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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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朝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与礼教约束。一个像沈妈妈这样的下仆,在回主子的话时是不允许手足乱动的。所以沈妈妈才会在退下去的时候。对此前的言语做出了反应。
这种延时的微表情反应,傅珺称之为“压抑性延时微表情反应”。当然,这个结论以及这个名称皆属傅珺自创。
这是她穿越至此后多年来观察得出的结论。在这个时代,这种微表情颇具共性。一些身份卑微之人。以及绝大部分的女子,囿于礼教与规矩,往往会有这种延时的微表情。
关于吴音当年犯的事儿,沈妈妈一定知道了些什么,却偏偏瞒着傅珺不肯说。
而出于前警察的直觉。傅珺本能地便觉得,沈妈妈此次的隐瞒,与之前其对王氏身世的隐瞒,应是基于同一种原因。
看起来,有必要就这个问题往下查一查了。傅珺也很想知道,她这位嫡嫡亲的外祖母玉姨娘,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出身?
来到姑苏五年间,傅珺从没听人说起过玉姨娘有什么娘家人,连亲戚也没见半个。还有玉姨娘逃离的那家富户到底在哪一府哪一县,亦从未听人提及。
而越是如此。玉姨娘的身份便越是成谜。
她庞大的资产,她神秘的来历,还有她留给王氏的那一匣子秘药。这真是一个普通富户之女能够拥有的么?
傅珺凝眉思忖了片刻,便叫了绿萍进来,悄悄吩咐了她几句话。
这绿萍是傅珺一手提拔起来的,平素不大爱说话,与青芜有些相似。然其聪明处却强于青芜,是个心里很有数的丫头。
因她一家子皆在傅珺的庄子上做活,可以说是傅珺在王氏之后培养起来的第一批亲信,傅珺是拿她当一等丫鬟的梯队来看待的。
此刻听了傅珺的吩咐。绿萍轻声应了声是,便安静地退了出去,由头至尾一眼未多看,亦一句未多问。显得极为沉稳。
交待完了这些事情,傅珺也有些乏了,却又不想睡,便自向那窗前的扶手椅上坐了,望着窗外的满园春色,兀自想着心事。
自那微微敞开的窗屉向外看去。恰能看见回字墙上爬满的蔷薇。
春时三月,那满墙的浅碧之中,已有早开的花朵打了花苞。那米分嫩的一点嫣红,便缀在一整幅绿绸之中,娇艳而又清媚。
有时,光阴之迟速,似是全在人之心境。
便如这草长莺飞的初春时分,放下了所有烦恼的傅珺,忽然便觉得时间过得快了起来。那满墙的蔷薇由轻红点缀至满墙朱米分,似是只用了一瞬的时间。
而当傅珺回过神来时,时间便已到了四月初夏时分,幄叶居的青梅树已经满树的浓翠,在窗前的流光纱上印了婆娑树影,每有风过,便随风轻摆。
幄叶居里的人与物,便在这芬芳满溢的四月里,一点一点地变得薄了,也空了。
一些家具物什已经先期打包送上了船,此刻想必被许娘子安置在了平南侯府的某处院落中。而随许娘子一同先行回京的,亦有几房下仆。
沈妈妈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收拾东西。
幄叶居的小库房里堆满了傅珺这几年积下的物什,一些贵重之物自是要跟着人走的,而一些粗笨的家伙便要用箱笼装好了,准备跟着下一拨船走。
随着王宓将与傅珺一同进入白石书院就读的消息传了出来,幄叶居也跟着清静了许多。王宜与王宝自是不再上门,姜嫣更是不会来了。而姜姒还是很沉得住气,并未有旁的表示。
傅珺猜测,她应该还没发现玉扣被傅珺掉了包的事,所以仍在等着傅珺兑现她的那个承诺。
于傅珺而言,这自然是好事。姜姒晚一天发现真相,傅珺便能晚一天面对她的算计。
除了这件好事之外,整个三月至四月间,傅珺过得乏善可陈。
她让绿萍往外递了消息,着回雪替她秘密查一查玉姨娘的来历。
之所以将此事托予回雪而非怀素,自是因为怀素终究还是心向王氏,而回雪却对傅珺更为忠诚。
当年的活命之恩,回雪从未有片刻忘怀。因此,将此事托予回雪,并嘱她不要惊动沈妈妈等人,回雪是必能做到的。
☆、第245章(40月票加更)
只是,回雪查了近一个月,得来的消息却极为零散。而根据这些信息,傅珺也只勉强拼凑出了两个推论。
第一个推论是:玉姨娘很可能并非出身富户,而是某个贵族或世家中的女儿。
得出这一推论的理由,便是一位当年曾与玉姨娘做过生意的商人曾回忆说,有一次他无意间听玉姨娘的手下自称“标下”。
标下这种称呼,通常会出现在军队中。据傅珺所知,京里某些高门贵族家里的侍卫,有些亦会如此自称。而有此自称的,一般都是有点品级的。
想玉姨娘一介商户之女,如何能用得起这种高级侍卫?便是再有钱,她的身份也是绝不允许她这样做的。
所以傅珺便只能认为,玉姨娘很可能出身高门,也许是庶女,也许是私/生/女。这些贵族家里本就秘辛极多,出来个玉姨娘这般的人物也不算稀奇。
此外,傅珺得出的另外一个推论便是:玉姨娘可能是从极南之处来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其实有些牵强,就是因为玉姨娘的身体。
她好象非常怕冷。
姑苏地处江南,冬季虽是阴冷了些,却也并没有冷到那种程度。而玉姨娘据说每年八月就要开始烧碳盆了,到了冬天更是足不出户,一直要捂到四月前后方才好些。
那些从极南温暖之处过来的人,甚至是从小便生活在那里的人,对姑苏的气候自是很难适应的
当然,傅珺不排除玉姨娘体质有异的可能性。因此,这个推论其实也很站不住脚。
好在此事并不急,傅珺已经着回雪继续往下查,就按照傅珺此前的推论,派人去南边细细查访,也许有一天便会柳暗花明。
除此之外,流风的事情也很让傅珺头疼。
自从那天与流风谈过她的去留问题之后。流风便一直没找过傅珺,每日里只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这件事傅珺却是不能多等了。
再过十来天她便要启程,届时流风总要说个去处。难道就这么将她留在王家么?没有了幄叶居的护持。她一个丫鬟该如何自处?
傅珺觉着,是时候再找流风谈一次了。无论如何此事亦需有个了断,也算是傅珺给自己的一个交待。
说来也巧,这一日,沈妈妈因要安排箱笼上船一事。去了前院见那里的管家娘子去了;又因傅珺离开在即,各院皆备了仪程送了过来,幄叶居自是不能没有表示,故涉江便择了今日带着青芜往各院去送回礼去了;另青蔓则是被王宓派来的丫头叫去了,说是有件针线活儿要她帮着看看。
说起来,王宓最近与傅珺走得近了一些,二人的关系称得上融洽。蟾月楼也明显放低了身段,与幄叶居重又恢复了友好邦交,两下里丫鬟仆妇来回传话递东西亦是十分频繁。青蔓孤身前去蟾月楼,傅珺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而如此一来。整个幄叶居便空了下来,傅珺独坐于东次间的窗下,一时间手头无事,便唤了绿藻过来道:“你去看看流风在做什么,若她手上无事,便叫她到我这里来一趟。”
绿藻躬身道了声是,便自去退了下去。
傅珺便斜倚窗前,手里捧着一卷《南物志》,就着满院里婉转清透的花香,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着书页。一面在心里盘算着过会该如何与流风说。
便在此时,却听见外头留守的绿萍唤了一声:“流风姐姐来了。”
傅珺不由心下微奇,心想流风来得倒是好快。她抬起头向窗外张了一张,却见流风正自拾级而上。身旁却不见绿藻的身影。看样子不像是绿藻叫了她过来的,倒像是流风自己过来找傅珺的。
傅珺见状却是心下略安。
流风能够主动前来,这表示她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样过会的谈话想必也会顺利许多,傅珺也不必总催着流风表态了。
如此想着,傅珺便将书合了起来。轻轻放在了桌上。
此时却见门帘微挑,流风已是走了进来。她今儿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套了件鸦青色的比甲,通身一无饰物,打扮得一如既往地低调。
傅珺便对着窗外的绿萍吩咐道:“你且在门外守着,等闲莫叫人进来。”
绿萍应了声是,便上前一步将门扇轻轻合了起来,自己守在了门外。
傅珺便自离了窗前,自向屋子北角的一张花梨木雕缠枝莲六方扶手椅上坐了,随后笑着对流风道:“你来得倒巧,方才我还着人去叫你呢,谁想你自己却是先来了。”
流风向傅珺行了一礼,低低地唤了一声:“姑娘。”便垂首立在傅珺身前,沉默不语。
傅珺自来知道流风的性子,知道她是不爱多言的,便柔声道:“我已叫绿萍守着门了,不叫人进来打扰。你现下也好跟我说一说你是如何想的了。”
流风沉吟良久,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往傅珺身前行了两步,蓦地提起裙摆,“扑通”一声便直直地跪了下去。
傅珺微微吃了一惊。
流风此刻的反应有些超出她的预期,傅珺怔了一会方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跪下做甚?”
流风不语,只抬起头来,那双美丽的杏眼张得大大地,错也不错地看着傅珺,竟是比平常大胆了许多。
傅珺凝眸看向腰背挺直跪在眼前的流风。
不知何故,傅珺总觉得,今天的流风有些不一样。
那端直的身姿,那跪下的一瞬间决绝的态度,还有抬眼看向傅珺时那坚定的眼神,皆迥异于傅珺平素所熟知的那个丫鬟。
傅珺的目光变得邃远了起来。
她忽然有种预感:流风今日前来,定有旁事。
流风此刻的表情、体态与动作,无不在预示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止她的去留这么简单。
傅珺静静地坐了一会,旋即将身子向后一靠,又向桌上取过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在完成这些动作时,傅珺那双乌沉沉眸子始终不离流风的眉眼方寸之间。
流风亦在凝视着傅珺。
虽然她的眼神中有闪缩、有慌乱、有畏惧。可是,这一切都不曾令她有丝毫退却。
她万分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看着傅珺,似是希望通过这样的眼神,向傅珺传达一些什么。
☆、第246章
这是自傅珺穿过来之后,流风头一次敢于与她对视。
而在流风的眼神里,除了被强压下去的胆怯之外,傅珺发现,那其中竟然还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骄傲。
是的,是骄傲。
这以往绝不可能出现在流风眼中的神情,而今却清清楚楚地一点一点从她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那不是咄咄逼人的傲慢,而是一种极有底气、极有自信的骄傲。就像是一个拥有了足够力量的人,面对着能与之匹敌的对手之时,所散发出的那种骄傲一般。
这还是傅珺认识的那个流风么?
傅珺沉凝地看着流风,半晌未曾说话。
“姑娘,”过了许久,流风终于静静地开了口,“婢子已经想清楚了,婢子想销了奴籍。”
她说话的语调极为平稳,全不见以往的柔弱。
而傅珺对此却并不吃惊。
看着眼前的流风,傅珺忽然便觉得,此刻的流风所呈现出来的样子,大约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沉稳、骄傲而又自信,与她此前那温柔懦弱的形象大相径庭。
而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即便如此,以往的那个流风却也不似是作伪。
傅珺觉得,那更像是一种不甚明显的双重人格。
在那个瞬间,傅珺陡然便有些不合时宜的感慨。
人啊,真是最最复杂的动物,而人心更是难以捉摸。不要说了解旁人了,就算是对自己的了解与认知,只怕也并不那么容易吧。
便如此刻的流风。
看着迥异于往常的她,傅珺很难说得清自己此时的感受。
无论是谁。忽然发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变成了另外的模样,心中难免会觉得有些不适。
傅珺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视线自流风身上抽离出来,转向了屋子的一角。
却闻流风微微哽咽了声音,轻声语道:“姑娘,婢子今天来找您,不只是想告诉您婢子的决定。婢子还想对姑娘说。这是婢子最后一次用奴婢的身份与姑娘说话。而婢子接下来要说的话。亦不是婢子自己想说的,而是婢子的外祖母告诉了婢子的母亲,再由婢子的母亲托婢子转告姑娘的。”
傅珺安静地听着流风的话。
不知何故。流风的话让她有些不安。
她隐约记得,流风一家子与沈妈妈一样,皆是跟着玉姨娘进的王家。而流风却说,她要说的话。是由她的外祖母那一辈传下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
傅珺的眉心微微一动。心跳已经开始变得快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凝目看向流风,静静地等待着她开言。
此时,却见流风微微垂下头。举袖将眼角的泪水抹去,复又抬起头来,声音微颤地道:“婢子要说的话便是:婢子代南宫家的人在此铭誓。南宫家的人只要在生一日,便永远不会背叛姑娘。哪怕南宫一族只剩了老弱妇孺。亦会永远唯姑娘马首是瞻。”
她的话音一落,傅珺端茶的手便停在了半空,而她那双永远淡静沉敛的眸子里,亦难得地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流风此时亦是顿住了话头。
她微有些用力地喘了口气,似是在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一般,过了一会方又压低了声音轻声续道:“只是,南宫家虽誓言永远效忠于姑娘一家,却只可为奴三代。婢子的娘亲在临终前拉着婢子的手说,若是太太的孩子不能在婢子活着的时候销了婢子的奴籍身份,那南宫家便会将那个秘密永远带入地下。”
傅珺有些恍惚地听着流风所说的话。
那微渺的话语声似是化作了一股轻烟,被四月的风拂进了傅珺的耳边,旋即又消失了去。
南宫,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姓氏,而这个姓氏,傅珺并不陌生。
它不属于大汉朝。
它是南山国的贵族之姓。
当年的南山国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