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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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抬起头来看着天棚,唇边笑意隐现。
吴钩的嘴角抽了抽。
这房顶上尽是灰尘,还有积年存下来的老油垢,也不知道他们家主子这是看什么看得这么起劲儿。
傅珺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天棚。
这上头有什么吗?怎么孟渊看得这样开心?
“这房顶有什么不对么?”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孟渊垂下眼眸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傅珺愕然。
他说这么脏的房顶好看?
这还真是……奇怪的审美。
孟渊身后的几个侍卫却不约而同露出了赞同的目光。
他们早就发现了,这房顶确实好看。
几个人慢慢出了农舍,那个面容愁苦的中年人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孟渊与他耳语了几句,傅珺猜测他是在说出他们的新发现。
那个中年人便又盯了傅珺一眼。
他的眼神十分锐利。
那是傅珺最熟悉的眼神。是执法人员的眼神。若是在前世,他们应该是同行。
简短地交待完毕,孟渊便带着他们离开了农舍。
傅珺走在村庄的土路上,心情很是放松。
虽然不曾解决案件,但她有了重大发现。如果孟渊要往下查的话,少不得还要继续请她帮忙。
她又可以破案了。
傅珺忍不住心头的雀跃。抬起眼眸往四下里看去。
农人们仍在田间忙碌着,一些农妇提着瓦罐、抱着箩筐,三三两两地走了过去,看上去像是送饭的。
她们都是些面色红润、皮肤微黑的健壮女子。虽穿着布衣,一个个却仍是笑容满面,一面走一面说笑着,时不时还会偷眼打量一下孟渊一行人,衬着这满天满地的明亮阳光。说不出的健康美好。
傅珺没来由地有些感慨。
若是她的生活也是这样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应该也是很好的吧。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这也算是矫情了。每天锦衣玉食地过着,代价便是要与各种各样的人斗。
她选择不了她的出身背景,她只能选择以更好的心态去面对这种生活。
“前头有一处瀑布,可要去看看?”孟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傅珺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唇边挂着一抹笑意。
她难得见他这样笑。温和得如同春风下消融的冰水,那双淬了冰的眸子宛若阳光下水面泛起的光。
怪不得他平素很少笑。
他的笑实在很灿烂,很……动人心魄。
傅珺眯起眼睛,转开了视线。
阳光温暖,东风温柔。这样的天气若是不出去走走,实在太过于辜负了。
便去看看也好,权当郊游。
“好,便去走一走。”傅珺点了点头。
吴钩终于长舒了口气。
他们家主子终于做了件正常的事儿,可算让他这个忠心的属下放了心。
那个瀑布还是他昨天踩点儿的时候发现的,风景很不错,瀑布边儿上还有一大片占地颇广的二月兰,非常漂亮。
这才对嘛,这好好的踏青,就该看看水赏赏花。这才像个样子。
吴钩坐在车辕上,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里。
从这个田庄再往北走,穿过一个小村子便能抵达那个瀑布,两下里也就几里路。以这辆骡车的速度用不上半个时辰就能到。
吴钩一面笑眯眯地赶着车,一面看着那个小村子离得越来越近。
可是,再下个瞬间,他的笑容却蓦地凝住了。
小村子的村口处,突然冒出来一队官兵。
这队官兵甲胄鲜明,打着鲜红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金睛黑虎。
是五军营的旗号!
整支队伍约有二十余人,出了村庄后并未继续向前,而是排开阵式守住了村口。
虽然隔得远看不太清,但从这队官兵整肃的军容来看,来得就算不是最精锐的西营,也应是北营。
吴钩的脸色沉凝了下来,他吆喝着停下了骡车,一旁的侍卫已经隔着车门禀告:“主子,五军营的人拦住了村口。”
孟渊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眸色微冷:“哪一营的?”
“属下看不出,只打了黑虎旗。”
“去看看。”孟渊沉声吩咐了一句,又转头看了看傅珺,神情温和,“我下去看看,你等在车里。”
傅珺点了点头,孟渊打开车门下了车,傅珺便也凑到车窗前向外张望。
他们现在离着村口约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那队官兵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大约是见这一行人车马鲜亮、衣着华贵,一个军曹模样的将官便带着两个兵丁策马往这边赶了过来,孟渊也带着两名侍卫迎了上去,吴钩与另一个侍卫则留在车旁护卫。
远远地看着那支守在村口的官兵队伍,不知何故,傅珺总觉得那里的氛围有些肃杀。
出了什么事?
傅珺打量着他们,又看了一眼那个小村庄。
从外表看,那个村庄十分普通。也不知这群官兵为什么这么紧张。
傅珺一面心中暗忖,一面又向孟渊那里看去。
此时,那个军曹模样的人已经带人赶了过来。等走得近些了傅珺才发现,这几个官兵皆穿着绛衣皮甲,而在他们的口鼻处,无一例外地蒙着一方布巾。
傅珺的神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这群官兵的打扮让她想起了前世的防化部队。
难道说,他们守在此处不是为了抓捕逃犯逆贼,而是因为此处发现了具有传染/性/的疾病?
那个军曹与孟渊分别下了马,两个人说起话来。虽蒙着布巾,傅珺仍能看出那军曹的神情相当严肃。
傅珺凝目看了一会,便又缩回了车中。
若是此处发生了疫情,那她还是不要太出头的好。她的身体本就较弱,万一染上疫症可就麻烦了。
☆、第457章
傅珺这里正想着,忽听前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一个惶急的声音便随风递了过来:“你……立刻……禀报……封城……”
因隔得远,那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傅珺的耳中。虽语声零乱,但只要略加组合,便不难听懂这人的话。
傅珺一时心中凛然。
这疫症看起来情况不妙啊,居然需要封城了。她又凑到了车窗处向外张望。
此时,在孟渊的身前又多出来两个人。
当先一人穿着一身玄色官服,前襟的补子上画着黄鹂。这人的服色傅珺一点不陌生。鲁医正穿的便与他一样。此人应是太医院的某位医正。
这位医正的身后还跟着个穿灰袍子的男子,背着个大大的药箱,头上戴着褐色的葛巾,看上去像是药僮的模样。
此刻,这位医正一脸的惶急之色,正与孟渊说着话,说到紧要处两只手上下挥舞着,看上去很是焦虑。
傅珺盯着他看了一会,渐渐地觉出了几分怪异。
这人的表情与动作非常不协调。
可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否则就能做出更好的判断了。
傅珺向四下扫了一眼,瞥眼瞧见吴钩便立在车旁,看神情像是凝神在听着那个医正说话,表情颇为专注。
傅珺心念一动,轻声问了一句:“吴将军,您听得见那人说话么?”
吴钩转首看了看傅珺。大约是因事情重大,他的神情一扫方才的轻松,而是颇为郑重。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姑娘唤我吴钩便是。您是问我能不能听到那个朱医正说话?”
傅珺含笑点了点头。
吴钩肃着一张脸,将视线转向了前方:“属下自是能听得见的。”
傅珺的眼睛立刻亮了。
她就知道这些习武之人听力好于常人。
于是她便又向吴钩笑了笑:“烦请您与我说说,那朱医正现在都在说些什么。”
吴钩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搔了搔头皮。
说起来,这位傅四姑娘确实有些奇怪,连这种事情也好奇。
不过想一想在田庄里她与孟渊同去探查尸首,如今有此一说也不算稀奇了。
吴钩一面暗自想着,一面便凑到车窗前压低了声音道:“朱医正现在在说。村子里那几个人情况不大妙,他已经着人将祠堂辟了出来单独安置这些病人。他还说这疫症传得很快,他怕会传到京里去,请主子快马回京禀明上司。要京卫先把城封起来,以保安全……”
傅珺侧耳听着吴钩说话,眼睛却一直盯在朱医正的脸上。待吴钩的“同声传译”告一段落之后,她又将视线转到了那个助手身上,亦是盯着他细细地打量了好几眼。
待观察完毕后。傅珺便打断了仍在转述朱医正说话的吴钩,声音放得很轻:“麻烦您叫那位侍卫大哥去请孟少公子过来,就说我有事。”
吴钩应了声是,一旁的侍卫却是早就听见了他二人的对话,都没待吴钩吩咐,直接便策马往前去了。
吴钩盯着唐刀的背影有些磨牙。
这死小子,他算是记住这厮了。这时候跑得倒快,献殷勤真是不怕腿短啊。刚才在土坯房里的时候,这小子就和个木头人似的,吴钩真是想想都有气。
唐刀过去后不久。孟渊便跟着他一同回转了来,他身后的朱医正以及那个军曹也都看了过来,朱医正的眼神明显地缩了缩。
傅珺此时早已推开了车门,人却隐在车帘之后,不叫车外的人看见自己,同时仍在暗中观察着朱医正的动静。
孟渊自车外探进来半个身子,“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找我?是不舒服么?”
说这话时,他那双宛若淬了冰的眸子便专注地凝在傅珺的脸上。
还好,她的气色不错。瞧着比刚才要精神多了。
孟渊呼了口气。
方才唐刀急急地叫他过来,他还以为她又不舒服了。现下他才算放了心。不过这村庄的情况却很不妙,她应该速速离开为上。
孟渊的眉心蹙得极紧。
过一会他恐怕没办法送她走了,他得尽快回京里面见上官禀报。还要给刘筠那边递个消息。
“你先别急着回京。”傅珺的声音响了起来,清淡冷冽。
孟渊微有些吃惊。
“那个朱医正在说谎。”傅珺这一回的声音低了许多,几乎是凑在孟渊的耳边说话。
温热清甜的气息蓦地扑进了耳畔,让孟渊整个人都绷紧了。
而随后,他身上的气息便冷了下来。
朱医正居然在撒谎?
看着孟渊有些疑问的眼神,傅珺继续轻声地道:“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地盯着你和那个军官看。眼睛瞬也不瞬。据我所知,人在说谎的时候就会这样,一面编着谎话一面观察对方的反应。朱医正方才说到时疫以及疫情传染严重时,便一直在观察你与那个军官的反应。我认为,关于疫症之事他没一句实话。”
说到这里傅珺顿了顿,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还有那个药僮,此人也有问题。”
孟渊的眸色立刻变得十分锐利。
他并没有去看车外的朱医正等人,反倒一步跨进了车厢,一面轻声吩咐吴钩:“你们几个守在外头,莫叫人靠近,也莫叫人离开。”一面便坐了下来。
“是。”吴钩利落地应了一声。
他们也都听见了傅珺的话,此时便都分散了开来。表面看来他们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其实每个人选的方位都很巧妙,已是将这条官道封了起来。
“那个药僮哪里不对?”孟渊关上车门,压低了声音问道。
“首先是他的指甲。”傅珺说道。
孟渊的神情一下子有些古怪起来。
居然又是指甲?
他忍不住垂眸看了一眼傅珺的手。
她的手安静地搁在膝上,手指并拢,指尖米分嫩的花瓣簇在一起,像是氅衣上开了一朵娇柔的杏花。
傅珺其实也有些无语。
她今天还真就是跟指甲杠上了。
不过,那个药僮最先引起她注意的,就是他的指甲。虽然隔得有些远,她的视力却一向极佳,那个药僮的指甲她看得十分清楚。她的怀疑从这里开始,后来才又观察到了其他的地方。
她示意孟渊坐了过来,借着车窗上布帘的遮挡指着那个药僮,轻声地解释:“你看他的指甲,既长且黑。据我所知,太医院的药僮平素负责拣药、捣药、碾药等事,若是留了长指甲,指甲缝里便难免带上药米分或药末,很可能损了药/性/。所以药僮的一双手都是干干净净的,指甲也很短。你细想想,便是鲁医正也断没这样长的指甲。此乃这药僮的第一个可疑之处。”
☆、第458章
说到这里,傅珺又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地指向那个药僮的衣袍下摆,继续说道:“你再看他的袍子下摆,那上头凝着干了的泥水印迹。最近连着近十天都没下过雨,他身上的泥浆哪来的?若说是在村子里的水塘边沾上的,你再看他们……”
她又将手指点向其余的几个人:“他们的衣袍下摆也没有泥浆。若说那些脏苦累的活计,还轮不到太医院的人来做,这些兵士们就先做了,可他们身上却干净得很。若说是去看望病人,朱医正应是带着药僮同往的,没道理药僮身上脏了他身上却干净着。所以我以为,这人必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与朱医正并不是同时出的城。此乃第二个疑点。”
孟渊听得十分入神。
傅珺的观察力他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可此刻听来,他仍觉惊心,亦有一些惊艳。
此时,傅珺又将一根细嫩的手指点向了那个药僮背着的医箱:“这个医箱,是他身上最大的疑点。按理说,他身为药僮,应该将全副精神都放在朱医正的身上,服侍他并帮助他才对。可是你看,这人几乎没怎么去看朱医正,反倒时不时四下打量,抓着背绳的手又握得极紧,神情戒备。这表明他最着紧的是背后的药箱,而非朱医正。”
孟渊不由点了点头。
傅珺不说他还没注意到,那个药僮果然将药箱的背绳紧紧抓在手上,沉腰错足,确实是戒备的站姿。
“还有什么?孙大海——就是那个军曹小旗——还有那两个兵士可有问题?”孟渊问道。
他实在很喜欢听她娓娓道来,那清清淡淡的声线此刻就在他的耳畔。大概是为了防着被朱医正他们听见,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宛若耳语。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出来的气息。
温热的,微甜的,像是二月杏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