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无疾-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甚至连他的生死都不会管。
小小年纪终于明白了事实的他,免不了有些沮丧,好几天都打不起精神。
“起来喝口汤吧,别老躺着,多动动恢复会快些。如果伤口愈合不好,会留下疤的。”张太妃见小刘凌这几天一副霜打的茄子的样子,浑然没有前几天“我可成帝”的气势,心中也有些同情。
龙子龙孙活成这样,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你别管他,他该想开了。”薛太妃在一旁正色说着:“你别觉得难过,莫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就是普通人家,也有偏疼大儿子的、偏疼小儿子的,像你这种没娘的,基本没几个能过得好的。”
‘更何况你还不是嫡长子。’
薛太妃把这句话默默咽了下去。
“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活下去,能成年才有一切。”
薛太妃残忍的戳破现实。
“是,您说的没错。”刘凌扁着嘴点了点头,接过张太妃的汤,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眼泪却不住地滴在碗里,化成一碗苦涩。
“我们先出去吧……”张太妃不忍地拉了拉薛太妃,出了内室。
她忍不住边走边埋怨:“你这个傲气啊,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竖着!这还是个孩子呢,说的那么明白做什么!你那么心软的一个人……”
“他现在四面都是狼,想活下去还像个小羊羔有个什么用?更别说他先前还说了那样的话。能真成……的人,没这点能耐怎么行?”
薛太妃嘲讽地笑了笑,“我就这个脾气,就算袁妖精在我面前,我也是这个态度。”
“你啊,真是……”
张太妃摇了摇头。
“我们都没养过孩子,万一把人孩子教坏了……”
“没养过孩子,还没见过别人养孩子吗?”薛太妃挑眉傲然道:“我薛家当年满门公卿,可谓是桃李遍天下,只要是读书人,都要尊称薛家的大儒们一生‘先生’,难道那么多人都是我家生,我家养的不成?我就不信我教不出他……”
“你说你要教他?为什么?”
单纯的张太妃一惊。
这要被袁妖精发现了,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我们横竖就是这样了,张茜。但我们还没真到老死的年纪,拼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薛太妃立在绿卿阁外,看着院中的竹叶随风飘动。
她和这些竹子一样,哪怕腰弯的再低,也不会断掉。
她能活到现在,全凭她任何时候都不放过一丝机会,永远都不认输。
“那孩子的话提醒了我,让我想到了我们能够逃出这个牢笼的办法。”薛太妃看着茫然的张茜,伸手抓住了一片飘荡在眼前的竹叶。
“人人都说三皇子的势力薄弱,也没有后戚撑腰,那是不对的……”
“如果他在冷宫长大,那我们可以成为他的‘祖母家’。”
她看了看手中的竹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有哪一朝的冷宫,能像我们这样拥有这么多出身显赫之人?张茜……”
“在呢。”
张太妃像是之前无数次一般,满怀喜悦地回应着。
薛太妃松开手,任竹叶重新飞回天空。
她看着它与风共舞,越飘越高,越飘越高,终于直上青云……
“我可以证明他们错了。”
薛太妃睥睨地一笑。
“刘凌,有这世上最让人恐惧的‘后戚’们撑腰。”
☆、第9章 菩萨?恶鬼?
薛芳心中已经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但这火花想要燃烧成熊熊烈火,不知还要付出多少的心血。
经过过去的那场欺骗之后,薛芳已经不敢再似年轻时一样一头栽进去,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还想多观察一阵子刘凌,以免又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刘凌毕竟是小孩子,恢复的很快,张太妃的医术也很精湛,仅凭着冷宫里种的几种草药,就让刘凌的伤口愈合了。
虽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疤痕,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张太妃肯定这个疤痕会慢慢消失无痕。
倒是宋娘子抱着刘凌的脑袋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在她看来,这孩子不但有些癔症,还破了相,人生已经毁了大半了。
刘凌“破相”的消息当然传到了袁贵妃那,这让袁贵妃对刘凌的轻视之心更甚。皇后那边似乎也得到了消息,但除了让人给含冰殿送来了一盒燕窝以外,再没有任何动作。
经过“摔头”之后,含冰殿里的刘凌也好像一夜长大,整个人稳重许多,每天不需要宋娘子叫起就早早起床,提着布包就去冷宫深处上学,中午也在薛太妃那吃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为了这个,对薛太妃又敬又怕的宋娘子将燕窝、大半的米面和布帛都送去了薛太妃那,就怕刘凌在那里吃不饱穿不暖。
毕竟冷宫里人人都知道薛太妃份位虽高,可薛家已经无人,一直照拂薛太妃的是她的母族家中,可后宫里没有她母族出身的女孩,能照顾的也有限。
这一日,刘凌又在绿卿阁里学习,薛太妃教了半晌,发现他又对着窗外发呆,不由得掐住他的脸皮,没好气地问:“你又在看什么?从上次摔破头开始就老走神,你是真把脑袋摔坏了吗?”
刘凌老是习惯性往外看,自然是希望能看到再次“下凡”的仙人,但时间一久,他也就慢慢知道仙人来的恐怕没有那么频繁。
此时他被薛太妃这么一揪,猛然间想起上次仙人们说的话,看到薛太妃的脸,联想起仙人们的话,再想到冷宫那么多的“太妃”,竟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
“薛太妃,什么是断袖之癖?”
哐当!
听到刘凌的话,身后泡着茶的称心吓得摔了自己手中的茶盏。
而身为提问者的刘凌,只觉得还在揪着自己脸的手指一下子变得虚弱无力起来,从脸颊软绵绵的滑开。
紧接着,薛太妃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看向刘凌:
“你……你怎么……谁告诉你……”
这在宫中,是无人敢提起的旧事啊!
“薛太妃,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刘凌有些懊恼地放下笔站起身,极力解释:“我无意间听见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断袖,很是好奇,所以才问……”
“……无意?”
薛太妃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是,你这个年纪,只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是谁……谁这么大胆……”
莫不是故意透露给他知道,让他来试探她?
薛太妃惊疑不定地看了刘凌一眼,只见他满脸好奇和迷茫,还有几分不安,心中估摸着他应该所言不虚,不由得抚了抚胸,静默了片刻,才叹出一口气来。
“是我想岔了,光想着你五岁才开始开蒙,应该先多教你习字,却忘了你天生与我一般过目不忘,习字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是天家的骨血,最该学的不是字,而是史……”
“史?薛太妃,您是要告诉我以前发生的事情吗?那些谁也不愿告诉我的事?”刘凌兴奋地眼睛里直冒光。“我每次一问宋娘子我父皇的事情,她都说那不是我该知道的……”
“她不过是袁妖精挑出来养废你的庸人,能知道什么!”薛太妃冷哼一声,显然对宋娘子很看不上眼。
“你想知道旧事,但我说的并不算准,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薛太妃说完这句话,扬起下巴示意刘凌跟上自己,率先向着门外而去。
称心和几个宫女有些不安的看向薛太妃,却见她不以为然地抬起了手,这才没有劝阻。
“看袁妖精的样子,恐怕不会让你上学了,你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跟着我上课,所以我要先告诉告诫你一些事情。”
“是。”
“这静安宫中,除了拾翠殿外,还有明义殿,绫绮殿,珠镜殿,紫栏殿,清思殿,飞霜殿,以及不少偏阁。这里每殿都有自己的主人,还有不少住在偏殿里的妃嫔。除了珠镜殿的张太妃和我交好,其他几殿的主人并不见得和我感情深厚。你在拾翠殿里乱跑没关系,其他地方没我引着,不要瞎逛。”
就在薛太妃说话间,从花丛里突然跳出一个女人,头上身上插满秋菊,满脸痴笑地凑了过来,对着薛太妃就伸出了手去。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御花园了?您看看臣妾摘的菊花漂不漂亮?臣妾送您几朵,您把那药也给臣妾们一点可以吗?”
她的手枯干如爪,一把伸向薛太妃的脸面,薛太妃也不是吃素的,伸手挡住她的手,就把她往旁边用力一推。
这一推,疯女人就直接被推倒了花丛里,顿时嚎啕大哭。
“皇后娘娘你好狠的心啊!您明明有药让陛下能临幸我们,怎么能就一个人霸占呢?呜呜呜呜……我们和男人争已经够苦了,您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啊啊啊啊啊啊……”
可怜跟在薛太妃后面的刘凌听得小脸都皱起来了,再见那疯女人又哭又嚎又踢腿,简直像是鬼神附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一个没留神,就让娘娘跑出来了……”几个小宦官闻声赶了过来,一把架住地上的疯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向薛太妃,就把她拖了走,老远的还能听到她的哭喊。
“陛下啊……陛下!怀柳君,你不能这样做!陛下是所有人的!啊!”
这样的癫狂让刘凌半天回不过神来,薛太妃有些感伤地摇了摇头,这才回头安抚他:“你不必害怕,她们虽然疯了,但很难跑出去。”
“我不怕的,薛太妃,我住的附近也有……”
这种疯子。
“都是可怜人罢了,想不开啊。”
薛太妃又叹了口气。
“她刚才说的皇后……”
刘凌有些在意她的话。
“她是桑昭仪,先帝还在东宫为太子时的奉仪,后来先帝登基,她晋升为昭仪,一生都未晋位。她刚才说的皇后娘娘,指的是你的皇祖母,故去的太后娘娘……”
薛太妃的声音渐渐弱到微不可闻。
“不是又一个可怜人罢了。”
刘凌似懂非懂,跟着薛太妃一路穿过干涸的小湖、凋零的乱七八糟的菊园,看尽了何谓“萧瑟”之后,来了一座殿前。
刘凌抬起头,他如今已经能识得许多字了,见殿门牌匾上书着“明义殿”三个字,立刻惊讶地扭头望向薛太妃。
“这是……是……”
是从没出来过的赵太妃的居所!
“居然是薛太妃来了……”门口在打瞌睡的中年宦官见来了人,惊得一激灵,吓得连忙拔腿进了殿中。
薛太妃也不管他们想什么,拉着刘凌的小手直入正殿,径直踏入了院子,口中朗声喊道:“赵清仪,我带个孩子来见你,你在不在?”
“我记得我说过,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一声有些低沉的声音从正殿的宫室之中传来,随之走出一位穿着黑色衣裙的中年女子。
只见这女子头发花白相间,年龄似乎比薛太妃要大,容貌也比她更显老态,只是浑身气度,半点不弱薛太妃半分。
看得出,这位太妃年轻的时候十分清丽,但如今眉眼已经微微有些下垂,最显眼的便是手腕间套着的那串佛珠。
除此之外,浑身上下的书卷气,真是素衣旧裙都掩不住。
“去磕头,论辈分,她也是你的祖母。”
薛太妃二话不说,扯着刘凌就让他去下跪。
刘凌也很听话,三两步走上前,朝着赵太妃结结实实就磕了几个头,口中恭恭敬敬地称道:“给赵太妃问好。”
“薛芳,你这是何意?”
赵太妃也不避让,受了礼后皱眉问着殿前的薛太妃。
“赵清仪,他是刘未之子。因为袁妖精的原因,从小生在含冰殿中,受尽冷遇。”
薛太妃一边说,一边看着赵太妃的表情,见她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便知道她明白了。
“你们进来说话吧。”
果不其然,赵太妃也不客套,侧了侧身就让她们进殿。
刘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跟着薛太妃进了明义殿的宫室。
这里比薛太妃住的地方好得多,不但又大又宽敞,甚至还点着熏香,满屋子都是书,最显眼的位置还摆着一座佛龛。
除此之外,这里伺候的宫人也比薛太妃的多,竟有五六人。这在冷宫中简直是稀奇事情。
薛太妃见刘凌进来以后愣儿吧唧的,伸手指了指赵太妃,温声道:
“你不是问我,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位是高祖时太史令家的嫡脉之女,以女史之身得到重用而封为德妃的赵太妃。平帝时期的《禁中起居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负责记录的。我带你来见她,是因为她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事情。”
‘原来是让我带孩子来了……’
赵太妃悄悄翻了个白眼。
“你说那劳什子东西干什么,十句里九句都是假的,我也不想再提。”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不在这里自讨没趣。”
薛太妃了然地笑了笑,拍了拍刘凌的肩膀。
“你过目不忘,刚才怎么来的记住了吗?”
刘凌点了点头。
“嗯。”
“那你在这里问完赵太妃该问的问题,就自己回去,知道吗?”
“薛太妃,您不和我一起……”
“你说他过目不忘?和你一样?”
赵太妃悚然地望向刘凌。
“他才几岁?”
“五岁出头,虚岁已经七岁了。”
薛太妃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若静安宫里有人能明白我在想什么,只有你了。”
“薛芳,你这是又想豪赌一次?莫忘了上一次,你害的我们……”
“赵清仪,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输的吗?!”
薛太妃语调微微提高,打断了赵太妃的话。
“你觉得我们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在这里枯熬,就算是活下来了?”
赵太妃被问的一怔,半天回不过神来。
“就这样吧,你若不愿意,等会就让这孩子回去,我不勉强你。刘凌,你去给赵太妃跪下,她要收你,你就行个拜师礼,那是他们史官家的规矩。”
薛太妃干脆利落地丢下这句话,抬脚就走。
刘凌莫名其妙地又跪了下来,抬眼和满脸错愕的赵太妃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交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