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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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佐手扶剑柄一按崩簧,“呛啷”一声长剑出鞘,他长吸一口气,身子在空中急拧了半圈,手中长剑顺势划出一道圆弧,只剑青光掠过、雨雾飞散,那长剑发出“嗡”地一声低鸣,迎上偷袭而来的刀光,刀剑相交发出一声闷响,温佐借着对方的劲气,身形后掠三尺,原地站稳后,执剑当胸。另一只手里已经扣了三枚鱼形飞镖,直视前方,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那偷袭之人长刀横在胸前,懒懒一笑道:“温将军好身手。”说着刀锋向左右向晃了两下,只见随行两名侍卫的脖颈中各飙出一股血箭来,随后便摔倒在地,一望而知。已是气绝身亡。
温佐瞳孔一缩。握紧长剑,冷冷地道:“侯义,你是何意?”
这侯义便是八名龙禁卫中的副首领。平时沉默寡言,为人老成,温佐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下此狠手。
侯义依旧是一副老成的模样。漫不经心搔了搔头发道:“温将军这话问得好笑。你说我是何意?我是何意,你看不出来么?”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蓦地暴起,长刀宛若惊鸿,刺破重重雨幕,直向温佐的面门袭来。
温佐大喝一声。长剑直掠而上,手中三枚飞镖飞出两枚,另有一枚扣中未发。
那侯义似是早就料到温佐会有飞镖出手。冷笑一声,左手短剑挥出。轻轻一拨,只听“当、当”两声,飞镖应声而落,而他的去势却一无阻挡,厚重的长刀眼看便要与温佐的长剑相交。
侯义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来。他手中所持乃是吹毛断发的利刃,方才与温佐刀剑相交之时,温佐的剑已经被他的刀磕破了缺口,此次再度相击,只怕温佐的剑就会断。他倒要看看,没了兵器,那“温氏剑法”该如何施展?
眼看着温佐那微露惊慌的脸越来越近,侯义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狠狠地将刀劈了下去。
“砰”的一声,沉闷的兵器相交之声,以及利器入肉的声音,揉杂在大雨的哗哗声中,听起来格外失真。
侯义得意地看到,温佐的长剑已然断成两截,跌落在地上。自己的长刀在他的肩胛上划出了极深的一道伤口,此刻,温佐半跪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正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
侯义踏前一步,再待举刀,蓦地便觉手臂一软,一阵透骨的凉气从胸口袭来,让他的笑僵在了眼角。
他诧异地垂首望去,却见在自己的胸前,正插着一枚鱼形飞镖,那镖尾的白缨上浸满了鲜血,正一股股地向下流淌着,落在地上的雨水中,很快便随水而逝,消失无踪。
“你……”侯义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前面的温佐,踏前两步,却终是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在咽气之前,侯义最后的念头便是:都说温氏一镖双发,看来是假的,一镖三发才是真。只可惜,他知道得实在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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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青阳大堤内几个穿着蓑衣、戴着竹笠的身影,便像是被大雨冲散了的斑点。
大堤之外,浪涛翻涌,一股股水浪宛若没有了笼头的奔马,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那“嘭、嘭”的巨响过后,大片水花便溅上岸来,能将人从上到下浇得透湿。
在大堤最左面的一片乱石堆中,傅庚死死捏着手里的烂草与沙子,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一股悲怆之意从心底深处升上来,令他眼底充血、咬牙切齿,衬着他青白的面色,看去如同厉鬼一般。
他终于可以确定,他的判断没错,青阳大堤确实有问题。
一万石、三万民夫、三百五十万两白银。
傅庚咬着牙、拧着眉,面上露出似笑非笑、欲哭不哭的神情来,叫一旁的行舟看得心惊肉跳。
自从在洪平县的荒山上发现了被开采过的痕迹之后,傅庚便一直心中存疑。
陂县修筑大堤,为何要跑去洪平采挖石料?陂县虽无高山,但相邻的泗城却是有的,舍泗城而取洪平,道理何在?那洪平离陂县路途远且不说,一路官道崎岖,当年运石亦是采用水运加陆运的方式,耗时颇久方才完成的。
便是为了弄清这舍近求远的道理,傅庚悄悄布置下了人手,明查暗访了近一年的时间,直到昨天往陂县来的半路上,他才收到了确切的消息,证实了洪平的那座荒山,其实是一座小银矿。虽然山上的矿石已经基本被挖空了,但那矿床留下的痕迹还在。而这座小银矿,并未上报朝廷,是被人偷偷开采的。
收到这个消息后,傅庚便更加确定了青阳大堤那一万石中,必有水份。所以他才会连夜至此,趁着夜色叫人扒开大堤最外层的碎石。此刻,他捏在手中的便是大堤内的填埋之物。那既非石料与糯浆,亦非草垫与砂石,而是烂草与沙子。
用这样的材料建成的大堤,不被冲垮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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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多年前陂县大水一案,柳知县因抗洪不力而被罢免,不久后便即病故。而他病故后第二天,柳家便遭了一场火灾,柳公书房尽付一炬。傅庚后来拿到手的那份残缺的食水账目,还是柳妤——亦即傅珺的琴课先生柳夫子——无意间夹在琴谱中保存下来的。
现在想来,当年那场火灾必是人为。而柳公若非病重身故,只怕也难逃一死。
一念及此,傅庚眸中寒意大盛。
那些蛀虫捆绑在一处,必定齐心合力,上头的压住不报,下头的则各施能为,瞒天过海,更兼京中还有人相助,柳公便成了替罪羊。至于那几个相关人员,只需不痛不痒地申斥几句,明降暗调地将人保下来,此事便周全了。
傅庚暗暗冷笑了一声,示意行舟取出块干净的布巾来,他将那些烂草与沙子包了一些进去,随后将布巾包好,揣入怀中。
此刻已是天色微明,大堤之上多了不少人。傅庚知道自己的行迹藏不了多久,大堤上已有人往这边看过来了。
“爷,咱们快走吧。”行舟低声道,随后便招呼几个随行之人将傅庚护在了当中,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傅庚遑夜至此,随行只带了行舟并平南侯交给他的三个亲信,这几人皆是信得过的。至于胡仲,他另有安排。二人同时失踪只是放了个烟幕弹,叫人误以为他们必是在一起的。他还叫一个亲信粘了假胡须,穿了胡仲的衣服,扮作胡仲的样子,以期混淆对方视线。
三年来的隐忍,三年来的暗中调查。终于在今天有了巨大的收获。那一刻,傅庚蓦地便想起了王氏,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她活着的时候,他没能护得住她。而今他也算求仁得仁。他甚至还有些期待与她的重逢,在尘世的另一端,在黄泉路上,他一定要亲口跟她道歉。求得她的谅解。
傅庚长出了口气。举目向堤边的几座帐篷看去。那里是县上官员的休息之所,最中间的那一座,便是程煜的帐篷。他抬腿便往那里走去。
“爷。您要去哪儿?咱们还是快走吧。”行舟焦急地道。
傅庚转首看了他一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道:“你当我们现在走得了么?”
行舟闻言不由面色大变,正待说话,却听前方传来一人的声音道:“前头的可是知州大人?”
傅庚的面上便露出一抹讥讽之色来。转首时,那讥色已然换作了身为上官的端肃。咳了一声道:“正是本官。来者何人?”
来人是个胖大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长衫,看样子应是衙署中人,闻听傅庚之言。那人面上的神色动了动,忙一躬到地,口中道:“下官乃是陂县县丞周勖。不知大人到此,失于迎侯。望知州大人恕罪。”说罢又一脸谄媚地将声音陡地提高了八度,大声道:“知州大人在此,大家伙速来拜见。”
他这一声吼中气十足,震得行舟耳朵嗡嗡作响,连不远处的那片杂树林也跟着抖了一抖。那堤上堤下之人尽皆听见了,不少人便奔了过来,民夫们则皆在原地跪了下去,巨浪涛天声中只听一阵参差不齐的“拜见知州大人”的声音。
见此情景,行舟忽然便明白了方才傅庚话中之意。他原就发白的面色而今更加苍白,不由自主便上前两步,将傅庚护在身侧。
傅庚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细蔑斗笠,又将身上的金丝针蓑衣整了整,方淡淡地道:“都起来吧。”
那周勖抢上前两步,殷勤地挤到傅庚身边,讨好地道:“知州大人冒雨巡查、心系百姓,真是爱民如子啊。”
此刻,那帐篷中也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身材修长、瘦削挺拔,正是县令程煜。
程煜昨夜熬了大半个晚上,方才歇下不到两个时辰,听闻知州大人到了,忙出来相迎,见了傅庚便拱手道:“下官来迟了,大人是何时到的?”
傅庚道:“我也是才到,方才往那堤边看了看。”
周勖忙道:“大人辛苦了,快请去帐中坐坐。”说着便殷勤地伸出只手来,引向旁边的一座帐篷。
傅庚看了他一眼,转向程煜道:“程大人,本官正有事要与你说,便去你帐中坐坐吧。”
程煜看了傅庚一眼,见傅庚面色如常,左手食指却在身侧点了两点。
程煜一见之下,差点便动了神色,忙借着行礼的当儿垂下头去,掩去面上的激动之色,恭声道:“大人快请进。”
傅庚便背着两手,迈着四方步进了程煜的帐篷。那扮作胡仲的随从并行舟等四人却是留在了帐外,不一时,程煜的亲随也退了出来,帐中只留下了傅庚与程煜二人。
那周勖在离帐篷约一丈处便止了步,领着一群衙署之人躬身肃立,此刻见傅庚与程煜摒退旁人,明显是要密谈,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早没了谄媚之色,眸中却闪过一丝狠厉。他不动声色地朝身后几人看了看,又往方才傅庚来的方向看了看。
他身后的几个人便无声地转身离开了,看他们去的方向,却是往傅庚方才来时的那堆乱石而去的。
此时,帐中的傅庚已经取出了布巾包,一面示意程煜看,一面高声道:“你守在堤上这几日,那水势如何?”说着又向帐外瞄了一眼。
程煜亦向外看了看,干脆站起身来,挡在帐篷的门口处,口中大声汇报着堤上的情况,眼睛却看着那布巾包里的烂草与沙子,先是面露不解,随后便明白了过来,不由眉头深蹙,面上露出了忧虑之色。
傅庚见状,便起身走到他面前,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来叫他看,在那上头写着他对此事的推测。
据傅庚推想,那些人发现洪平的银矿后,便借着修筑大堤采挖石头的名目,偷偷开采了矿山,再将银矿当作修堤的大石运出,半途中再换成碎石、沙子与稻草。如此一来,银矿到手不提,更可从那三百五十万两的修堤款上贪墨不少下来。
那程煜一目十行地看完,一双熬得发红的眼睛里,蕴满了愤懑与怒气。拿着纸的手也微微颤抖着,额头上青筋根根冒起。
这位年轻的士子到任陂县不到一年,他的授业恩师,便是柳县令。
☆、第152章
当年柳县令因过被罢免,还被扣上了贪墨的罪名,程煜是坚持不肯相信的人之一。
无奈彼时的他不过一介士子,人单力微,他说的话不会有人听。更何况柳县令不久后便病故,其家人亦远走京城。程煜心中的这份疑惑便只能搁在心里。
后来他高中举子,又于一年前调任陂县。傅庚一眼便看出,程煜乃是真正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再加上柳县令之女柳妤当年离开固州时,亦曾说过:整个江西官场最值得信任之人,便是程煜。
因此,早在半年前,傅庚便与程煜暗中联起手来,共同调查当年陂县大水一案。
不过这陂县县衙中的绝大多数成员,皆是当年在柳县令手下任职的,其中究竟有没有知情者,甚至有没有加害者,程煜不得而知。因此他不敢冒险查证,更不能轻举妄动。
直到春汛来临,程煜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来到青阳大堤。然而这几天暗中查下来,这大堤表面看来十分牢固,以周勖为首的一群官员又整天跟在身边,因此程煜基本上没查到什么线索。
此刻,他看着那布巾包里的碎沙烂草,还有傅庚写的这张纸,已然明白,这青阳大堤当年修筑之时,必定有人贪墨了巨款。竟还有胆大包天之人,借机偷采银矿。按大汉朝的律法,偷挖矿山之罪等同于谋国,按律当诛。
想到这里,程煜不由又想起当年恩师病故的情景来,心中涌上一股悲愤之情。
傅庚上前一步,伸手向程煜肩上拍了一拍,安慰地对他笑了笑。随后便抬高了声音道:“程大人,现在陂县城中已经被淹,你身为一县之长不守在城中,跑到这里来作甚。还不速速回城去?”
说罢傅庚又凑到程煜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耳语道:“你带上我的信,还有这包东西,速速前往固州与胡公汇合。他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
程煜接过布包与信件。高声道:“知州大人,青阳大堤情况危急,下官以为还是留在此处为上。”随后又低语道:“大人也请速速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傅庚淡笑低语道:“我可不能走,我若走了,必有人会起疑。我需得留在此处牵制那些人。”
程煜吃惊地抬起头,却见傅庚向他点了点头。又低声道:“你走比我走更容易,盯着我的人太多了。”
程煜立刻摇了摇头。表情坚决地低语道:“不行,要走也是大人走,下官留在此处。”说着又大声道:“大人还请三思啊,此处危急。下官必须留下。”
傅庚面露焦急之色,压低了声音厉声道:“我叫你走你就走,再迟只怕就来不及了。”又抬高了声音道:“此处由本官坐镇。你还不速速回去!”
程煜却根本不理他,只大力将布包与信往傅庚怀里一按。大声道:“请大人三思。”
二人一面相持不下,一面又不得不抬高了声音作假迷惑旁人,从外头听着倒像是起了争执一般。
那帐外经过之人,或是某些有意留守下来的人,听了程煜帐中的动静,表情各不相同。有几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