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妾-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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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听到“从内里消解”这几个字时,心中一动,哪知听采薇说完,却是和她心中所想并不相合。
就听采薇道:“先前四舅舅和大房那边也走得太近了些,这才让那边有机可乘,也不知经此一事,四舅舅他们可看出这里头大房动的手脚不曾。咱们不如点一点四舅舅他们,好歹别让他再被大房那边给蒙蔽了,毕竟现任的伯爷还是四舅舅,若他明白过来他儿子是如何叫他大哥给坑了,从此再不向着那边,嫡脉这边拧成一股绳,想来也能和大房那边抗衡一番。”
太夫人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你四舅舅……,唉!”太夫人对这个儿子已然是失望已极。觉得以他那点子能耐,便是和大老爷翻了脸,也是闹不出什么明堂来的,还是得另想个法子才是。
“我倒是想……”她虽已有了个主意,却是不好对采薇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便改口道:“好了,你也累了这一天了,且先回去早些歇息吧!”
采薇隐约觉得太夫人心中似是已有了什么主意,却又不好问出来,等又过了几日,听说太夫人忽然给伯府的三位老爷们每人赐了一个妾室,这才明白了太夫人当日没说出的那个法子——以毒攻毒!
☆、第四十九回
太夫人觉得这府里之所以会出这么多乱子,都是那些庶子姨娘之流闹出来的,既这些人搅得家宅不宁,她不妨再把这水搅混一些,也给这几个儿子赐下几个小妾姨娘,也去搅和搅和大房和四房的内宅,闹它个鸡犬不宁。
其实太夫人能想到这个法子,还是她侄女五太太给她提了个醒。
那日五太太红着眼睛来找她,说是想给五老爷纳个妾。太夫人初时还奇怪,待听五太太跟她说完,这才明白,原来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京中已传了好些闲话出来,很有些人在那里嚼舌,说五老爷之所以会出去找米分头,全都是因五太太仗着婆母是自己姑妈,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许五老爷纳,这才把个爷们憋得只得去逛青楼解谗。
太夫人是知道人言可畏的,便答应了下来,又一转念,便命人去采买了两个极是漂亮,人又伶俐的女孩儿来,将她们的身契都消了,给她们除了奴籍,一个给了大老爷,一个给了四老爷,都做了良妾。
大老爷夫妻俩,一向是夫唱妇随,算得上是臭味相投,夫妻同心,故而极为难缠。那大太太也是个厉害的,早早的自己先给大老爷纳了两个姨娘,身契牢牢抓在手里头不说,且这么些年下来,那两个姨娘一儿半女都不曾生下来过,不是流掉了,就是早产,没一个站得住的。
太夫人便借着这个由头,只说大老爷子嗣不丰,赐给他一个年轻漂亮的姨娘刘氏,跟着又说既赏了大儿子,小儿子也新纳了个妾,总不好落下四儿子一个,便也给四老爷赐了个貌美如花的姨娘何氏。
也是可巧,那牙婆送来的几个女子中,有那两个一看其相貌举止,便知是个不安分的。若是之前挑人,太夫人定不会选这样的,可是现今,这样的倒是正好合用。
虽不知大太太心中怎样,至少面上是笑眯眯的把新姨娘给接到了大房的院子里。五太太那边对新姨娘就更是亲切,直接把人往五老爷房里一放,让她好生服侍老爷,五太太自己只每日早晚去看望一次。
只有四房那边,因四太太还在外养病,是四老爷来领的人,虽说这十几年来,四老爷和柳姨娘那是浓情蜜爱,可到底对着一张脸十几年也有些腻味了,时不时也会出去偷个腥。何况这些天柳姨娘每每见他不是哭闹不休就抱怨不止,儿子没当上世子,他心里也正不痛快,想要人来安慰体贴呢,见了柳姨娘这等做派,更是心烦。
此时一见他娘赐给他的新姨娘何氏,小脸儿嫩生生的,长得又俏丽多姿,那双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勾得人心里怪痒痒的。立刻就满心欢喜的把人领了回去,当晚就尝了个鲜,气得柳姨娘第二日在正院里又是一顿吵闹。
自此,大房的院子里虽还是一派风平浪静,但四房所住的正院里却不怎么宁静,柳姨娘处处要挑新姨娘的不是,那何姨娘不愧是太夫人有意挑出来的,也不是个善茬,仗着如今四老爷正宠她,大家又都是个姨娘,便也跟柳姨娘对着吵,她口齿伶俐,人又泼辣,听说有时宜菲帮着她娘还说不过这个何姨娘。
采薇身边的几个丫头对此自然是拍手称快,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呢,看那柳氏还能再来找自家姑娘的麻烦。采薇对此虽也乐见其成,但一想到平生最是厌恶小妾姨娘的外祖母如今无奈之下,竟然也像许多婆母一样,给儿子房里放人,让妻妾们去争宠吵闹,使夫妻离心,家中不和,就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堵在心里头,极是不畅。
她总觉得这样一番争斗下来,便是有一方赢了,可谁又是真正的赢家,不过是女人为难女人罢了,难道女子的所有聪明智慧都是施展在这后宅之间,用来对付同为女子的姐妹吗?归根结底,都怪这大秦朝的男子们可以纳妾,嫡子、庶子、外室子,闹出来一堆分产之人,女人又只得依附男人才能得享尊荣,利益相争之下,自然便会争来斗去,永无宁日。
采薇随父亲游历福建时,曾遇到过一个西兰国来的传教士还有他的夫人。他那夫人的父亲本是个福建海商,出海时遇了海上风暴,不知将船吹向了何处,后来才知道自己竟是到了极西之地的西兰国,其国中之人金发碧眼、高鼻深目,言谈衣饰迥异我朝。因一时无法回来,只得先在那里住下,渐渐学得其国中之语,便娶了当地一个女子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女儿因成日听父亲讲述故国风光,便嫁了个传教士,夫妻两个一道往□□而来。
因这位夫人也会说本朝话语,采薇从她那里听了不少西兰国的风土人情,最叫她吃惊的便是西兰国的一夫一妻之制,虽然贵族男子们也可去找别的女子,但只能私相往来,无名无份,且所生的孩子始终只能是私生之子,没有任何的继承权。便是身为一国之主的国王亦是如此,据说前一任的国王娶了三位王后,依然没生出一个儿子来,他的情妇虽给他生了一大堆的儿子,却是没一个能继承王位,最后只得修改国中律法,立了他的长女为女王。
若是有朝一日,大秦朝也如那西兰国一样,只许一夫一妻,不准纳妾,便是女子一样也可以继承皇位,登基为帝,民间的女子也可顶门立户,那可该有多好!
麟德十九年的四月,于安远伯府而言可称得上是一个多事之秋,也是在这一年的四月,采薇为她父亲周贽行了禫祭之礼,正式除服出孝。这一回再不用她自己去采买祭品,太夫人发话命大少奶奶替她备好了一切祭礼所需之物,送到她的秋棠院。
虽那经手之人仍是阳奉阴违的暗中克扣了少许,仍要采薇再掏银子另买些好的来用,可太夫人这句话仍令采薇感动不已。觉得外祖母总算是看到了自已一片孝敬之心,终于也对自己这个外孙女多了几分关爱之情。
采薇在上次那间屋子里给她父亲行完一应禫祭之礼后,又在父亲的灵前跪坐良久,待她终于走出那间屋子时,外面已然是暮色四合,天边悄然挂上了一弯浅月。
采薇看着那弯浅月旁几点零碎的星光,忽然说道:“嬷嬷,我明白父亲为何要送我到这府里来了。”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她奶娘和两个大丫鬟都有些不明所以,杜嬷嬷却笑回道:“姑娘明白了就好!”
看来杜嬷嬷是早就知道其中缘由的,之所以一直不说,想是希望自己能悟出来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吧!
在伯府这两年,采薇过得一点儿都不舒心,更是不时的被人算计欺负,过得简直憋屈极了,可说是忍气吞声、如履薄冰。每每受了委屈之时,她也会想为何当日父亲定要依着亡母的意思将她送到这家宅复杂的安远伯府,若是将自已送到他那几位生死之交的府上住着,断然不至于如此。
但是方才,就在她在父亲的灵前,回想往日父亲在时的音容笑貌,对她的种种悉心教导时。她忽然明白了父亲此举的一片苦心。
这是父亲为她安排的一种历练。
因她父亲从未纳妾,故而后宅之中的妻妾争宠,嫡庶之争,这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曾经见过。虽则他父亲已然尽已所能,给她精心安排了一门好亲,可谁能担保将来她就不用面对妾室姨娘,以及夫家亲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是以她父亲才要她住到这后宅中关系错综复杂的安远伯府里来,经见这后宅中的种种心思算计,免得日后她在家宅中遇到此等情形时因从不曾经历过而茫然无措。
毕竟她父亲的几位友人也都是不曾纳妾,家宅清明,她若是去了,依然是如那暖棚里娇养的花一般过日子,经不得风,吹不得雨,一旦养得娇贵了,等有朝一日离了暖棚,人生路上的种种风刀霜剑迎面而来时,她又该如何应对?
“人生路上多风雨!”
这是她父亲在日,常说的一句话,先时她听了并不在意,觉得总有父亲这面大伞替她挡掉外头的一切风雨。可是如今慈父已逝,她也没有母亲兄长,世间只剩她一介孤女,又有谁来为她遮风挡雨?
而她的前路……
采薇看向越发暗下来的黑沉夜空,还不知要再熬过多久的沉沉暗夜,才能重见朗朗晴光。
可是她父亲还曾说过一句话,“纵然前路多艰,也不能轻言自弃!”
是以,便是此后的人生路上,有再多的风雨,她也不怕。因为她有一位好父亲,将所有的一切都替她思虑周全。不但教她读书明理,更给她讲了许多人□□故,并人心险恶之处,又请了杜嬷嬷陪在她身边,再将她送到这府里来历练。且多半她父亲还在这京中另托了人来看顾她,替她找来孤鸿道长,消了她的冲克之名,让她得以重回外祖母的庇护之下。
父亲已然为她做了这么多,只要一想到父亲对她一片慈爱之心,便是前路再多风雨,她也不会心生惧怕,只会泰然而行,笑对西风。
(第一卷完)
☆、第五十回
既出了孝,除了服,有些亲戚间的往来宴请,采薇便也可出去走动走动。
五月里,是伯府的大姑太太昌平候夫人赵明秀的寿辰,候夫人将伯府里所有小姐都请了去候府顽上一日。采薇因去岁还在为父守孝,是以今番还是头一次到这位大姨母家中来为她祝寿。
入得府中,但观其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果非伯府可比。因她是头一次来,赵夫人对她极是亲热,特意和她多说了几句,方才去招呼别的客人。
采薇早知她外祖母虽一向重男轻女,但对这位大姨母却还是极为喜爱的。一来毕竟这位姨母是外祖母头一个孩子,二来这位姨母嫁得极好,虽说当初是嫁给老昌平候的嫡次子为妻,不想没几年功夫,她那世子大伯急病而亡,只留下一个女儿,其夫便成了世子,后来又袭爵成了候爷,这位大姨母也就成了比其母身份还要尊贵的候夫人。
且她又极会生养,十几年间连生四子,昌平候爷虽有几房妾侍姨娘,生的却都是女儿,连一个庶子都没有,单只这一处,就尽够她成为罗太夫人心中最为得意的女儿,也是京中不少夫人太太争相羡慕的有福之人。
看着这位大姨母面上的满足笑意,采薇忽然就想起母亲来。明明母亲是家中姐妹排行最小的那一个,不想却是走的最早的一个,若是她两个哥哥不曾相继病故,母亲会不会也还活在这世上,每逢她生辰之时,自己还能为她祝寿……
因想起了亡母,她心中便有些郁郁不乐,但既是前来贺寿,少不得暂将哀思压下,随着姐妹们给姨母献上寿礼,便由一位表嫂将她们引到偏厅,自去叙话。
因天气炎热,吃完了寿宴,众人换了一身衣裳,也懒得再走动,便在后园里寻了一处浓荫遮蔽的凉亭坐下来闲话。
就听陪着她们的三表嫂笑道:“我今日可算捞着了个好差事,陪着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乐上半日。我二嫂本还想继续陪着你们,却被我抢了过来。自打我们府里几位小姐都嫁出去之后,我们妯娌几个都盼着妹妹们能常过来走动走动,咱们娘儿们也好一道说笑。只可惜芝表妹这几日要照顾她那病了的夫婿,便没来贺寿。虽少了她,今年却多了一个薇表妹。表妹虽是头一次来,可千万别见外!”这最后一句,是单对着采薇说的。
采薇忙含笑答应了,就听见一个男子声音道:“这就是三姨妈家的薇表妹吗,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众人一齐扭头看时,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手里拿着把象骨折扇,正踱进亭中来。
候府三少奶奶忙向采薇道:“这是我婆母最小的一个儿子,也是你四表哥。”
想来赵家姐妹和这四表哥私下是极熟的,见他进来,也并不起身行礼,都只笑着唤他一句“云表哥”或是“云表弟”也就罢了。采薇却是和他初次相见,少不得郑重行了一礼,那候府的四公子章云也忙躬身还礼。
一旁坐着的宜菲见她表哥那一双眼睛停在采薇身上有些久了,便冷笑道:“表哥怎不在前边陪着官客们,倒跑到这园子里来闹我们,难不成是听见有一个不曾见过的表妹这才巴巴的跑了过来?”
章云听了这话,忙转过头去看宜菲,见她一张俏脸微含嗔色,倒比往日更有几分别样风情,宜菲见他看过来,急忙把细白的脖子一扭,别过头去故意不看他,倒把耳边一对金葫芦耳环摇得止不住乱晃。
章云只觉得那一对金耳坠子险些没晃到他心里头去,双脚不由自主的就带着他走到宜菲边上笑道:“菲妹妹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觉得在前头陪客怪热的,这才想过来见见姐妹们。”一面从怀里取出一对金子雕成的小鹿来,上嵌着两枚黑曜石做成的眼睛,极是灵动可爱。
“这是我前儿得的好玩意,想着你必定喜欢,便特意给妹妹留了下来。”他正要将那对小金鹿递到宜菲手上,不妨吴婉却捧了一盏茶送到他面前,盈盈笑道:“这么大的日头,表哥一路过来,定然口渴了,先喝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