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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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娘子走起路来,裙不动,身不摇,步幅间距宛若尺量,还有那面上的神情,双手摆动的角度,在在皆是恰到好处。再返观傅珺,走路还带着前世警察的风格,虽已尽量收敛,但那种现代人的步态,与淑女却是相去甚远。别说许娘子了,便傅珺自己都有点不忍看。
好在许娘子对傅珺的要求并不高。这胖胳膊小短腿儿的,能有个大概便足够了,因此教得十分轻松。傅珺也知道,就自己这点道行,这半天功夫只能囫囵学着罢了。
有事情做时,时间便过得飞快。傅珺觉得没学多久,便已到了掌灯时分。许娘子见时辰不早了,便对傅珺道:“这样便也差不离了,明日进宫我还跟着姑娘,姑娘也别太过于紧张。太后娘娘是再慈祥不过的人,姑娘见了便知。”
“是。多谢许娘子。”傅珺态度恭谨地道。
许娘子微微一笑,又向旁看了一眼。青芜连忙拿着帕子走上前来,将傅珺额上的汗拭了去。
傅珺着实有些累了,方才又站又跪地忙了一大通,饶是她心性坚忍,这具身体却实在撑不住,这会子只觉得浑身酸软难当。
许娘子像是知道傅珺此刻的感受一般,声音平稳地道:“姑娘晚上叫人拿热毛巾焐一焐,再用药油搓一会子,便会好些了。”
傅珺忙谢过了她,又亲送她出了门,这才回到明间,与王氏和傅庚一同用了饭,便早早歇下了。
翌日一早,天还黑着,秋夕居里便灯明烛亮,一家三口皆起了身,洗漱完毕后,略用了几口点心,便由傅庚带着傅珺去了荣萱堂,与侯夫人汇合。因王氏并无品级,故今日是由侯夫人领傅珺进宫,傅庚亲自护送。
荣萱堂此刻亦是灯火通明,侯夫人正在梳头,在镜中瞧见傅珺走了进来,难得地对她慈和一笑,温声道:“可吃过点心了不曾?祖母这里有梅米分糕,先吃一块垫垫吧。”
傅珺便糯声道:“已经吃过点心了,多谢祖母。”
侯夫人听了便点点头,也未强求,又从镜中将傅珺由头到脚打量了一回,见她上头穿着件嫩黄色香雪纱小袄儿,下头是条浅米分色朵梅霞影纱裙子,脚上蹬着双轻茜色镶珍珠羊皮靴子,外头则是一件大红猩猩毡的小披风。
侯夫人便道:“这样儿便好,不必太过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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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因屋子里暖和,傅珺的披风便没穿上身,而是由旁边跟的人抱着。侯夫人说完话后,便转过视线,向那跟着的人看了一眼,俄倾又面无表情地看回了镜中。
那跟着的人便是许娘子。
许娘子今日依旧是一身简致的打扮。外头罩着件淡灰色的长褙子,里头是绛色对襟袄儿,下头系着深灰色细绫百褶裙子。因那袄儿的对襟便衬在褙子边儿上,一抹绛色颇为馥丽,看着倒不似以往那般沉肃了。
说起来,以傅珺的审美眼光,许娘子的这身衣裙,无论款式还是颜色搭配,都比侯夫人那一身翟衣霞帔要大气得多。不过这只是现代人的想法,在古人看来,自然是侯夫人那一身又亮又闪的更加华丽。
侯夫人很快便梳好了头,又略用了些点心,跟傅珺一样,也是没敢喝水,只抿了一粒生津的糖渍果子略作润喉。因怕天冷,出门前又戴了个黑貂皮帽子,收拾停当后便与傅珺一同出了荣萱堂。
进宫可不比平常,跟的人皆是有规制的,侯夫人便按制带了于妈妈并秀云两个,加上傅珺身边的许娘子,也就三人而已。
一行人安静地出了仪门,侯夫人的马车便在门外侯着,黑漆金顶十分华丽,那金顶上雕着侯府的标志,在大红宫纱灯笼的映照下,泛出夺目的光华。
侯夫人带着傅珺上了车,其余人等则上了另一辆车,傅庚骑着马,带着侯府的几个侍卫从旁护送,不多时,两车数骑便转上了朱雀大街。
傅珺还是头一次与侯夫人单独相处,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傅珺倒未觉得有什么,她巴不得侯夫人不要来搭理她才好。她在脑中温习着昨天学的那些礼仪规矩,一双眼睛则凝视着遮着锦帘的车窗。
雪已经停了,天气却并不太冷。偶尔有微风刮过锦帘,便能看见窗外的天空依旧一片漆黑。朱雀大街上空寂寥寥。唯有马蹄声响,带动车厢微微地摇晃着。
傅珺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前世她去省城参加高考时,也是在这样的凌晨时分。她独自坐上长途公交车,奔向未知的陌生的城市。
那时的她,心中有惶惑不安,亦有期盼欢喜。而此刻,她的心情却是全然的平静。连不安也没有。大约这就是所谓的没有实感吧。在傅珺与这个时代之间,横亘着数千年的时空距离,这种处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奇异感觉,傅珺相信,除了她的同道之外,无人能够体会。
“见了娘娘,只需安守礼仪,不说不该说的话,不做不该做的事,便无事了。”侯夫人淡声道。
“是。”傅珺乖巧应道。
难得这位祖母还能嘱咐她这些。估计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着平南侯府的声誉计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了约有四十多分钟的样子,便停了下来。侯夫人戴好貂皮帽子,由傅庚扶着下了车。
东边的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色还只是一角微光,停息在皇宫门前高大的双阙上,刻下一道模糊而又肃穆的影子。
傅珺仰起头,凝视着这庄严的建筑,心中微有些激动。
于妈妈等人皆已下了车,此时便围了上来,许娘子亦上前替傅珺的手炉里换了新碳。又将傅珺全身上下的衣物看了一遍,轻声地道:“姑娘过会子便不能坐车了,得走进去。”
“嗯,我知道。”傅珺答道。昨天许娘子已经跟她说过了。便是诰命夫人进宫,亦只能靠一双脚走路。因此她早有准备,穿的是最舒服的一双靴子。
略作收拾之后,侯夫人便走到宫门前递了牌子。因此处乃是后宫,傅庚是不能进去的,傅珺便在此处与傅庚作别。跟在两个宫女身后走了进去。
在门外看那双阙时,只觉得这宫殿庄严雄浑,而走进去之后,里头却并不像傅珺想象得那样阔大,那宫道亦不算宽,估计只能容一辆规制稍小的马车通行。
傅珺跟在侯夫人身边,一面走一面打量周遭的景物。
宫道两边点着灯笼,也不知是何材质做的的,在微熹的黎明中光晕盈然,倒显得比外面更畅亮些。地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路的两旁是沙地,沙地再往后则植着几排高大的柏树,宛若卫兵一般分列两侧。
这样的树、沙与路大约绵延了近五百米,傅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皇帝的后宫么,如此无趣的庭院设计,毫无华丽可言,皇帝在这里能完成传宗接代的大事?
傅珺暗自腹诽着,却见那两个宫女向右一转,这段无趣的路终于行到了尽头。而当傅珺转过这个弯,眼前景色蓦地变了个样。
那是一片好大的庭院,院中假山重叠、楼宇隐现,早开的梅树红颜米分妆,长绿的乔木青碧如玉,不远处还有烟雾氤氲缭绕,耳中但闻泉声汩汩,宛若琴韵。那雪白的烟云袅袅升起,衬着周围树木上的残雪,有一种特别的旖旎风流。
这才是三千佳丽应该呆的地方,亦是傅珺想象中金碧辉煌的大内禁苑。
那两个宫女带着傅珺她们,自一条以彩色鹅卵石拼出的甬路横穿过整个庭院,再转过两、三道宫门,前方便豁然开朗。初升的朝阳恰在此时跃出云层,照在眼前这座宫殿的琉璃瓦上,华丽而又庄严。
带路的一个宫女轻声道:“此处便是太后娘娘所居的岁羽殿。”
岁羽,傅珺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她记得前些时候王氏教读诗经,曾有“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之句。这岁羽便是拆分“翙”字而来,太后娘娘居于此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娘娘尚未起,夫人请随我来。”另一个宫女恭声道。
侯夫人点了点头,跟在那宫女身后转向左首,穿过一小片竹林,便行至了一处偏殿。那宫女微微屈膝,无声地退了出去。不多时,便见一位穿着绛色宫装,发上戴着小巧翅冠的女子,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过来,一见侯夫人便行礼道:“见过傅夫人。”
侯夫人忙扶起她道:“宋姑姑请起。”
那女子便就着她的手起了身,含笑道:“夫人唤我宝楼便是。”
侯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道:“还未恭喜你升任掌事呢,称一声姑姑可不是该当的?”
宋宝楼笑道:“夫人便会打趣我。” 说罢便叫那两个小宫女端上茶点,又客气地道:“娘娘已经起了,夫人且等一等。天气寒冷,夫人和四姑娘这一路想是乏了,先坐着歇歇,喝口茶。”
☆、第100章(40月票加更)
侯夫人确实走得有些乏了,闻言便告了座,捧起茶杯来暖手。傅珺亦向旁坐在了张绣墩子上,向那宋宝楼打量了一眼。
这宋宝楼年纪约摸有三十四、五的样子,瓜子脸儿,白净面皮,眉眼清秀,两颊微有几粒雀斑,说起话来腮边含笑、眼角生春,一看就颇为可亲。
只见她眼风往旁一扫,便向侍立一旁的许娘子招手道:“慧君,你怎么不过来?多时不见,你倒越发精神了。”
许娘子便上前要蹲身,宋宝楼伸手拦住了,嗔她道:“跟我还这样见外。”
许娘子笑道:“今时不同往日,礼不可废。”说罢依旧蹲身行了礼,这才上前与之厮见。
宋宝楼便嗔道:“太见外了,我要恼了。”说着又轻打了许娘子的手一下,言语间轻颦浅笑,倒有着少女的清真样儿。
许娘子论年纪比宋宝楼更少,然言行作派却是端然宁和,看着倒像是比宋宝楼还大似的。而再看宋宝楼对许娘子的态度,虽亲热却绝不轻慢,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言语中亲切里带着敬重,礼数十分周全。
傅珺见了,不由暗暗点头:平南侯着实有本事,许娘子这尊大神,也难为他怎么结识的。只看这宋宝楼的态度,便能想见太后对许娘子的倚重。人都离了宫,那宫里掌事的姑姑还如此巴结,可见许娘子当年的受宠程度。
傅珺端着茶盅,坐在一张小绣墩上看着许娘子与宋宝楼说话,倒也未去打量周遭的景物。总归这皇宫里的一应物件,她识得的既少,其中的规矩讲究又不大懂。比起那些死物来,她觉得观察活人更有趣些。
傅珺这一等,便等了又是近四十分钟。期间宋宝楼与许娘子说了几句话便去了,留下两个小宫女来听使唤。许娘子便凑到傅珺跟前,与她轻声说了些觐见时的注意事项。
侯夫人一直静静坐着,并未加入许娘子与傅珺的谈话中。傅珺暗自观察之下,倒对侯夫人又有了新的认识。单看她等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依旧神态安详、举止稳重。便可知侯夫人的养气功夫亦是上好的。
在府里时大约是因着环境宽松,侯夫人并未加收敛,才会给了傅珺一种错觉。以为古代贵妇不过如此。如今看来,还是她眼界浅,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傅珺一面听许娘子说话,一面胡乱想着。忽见那宋宝楼从外头走了进来,含笑对侯夫人道:“娘娘宣夫人觐见。”
侯夫人忙肃容起了身。整了整身上衣襟,又十分慈爱地替傅珺理了理发鬓,便携了她的手,向宋宝楼笑道:“有劳姑姑了。”
宋宝楼一笑。转身往前引路,傅珺便与侯夫人一同随她走进了岁羽殿正殿。
走过铺着红毡的石阶,跨过高高的雕着彩凤的门槛。一重门过去,又是一重门。傅珺双目微垂。并看不到殿中布置,只觉得眼前的锦裀彩绣斑斓,眼角的余光亦只觉灼灼耀眼,这满殿里竟全是以锦绣铺成的,连柱子上也包着锦缎。
另有那门边柱前的一应陈设器物等等,虽不能窥及全貌,仅从局部亦可见描金镶钿、宝光烁亮,其富丽可想而知。这让傅珺有一种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感觉。饶是她有着两世人生,亦从未亲睹这般奢华景象。
这宫殿装饰之华丽繁复,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所有认知。而当她的双足踏上一方雪白的地毯时,腿脚便开始有些发软了。
这倒不是傅珺为眼前富贵所慑,而是因为,她是真的腿软。
方才那偏殿里可并不暖和,她又一直坐了四十分钟没动,腿脚都快僵了,这具六岁的小身体自是有些吃不住的。前面那段路还好,直到踏上这方雪绒覆足、洁白如云的羊毛毯时,那又软又厚的脚感,让傅珺小盆友走起来颇为吃力。
眼见前头的侯夫人便将行礼,傅珺忙赶前了两步预备跪下。
谁想,便是往前赶的这两步,她那两条小短腿就有些捣腾不过来了。左脚迈了出去,右脚却踩住了裙角,一抬步身子便往旁歪了歪,眼见着便要摔倒。
所幸傅珺反应快,本能地伸平双臂扑腾了两下,好容易找到了平衡点,许娘子又从旁轻托了一下,她这才得以站直了身子,后背已经惊出了半身冷汗。
“噗哧”,一声柔美的轻笑从前方传了过来。
侯夫人往傅珺这边瞥了一眼,虽神色未动,但那微眯的眼角却流露出了她此时的心情。
傅珺知道,她这是又被祖母嫌弃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做到她这样不错了,换了傅珈只怕这会子早哭了出来。侯夫人不过是本来就讨厌她而已,傅珺就算一点错儿不出,侯夫人看她的眼神也不会变。
傅珺面不改色,从从容容地跟在侯夫人身后跪了下来,在司仪女官的那一句“叩”字中,准备行礼觐见。
谁想她们方一跪下,便听那个柔美的声音笑着道:“得啦都免了吧。”
旁边的司仪女官便又道了一声“起”,侯夫人与傅珺双双起了身,依旧垂首躬立着,静侯太后娘娘发话。
那柔美的声音便道:“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