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天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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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现在,肯定是纪三老爷安排下的这个局。两个小厮痛快地就说出纪三老爷来,必定也是纪三老爷留了话,让他们一旦被发现,就将事情推到他身上。这样,也免得小厮们被重罚。
“说什么没法子?你们白长了腿,白长了嘴了?让你们服侍三老爷。三老爷有什么不是,你们就该劝着。劝着不听,还有老太太,还有二老爷、二太太。你们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去哪了?稳住三老爷,到前面报个信儿有什么难的,就是告诉给我知道,也是个法子。”
“分明是你们纵容着三老爷不学好!很有可能,还是你们起头撺掇的,不过是为了讨好三老爷!”
“小的们不敢,小的们冤枉啊。”两个小厮听了,都害怕起来。
“暂时先将你们的罪过压下,我问你们,三老爷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纪晓棠又问。
两个小厮都说不知道。
“这可怪不得我了,看来不打着你们是不肯说。”纪晓棠就让人去前面传信,又让掌管家法的管事过来,要打两个小厮板子。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铜钱和知了两个,都是自小就在纪三老爷身边,一起长大的,最是纪三老爷的心腹。纪三老爷去了哪里两个小厮不会不知道。只是他两个极忠心纪三老爷,因此上不肯说。
纪晓棠恨这样的忠心。
两个小厮见纪晓棠动了真格的,都慌了,忙央求纪晓棠。
“求姑娘别惊动了人。”
“姑娘和三老爷好,还求姑娘帮着遮掩一二。三老爷回来恩有重报。”
因为纪晓棠以前常帮着纪三老爷做功课,两个小厮还将纪晓棠当做是自己人。
“你们先告诉我,小叔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纪晓棠又问。
“……出去了有一个多时辰,是、是……”铜钱支支吾吾。
“是什么?”纪晓棠追问。
还没等小厮们回话,纪晓棠就听见靠着假山那边的窗户隔扇响了一声。两个小厮面冲着窗户,脸上都现出喜色来。
“哈!”纪三老爷从窗户外跳进来,放下系在腰间的袍子,看见纪晓棠,就怪笑了一声,“吓我一跳,原来是晓棠。”
“小叔!”纪晓棠板着脸,看纪三老爷,。
“晓棠,晓棠,高抬贵手,小叔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纪三老爷笑嘻嘻地,上前来哄纪晓棠,一面还挥手,让小厮和丫头们都出去。
“没事了,出该该干嘛干嘛去。”
铜钱和知了巴不得的,立刻连滚带爬地出去了。跟着纪晓棠来的几个小丫头却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深吸了一口气,冲丫头们点了点头。
丫头们也都退了出去。
“小叔!”纪晓棠看着纪三老爷,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她在等纪三老爷的解释。
纪三老爷拉了把椅子,亲亲热热地在纪晓棠身边坐了。
“晓棠,你看,这是什么?”纪三老爷从袖子取中一个象牙的玲珑球来,献宝一样地递给纪晓棠。
纪晓棠扫了一眼,并不感兴趣。纪家虽生活节俭、低调,但是家底颇丰,纪晓棠从小就见过不少好东西,这玲珑球在她来说虽然精致,却并不稀罕。
“晓棠你仔细看看,这可不是一般的玲珑球。”纪三老爷硬是将玲珑球塞到纪晓棠的手里。
“咱们家也有这东西,只怕没这个雕刻的精致。况且,也多是两层三层,晓棠你看这个,足有九层,说是前朝机巧大师落霞生亲手做的。这可是件宝贝!”纪三老爷的语气有些兴奋。
“九层玲珑球……”纪晓棠听纪三老爷如此说,也不由得将这象牙的玲珑球托到眼前仔细打量,一边拿手摆弄,“还真是九层。”
精雕山水的象牙九层玲珑球,还是落霞生的遗作,还真是件宝贝。
“小叔,这个你哪里得来的?”纪晓棠忙问。
“嘿嘿。”纪三老爷只是笑,不肯说。
“小叔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要。我还要拿到前头去,跟祖母和爹爹说。”纪晓棠立刻就道。
“晓棠。”纪三老爷忙拦纪晓棠,“晓棠你怎么了。你以前可是从不告状的好孩子。”
“那小叔你到底说不说?”纪晓棠不为所动。
“好,我说。”纪三老爷就告诉纪晓棠,这是他在外面偶然得来的。
“怎么得来的,花了多少银子?”纪三老爷说的含糊,纪晓棠并不肯就此放过,“小叔,不如你从什么时候出去,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才得的这件宝贝,就从头说起如何?”
“就说给你不要紧,你要替小叔保密。”纪三老爷被逼不过,只得让步,又跟纪晓棠商量,“晓棠,小叔对你好不好?咱们是一国的,你不记得了?”
纪晓棠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好,好,我说……”
原来今天纪府有客来拜,纪二老爷就留了功课给纪三老爷,让小厮们看着他在藏书阁背书。
纪三老爷探知纪二老爷一时不能回返,就安排两个小厮在这里替他,自己却偷偷地从花园的后角门溜了出去。
“定是有接应的人了!”纪晓棠突然道。
“是和庆……”纪三老爷不防头随口应道,话一出口,就觉察出不对来,忙顿住了。
“哪里有什么接应的人。我就是这些天在家里憋闷坏了,好容易得了机会,随意出去走走。”纪三老爷忙又描补。
身边服侍的小厮,纪三老爷也要护着,更何况是他认作知己的人。
纪晓棠没有追问,只让纪三老爷快说是如何得到玲珑球的。
“我在街上闲走,正巧就碰见谢安、刘桂,兴龙那几个,他们约我喝酒,我却不过……,席间打赌,就得了这个。”
谢安,刘桂,都是清远县城中的纨绔子弟,与纪三老爷年纪相仿,都不肯读书上进,每天只知道斗鸡走狗。
这就是纪三老爷的那一般狐朋狗友了。至于兴龙,除了江庆善的儿子江兴龙没有别人。
“小叔,我看起来那么好骗吗?”纪晓棠自然不信,一面就站起身,“我这就去告诉爹爹去。”
“别,别……”纪三老爷叹气摇头,最后才含糊地说了玲珑球的来历。“是谢家当铺中当死了的东西,拿出来打个赌,被我赢了过来。”
“我一看见这东西,就想着要弄来给你。晓棠……”纪三老爷眼神可怜兮兮的。
纪三老爷还是对纪晓棠怀着愧疚,所以想淘换好东西来讨好纪晓棠。
“打的什么赌,”纪晓棠微微垂下眼帘,遮掩了眼中的情绪,“人家拿出这宝贝来,小叔定是也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说什么吃酒,打了个赌,分明就是被那般人拉去赌钱了!
“我忙着出去,并没带什么东西,随便写了个抵押,他们都信得过。”纪三老爷以为在纪晓棠面前混过去了,很有几分得意地说道。
随便写个抵押,纪三老爷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纪晓棠却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小叔,祖母和爹爹都不许你再去赌,你不记得了?”纪晓棠垂下头,不去看纪三老爷。
“不过是兄弟间玩耍玩耍,不当得什么事。我也并没想赌,就是他们拿出这个玲珑球来,我想着你会喜欢。”
“赌就是赌,祖父生前为此还打过你,小叔你也不记得了?”
“又不是大赌,小赌怡情,小赌怡情。我知道分寸的。”纪三老爷讪笑。
“小叔就没想过,或许是他们故意拿这个东西出来,引诱你去赌。”
“他们不会的。”纪三老爷大咧咧地,“况且,谁不知道我的手气旺。这么些年,只有我赢他们输的。他们就是气不过,也是枉然。”
“奈何爷我的手气旺啊,哇哈哈哈。”
既然是赌,又哪里有只赢不输的。像纪三老爷这样,如果输了,就不会是小数目。只是输些钱财还罢了,就怕人家想赢的是别的东西。
纪三老爷冥顽不灵,终究会是祸根。与其来日他败了纪家的基业,害死家人,自己也身死人手,不如……
第十章 决心
心里想着,纪晓棠的脸色就渐渐缓和了下来。
纪三老爷看见了,就认为是他已经说服了纪晓棠。
“晓棠,晓棠……”纪三老爷干脆就蹲在纪晓棠跟前,一脸笑嘻嘻地看着纪晓棠。他等着纪晓棠给他个准话。
“罢了,也轮不到我管这些。”纪晓棠终于说道。
“太好了。”纪三老爷高兴的眉开眼笑,“晓棠,我就知道,小叔没白疼你。”
纪晓棠扭过脸不搭理纪三老爷,一面用手随意在桌案上翻着。
桌案上放着几本字帖和书,还有纪三老爷做了一半的功课。
“嘿嘿。”纪三老爷站起身来,又跟纪晓棠商量,“……这么多功课,小叔实在做不来,到时候,又要惹你爹爹生气,怪不好的。晓棠,你看,是不是……嘿嘿……”
“我就知道,小叔你送我东西,肯定又是让我给你做枪!”纪晓棠故意生气道。
纪三老爷嘿嘿地笑,一个劲央告纪晓棠。
“好吧。”纪晓棠最后无奈,只得答应了。“先说好了,要是让我爹爹瞧出来,可别说出我来。”
“一定,一定。真有什么事,小叔一力承当,绝不让你吃挂落。”纪三老爷赌咒发誓。
“最后一次,下不为例。”纪晓棠又道。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纪三老爷连连点头。
纪晓棠离开藏书阁,慢慢往园子外走。
下不为例,这句话她曾经说过多次,但总还是有下一次。
赌博的危害,纪老太爷,纪二老爷也不止一次地对纪三老爷耳提面命,但都只能管住一时。纪三老爷只将其当做无伤大雅的小小娱乐,而且还认定了他自己赌运极旺,没人能赢他的。
纪三老爷却不知道,他一直能赢,不过是那些人畏惧且要巴结纪家,因而让着他的。
如果人家要做局,想要赢他,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纪三老爷这样的人一旦输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纪晓棠还记得前世纪三老爷输的红了眼睛,竟然将家中的……都输给了人!
纪三老爷败家,还不止在赌上面。
纪晓棠走到前边,先去纪老太太那边坐了一会,随后就到纪二太太这边来。
纪二老爷已经送走了客人,正在厅中和纪二太太说话。
“是从你祖母那里来?”看见纪晓棠回来了,纪二太太就问。
“嗯。”纪晓棠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行了礼,就在纪二太太下手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小丫头立刻捧上茶来。
纪晓棠接了白底斗彩的葵花茶盅,慢慢喝了一口,这才又告诉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
“祖母让我送了些吃食去给小叔。”
“你小叔可在认真背书?”纪二老爷就问,“方才来了客人,没奈何只能抛下他,这一会我怕他坐不住。”
“爹爹说的没错,”纪晓棠就笑着道,“我过去的时候,小叔抓耳挠腮的。被我问他书背的怎么样了,却连一页也没背出来。我笑了他一顿,有些恼了。”
“你别去招惹他。他这几天被我禁住了,正不耐烦。”纪二老爷就道。
“嗯。”纪晓棠点头应承,一面就问纪二老爷来的是什么客人。
“是钦州的一个秀才,说是跟咱们家祖上相交过。他家里开了买卖铺子,到咱们这来摊着些事情。你庆善大哥给引荐了来,托我在你子谦伯伯那说个人情。”纪二老爷随口就告诉纪晓棠道。
纪家的先祖原本在钦州居住过。纪二老爷说的子谦伯伯,是纪二老爷的同年好友,如今任着清远县的县令,与纪家是通家之好。
“庆善大哥也来了?”纪晓棠却是心中一动,问道。
“是他陪着人来的。”纪二老爷点头。
这也怪不得纪三老爷能够放心偷跑出去玩耍了。肯定是江庆善前面绊住了纪二老爷,使人给纪三老爷传了消息。也正因此,纪三老爷出去了,才那么凑巧就碰见了那一群狐朋狗友,还得了件宝贝来家。
纪晓棠摸了摸袖中的玲珑球,却只字不在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面前提起。
“他们托的事,爹爹答应了?”纪晓棠又问。
“那秀才无辜,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写了帖子打发人送去县衙。”纪二老爷就道。
纪二老爷回家丁忧,又与本县知县交好,像这样请托的事情并不少见,而其中大多都是江庆善引荐而来。
纪二老爷本性清廉,并不肯受人财物,江庆善于其中受了多少好处,却没人知道。
江庆善祖上不过是帮闲无赖。到今天,江家已经成了清远县数得上的富户,手下还聚集了一班人,全凭他依傍上了纪家。
钱财还是小事,其中还有更大的弊端。
纪二老爷对江庆善信任有加,处事几乎全听江庆善的一张嘴。江庆善在其中弄权,危害更大。
“如果真是小事,庆善大哥去衙门里跟他的知交好友说一说,只怕事情就成了,哪里还用来求爹爹。我听说,庆善大哥跟衙门上下都极好,帮着人打官司,一年不知赚了多少钱,且有许多人怕他。”
“晓棠,这些话你从哪里听说的?”纪二老爷忙问。
“爹爹不知道吗?”纪晓棠故作吃惊,“我还当是人人都知道的。街上人都这么说。前两天我的小丫头在后角门买绒线,听人说了,回来学给我听的。”
“有这回事?!”纪二老爷皱眉,“庆善他,只是为人热情,爱打个抱不平。所以有时候难免揽事情上身。”
纪晓棠是小孩子,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如果这话是真的,江庆善竟然在衙门包揽讼事!
“他不敢这样做。”纪二老爷又道,“若是有,怎么会没人告诉我。”
“或许是人乱说的吧。”纪晓棠也不争辩,“爹爹按照古礼为祖父守孝三年,也不问外面的事,就是庆善大哥有这些事,人们都知道他和咱们家亲近,也不敢来告诉爹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