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妾-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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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遇到了个老神仙,那老神仙不是别人正是曾救了太夫人的孤鸿道长。道长说他三人正在做一件害人之事,又说他们要害之人命格极贵,他们不但害不了那位姑娘,还会反遭报应。
采薇一听孤鸿道长这四个字,心中一怔,怎的竟会这般巧了,竟是这位道长?便问道:“你可瞧清楚了,当真是那位孤鸿道长吗?”
“便是我再老眼昏花,可这位老神仙我是再不会认错的,前儿他来给太夫人做法时,我们全都围在院子里看见过他的尊容。更何况那老神仙的话可是真准,他说完没多久,一辆车就过来把那车夫给撞倒在地上,将他一条腿给碾断了,然后扬长而去。这可不就是那老神仙说的报应吗?所以我们两个以后是再不敢有半点对不起姑娘了,还求姑娘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千万别跟我们这些蠢人计较。更求姑娘万万别跟钧大奶奶去理论,横竖姑娘也没吃什么亏,若是这事一抖漏出来,最后倒霉的全是我们这几个下人,还请姑娘慈悲。”
采薇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件事就冒然去找钧大奶奶理论,无论她有理没理,她都比不过钧大奶奶可以仗势欺人,何况若真闹出来,只怕又会被那起人趁机泼上些脏水。
“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是你所说句句是真,是我那大表嫂命你们如此,那你们回去又该如何交差?”
那婆子苦着脸,“我们自是实话实说了,就说因遇着那位老神仙,得了警示,因此才违了大奶奶的吩咐,无论大奶奶怎么罚我们,也只得认了。”那人教他们这番话本就是为了回去说给钧大奶奶听的。
见她竟将这么大一个把柄都交到了自己手里,采薇才信了她几分,若只是单凭一个算命先生就能打消他们的害人之心,采薇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若这算命先生是名满帝都数十载的孤鸿道长的话,那便由不得人不信了。
只是这位道长如何会这么巧的出现,且还帮她说话?难道又是颖川王请了他来,可颖川王又为何要这样帮自己?
除非……
颖川王是四舅母的哥哥李侍郎的外甥,曾家哥哥的母亲又是李侍郎的远房堂妹,若这样算起来,曾哥哥和颖川王也算是远亲。颖川王又是常到李府去的,自然也是识得曾哥哥的,他人又极好,若曾哥哥有事相求,他定不会拒绝的。
只是想不到,曾哥哥自身处境已是那般艰难,竟还不忘她这个未婚妻子的安危,宁愿去向人求助,也要护她周全。
采薇怔怔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道:“既这么着,这一回的事我便暂不追究,只是日后若你们在府里又听到了什么消息,可要记得来跟我说一声,或是有了什么难处,也可以来找我。”
那婆子一迭声的答应了,又期期艾艾的问她,“姑娘就真不到这左近街上去看看灯?这难得出来一趟的……”
采薇此时方笑道:“既然你这老妈妈如此盛情,我少不得要下去逛逛了,倒是要累你在这里守着了。”说完,便重又蒙上丝帕,由甘橘扶着下了车,缓缓往巷口行去,见曾益果然还立在那里,并不曾走远。
采薇走到他跟前,脚步微顿了一下,朝他微一点头,便仍旧向前行去,方走了几步,就见那一袭青衫出现在了自己身侧。
☆、第五十七回
采薇和曾益并肩在这灯火阑珊的喧闹街市上缓步而行,不约而同的都想起四年前,在长安的朱雀大街上,他二人也曾这样并肩而行,漫步于上元夜的灯市之中,观灯笑语,共放河灯。
只是那时,他们的父亲都还陪在他们身边,而此时,却只有他们这一对小儿女再度聚首……
二人均是默然无言,却又极为默契地往一处僻静街角行去。二人的步子越行越慢,终于两人一起停住脚步。
曾益先开口道:“我方才只顾着陪你一道走过来,却忘了先问你一句,你这样,离了马车在街上看灯可还使得,会不会……?”
采薇知他担心什么,心下一暖,微笑道:“不妨事的,那婆子不会说出去的,倒是方才多亏了文广哥哥你及时出言,救了我和甘橘,我还没跟哥哥道谢呢!”
“你我之间,薇妹妹何需如此客气。”眼前的少女本就是他的未婚妻子,他又如何能让她受半点欺辱。
“文广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车中之人就是我呢?”
“这……”曾益忽然咳嗽了两声,故作不经意道:“我今儿从安远伯府门前过,正好见那府里几位小姐出门,我见其中一人的身形举止像是妹妹的样子,便……”
实则天刚黑下来,他就去到安远伯府门前候着,想看看伯府的小姐们,尤其是采薇今晚会不会出来观灯。其实他也知道便是伯府的小姐们当真出来观灯,也多半是坐在车中,况又有一大群丫鬟仆妇围着,想要见上采薇妹妹一面,怕是千难万难。
可他却仍是在伯府门前一等就是半天,又一路跟在伯府那几辆八宝翠盖车后面,这才能够在采薇遇险时及时冲了过来,救下了未婚妻子。
采薇何等聪明,虽他话没说完,却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心下大是感动,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有心想说几句知心话儿,却又碍于礼法还有女孩儿的矜持,纵心中千言万语,却只说出口了一句,“文广哥哥,可见这就是天意了!”
一时二人又是不言不语,只是脉脉相望,均觉得自己心中有好些话儿想说,却又不知该说哪一句是好。
曾益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先前在李府时,他只是隐在木槿花树后远远的望了那么几眼,此时这一细看,见她身量比起四年前长高了好些,端的是亭亭玉立,纵然白绢覆面,却依稀能看出其下那秀丽脱俗的容颜,尤其那一双明眸的清辉,便是隔着一层面纱,也依旧晶亮如星。
“采薇妹妹,”曾益终于开口了,然而他说出口的却是,“我父亲已在三年前去世了,家中也遭逢了些变故!”
虽然早已知道此事,但此时从曾益口中听到这一句话,再见他眼中已隐然有泪花点点,采薇心中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也是经历过丧父之痛之人,自然明白痛失亲人的那种肝肠寸断,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他,便轻唤了他一声“文广哥哥!”,从皮手笼中悄悄伸出右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指尖,记得上一回在长安看灯时,文广哥哥怕她被人挤散了,就曾这样悄悄牵着她的手。
曾益的双手早在寒风中被吹得冰凉,此时指尖突然传来的那一点暖意,竟如一股暖流一般,直往他心里钻去,让他心中一暖,再也感觉不到半分冬夜的寒冷。
感受着指尖心上那一点柔软的暖意,曾益忽然觉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宁和。
这三年来在他父亲辞世后他经历了种种艰难,被人欺凌、远离故土、投亲靠友、受尽冷眼,甚至不得不典当了母亲最珍爱的首饰……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中充满了愤愤不平,甚至还有几分屈辱无助。而他心中所有这些愤恨委屈,他都不能对母亲讲。因为这场变故,对他母亲的打击更为巨大,他不得不一个人撑起所有的一切,再强撑着笑脸去宽慰她,然后更加的发愤苦读,盼着能一朝金榜题名,好为他母子二人讨回一个公道。
这三年来,他一直背负着这样的重担在艰难前行,从没有片刻的歇息。可是在这一刻,当采薇妹妹那柔暖的小手轻握住他的指尖时,他忽然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人在默默承受这所有的一切苦痛,这世上还有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会为了他的丧亲之痛而流泪,也会为了安慰他不顾男女礼教之大妨而主动握住他的手……
于是他头一次忘了那压在他肩头的重担,也暂时将他心中的愤懑、痛苦、不平、委屈、焦虑、担忧都统统放到一边。因为此时此刻,他再不愿想着旁的什么,只想看着眼前的少女,静静享受她所带给他的温暖与慰藉。
采薇见他目不转睛的只管瞧着自已,好半天也不转过眼去,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有些慌乱地道:“我,我该回去了,那婆子还在那里等着我呢!”说完,抽回手来,转身便走。
哪知她刚快步走到大街上,忽然被人从后将衣袖一拉,拽着她的手腕又将她拉回到街角,她正要惊呼出声,却在看清那人是谁之后,瞬间羞红了脸,“曾哥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曾益虽知他此举有些失礼,可他此时就是不想放手,就想失礼上这么一回。
“采薇妹妹,我还没谢过你给家母送的那份寿礼,想来妹妹怕是已经猜出我家中出了些变故,此事今夜不宜详谈,日后若妹妹想听,我自会告诉妹妹知道。只是眼下,我只想对妹妹说一句话。”
他顿了一顿,握着采薇的手不由紧了紧,“无论我曾家发生了何事,当日家父和周伯父所订之婚约,文广不敢有一日或忘。再过两个月便是大比之期,此番我定要金榜题名,待妹妹及笄之日,便是我依约上伯府议亲之时。”
采薇不意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正自心驰神摇,欣喜不已,忽听空中传来“哧哧”数响,跟着就觉眼前猛然一亮,抬眼看去,只见夜空中无数朵烟花正腾空而起,倏然绽放,好似银河倒卷,无数流星倾泄而下,幻化成一株株奇花异草,各种百兽鸣禽,刹那间映得整个夜空璀璨夺目,美不胜收。
然而这再华美壮丽的烟花,曾益和采薇却只看了一眼,便重又收回目光凝视着彼此。此刻夜空中的烟花再亮再美,也比不上眼前人眸中的点点清辉。
“文广哥哥,我也要你记住一句话,无论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我都在九月里等着你来!”
采薇到底女孩儿家面薄,一时情动之下吐露了心中所想,顿时羞不可抑,猛然将手抽回,转身便往她的马车处快步行去。而这一次,那个一袭青衫的人影再没有追上来,只是立在原地凝望着她的背影,心潮澎湃。
他二人只顾执手相看,眼中再容不下旁的,全然没有留意到,离他们不远处有一道目光压根儿就没去看那漫天璀璨的烟火一眼,始终紧盯着他二人,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眼神冰冷,透着一丝不善,唇角微勾,却带着一抹嘲讽。见采薇已奔回马车处,便懒得再看那青衣男子一眼,也跟着转身离去。
☆、第五十八回
采薇回到车中没多久,那曹婆子便带了个新的车夫过来,问她可要到南门那边去和钧大奶奶她们会合。采薇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去观灯赏烟花,更是不想看到孙喜鸾、宜菲那一干人,便说惦念外祖母,让那车夫直接驾车回府。
安远伯府内,罗氏太夫人正在煦晖院上房的暖阁中枯坐。这人老了便最喜欢一堆孙子孙女围在自己身边,热热闹闹的承欢膝下。可是这一晚的上元夜,她喜欢的三个孙子,两个因为亲爹刚去世才半年,自然没有什么过节的心思,陪着太夫人用过了元宵,便跟着五太太回去祭奠亡父。
还有一个极得她欢心的铴哥儿,倒是极想留下来陪她的,说是京中结识的几位公子邀他一道出去观灯,都被他给推了,就为着留在家里好陪太夫人。
太夫人一听,问了都是谁家的公子,立刻让人拿来大毛衣裳给他换了,把他赶出门去会那些友人。她本就担心铴哥儿因为出身,恐结交不到什么贵友,更是难说下一门好亲,如今既有门第不错的公子邀了他去,这等良机自然不能错过。
宜铴一走,陪在太夫人身边的就只剩下大太太和二太太。太夫人素来不喜大太太,又不愿听她没完没了的夸她儿子钧哥儿又升了官,或是钧哥儿媳妇是何等的能干,索性让两个媳妇都早早回去各去歇着。
因此,当独坐灯下的太夫人见采薇这外孙女忽然回来陪她,虽面上仍是淡淡的,实则心中到底是有些欢喜的,当晚便没放采薇回去,留她在暖阁里住了一夜。
采薇不意今年这上元夜,不但见到了曾家哥哥互诉衷情,还能得到外祖母这一番疼爱,喜悦之下,躺在床上半晌也没睡着,觉得自己对外祖母的一片孝心总算是感动了她老人家,让她终于愿意亲近自已。
欢喜之余,又有些担心等那钧大奶奶回来是否会相信那婆子所言,信了孤鸿道长的一番说辞而暂且不来跟自己为难?
这样的担忧直到几日后,采薇见孙喜鸾那边并无任何动静,对她在上元夜早早回府一事也没多问几句,便渐渐放下心来。想不到孤鸿道长盛名之下,竟连钧大奶奶这样的蛮横的女子也能收伏。
她却不知,孙喜鸾之所以信了那两个婆子所说,是因为她最喜爱的一只西洋花点子哈巴儿狗在那一晚忽然死了,没有任何缘故的就死了。
当那两个婆子说了孤鸿道长的一番警戒之言,还说上天要收走她一件心爱之物以为警示时,孙喜鸾本是将信将疑。正想命一众丫鬟去将她的所有爱物都检视一番,就有专门照料她爱犬的丫鬟哭着来请罪,说是她的小哈巴儿不知怎的,忽然就没了气,孙喜鸾这才信了七八分。
再一想自己嫁过来已一年有余,肚子却没有半点动静,纵然自己嫁妆再多,娘家再有势,可这女人总得有个亲生的儿子才靠得住,她才算在这伯府真正的站住了脚。若真如那道长所言,自己若想早日求得一子,便须心存善念,再不可起那些不好的念头的话,倒不妨暂且放那周采薇一马。
对这位无父无母的表姑娘,起先她压根就没往眼里瞧。纵然这丫头有六万两银子的嫁妆,可和她自己的嫁妆一比,哪够看的啊!她之所以找采薇的麻烦,全因宜菲不时的跟她诉苦央求,说自己如何被采薇给欺负了,求她这个好嫂子出手好生教训她一顿。
因宜菲素日将她哄得开心,她又最喜欢显摆她的能耐,这才处处与采薇为难,如今见替宜菲出头,倒要把自己搭进去,便不想再管这些女孩儿间的争斗。宜菲再来问她时,她便说自己刚死了爱犬,暂没心思理会这些个小事。
宜菲见她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虽然心中不满,想起柳姨娘对她说的那些话,到底不敢得罪了她,一面儿脸上陪笑,一面在心里琢磨怎生再想个法子好去收拾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