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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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时而一两个字落进萧疏的雨声中。宛若寒夜更鼓,有一种格外的寂寥。
所有人皆不曾说话,静待着他的下文。
只听傅庄又道:“这些年来,我遍寻南山遗民,四处搜罗当年的南山国消息,却是叫我知晓了不少事。南山国早在灭国之前,便已如将倾之大厦。岌岌可危。最主要的原因便在于权臣当道,几大家族把持朝政,除了有个南宫家族还算忠心外。百里氏政权已是摇摇欲坠。此等情形下,那老皇帝自知皇座难保,便暗中留了后手,偷偷派人将国库并皇宫中大笔金银宝物运抵大汉。又秘派宫廷大匠于姑苏城内建造宝库,以做藏宝之所。为的便是怕有朝一日遭逢不测,这笔钱财也足够百里氏子子孙孙享用不尽的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极为沉重。叹声道:“如此一来,本就千疮百孔的南山国便又多了一重内耗,国力更微。不消几年。大汉朝兴兵南下、形势危急,可彼时的南山国早就被老皇帝搬空了国库。边境守军连粮饷都领不到,如何还能打仗?更可恨的是,那几大家族不思抵御外敌,竟加速争权夺势起来。他们将百里与南宫两族之人全数禁锢于皇宫,逼迫南宫将军领残兵抗敌,回过头来便投毒诛杀两族之人,又伪造了禅位遗诏与自杀遗书。”
他的眼中闪过几许愤懑,复又叹了一声,续道:“只是,谁也不曾想到,百里氏这一死,这几大家族好不容易维素的平衡,亦随之瓦解,为抢夺诏书、登上皇位,几家人领兵自相残杀,在皇城中麓战十余日,直到最后铁骑践踏、国破家亡,那几大家族的人亦尽皆死于宫乱之中。大汉军队攻入皇城时,便只见到尸横遍野,百里氏阖族中毒而亡的景象了。”
他的语声中含着几许怅惘,似是对当年南山国的覆灭极为惋惜,又有些恨其不争的薄怒藏于其间。
说来也是,这样一个君主昏聩、门阀盘踞、内忧外患兼有的的国家,灭亡是早晚的事,就算没有大汉朝,光是这几大家族争权夺利,也足以令南山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国将不国更是指日可待。
“既是如此,那个公主又是如何逃脱的?”何靖边沉吟地问道。
这也确实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百里氏与南宫氏明显被那几个家族压制得死死的,并无一丝还手之力,那个公主如何又能逃出生天?
傅庄闻言负手一笑,语气越发感慨:“说来这也是天意。那几个家族知道百里氏藏有宫廷秘药,怕毒不死他们,便于投毒后派出武功高手,以内力震碎了所有男丁的心脉,却没去管那些女眷。也就是这一个疏忽,令百里氏的一位七公主并两族中的些许妇孺,靠着提前服下的保命密药活了过来,后又在数百南宫将军麾下勇士的舍命护卫下,顺利逃进了大汉。”
屋门外掠起来几星雨点,在傅珺的手指上印下些许微凉,而傅庄低沉的话语声亦像是被雨丝浸润,凉透人心。
傅珺的脑海中一片怔忡。
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情绪。
听着自己这具身体祖辈上发生的这些事,那感受实在难以名状,让她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据我所知,那百里七公主生下来便聪颖异常,容貌又美,因此很受老皇宠爱,成婚时亦是嫁得如意郎君,后来附马重病去逝,老皇便又将已有身孕的百里七接进宫中将养,依旧十分疼宠。”傅庄说道。
何靖边探究地看着他,眉头锁得极紧,眼中满是沉思。
他们联调司查了许久,却始终没查到这位公主的消息,只知道她潜进了大汉,直到十余年后,方才又有了这位公主后人的消息,公主本人却再也没出现过。
“这位七公主,后来去了哪里?”他出声问道,眸中锐利一闪而过。
傅庄却未急着答他,而是将视线往傅珺的方向一扫,复又移了开去,方才续道:“我查到的消息是,在被毒杀前几日,老皇自知不妙,便将宝藏一事悄悄告知了几位皇子并公主,并秘派了一支人马硬闯宫门,只可惜寡不敌众,最终引得那几大家族痛下狠手,将百里氏尽皆毒杀了。后来,这百里七侥幸活命,她却也聪慧,在逃离皇宫之前竟趁乱将开启宝藏的秘钥全数拿到了手,并分开藏在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身上,原意是打算潜入大汉开启宝藏,招兵买马杀回故国的。可叹的是,百里七虽有壮志,却终因曾经身中剧毒而无力完成,再加上逃亡路途奔波,一踏上大汉的国土,她便重病不起,生下一女后便溘然离世了。而南宫族人亦因中毒之故,损减极为惨重,几年里便死了一大半,再无复国之力。至于那几件密钥,便就此一代代传了下去。”
他顿了一顿,淡淡地扫了何靖边一眼,又继续道:“再往后,百里七之女长大成人,便悄悄潜进了姑苏,找了一群姑苏当地的盲眼匠人,在那宝藏左近设了几处迷宫。自然,这几处迷宫不过是用于迷惑不知情的人罢了,与真正的宝藏相比那可就差得远了。”
傅庄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何靖边,“如何?我说了这么多,何大人可愿意应下我的要求,饶我手下几条人命?”
☆、第742章
何靖边沉吟不语,锐利的目光一直凝在对方身上。
傅庄说出的这些事可谓是前所未闻,并无法确证其真实性,何靖边有所迟疑亦属正常。
傅珺却是偏向于相信傅庄的。
从微表情观察的结果来看,他应该并没有撒谎,此外,这个故事本身也很站得住脚,完美地解答了关于宝藏的一切谜题,逻辑上也没有硬伤,甚至就连百里氏为何就此蜇伏下来,再无复国大志,也能在他的说法中找到解释。
想当年,南山国可非积贫积弱之国,而是十分富裕的,亦有着不俗的海上力量,与大汉朝并非没有一战之力。然而史料却记载,大汉朝水军长驱直入,南山国甚至连一场象样的保卫战都没有,便直接退守陆地,直到南宫将军领兵迎战,这才勉强守住了战线。
然而,南宫将军也没坚持多久,很快便兵败如山倒,大汉朝从出兵到占领南山国,总共也就用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花在路上的。
若非南山国本就千疮百孔、内斗不断,大汉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赢下这场战争。所以,傅珺认为傅庄的话可信。
当然,如果这些都是傅庄编出来的,那她也认了。输给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对手,她心服口服。
“我不能保证。”何靖边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神色冷然,“此事需得禀明圣上方能定夺。”
看起来,他最终也认为傅庄的话可信。
“好说。”傅庄朗声笑道,眼风却锐利如刀,“我要你们饶的这几人中有一人精通堪舆之术,若能得活命,他会带你们去找宝藏。不过,我要说的并非这些陈年往事,而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故意顿了顿,蓦地呵呵一笑:“何大人。你方才的呼吸声可有些乱,听闻此事你心下必是激动万分罢?南山秘藏乃刘筠寻找多年之物,今日终有着落,你这个联调司总指挥使若能将之报予刘筠。也不算太无能。”
说罢他再度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似是根本没注意到他方才居然直呼了今上的名字。
何靖边眸中寒光大盛:“休要胡言!”
傅庄洒然一笑,袖手道:“罢了罢了,我已是必死之人,倒也无谓逞这些口舌之快。还是告诉你吧,那姑苏宝藏便在梅山左近,我亦曾去过。只是,那宝藏本身就是一座极为奇诡的地宫,据闻乃是南山国皇宫大匠亲制,必须先找到堪舆图,方能寻到开启宝藏的机关。”
傅珺心头微微一凛。
姑苏梅山?
她想起了梅山书院那条诡异的地道,那个坏脾气的书院山长,还有审问棋考时那一片迷宫般的城中村,以及那个建造得极为巧妙的地下室。
傅珺曾听王襄说过。梅山书院建立的时间并不长,那条秘道还是在修建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如今想来,可能这里凑巧便是那公主之女挖的一处迷宫。
“堪舆图?”何靖边不自觉地重复着傅庄的话,神情有些半信半疑。
毕竟这也只是傅庄空口白话说的,并无实证,只是他说得如此煞有介事,倒也不由得人不信。
不知何故,“堪舆图”三字一浮上心头,傅珺心中蓦地又是一凛。
“我知道何大人不相信。实话说,原本我亦不信,然待到亲临宝藏,我才知此言非虚。我手下数十高手,便尽皆折在了那座地宫里。”傅庄不紧不慢地道,神情中并无多少遗憾。
在他眼中,死几个人也许就和死几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说了这么多,你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何靖边冷冷地看着傅庄。
傅庄淡淡一笑:“我所说的秘密,便是关于这张堪舆图的去处的。便在去年。我好容易找到了南山国宫廷大匠的后人,他的祖上便是收藏宝藏秘钥的人之一。在临死前,他告诉了我一句口诀,说若能解开口诀,便可找到堪舆图。”
他的语声虚若浮烟,似是贴在人的耳边低语,饶是傅珺有一个强悍的灵魂,此时亦不免汗毛倒竖,孟渊与何靖边亦蹙起了眉,显然亦觉得很不舒服。
傅庄蓦地“呵呵”笑了起来,平板的笑声毫无起伏,宛若针尖刮过,而他轻飘飘的声音便嵌在这笑声里,一字一句飘进耳畔:“那句口诀只有十字:旧时草间月,寒光照铁衣。”
明明是极轻的语声,可不知为何,这十个字却像有着极强的穿透力,竟似直接穿透耳膜,烙进了每个人的脑海。
“旧时草间月,寒光照铁衣。”何靖边喃喃地重复着,一脸的沉思,孟渊与傅珺皆不曾说话。
屋檐之下,雨丝如帘,雨声轻且密,除此之外,房间里便是一片安静。
傅珺悄然举眸,见傅庄此刻负了两手,正遥遥地看向门外。
那一刻,他眼神是有些贪恋的,似是那疏落的雨丝与白烛灯笼下的庭院,便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良久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漫声吟道:“寒雨草堂秋,懒上高楼,畸路飘零几时休,孤馆冷桥,白头醉叟。”
微有些苍凉的曲调,唱的却是《乔三枕梁》里的一段,那曲子被细微的雨声敲得零落,孤冷而又哀惋。
乔三枕梁,好梦徒然。
或许,傅庄亦是做了一场复兴南山、孤岛称帝的美梦,一如那戏文里梦见自己富贵加身的樵夫乔三。只是梦醒之后,乔三尚可一瓯酒、一张饼,担樵归家与老母团聚,此生虽平凡却也安然。而傅庄梦醒后,等待着他的则是绝路,他的妻子儿女亦都会为他所累,跟着受苦。
傅珺觉得憋闷得厉害,忍不住向门边挪了两步。
疏疏落落的雨丝敲打着屋檐,马蹄铁被风吹着,偶尔轻响一声,空气清润。
“你怎么了?冷么?”低沉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傅珺心中微暖,她回首望去,恰好撞进孟渊充满关切的眸光里。
“走罢。”何靖边说道,当先跨出了屋门。
傅珺最后一次看向铁栅栏,却见傅庄仍旧扶着铁栅栏望向门外,神情里蕴着几许哀切、几许悲凉。
傅珺转开了目光。
那一刻,她的心亦是微凉的,比拂面而来的细雨还要凉。
无声地叹息一声,她与孟渊步出了院子。
几个人静静地自重甲军士中穿行而过,来到了停放马车之处,何靖边向孟渊拱了拱手,便欲作别。
“何大人且慢。”傅珺蓦地出声唤道。
何靖边闻声回首:“郡主有事?”
傅珺点了点头,语声清淡如昔:“我要进宫面圣,有要事需禀。”
☆、第743章
孟渊的气息有瞬间的冷。
傅珺转首向他一笑。
她身上穿着玄青绣梅花的窄袖曲裾,那一笑便像是立在大雪寒梅下,枝头有梅花幽然绽放。
孟渊不知怎么就松了口气。
傅珺这样笑的时候,就表示她已经做好了最稳妥的打算,既是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终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他微微颔首,袍摆边的手却微微一动。
他早就布好了暗卫,如今传出信号,为的自是防患于未然。
何靖边却很有些躇踌,显然没料到傅珺会突然提出进宫面圣的请求,一时间倒不知如何作答。
傅珺上前一步,正色道:“此事十万火急,需得尽早进宫当面向圣上说清,还望何大人行个方便。”
听了这话,何靖边的神情有了些微变化。
萧红珠一口咬定傅珺是南山国皇族后裔,此事他已第一时间向刘筠禀报过了。虽然那萧红珠说得未必是真话,然而,傅庄提出要见傅珺却是不争的事实,二人的对话他也一直听在耳中,傅庄对傅珺那种近乎于崇拜的保护,不由人不多想。而就在方才,傅庄才将南山国宝藏的消息透出来,傅珺便提出要连夜面圣。
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关联?
何靖边不着痕迹地看了傅珺一眼。
她的神态十分平静,双唇微抿,眼睛明亮清澈,让人想起山间剔透的泉水,有一种又自在又从容的味道。
迟疑了片刻,何靖边终是点了点头:“圣上今夜于南书房批折,郡主便与我同去吧。”
傅珺含笑道:“好。”说着便姿态优雅地伸出手,向马车的方向一引:“请何大人上车。”
何靖边微微一怔。
他向来是骑马的,傅珺此刻却请他上车,让他觉得十分意外。
孟渊却是立刻明白了傅珺的用意。
何靖边与他们同车而行,也就是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联调司的监视之下,从与傅庄见面伊始到连夜进宫面圣,这中间他们没有一点私下商量的机会。
傅珺这是委婉地向刘筠表明态度,更是在消除帝王的疑心。毕竟,她的真实身份委实/敏/感了些。
虽不知傅珺为何需以此举向刘筠示忠,孟渊还是向何靖边拱了拱手道:“请何大人体谅。”
何靖边沉吟片刻,挥手向一旁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便撩袍上了车。傅珺与孟渊皆神态自若地跟了上去。
马车缓缓驶动了起来,雨比方才又大了些,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