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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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姨娘便是傅庚的生母,亦是平南侯唯一的良妾,不过她似是身体不好,生下傅庚没多久便去逝了。
“贞姨娘进府后便住进了秋夕居。那时候,夫人已经嫁予侯爷好些年了,却一直子嗣艰难,下人们在一处闲聊的时候也说,侯爷这是没办法,才纳了一房良妾。”严氏说得很慢,似是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中,“只是,自贞姨娘进了府,府里便经常出事儿,荣萱堂与秋夕居的丫鬟婆子,时不时地便有挨板子的、落水的、偷东西的。民妇虽在针线房里,这些事儿亦时常能传过来。”
妻妾斗法、两房相争,此乃后宅最常见的,并不算稀奇。
☆、第707章(100月票加更)
严氏说到此处停了一会,微有些混浊的两眼盯着窗纱,似是在努力回忆当年的情形:“贞姨娘进府一年……也可能是一年半的时候,民妇记不清日子了,只记得,那年夏天侯爷去了滇南打仗。便是在那个时候,夫人的一个表妹进了府,便住进了掩翠斋。只这位表姑娘从不出门,说是染了风寒要静养,夫人的娘家对这表姑娘极好,一应服侍的下人皆是从成都老宅带来的,侯府的人一个没用。后来,夫人验出有了身孕,怕过了病气,便不怎么过去看表姑娘了,不过,掩翠斋却仍是由老宅的人服侍着,一应用度皆是最好的。只表姑娘身子娇弱,不怎么出门儿,下人们都在背后悄悄言论,说这位表姑娘天资国色,夫人怕是要纳她进门儿对付贞姨娘的。”
严氏语气平板地说着,傅珺并不去打断她,静静地听着她又道:“那年秋上,民妇提了针线房的总管事,有了单独的院子,因民妇平素喜静,故此民妇的住处极少有人来。有一天下半晌,民妇忙完了手上的差事,因有些头疼,便回院子里歇着,谁想竟睡了过去,待民妇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民妇便去桌上点灯,不想这灯一点着,房间里便突然窜出一个人。”
说到这里,严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语声却压得更低,如同耳语:“那人是个年轻女子,窜出来之后也不说话,只摆弄着手里东西,又朝民妇笑。民妇先是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她是个女子后,便以为是府里的丫鬟,便问她是谁,为何到此处来。那女子却像是不大听得懂话似的,痴痴呆呆地,只问我要糖吃,又说要回家、要娘亲。”
严氏顿了顿。合握的两手指关节泛白:“民妇见她是个痴傻的,便想喊人进来,可是,待民妇细细打量那女子后。民妇突然……突然……就怕了起来。”说到这里,严氏的眼睛忽然张大,眸中划过了深深的惊恐,语声亦变得颤抖起来:“那女子身上穿着件湖蓝缠枝樱草纹遍地锦通袖袄儿,民妇记得。这件衣裳是前几日由民妇亲手送到荣萱堂去的,据说是给……给……表姑娘做的。若仅是如此,民妇也不会怕得那么厉害,最叫民妇害怕的是,这女子竟……竟……怀着身孕。”
严氏的牙关格格打战,那一字一句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直叫听的人心底发寒。
“民妇……不敢再多看她,更不敢……再多往下想。”她低沉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枯瘦的双手仍是紧紧合握在一起,痉挛般地颤抖着。“在大宅门里待得久了,民妇很清楚,什么是该知道的,什么是不该知道的。那个时候,民妇既不敢喊人,也不敢让人知道,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寻了几个果子出来给那个女子,哄着她离开。好在她并未呆多久,也就小半刻钟的样子。便又自己跑了出去。”
言至此处时,严氏的神情变得放松了一些:“那时候恰是饭时,民妇的院子与大厨房正是两个方向,一般来说。这个点儿是绝不会有人经过的。不过民妇也没敢跟出去看,只马上关紧了院门儿,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似是因为终于吐露出了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严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两只手也不再痉挛,而是安静地搁在膝盖上。
“接下来的几日。民妇一直很害怕,可是,这件事像是并无人知晓,那个女子……民妇也再没有见过。第二年初春,夫人诞下了大爷,又过了几日,民妇便听说表姑娘被送走了。下人们都说夫人有了大爷,侯爷后继有人,便用不着表姑娘去对付贞姨娘了。”
房间里悄然无声,唯有微暖的东风拂槛而来,携来一缕淡淡的花香。
“那些服侍表姑娘的人,后来都去了哪里?”良久后,傅珺方轻声问道,语声有些许干涩,“还有掩翠斋,为何又要重新关闭?”
“回娘娘的话,这些事民妇都不知道。”严氏答道,语气十分平静,“民妇在那件事发生后没几日便因为犯了错儿,削了管事的差事,被罚到了二门管上夜。那地方不怎么通内院儿的消息,就连夫人产子、表姑娘被送回老宅的事情,民妇也是很久后才听说的。”
傅珺凝目看着她,她亦坦然回视于傅珺,并无一丝躲闪之意。
也许,当年严氏“突然犯错”确实是随机事件,也许那是严氏故意为之,为的便是远离内宅阴私之事。无论如何,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沉吟片刻,傅珺便又问:“你后来回了老宅,也没听过关于那个表姑娘的消息么?”
严氏摇了摇头,恭声道:“回娘娘,民妇不曾听过。民妇回去的时候,老宅里也没几个熟人了,民妇又不喜与人打交道,所以……”
她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了,只站起身来,向傅珺蹲了蹲身。
傅珺也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严氏应该已经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事实上,若非前些时候从楚刃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傅珺也并没打算于此事上多做纠结。
她只是始终不明白一些事情而已,如今听了严氏所言,倒是将之前想不通的地方也梳理清楚了。
从未露面的表姑娘的一来,侯夫人便有了孕;严氏遇见的痴呆女子穿着理应是表姑娘的衣裳,还大着肚子;侯夫人产下傅庄之后,表姑娘便从此消失了。
出人意料的往事,推导出的,却是最合逻辑的结论,而侯夫人一直以来种种令人不解的行径,亦终于有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傅珺轻轻抬手,端起了茶盏。
毕竟是在高门里待过的,见此情景,严氏立刻便垂首道:“民妇告退。”说罢她便直起身来,退行了数步,躬立在槅扇边儿上。
傅珺亦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含笑道:“多谢您,解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难,您是有福之人,往后定会平安喜乐,阖家安康。”
“谢娘娘。”严氏的语气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既然郡主娘娘说了“平安喜乐,阖家安康”之语,便表示她不会就此事追究下去,严氏一直提着的心,这才落回肚中。
☆、第708章
青芜上前扶住严氏,几个人转出了槅扇。便在此时,严氏不经意间目光一转,脚下蓦地便是一顿。
这停顿十分短暂,若非傅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定然是注意不到的。且停顿了一下后,严氏便又继续往前走,并未显示出什么异样。
傅珺墨染般的长眉又蹙了起来。
严氏方才视线掠过的地方,不知何故,让她有些许在意。
思虑片刻,傅珺终是出声唤道:“严老太太,请留步。”
严氏立刻停下脚步,面向傅珺躬身束手而立,却并不说话,而是静待傅珺下文。
傅珺想了一想,对一旁的青芜做了个手势。
青芜立刻向傅珺蹲了蹲身,旋即便步出了西次间儿。
房间里的说话声仍在不时传来,一句两句落入耳畔,衬着这满屋子青碧的绿意,有一种宁静与安详。
“您方才看到这个时,为何会停了一下?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是青芜熟悉的傅珺的声音,清清淡淡,如山中冷泉拂过耳畔。
“回娘娘的话,民妇不敢隐瞒,民妇以前还真见过相似的东西,故此方才多瞧了一眼。民妇失礼了。”这是严氏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却也能叫人听得清楚。
不过,当槅扇上的那道锦帘落下之后,这些声音便皆听不到了。
青芜回身跨过明间儿的门槛,亲自守在了廊下。
临清阁里一片宁谧,似是连时间也停驻了一般,唯有偶尔飞过的米分蝶,兀自舞蹈着。翩翩飞过了院墙……
送走了李念儿与严氏,傅珺便叫青芜换了一壶新茶,又遣退了所有人,随后便独自坐在西次间儿里,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对所有事件进行了通盘的考虑。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精神的工作,因为。思考时所需要的大量资料。皆是储存在傅珺的记忆中的。
那一刻,傅珺鲜明地感受到,人的大脑是一个多么繁杂而精密的仪器。许多尘封的记忆、不经意间的画面、偶尔想起的细节,便在这台机器的运行下,被傅珺一点一点地挖掘了出来。
直到那时傅珺才惊觉,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有多少细节被她忽略了,又有多少明显的破绽与疑点。其实早就呈现在了她眼前,而她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以及某种连她自己也难以说清的感情,对这些疑点。选择了视而不见。
当她终于自思绪中脱出身来时,已是时近午时,到了用膳的时间。
用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膳。傅珺便又将人遣了出去,继续在书案前枯坐。她的手边摊着一张素白尺幅。原是用来起画稿用的,如今那上头却写满了字,还画着不少箭头、方框、下划线等等。
剔除一切感情因素,在确定了一个基本的逻辑点之后,剩下的,便是进行合理的推理,或者说,是在基于某个设想的基础上,对今后的事件走向进行全盘的战术推演。
这项工作比上午时还要耗时耗力,傅珺一直忙到黄昏将近,才终于告一段落。
她抬起头来,望着窗纱出了会神。窗纱上拢了一层薄青,淡淡的绯色斜阳滤过梨影纱,在地面上落下几抹暗影,细细瞧去,倒有几分釉里红的味道。
她自案边站起身来,向窗外张了一张。
涉江与绿萍守在廊下,皆是安静不出声,不远处,几个小丫鬟抬着食盒,自院外走了进来。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要用晚膳了,傅珺不由有些失笑。因为专注于手中事务,她一点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却不知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便如此消磨了去。
这般想着,傅珺便又蹙起了眉头。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认一件事。
“涉江,打些水进来。”傅珺将稿纸翻转过来,提声吩咐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涉江松了口气。傅珺关在房里整整一天,她实在有些担心,如今听了这一声唤,便知傅珺这是忙完了。
一壁想着,涉江一壁便应了声是,不多时便亲自捧了个小铜盆进了西次间,将铜盆轻轻搁在案上,复又垂首退了出去。
铜盆里盛了半盆清水,映出满室的暮色。傅珺将写满了字的纸浸在水中,待墨迹洇化、字迹全消,方才将纸取出揉成了一团。
到目前为止,理论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然实践工作却仍需一步一步推进,不可操之过急。当然,有些事情这时候却是可以做起来了。
沉吟了片刻,傅珺便又在案前坐了,抽出一张素笺,提笔写了起来。
要写的内容很多,然而她却写得极快,不多时便写好了信,吹干墨迹后便装进信封,以火漆封好并印上一朵海棠印鉴,将楚刃叫了进来,着她将信送给王襄。
楚刃领命而去,傅珺的心里却仍有些发沉。
好在时间还早,一切应该还来得及布置,而她此前犯下的错误,如今亦并非不可补救。她一面暗自思忖,一面又抬头望向窗外。
青砖墙上爬满鸢萝,一些细细的花朵在暮色中绽放,香气芬芳。
只是,这荼蘼的味道却并不能令她心情舒畅,她凝眉望着砖墙外的那一线天空,面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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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过后没几日,傅珺便接到了李娘子送来的消息,四月初十,平南侯府三爷傅琮大婚。
说起来,傅琮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此前因一直在山东求学,婚事便耽搁了下来。去岁傅琮终于回了京,准备参加三年一度的武举考试,他的婚事也在张氏的张罗下敲定了,订下的乃是一位通政司参议的女儿。
那通政司参议官职虽只得五品,其母却是定西侯府的正经嫡出姑娘,背景可谓深厚,与平南侯府称得上门当户对。这门亲事难得地得到了傅庄与张氏双方的肯定,从议亲开始便走得极顺,婚期便定在了今年开春。
接到这个好消息,傅珺自是欢喜,便叫人开了箱笼,挑了一对寓意吉祥的双鱼戏莲羊脂玉佩权作贺礼,着涉江与沈妈妈一同送了过去,又将楚刃叫进来,悄悄吩咐了她几句话。
☆、第709章
不几日便到了正日子,傅珺一早便回了平南侯府,这也是大汉朝的风习,出嫁女回娘家参加婚宴,通常只坐半日的席,晚上那一顿却是不吃的。
马车方一驶进永宁巷,便有喧阗的笑语人声扑进车帘。傅珺撩起窗纱的一角向外看去,却见平南侯府大门的门环上系着绛色缠金线如意百结绦,匾额下挑着簇新的绛纱灯笼,写着斗大的喜字,宽阔的巷子里车马往还,十分热闹。
长房长媳邹氏早得了信儿,在仪门处接了傅珺,姑嫂二人说笑了几句,便乘着软轿来到了霜风梦晓轩。
霜风梦晓轩里此时恰是环朱绕碧、脂香米分凝,坐了满满一屋子的女客,傅珺先去拜见了侯夫人并张氏等人,便被招呼着坐在了侯夫人左下首的位置。
傅珈正在一旁陪着宜兴伯家里的几位女眷说话,她与傅琮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是要帮着招待客人。傅瑶则坐在离傅珺不远处,此时便凑上前来,将一柄团扇掩了半面,向傅珺轻语道:“四妹妹你快瞧,二姐姐身边又换人了。”
傅瑶不说傅珺也注意到了,傅珈这一回带出来的是个生得极秀婉的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儿,皮肤细白、眉眼精致,穿了一身鹅黄卷草纹轻罗褙子,腰畔上的那枚仙鹤牡丹米分玉禁步水头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一个说是姓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