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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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内容十分简单,但语句却十分隐晦,粗看没什么,若细细思索,便会认为这信是以暗语写成的。
其实,这信里写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像傅庚这样既为圣上重用,且一路升至知府的官员,将一封写给英王的信交予了前岳父王襄,再由姑苏知府王襄埋在书房隐秘处收藏起来。这一连串的行为连在一处,说是诛心都嫌太轻,加上个“反叛谋国”的罪名才堪堪够格。
只要这封信一被人搜出,傅庚、王襄乃至于英王,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那是一目了然的。
而联想这封信埋藏的时机,恰是傅庚亲下陂县查证水道贪墨大案之时,再联想这封信里所牵涉的人物,那主谋之人是谁。几乎便呼之欲出了。
直到现在,每每思及此事,王襄还是止不住后背发寒。
若非傅珺警觉,若非她那令人惊叹的记忆力与观察力。让王襄先一步堵住对方的路,后果实是无法想象。
温佐不知那信上写的是什么,只觉得那个叫阿渊的少年,在看信的瞬间又换了个样。一股森森冷意自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气。
温佐忽然便觉得。他好象一直有点小瞧了这个叫阿渊的少年。
这少年身上的杀意凌厉如刀锋。就连他这个上过战场、砍过敌首的人都觉得寒意森然。由此可知,这少年的经历,只怕十分不简单。
阿渊细细地将拓本看了几遍,便双手捧着还予了王襄,随后单膝点地,双手抱拳过顶,恭声道:“在下代我家主子,拜谢王大人。”
阿渊此举大出王襄与温佐的预料,王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要上前去扶。阿渊却已经长身立起。扶住王襄道:“王大人料敌先机,免去一场大祸,若是我家主子在此,亦会如在下这般行礼拜谢的。还请王大人勿要推辞。”
见阿渊语意恳切、态度真诚,王襄自来便是个大落之人,便抚须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心中却在想,若英王知道那料敌先机、免其大祸的人,乃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阿渊自是不知王襄笑容背后的意思。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封信用意如此险恶,时机又是如此巧妙,目标指向又是如此明确,按说那布局之人基本已明。就是被圈起来禁足的那位。
可不知为何,阿渊却总觉得,这件事太过于顺理成章了。
虽然王襄先行勘破此局,又做了不少准备功夫,免去一场大祸。可是,若设局之人是被圈起来的那个。怎么可能不留后手?就算没有这封信,以那人的力量,也足以让局势换一种走法。
然那布局之人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至匆匆收手,棋考之后便再无波澜,因此予人的感觉便总含着几分怪异,像是临时起意,又像是撞大运似的,完全经不起推敲。
阿渊眉头微蹙,思忖了一会,随即便做了一个决定。
他抬起头来看着王襄道:“王大人,在下有个请求,希望王大人能够应允。”
王襄见他神色郑重,亦端起神色问道:“何事?”
阿渊微微一笑道:“今年这个年日,在下怕是要在王大人这里过了。”
王襄蓦地抬头,神色微惊地看着阿渊,温佐亦是面露讶色。
方才阿渊才说过,不日便要离开姑苏。怎么就这一会的功夫便改了主意,他留下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玄圃书房中一片寂静,屋中的老、中、少三个男人皆沉默了下来,唯有雪粒随风舞落,轻敲窗棂,发出寂寥的声响,为这间安静的房间,添上了一缕莫名的寒意。
发生在玄圃的这一幕,以及那个神秘的少年阿渊,傅珺自是全不知情的。
自玄圃取回傅庚的信后,她便带着人回了幄叶居。
此刻,她正坐在她惯常坐的条案前,就着半窗细雪、一树残枝,继续翻看那几本账册。那封信则搁在桌子上,信上的火漆尚还是封着的。看傅珺的样子,像是根本就没把这信当回事儿。
见傅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封信就那么搁在桌上,傅珺连个眼角都不往那信上落,沈妈妈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沈妈妈是真心疼傅珺,想要上前去劝一劝傅珺,叫她先看了信再说。无论如何那也是她们姑娘的亲爹写来的信,姑娘便有再大的气性,这信也是要看一看的,万一上头写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可怎生是好?
见沈妈妈一脸的欲言又止,许娘子便轻轻拉了拉她,又向她摇了摇头,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会看的,妈妈莫急。”
沈妈妈便看了傅珺一眼。从她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傅珺的小半个侧脸儿,依稀还是当年那圆圆胖胖的可爱模样。沈妈妈的心里微微一酸,到底收回了脚步,叹了口气,自去翻拣手里的针线去了。xh211
☆、第160章
其实,沈妈妈是有点冤枉傅珺了。
傅珺真不是故意对傅庚的来信表示轻慢的。实在是,这封信她看与不看,并无甚要紧。
比起这种写在纸上,很容易便被旁人截获的物件,傅庚捎来的口信才更重要。
她记得很清楚,温佐在转告傅庚嘱托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吴地安好”。
傅珺相信,傅庚想要对她说的全部内容,就在这一句话里。
姑苏是个安好之处,那宁波呢?是不是宁波便不那么安好了?
虽然傅珺对于政治斗争知之甚少,但毕竟她来自于信息发达的现代,读过历史、学过政治,眼界与见识绝非这个时空的深宅女子可比。
傅庚一力查清了河道贪墨大案,得到了圣上擢拔,风头一时无两。可是,傅庚得罪的那些人,会这么乖乖地任由傅庚升官发财么?
政治斗争从来就是残酷的。而从傅庚直取陂县,借假死潜回京中,到后来太子被禁足,再到后来太子一系的官员相继获罪,傅珺就算想要装不明白,也不能不明白,傅庚这是在走一条险路。他的对手并非旁人,而是一代储君。
面对这样的对手,傅庚能在这条险路上走出多远,没有人知道。
而只要想清楚了这一切,傅庚传来的那句“吴地安好”,便不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候了,而是一句警示或者说是提醒。
与其跟着他在宁波成为众矢之的,倒不如在姑苏安然度日。更何况,傅庚对傅珺似有若无的冷遇,也从一个侧面让傅珺处在了更安全的位置。
一个完全被父亲遗忘了的女儿,落在那些有心人眼中,自是不具备任何利用价值的。
所以,傅珺才会如此笃定地去看账本,而不是去读信。
这固然是她已然想清了此中原委,而另一方面,也是借此举表达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不满。
因为被父亲冷落。所以发脾气生气,连父亲的来信都不肯看了。相信傅珺的表现落在旁人眼中,定会得到如此结论吧。
傅珺翻过一页账册,在心里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她早就身处局中。傅庚此举能保得了她多久,实在是个未知数。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许是王家久不曾来外客,那温佐又是个英武的将军,很难不被人注意到。也或许是所有人对傅珺的动向都十分关注。总之,傅庚托人给傅珺捎信之事。当晚便传遍了家中的每个角落。
次日一早,当傅珺踏着厚厚的积雪往锦晖堂请安的时候,便在半道儿上遇见了王宓。
王宓这些日子开始抽条儿,个子窜得很快,比傅珺高出快一个头不止。今儿她穿着一身杏子红的衣裙,披着大红斗篷,头发梳成了飞仙髻,远远瞧着倒有几分王昭的影子。
只是她终究年幼,又没有王昭那满腹的诗书打底,容颜更是清秀有余明艳不足。因此便显得处处短了一块似的。
此刻见了傅珺,王宓便赶前两步笑着招呼道:“四表妹好早。”
她本是一口的吴侬软语,穿得又俏丽,此刻这一声招呼下来,便很有几分热情似火的味道。
傅珺凝眸看了她一眼,亦含笑道:“二表姐也不晚呢。”
王宓此时已经走到了傅珺身前,亲亲热热地挽了傅珺的手臂,又端详了她一眼,笑着道:“四表妹今儿瞧着真精神,眼里眉间皆是喜意呢。”
傅珺不动声色地将手炉交予身后的涉江。顺势甩开王宓贴附上来的手臂,轻声吩咐涉江道:“换那个镂银的莲花座儿手炉给我。”说罢又转向王宓,抚了抚发鬓上的梅花钿儿,笑着道:“二表姐瞧着也很精神。这一身红可真喜庆,倒叫人想起快要到年下了呢。”
王宓不由得意地伸展了一下衣袖,口中却笑着逊道:“这身儿我嫌颜色太艳了,娘却说小姑娘穿这颜色最好看。”说着转了转眼珠,似是无意地笑道:“听说宁波来信了呢,不知道四表妹的母亲有没有随信捎东西过来?眼瞧着就快到年下了。想是也给你备了新衣裳吧?”说着便举起帕子掩唇轻笑,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来,那眼中的打量与猜测几乎未做掩饰。
傅珺便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王宓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一种天生要让人生厌的本事,也难为她怎么学来的。
一面想着,傅珺一面似笑非笑地道:“二表姐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是多嫌着我,要赶我回宁波么?”
王宓没料到傅珺直接问到脸上来了,不由面色微僵,忙笑道:“四表妹说这话可真伤人的心,我不过白问一句儿罢了,四表妹就能想这么多,可见你呀,就是个多心的。”
傅珺便憨笑一声道:“二表姐说我想得多,我还真想得多呢。我还想着,二表姐这么着紧我的去留,必是为着那幄叶居。若我走了,那院子二表姐便可住着了。二表姐你说是么?”
王宓闻言,脸色变了几变,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才是。
论起来,傅珺还真说到王宓心坎里去了。她一直便很不忿傅珺有个单独的院子,而她如今已经十一岁了,却还得和姐姐王宁住在一起。
傅珺不过是个外姓的丫头,而她王宓才正经是王襄的亲孙女儿,且年纪又比傅珺大。凭什么这外姓的倒得了个单独的院子住,又处处皆比她高过一头去?不过是个娘死爹不亲的孤鬼罢了,摆什么侯府姑娘的谱儿?
王宓可是听小宋氏悄悄嘀咕过,只说若傅庚一直不接傅珺回京,那傅珺没准儿就要一直住在姑苏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从姑苏出嫁。那她们王家就还得多出一份儿嫁妆。
王宓便是被这份儿多出来的嫁妆给膈应到了。这府中一切皆是她们王家的,她一个姓傅的跑来凑什么热闹?
所以,她今儿才会话里话外的排揎傅珺,却没料到傅珺的反应这么激烈,虽一直满脸带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地直往王宓的心窝子里扎。
见王宓变了颜色,傅珺便又加了把劲儿,“天真”地笑道:“可是,我素常看着外祖母的意思,若我去了宁波或是回了京,那幄叶居便要给嫣姐姐与姒姐姐住呢。我还替你们发愁呢,到时候该怎么处才是?难道二表姐要和她们挤在一处么?”
王宓一听这话,不由便咬了咬唇,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满的情绪。xh211
☆、第161章
宋夫人多疼着姜氏姐妹一些,王宓又不是没眼睛,怎么会看不见?那姜氏姐妹见天儿往这里跑,或是围着宋夫人奉承,或是跑到蟾月楼里找机会搭讪王宗或王安。这些事情,王宓随着年岁渐长,也已经渐渐看得明白了。
而更叫她心生不满的是,姜氏姐妹以往可没少拿她当枪使,时常拿话挑她出头,撺掇她跟傅珺作对。现今想来,她真是蠢了好些年了。
如此一想,王宓那一颗讥嘲傅珺的心,不由全换成了对姜氏姐妹的不满。
傅珺所言可非空穴来风,而是有迹有寻的,那姜氏姐妹时常越过王宓讨好宋夫人,宋夫人对她们十分疼爱,这是事实。而越是如此想,王宓便越是觉得心头拱火。
从傅珺到姜氏姐妹,这一个个儿的,又不是她们家里的人,却偏偏比她更得脸更受宠,你说她怎么会没有想法?
有时候傅珺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觉得目前这种状况,王宓这个中二少女是绝对不能忍的。
因此,当我们的中二少女王宓同学,捏着一双小米分拳,甩开傅珺,昂首走到前头去时,傅珺便故意放慢了脚,与之拉开了距离。
看着那个火红的身影渐行渐远,傅珺不免心中自嘲:不过三年时间,她干起挑人唆事的事情来,居然也得心应手了,还没有一丝负罪感。这算什么?适者生存么。
傅珺对自己摇了摇头,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了避免赶上王宓在锦晖堂发泄不满,傅珺故意在路上拖延了一会,又叫涉江去小花园里折了两枝梅花,由她亲捧着,这才转进了锦晖堂的大门。
甫一进院门,守在阶下的吴音便先“哟”了一声,笑着道:“表姑娘,您手上这花儿可真真是精神好看。”
吴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美动听,傅珺亦含笑道:“这是特为折来给外祖母插瓶的呢。”说着又比了比花枝道:“这两枝生得横斜多姿、骨骼清奇。我瞧着插瓶是极好的。”
吴音笑着奉承道:“表姑娘懂得真多。”说着便打起门帘,用清糯糯的声音禀告道:“表姑娘来了。”
傅珺一手捧梅,一手拈起裙身,雪白的手指翘起一个柔美的弧度。却又无分毫做作,淡淡雅雅若微风过水,步履轻盈地踏上了台阶,青蔓等几个丫头亦紧随其后。
谁想便在此时,青芜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哎唷”了一声,人已经往前扑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众人皆是一惊。好在涉江一直紧紧扶着傅珺,见状忙拉着傅珺往旁一让。
那青芜眼见着自己要撞到傅珺身上去了,用尽力气拧腰往边上错了错身。便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青芜已是“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万幸的是没撞上傅珺。
那廊下站着的大小丫鬟们,皆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吴音最先反应过来,忙赶前两步拉着傅珺。颤声道:“表姑娘可摔着不曾?”
涉江亦心有余悸地紧紧扶住傅珺,急声问道:“姑娘可碰着哪里没有?”说着又拉着傅珺前后左右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