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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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珈笑着摆了摆手道:“罢了,这颜料又没丢,你何罪之有?”说着她便又状似无意地看了傅珺一眼,方才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来,正色道:“只是你这知情不报之罪,我却是不好罚的,便叫娘亲与二婶娘看着罚吧。便是你身为我的大丫鬟,我也绝不会姑息,该怎样罚便怎样罚。”
傅珈这番话得端是义正辞严,而看着她那大义凛然的模样。傅珺只觉得可笑。
她微微垂下眼眸,用眼角的余光向四下扫了一眼。
这个时候的微表情是很重要的,今日之事肯定是有人嫁祸,此时事有转机,这嫁祸之人的表情肯定也会有变化。
然而很可惜,此时堂上的数人,竟有一多半皆是微微垂着脑袋的。
青蔓此时早已跪了下来,大声地道:“婢子冤枉,请大太太、二太太和太太明查。”说着便向地上磕了三个头,旁的却是一句未说。
傅珺便上前向张氏等人蹲了蹲身。语气平静地道:“大伯娘、二伯娘、母亲,请恕我僭越。既是佩环说她亲眼瞧见了青蔓砸碎盆景,少不得我还要再多问她两句。”
张氏知道傅珺是不可能轻易便认下此事的,便极为大度地点头道:“此事毕竟关乎濯雨堂。自是你来问更好。”
那佩环似是早就料到傅珺会有此一说,因此一待张氏同意,她便面向傅珺磕了个头,颤声道:“四姑娘恕罪。”
傅珺淡淡地看着她,将她从头一直看到脚,却是一声未出。这也是审讯的一种方式。通过沉默令对方感到无形的压力。
佩环的身子缩了缩,不过她一向极有胆色,并不显得有多么害怕。
傅珺一面盯着她看,脑中却仍在细细回忆着佩环方才的证词。
蓦地,傅珺眼前一亮。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一件对本案至关重要的事。
思及此,傅珺心中立刻安定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方淡声问道:“佩环,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你是亲眼看见青蔓打翻了盆景,可对?”
“是,婢子是亲眼瞧得清清楚楚的。”佩环颤声道,咽喉部位却是明显地吞咽了一下。
傅珺淡淡一笑,转向张氏道:“大伯娘,我想请了娄嬷嬷过来问一问。”
张氏面上便露出个宽和的笑容来,温声道:“便依你。”说着便向刘妈妈点了点头。
那刘妈妈便亲自去了旁边的耳房里,将娄嬷嬷请了进来。
那娄嬷嬷一脸恼意地进了门,先向张氏等人草草行了一礼,便高声大气道:“太太明见,可别叫人混赖到我身上去,我是绝不会依的。这事定要查个清楚,若不查清我马上便跟侯爷请辞。”
张氏温言道:“不怪嬷嬷,此事另系旁人所为,原不与嬷嬷相干。请嬷嬷进来却是我们四姑娘的主意,她有话要问嬷嬷。”
那娄嬷嬷的一双小眼睛里便冒出精光来,向傅珺上下打量了两眼,方道:“不知四姑娘要问我什么?”
傅珺含笑问道:“我是想请问嬷嬷一声,那些丫鬟们往嬷嬷这里取花,是进花房取呢,还是在门口等着嬷嬷交予她们呢?”
娄嬷嬷立刻便道:“花房是侯爷叫我守着的,如何能随便叫人进来?那些丫头从来只能在外头等着。”
傅珺点了点头,又和声问道:“我素昔也读过两本花谱田经,在此倒想请教嬷嬷一声,我常听人说这世间有一种既爱寒又喜暖的奇花,可是金线兰?”
娄嬷嬷一听这话,面上便出几分讶色来。她向傅珺脸上细细地看了一眼,方才点头道:“四姑娘没说错,正是金线兰。这花儿秋冬两季皆需于傍晚时分端至室外,一个时辰之后再放回室内取暖。”
说这些话时,娄嬷嬷的语气明显放缓了一些,似是对傅珺能与她聊起花事来颇为高兴。
☆、第315章
傅珺便虚心求教道:“还要再问嬷嬷一声,那金线兰对温度与湿度的要求是否都很高?”
娄嬷嬷便笑着点了点头,赞许道:“四姑娘知道得却多。您没说错儿,那金线兰可娇贵着呢,冷不能太冷、热不能过热、水大了或小了,皆是不成的。”
傅珺含笑道:“谢嬷嬷指教。”
众人不妨傅珺却与娄嬷嬷聊起花经来,俱是十分不解。那傅珈更是很不耐烦,便微含讥意地道:“四妹妹,若想要聊花经便请过会子再聊,这般东拉西扯地拖时辰,又有什么意思?”
她这里话音一落,张氏便声音微冷地道:“珈儿,怎么与你四妹妹说话的呢?”
傅珈闻言便停了话头,却仍是拿眼睛剜了傅珺一眼,满脸的不屑。
傅珺便笑着向娄嬷嬷道:“还请嬷嬷在旁少坐。我过会还有事儿要请教您呢。”
娄嬷嬷大声应了一声,也不要人来让,自己便找了个小杌子在旁坐了,倒是自在得很。
傅珺便又转向珮环,和声问道:“那你再说说,你今儿一大早是如何瞧见青蔓砸花盆的?”
珮环想是也被傅珺与娄嬷嬷这一番对话闹糊涂了,一时倒忘了装害怕,而是语声平稳地道:“婢子是在花房里亲眼瞧见的。”
傅珺依旧语气温和地问道:“那青蔓可瞧见了你不曾?”
珮环立刻摇头道:“她自是未曾瞧见婢子。婢子躲在了一旁。”
傅珺便问道:“你是躲在哪里的?那花房里有能藏身之处么?”
珮环似是早知道傅珺会这么问,闻言立刻便胸有成竹地道:“婢子便躲在那大花架子后头。”
“哦?”傅珺的面上浮出一丝极浅的笑意来,淡声重复道:“你是躲在那大花架子后头的么?”
珮环用力地点着头,咽喉部位却是极快地吞咽了一下,方道:“回四姑娘的话,婢子便躲在那大花架子后头。”
傅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今儿早晨可换过衣裳?”
这问题问得十分奇怪,珮环疑惑地歪了歪头,却仍是答道:“回四姑娘的话,婢子不曾换过衣裳?”
“袜子呢?可换过不曾?”傅珺又追问了一句。
珮环摇头道:“不曾换过。”
一旁的傅珈带着笑意道:“四妹妹快别问了。我告诉你吧。这珮环从早上到现在别说衣裳了,连一根衣带都没换过。如何,你可满意了?”
傅珺立刻转过头去,向着傅珈送上大大的一个笑脸。欢然道:“多谢二姐姐。”
说罢她便转向珮环,突兀地道:“珮环,将鞋除下来。”
珮环不明所以,一下子愣住了。
一旁的崔氏闻言,眼中蓦地便划过一道亮光来。她恍然大悟地向傅珺看了看。旋即她便将帕子掩在唇边,遮去了那一抹了然的笑意,又向一旁的张氏瞥了一眼,神情中带着极淡的鄙夷之色。
珮环此时虽是万分地不解,却也不好拒绝。只得跪坐在地上,开始去褪脚上的鞋。
不知何故,她心里有点打鼓。这四姑娘无缘无故地叫她除了鞋,原因何在?难道这鞋上还能有什么不成?
她一面想着,一面便将两只鞋皆除了下来,临到鞋离脚时。她还特意仔细看了看那鞋子。
今儿她穿的是一双品蓝色绣折枝梅云州绸面儿鞋,鞋子很普通,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来。
傅珺此时却又转向了娄嬷嬷,和声道:“也请嬷嬷除了鞋。”
那娄嬷嬷一点都没露出惊讶来,只道:“好,便听四姑娘的,我这便来除鞋。”说着她便也将脚上的一双青布棉鞋除了下来。
傅珺便示意一旁的涉江道:“你去,将两双鞋反过来,鞋底朝上。”
涉江依言走过去,将两双鞋归拢一处。翻过鞋底,众人凝目看去,却皆是面露讶色。唯有崔氏一脸的了然。
原来,那两双鞋的鞋底竟是截然不同。那娄嬷嬷的鞋底上印着极其鲜明的红色痕迹。而珮环的鞋底上只沾了些灰,却是干干净净的。
傅珺便指着娄嬷嬷的鞋底,面朝张氏等人平静地道:“大伯娘、二伯娘、母亲并二姐姐、二表姐请看,这娄嬷嬷的鞋底上印着红色的印迹。这印迹却是有来历的。”
说到这里,傅珺略略停顿了一会,方才续道:“方才我与娄嬷嬷说的话。想是大家都听到了。我与娄嬷嬷说起的金线兰,如今在那花房里便有五、六盆。这金线兰极为娇贵,需以一种特殊的红色泥土培育。这红泥产自南洋,有隔温除湿、润泽花草的奇效,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号,叫做‘红螺黛’。这名儿一是说明此泥昂贵,堪比那螺子黛;二说的却是这红螺黛的一个特性,便是沾物即染,与那螺子黛亦十分相似。且这红螺黛染上的颜色,轻易三五天消不去的。这娄嬷嬷因每日都要照料那金线兰,而那金线兰又是以这红泥培着的,故尔她的鞋底才是红的。”
傅珺清清淡淡的声音在众人的耳畔回荡着。若是不看此时场中跪着的两个人,只听她说话的语气,旁人定会以为这位四姑娘是在与人闲话田事花谱,一派舒缓端雅。
看着傅珺那淡定平静的模样,傅珈便觉得一口气直往上冲。
她将心头的那股气强压下去,尽量放平了语气问道:“四妹妹说了这么些话,却不知是何用意?这劳什子红螺黛绿螺黛的,与那青蔓砸盆景又有何干系?”
傅珺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淡笑着道:“二姐姐请稍安勿躁,小妹就要说到那件事儿了呢。”
言至此处,傅珺便又向上座的几人看了看,方才续道:“这珮环赌咒发誓地说,她亲眼看见青蔓偷进花房砸了盆景。又道那青蔓当时没瞧见她,便因为她是躲在那大花架子后头的。这却是怪得很了,那大花架子上头搁着的便是金线兰,花架子下头的泥便是红螺黛。若珮环是躲在花架子后头的,没道理她的鞋底没沾上红泥啊。那花架子方园五步之内,可全都是红螺黛呢。”
随着傅珺的话语声,那珮环伏在膝上的两只手蓦地便是一缩,指关节更是突立而起,根根泛着白。
一旁的傅珈脸色却是变了。
☆、第316章
傅珺语声淡淡地道:“方才二姐姐可是下了死话儿了,只道这珮环这一早上连根衣带都没换过。二姐姐,这时候你不会又来反悔吧?”
傅珈被傅珺问得一愣,旋即她的眉毛便立了起来,眸中的怒意勃然而发。
傅珺却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时间,只转向张氏等人,依旧是语声平静道:“便是珮环说她换了鞋袜也没什么,只消派人去她屋里搜一搜,看能不能搜出鞋底沾了红的鞋,再请娄嬷嬷辨认一番即可。再退一步说,便是那鞋子经了水洗,那红螺黛轻易却也是洗不去的,且经了水后那染上去的颜色还会变,娄嬷嬷想是一眼便能瞧出来。”
众人一听此言,却是知道傅珺这是将珮环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珮环的鞋底如此干净,很明显,她所说的躲在花架子后头之类的话便是假话,而她对青蔓的指证更是子虚乌有。
就算此刻珮环想推说今天上午换过鞋子还将鞋子洗了的话,那红螺黛却又是难以洗净,且还会变色,至于那颜色会变成什么样儿,傅珺却是根本没说,便是珮环想要临时补救也无从补救起。
一时间,整个花厅里一片安静,唯有众人粗浅不一的呼吸声起伏着,表明这花厅里还有活人。
傅珺环视众人,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说起来,这红螺黛一事,傅珺还是上回被郑氏塞丫鬟那天,偶尔去花房看了一圈才发现的。
那花架子下的泥土是红色的,很是与众不同,傅珺只看了一一眼便记在了心里。因有些好奇,她回去后便寻了书来查,又问了前院的一个老花匠,这才得知了红螺黛的事情。
因此,当珮环冲出来指认青蔓时,傅珺在确认她撒谎之后,便立刻想到了红螺黛。
小竹已经证明了她所见的那个人影没有打灯笼。那么,珮环唯一能看清此人长相的地方,便只有点了灯的花房。而若要既看见对方的长相又不为对方发现,则只有匿于花房唯一可供藏身的花架子之后了。
所以。傅珺才会一步步地引着珮环进了圈套,同时又为后面的行动打了伏笔。
听了傅珺所言,娄嬷嬷表情微有些不虞。这府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她可不想掺乎。
傅珺一瞥之后,也知道自己冒失了,便又补充道:“却是我唐突了。娄嬷嬷不是我侯府的下仆,我虑得不周,还请嬷嬷勿怪。既然嬷嬷不便出面,此事倒也不难,若李娘子允可的话,只消往前院随便寻个积年的老花匠来看一看,事情即明。”
傅珺提出来的这个法子可谓公平至极,旁人便有再多的话此时也说不出来了。
那珮环放在膝上的手此时已经蜷成了一团,痉挛般地颤抖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当傅珺说出红螺黛的时候。珮环便知道,她赌错了。
她未曾想到,那大花架旁边的泥竟是如此特殊之物。此时便是她想要狡赖,也不过徒劳而已。
她可是赌咒发誓地连“天打雷劈”都说出来了,就是想要死死咬住青蔓。如今看来,她此前所言便如绞链,只是,那绞链锁住的不是青蔓,而是她自己。
珮环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往外冒冷汗,那两条腿也不知是跪得太久了还是怎么。竟像是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她想略动一动都不能。
傅珺垂下眼眸看着珮环,淡声道:“珮环,你明明没有进过花房。却谎称躲在花房里亲眼瞧见了青蔓砸盆景,用意何在?你为何要如此攀污我濯雨堂的丫鬟?你与我濯雨堂有何仇何怨?还是说,你所怨者并非濯雨堂,而是濯雨堂里的其他人,比如我?”
傅珺说话的声音一如平常,语气亦并不严厉。可不知何故。此时此刻,这声音听在众人耳中竟似那冰刀子一般,直戳到人骨头缝儿里去,再由那骨头缝儿一丝丝地往外冒寒气。
张氏的眼角十分明显地眯了起来。
傅珺此时的问话,直是字字诛心。
珮环不敢回话,亦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本能地两手伏地拼命地磕着头,那抠住地面的手指抖个不停。
傅珺转过眼眸看向目光沉沉的张氏,又向一旁面色煞白的傅珈看了一眼,蓦地便是一笑。
随后,傅珺便提起帕子来掩在唇边,语气轻松地道:“想来,这珮环便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怨恨于我的吧?既这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