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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千金罗刹女-第51部分

小说: 千金罗刹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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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相对笑笑,彼此笑容都不失真挚。年轻人很快让出了空地,韩国泰依旧站在老地方,开始每日的晨练打拳。
    一面吐纳,一面回想那年轻人温文尔雅的样子。他点头微笑,看拳如看人,年轻人的拳路很正,有分寸感,不霸道,是个可塑之才,而且身上还有股罕见的正气清刚。
    如今这年头,像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了……
    练罢,他哼着小调上了车,赶往下一处场子,福源茶社。那是他上午消磨时间的去处。方一落座,环顾四下,又在不远处看见了那年轻人。隔空相望,彼此仍是一笑。
    伙计奉上茶来,韩国泰搁下一锭银子打赏。伙计哈腰笑着,“您老收了罢,今儿的茶钱赏钱,才刚那位爷都替您付过了。”
    虚虚一指,正是那年轻人坐的方向。韩国泰挑了挑眉,砸吧出点不对劲,看来对方是有那么点子刻意为之。
    他是沉得住气的老江湖,遥遥抱拳道谢,继续品茗。余光瞥着那年轻人,见他两盏茶喝过,起身走人,居然也没有上前打扰自己的意思。
    这是个什么路数?韩国泰疑心大起,忖度着今日后半晌,还会不会再度“偶遇”那年轻人。
    歇过中觉,换了衣裳,晚间是要赶本地最好的班主叫破天的场。梆子戏铿锵热闹,最合他的脾气,比那些个磨死人的昆腔来得爽脆多了。
    戏园子里碰见不少熟人,打过招呼坐上惯常的位子,伺候他的长随进来回禀,说今天的戏票已有人给咱们出了。他下意识回首张望,果然,在后排又看见了那年轻人。
    年轻人朝他颔首笑笑,亲切无害,如春风拂面。他点点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今晚戏唱完,彼此间怕是得有个说法。
    散场过后,俩人终于坐到了一处。韩国泰存着戒备,问对方高姓大名。
    年轻人客气的回答,“在下顾承,为鄙号瑞安堂的事,冒昧打扰韩老板。”
    韩国泰皱了眉,好感全无,“贵号的生意,我已说过不做。顾爷这么行事,是不是有点欠妥,这是非要韩某人欠你的人情?果然是无事不献殷勤。”
    顾承笑了,好整以暇的替他添茶,“在下无事献殷勤,非奸非盗,只为谈买卖而已。话说回来,要不是用这个法子,而是亲自登门拜会,韩老板愿意赏光,见在下一面么?”
    恩,这倒是!韩国泰想了想,摇摇头,“韩某人不做奸商的买卖,你们不讲诚信,咱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出乎意料,对方没反驳他的话,也没强辩,只是点头,态度诚恳,“您说的对,该认的我们都认,只是内中还有些详情掌故,恐怕您并不十分清楚。在下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您言说分明。”
    他娓娓地,不徐不缓道,“您从何处听来吴掌柜的事,在下也不难推测,多半是京里的同行转述。同业倾轧,或是有意添油加醋,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吴掌柜一失足,最终坑的还是他自己。只是他先前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原是他夫人背着他和店里伙计图谋,为的也不过是眼前那一点点蝇头小利。吴掌柜一世英名尽失,毕生事业前功尽弃,悔得肝肠寸断。在下知道这事的时候,他也才被人从绳圈子里救下来,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顿了顿,看看韩国泰脸上的刚气有点缓和,他接着说,“在下也算是他的老主顾,知道他素日为人,断不至于做这样糊涂事。何况他是有些真本事的,既有方子,也有医术,在下怜惜他的才华,觉得尚可一用。他已是走投无路的人,在下便想给他一个机会,从此以后他若能潜心研制些济世救人的良方,私以为,不光是将功补过,还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事,那么又何乐不为呢?”
    他说着,目光清澈的望着韩国泰,眼底一片霁月光风,“经营买卖和做人一样,都不能靠投机取巧。瑞安堂已是栽过一次跟头,不会在原来的地方再跌倒一回。再说句冒失的话,韩老板觉着,在下真的像是为了眼前利益,不惜自毁长城的人么?”
    韩国泰虽未置可否,眼里的犹豫却出卖了他。顾承看得分明,也不多言语,仍旧往他茶杯里添了些水。
    人与人相处,有时候就是讲眼缘。韩国泰觉得顾承一身磊落,确实不像个奸商。思忖一刻,不甘的问道,“你收了瑞安堂,也救下了姓吴的一条命,可说到底贵号还是他一手创立的。你就不怕他日后恢复元气,再想着从你手里把生意抢回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也不能因此谁都不信,那样为人也还是走不长。
    顾成摆首笑笑,“我信那句老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早前的事也证明,吴掌柜是个好大夫,却不是个好的买卖人。他不善经营管不了身边的人,自己手里捏着那么多良方,却固守一隅,从来没想过怎么把字号发扬光大。所以在下觉着,或许应该让他做更擅长的事,这个道理,也许吴掌柜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
    难得这份自信也是坦坦荡荡,韩国泰对眼前的人印象又好了几分,颔首道了句,“年轻人有胸襟,有气魄,不过听上去野心也不小。你想要做的事,怕不是一个瑞安堂就能满足得了。”
    是从多早晚开始,他也有了野心!?顾承不禁暗笑,韩国泰说得不错,他从一开始接手瑞安堂就有自己的考量。这是一个契机也是一个跳板,只要经营得够好,他可以借助吴掌柜的能为占据京城药行半壁江山。他要的不是钱财富贵,而是名望和皇商供奉的头衔——那是他接近皇城和司礼监唯一的机会。
    为私人恩怨杀人他不赞成,但窃国者当诛,他还是认同的。想颠覆司礼监掌印的权势,取他性命固然难于登天,那么迂回一步,取得对方的信任,或许会稍微容易一点。
    这是他中了剑伤之后才思想明白过来的,那些血不足以偿付她对他的情义,也不足以抵消他对她的思念,他应该要为她做点什么。归根到底,他所谓的野心,所谓的图谋,也还是为了沈寰这个人。
    想到她,他脸上渐渐浮现出柔软的笑意。韩国泰看着,更觉得他这自信中透着谦和,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无论在下是否有野心,也还是希望能更好的治病救人。”顾承回答他方才的问题,隐去一部分真话,说的是另一部分真话,“医者仁心,利人利己。在下由衷希望,韩老板能够成全。”
    韩国泰默然片刻,朗朗一笑,“想不成全也没有法子,茶我喝了,戏我也听过了,连你的拳我也看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偷师?不如改天,我请你看太极拳法,就当是切磋,还你一码。”
    那么事儿就算是定了,谈妥了价钱,顾承留下张贵和负责清点货物,自己告辞先走一步。
    回到家才消停几天,京里忽然又闹出了新文。纱帽胡同住进一位年轻女子,对外自称洞中仙,下到凡间是为济世救人。小到伤风咳,大到疑难杂症都可以找她问诊。她不望闻不切脉,只是问几个问题,然后看病症赐一副丸药。看诊过程简单,可据看过病的人说,却很是享受,回到家服了药像是脱胎换骨,病痛全消。
    至于怎么个享受法,没人说得清。但谈起这个,众人脸上的笑容又难掩暧昧,愈发引人遐思。坊间犹是传得邪乎,这洞中仙是个绝色女子,看病的过程大约也暗藏几分香艳。
    洞中仙威名赫赫,风生水起,可让京城的药铺老板们犯了难。短短十几天,半个城的老百姓生病都跑去看神仙,没人求医问药,生意是一落千丈。药行有行规行会,自打成立,头一回大伙儿这么团结一致,都说要找个高人好好会会那女子。老江湖们其实个个心里痒痒,可又怕见了年轻美人把持不住,回头传出去再让人笑话。这种事谁都不乐意先出头,推举来推举去,竟然想起了瑞安堂的新老板顾承。
    老江湖们说得摇头晃脑,顾三爷年轻有为,知书识礼,两榜进士出身,讲道理出口成章,为人通透睿智,那是谁都比不过的。况且身上有功名,和寻常人就是不一样,这举凡精怪妖仙多半还是怕有身份的人。所以顾三爷出面是再合适不过的,代表京城的药行,务必能和那位洞中仙,把今后咱们两家的规矩谈妥。
    顾承哑然失笑,看着老先生们岸然的道貌。沉思片刻,舒了口气,“好,顾某勉力一试。”
    传闻不足信,不过世上有些事,没达到一定高度,也便理解不了。或许真的有所谓洞中仙,反正顾承对此是充满了好奇。
    踏足仙人居住的小楼,一进屋香米分缭绕,直窜入鼻,呛得他禁不住想要掩口打喷嚏。将将忍住,忽然身后环佩声叮铛一响,一个略微沙哑,却又极尽柔媚的声音在耳边说,“药行派来的人,我还以为会是老头子呢,没想到,竟是个俊俏的后生!”

☆、第71章


    香炉里青烟冉冉盘旋,缭绕的一屋子都是,再加上身侧香气轰然袭来,顾承再也忍不住,捂住口鼻连打了三个喷嚏。 
    扽出汗巾擦了擦,他拱手,一脸歉然,“在下失礼了。”
    再抬首,一张妖娆妩媚的面孔转到近前。眼波盈盈,甚是灵动。和一般人不同,她脸上没有笑容,可眼中却有,两粒瞳仁乌溜溜的,像是挂了露水的紫葡萄。
    嘴角轻轻牵了牵,她一伸纤手,“顾爷请坐。”
    顾承道了谢,为表尊重,还是问了句,“怎么称呼?”
    多少有点尴尬,因为自觉不大能对着这样一个火树银花的女子,叫一声仙姑,或是,大仙。
    她很善解人意,浅浅笑着,“随意罢,顾爷想怎么叫我都成。反正这会儿,也只有咱们两个人说话儿。”
    说着便开始盘弄面前的小茶盏,斗彩莲纹花卉状的,色泽十分瑰艳。沏好了茶,她笑着请顾承举盏。
    顾承只犹豫了一下,被她看在眼里,掩嘴笑道,“上好的龙井,顾爷不赏脸尝尝么?”
    飞快抬眼,看了看她,顾承低下头笑笑,从善如流的抿了一口。
    “你们药行的,被我挤兑的活不下去,就派了你来当说客。”她边说话,边盯着他打量,“倒是挺会挑人的,说说罢,你们想怎么着?”
    顾承一五一十的说了那些老江湖的想法,她听完嗤地笑了出来,“叫我每月只看十天诊?这算盘打得倒好!那我岂不是要减少好多诊金,我的损失你们谁给补啊?”
    这话那些人可没交代,他问过一句,没人接茬。
    不过他自己心里倒有个疑问,“你的担心我也虑到了,但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你听听。照你这么看诊下去,京里的病患倒是应该越来越少才对。早晚有一天,连你这儿都会门可罗雀。所以,你是打算看完了一处再换地方,还是长久扎根在京里?倘若是后者,倒真不如考虑考虑我方才的提议。”
    她不答话,嗬嗬笑着。他忽生好奇,接着问,“你的药当真那么灵?每个人的症候都不一样,莫非一丸药就能包治百病?”
    她来了兴致,眉飞色舞的,“呦喂,顾爷不信?那么多人可都试过的。要不,给您也来一丸尝尝?”
    顾承一晒,“我此刻又没病,怎么尝?”
    她目似春/水在他身上转来转去,“说的也是。那该怎么证明我的道行够灵呢?”眨眨眼,计上心来,“要不这么着,你问我事儿罢。什么都行,顶好是关于你自己,或是你心里头最想知道的。我一一告诉你,这样你就能验出来,我到底灵不灵了。”
    说的好像她是有求必应无所不知一样,顾承觉得这气氛更加玄了。正沉吟着,手腕子上蓦地一热,她的两根手指滑腻腻的,像是不经意拂过,又像是柔弱得挪不开,粘上之后便将悬未悬的搭在了上头。
    他不动声色,用那只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之后,问道,“十年之内,朝廷能否彻底清剿西北匪患?”
    她眼神一晃,轻声叹道,“不必十年,五年即可肃清。”
    顾承怔住,又喝了一口茶,“那大魏的江山呢,还能有多少年?”
    她眼神晃更厉害了,长叹一口气,“百年未必有,四五十年总还是能坚持住的。”
    笑了笑,顾承到底是半信半疑,也不过听个新鲜罢了。
    她目光定下来,只盯着他的脸,半晌见他不再说话,柔声道,“怎么不问了?你瞧你问的这些,都是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结果的,问了也是白问,显不出的我本事。不是说了么,你可以问些和自己有关的,难道你对自己的事不感兴趣么?”
    顾承没吭气,她愈加娇声轻语,“譬如说,你的姻缘,你心里的那个人,和你这辈子缘分深浅……”
    耳边好似有幽幽的风,撩动着他脖颈上的寒毛。他偏转过头,不看她,“我不想知道以后的事,一眼能望到头的路,走起来没意思。”
    他说完,只是怔怔地望着桌上的米分彩茶壶,桃花一样的颜色,像是少女鲜嫩的面颊,也像是鲜艳欲滴的双唇。心里一动,恍惚间眼前闪现出沈寰的脸。
    关于沈寰和他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想从外人嘴里听到。将来如何,是他决定的,是沈寰决定的,与旁人皆无关。
    “唉。”对面的人悠悠嗟叹,“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无欲无求。你知道么,别人都愿意问我何时升官发财,几时抱上长孙,还有问家里的发妻什么时候才会死掉……你倒好,净问些不痛不痒的,这可真让我没辙了。”
    顾承略带歉意,微微笑着,“对不住,没让你显出本事,咱们还是说回方才的话罢。”
    他抬起头看向她,目光相接的一瞬,她的双眸忽闪闪的亮了一下,婉转的笑开来。然后,她的脸开始变换了一副样子。
    那是被他深深镌刻在脑海里的容颜,是她临走时痴绝痛楚的神情,是沈寰!是她回来了,此刻就在他面前,真真切切,咫尺之遥,触手可及!
    他平静的双眼里渐渐有不平静的水波摇漾,伸出手去,颤巍巍的,抚摸她的脸,还是从前一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站起来的,她也一样,走到他面前,双臂合拢,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贴合得那么近,他闻到她身上少女的芬芳,“你回来了,真的,真的是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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