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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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见她神态焦急,像是真有什么事情。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忽然便生出点不好的感觉来。再看看傅珺那张稚弱的小脸儿,王氏便觉得,傅珺不跟过来可能未必是坏事。
如此一想,王氏便对傅珺笑了笑道:“罢了,你便在这里多玩一会子吧。可不许跑远了。”又叫怀素道:“你跟着姑娘,青芜随我来。”却是将怀素、涉江这两个最能/干/的丫鬟都留予了傅珺。
傅珺知道王氏是担心自己,便未推辞。总归还有个沈妈妈在王氏身边,那可是以一当十的厉害妈妈呢。
王氏又对涉江道:“姑娘用的一应事物都带齐了没有?”
涉江躬身道:“回太太话,都带着了。”
王氏便道:“如此便好。”又再三叮嘱怀素:“万不可叫姑娘走太远了。”
怀素与涉江知晓王氏的担心,俱肃容应了。王氏这才跟着贾妈妈匆匆地离开了。
此时的天色较方才又阴沉了一些,淡灰色的天空笼在头顶,将一切的鲜烈明艳都映得暗淡了许多。傅珺四下看去,却见红枫林外,松涛阵阵,青与红两种颜色各分经纬,以一条白石甬路划分阵营,美得干脆利落,倒让她想起前世在异国公路上行经的风景来。
一时间,傅珺也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有些伤感,又有些怀念。她一面想着,一面便跨过白石甬路,走进了那片松林中。
松林中有一股清肃的气息,不似花香甜腻,却直沁心脾。傅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如前世在那片异国的松林里,她也是这样深深地呼吸着,在心中憧憬着不远的将来。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她的将来并不在眼前,而是在遥远而又陌生的异时空里,在这个封建君主制的大汉朝。
傅珺心神悠悠,正自怀想,蓦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要找乖妹妹……要吃东西……”
那声音很甜,很乖,很可爱。只听声音就知道,那肯定是个十分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可傅珺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反应却是:糟糕。
如果谢亭寻了过来,那傅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她可不想再跟这个倒霉孩子扯到一处了。现在想想被投喂的经历,傅珺还羞愧得无地自容。
傅珺抬起头向四下看了看,谢亭说话的声音离这里还远,应还在枫林中。傅珺便选了个与之相反的方向,大步朝前走去。涉江与怀素不明所以,忙跟了上去,怀素急急地道:“姑娘慢些,仔细跌跟头。”
涉江亦道:“姑娘别跑太远了。”
傅珺只想着离谢亭远些,两条腿拼命捣腾着,发力朝前疾行,直走了约有五、六十米,确定远离了那道甜蜜的声线,她才停下脚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不跑……我就得……当兔子,我可……不想。”
怀素见傅珺走得面有微汗,便赶前两步走到她身边,一面替傅珺拭汗一面柔声道:“姑娘也要走慢些。这出了汗又拍了风,会受寒的。”
涉江亦细声劝道:“姑娘这回可跑得有些远了,婢子看这天色有些不大好,恐要落雨,这便回去吧。”
第059章
更新时间2015…7…19 8:30:25 字数:2111
傅珺抬头看天。此刻的天色确实又比方才暗了好些,迎面而来的风里还携着淡淡的潮气,只怕还真是要下雨了。
怀素便道:“正是这个话。姑娘这一身的汗,若再淋了雨便要生病了。到时候可是要喝很苦很苦的药的。”
只要是小孩子便没有不怕喝苦药的,怀素还是拿傅珺当小孩子看,便拿这些话来吓唬她。
傅珺倒不怕喝苦药。不过这两个丫鬟说得有道理。她便点头道:“那便回去吧,我也觉着要下雨了。”
老天像是要印证傅珺的话似的,她这里话音刚落,一滴水便落在了傅珺的脸上。她抬起头来,只见几道极细的雨丝滤过万叶千针,正疏疏落落地往下飘着。
“哟,这雨还真下起来了。姑娘快回吧。”怀素忙忙地道,随后便将手里的衣裳包遮在傅珺头上,与涉江一同护着傅珺往回走。
这雨来得甚急,不过片时便由疏至密,耳边但闻雨落松针时的刷刷声响,地上已经潮了一层。傅珺身上倒还好,怀素与涉江的衣裳却都有些湿了。而她们此刻离那条白石路还有好一段距离。
“不能再往前去了。”傅珺果断停下脚步道。
这里离绘音阁太远,且这雨还有越下越急的趋势,再往前走只怕没到绘音阁她们三个就要淋成落汤鸡。她们现在只能先找个地方暂避,相信王氏会派人来寻她们的。
想至此,傅珺便又转头往回走。
方才为躲避谢亭,傅珺曾抬头辨过方向。此刻她刚一动念要找地方避雨,脑海中便现出一幢小楼的楼顶来,便在松林的北面,目测离着她们倒不算远,可以在那里先躲上一阵子。
怀素与涉江此时也觉得这雨越来越大,往绘音阁去只怕来不及。见傅珺坚定地往北而去,怀素便急急地问:“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傅珺伸手指着前方道:“前面有座小楼,我们去那里暂避。”
此时的天色越发昏暗,怀素顺着傅珺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在重重雨幕与层层松针后,隐约现出了一幢建筑的轮廓。
怀素心头一喜,忙俯身抱起傅珺道:“婢子抱着姑娘吧,这样快些。”
涉江也忙从衣裳包里取出件大衣裳来,遮在傅珺身上,主仆三人急匆匆地往那幢小楼赶去。
待傅珺踏进小楼时,门外已是雨落连珠,渐成倾盆之势。
傅珺身上倒还好,只溅了几滴水,怀素与涉江二人的衣裙则湿了不少。好在她们外头皆穿着斗蓬,里头的袄儿却还是干的。
怀素便先将傅珺安顿在椅子上,这才与涉江一同卸下斗蓬,抖落雨水。傅珺则借机打量着这座小楼。
方才进门时傅珺曾抬头望了一眼,这小楼的门楣上悬着“听涛”二字,想必是因着楼外那片松林而命的名。
既取了“听涛”之名,这楼内的陈设便也走清肃的路线,一应家俱皆以上好的松木打造,虽不华贵,却满室松香,别有意趣。迎面放着一张黑漆云纹四足榫翘头案,案上只供着一具荷叶滚珠细白瓷定窑香炉,色润质清,造型典雅,炉中并未焚香,看上去应该是仅供观赏用的。
东窗下有一几,几前设着一张蒲团,几上置着琴台,却是空的。西窗下有一架直足榻,雕着麒麟卷云纹样。傅珺所坐的便是榻边的一张扶手椅,椅子上透雕着岁寒三友图,漆光如鉴,应是时常有人在这里休息的。在东北角靠墙处,还有一架高达屋顶的大柜子,柜子上陈设的并非奇珍异宝,却是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或木头。
除此之外,这间约有一百多平米的屋中便再无别物,显得十分空阔。傅珺觉得说话都会有回音。
此时怀素与涉江俱已将衣物收拾妥当了。怀素抬头望了望门外,不由叹道:“好大的雨啊。”
傅珺亦道:“谁说不是呢。幸得这里有幢小楼。要是往回赶,只怕这会子还没到呢。”
涉江亦道:“婢子方才便没见着这幢楼,还是姑娘眼尖。”
傅珺但笑不语。她可不是眼尖,而是记忆力太好,一瞥而过的东西也能深印脑海。
怀素便问傅珺道:“这会子倒有些凉下来了,姑娘冷不冷?”
傅珺摇了摇头。方才一直在运动,这会儿身上还热着。
涉江亦向四下张了张道:“这里连壶热茶也没有。这天儿阴沉沉的,雨势又大,姑娘怕是想喝些热的了。”
涉江不说还好,这一说,傅珺倒真觉着有点渴了。随后她便想起,她们主仆三人便这么跑到别人的地盘上,也不知这楼里是不是有人在。按说是此举有些唐突的,说是失礼亦不为过。好歹她也是侯府姑娘,如此行径若被人知道了也不好听。
如此想来,傅珺便看了一眼西窗边的那道楼梯,向怀素使了个眼色。
怀素是个多么聪明的丫鬟,一见傅珺表情,再结合此时情景,立刻便醒悟了过来。
她向楼梯看了一眼,随后便略抬高了些声音道:“借问一声,此间可有人在?我们是平南侯府的,因避雨贸然来此,若有人在也请出来相见。”
怀素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楼上却沓无声息,一片寂静。
傅珺等了一会,见无人应声,便对怀素道:“既是无人,咱们上去瞧瞧可好?”
怀素倒有些迟疑,生恐此举不妥。涉江也是个稳妥的性子,此刻闻言亦是没说话。
傅珺却是早就想上楼去看看了。见两个丫鬟皆不说话,便笑道:“我们都进来了,要说失礼已是十分失礼。我瞧着那楼上说不得便有热茶,咱们上去看一看便罢。”
怀素一想也是,总不能叫姑娘受了委屈。因此便道:“那便上去瞧瞧吧。”
不过她究是谨慎,只叫涉江打头。涉江便捧着衣裳包,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楼梯。
不一时,便听涉江的欢快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姑娘快上来吧,这里有热茶,还有点心呢。”
怀素这才放下心来,小心地扶着傅珺上了二楼。
第060章
更新时间2015…7…20 8:30:54 字数:2197
一踏上二楼,傅珺当先便觉得眼前一亮。
这二楼的陈设可比一楼华丽多了,整层楼设计成了环形。外头的一圈与房间有着二、三步的间距,步出房间便是一圈全景封闭式阳台,两者间以一道小门相连。
此时,那外围的窗格开了一半,内围的亦是如此,傅珺坐在屋中,便能看见窗外雨丝如烟波翻滚,起伏不定。
这间房间内部的摆设很讲究。一架镶螺钿黑漆绣山水八扇大围屏将房间分作两间,透过围屏上镶嵌的素色宫绢,隐约可见隔间里的软榻与小几。傅珺所在的这间房里设着张竹节纹展腿方桌,桌上摆着热茶与点心,旁边两张黑漆梅花凳子,窗边还设了一架小风炉,涉江不知从哪里寻了只水壶,正烧着热水。
方才怀素已经去屏风那边看过了,亦是无人。傅珺见那桌上茶点未动,便猜测主人大概是有急事,走得十分匆忙,却便宜了她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傅珺便坐在梅花凳上欣赏窗外雨景。不一时涉江也烧好了热水,怀素便从包袱里取了只巴掌大小的缠丝玛瑙盅来,先用滚水荡洗干净,方才注满热水捧于傅珺面前道:“姑娘将就喝着吧,这水是干净的。”
傅珺便接过茶盅,先不喝,只放在手里焐着,又对怀素道:“你们也倒杯热水暖一暖,这天真是有些凉了。”
怀素与涉江并不敢真照傅珺的话做。那涉江便去关了几扇窗子,怀素亦将傅珺的小斗蓬披在她身上,道:“姑娘便歇一会吧子,不用管婢子们。”
主仆三人便静静地呆了一会。
窗外雨丝如注,风声瑟瑟,且看那势头并无减缓的可能。怀素望着窗外,有些担忧地道:“这雨越发大了,也不知道太太能不能寻着咱们?”
涉江回头看了看傅珺,有些迟疑地道:“婢子倒在楼梯口那边儿找着了两件雨具。”
傅珺一听有雨具,心下便是一喜,忙站起身道:“那不正好?咱们便戴了雨具回去。”她也是觉得总待在这里不好,又怕王氏担心。
涉江便面有难色地道:“那两件雨具……一件是蓑衣,一件是斗笠。”
傅珺一听这话,便又坐回了凳子上,心中也有些犯难。这种雨具只能一个人穿,她们却有三个人,也不好分配。还有,那蓑衣与斗笠她在侯府也见人穿过,着实在不够雅相。而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只穿得下童装,估计涉江找到的应该是成人款吧。
见傅珺面上喜色不再,怀素想了一想,便道:“婢子想着,只怕太太未必找得着咱们,还是婢子去寻太太吧。婢子记得来路,走得也快。姑娘便与涉江在这里待着,姑娘觉着如何?”
傅珺想了想,也只得如此了,便点头道:“便这样吧。”又叮嘱道:“你可别走太快,慢着些儿,小心路滑。”
怀素躬身应是,傅珺又叫涉江将包袱里唯一的一件干衣裳寻了出来,叫怀素披着,看着她下了楼。
怀素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宛若渔翁一般,身影只在楼下晃动了两下,便隐没在了雨幕之中。傅珺倚在窗边远眺,视线却根本无法投远,唯有阵阵松涛随风作响,寂寥而又萧然。
没来由地,傅珺的心情有些低落。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引人伤怀。傅珺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然而这遮天蔽地的雨,却让她这个来自于异世的灵魂,品尝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孤单。
天地再大,终究她只是孤单一人。这世界的人再多,也找不到一个可与之分享内心的朋友。
不知何故,傅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往事:她读过的书、见过的人、行经的风景……她甚至还记起了一首歌的旋律,悲伤的,带着秋天的萧瑟与安静。此刻,她很想哼唱这首歌。可当她张开口时,却发现,她已经忘记了歌词。
这发现让傅珺蓦地一阵心惊。
才不过短短数月,她便已经想不起来前世的歌了么?在这个异时空里的生活着的傅珺,便要渐渐覆盖掉她曾经的过往么?如果连她自己都忘却了前尘,又有谁能证明,她还是她,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傅珺突然便有些害怕起来。
她是谁?谁又是她?那个曾经的警察傅珺真的存在过么?谁又能保证那不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梦?
巨大的恐慌从心底升起,几乎要将傅珺淹没。
不,她不能忘记。这是她证明“她还是她”的唯一证据。就算这世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至少她自己知道,她就是她,她是她自己。
傅珺开始拼命回忆前世种种,她学过的知识,经历过的场景,到最后她甚至开始默默背诵英文段落:
ShesaidthatshewoulddancewithmeifIbroughtherredrose……
她说只要我为她采得一朵红玫瑰,便与我跳舞……
这是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的开篇。傅珺当年为学英文曾背诵过这篇文章,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能背出多少来了。她在心中默默地背诵着,从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流利,不知不觉便诵读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