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3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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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来得毫无征兆,而且这是扶保了三朝,排名内官之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啊!皇帝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却直接将他贬到了凤阳去,连公孙寒曾经贬到南京的待遇都没有。若此,便是此生此世君臣再不见面之意。
朝廷上下不免猜疑,怀恩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落得这般下场?
此事一出,最为惶惶不安的便是万安。
怀恩是内官之首,万安是外臣之首,皇帝说贬了怀恩就贬了,那他怀恩生死岂不都只在皇帝一念之间褴?
怀恩使了不少银子,从司礼监、从前怀恩身边儿的人那边打听到了些消息,都说是皇上曾经将易储的意思问过怀恩,怀恩力阻。除此之外,怀恩没做过任何忤逆皇上的事儿。
万安虽听得明白,可心下却反倒更举棋不定。私下找贾鲁谈了,贾鲁却只是冷笑:“老爷当了贵妃一辈子的奴才,纵为当朝首辅,可是也同样凡事任凭贵妃驱驰。老爷又何必为难,依旧鞍前马后伺候贵妃就是了。总归老爷总以为,这一生的荣华富贵都寄托在贵妃掌心儿。鲎”
“只是,老爷此时也总归想想,倘若贵妃先走一步,老爷如今这位极人臣的富贵荣华又该依托给谁。别左右摇摆不定,一旦选错了人,新君登基便会第一个不放过老爷!”
万安也是心下成灰。
夜幕降下,这一晚犹豫之下还是去了侧室王氏的房内。
自从将贾鲁的母亲接回府来,万安已经有许久没来过王氏的房间,王氏也颇难过。不过好在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那份争宠的心也都淡了。今晚却见相爷毫无征兆地来了,王氏欣慰之余,心下倒也明白。
伺候着老爷吃了晚饭,借着两盅小酒,王氏便道:“老爷今晚到妾身房来,定是有事。想来妾身这些年能替老爷出力的,都是贵妃那边的事。”
万安这个侧室王氏与贵妃亲弟万通的妻子是姐妹,借着这重关系,王氏能随意进出贵妃的昭德宫,借以替万安和贵妃之间沟通消息。
万安便将情势说了:“唯恐圣上下一个要问的就是老夫。老夫若答得不合圣意,圣上怕也会革了老夫的职。”
眼下贵妃病重,皇上这真的是急疯了。怀恩都能贬,他万安就更没个保障。
王室便道:“老爷既然明白皇上的心,便顺着皇上说罢了。再说换了太子,本来也是贵妃娘娘的心愿,这又有何为难?”
万安叹息:“可是你在宫里也看得明白,贵妃这一回怕当真是时日无多。倘若老夫附议换太子,而贵妃却薨逝在前的话,那当今太子一旦登基,第一个杀的怕还不是老夫?”
两口子说来说去,万安忍不住冷叱:“说来说去,还不是贵妃叫咱们为难!她要活就赶紧好起来,要死就赶紧死了吧!”
王氏愣住,便也想明白了老爷的话,便吓得手上的饭碗都掉到了地下,摔得粉碎。
“老,老爷……这,这万万,万万不可啊!”
万安目露凶光,“她迟早一死,老夫却如何容得她却来拖累了老夫现世!”
王氏吓得匍匐跪地:“老爷,妾身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哪!”
万安蹲下来,盯住王氏的眼睛:“咱们年岁都大了,还能有几天?贵妃是侧室,最后一口气还在为扶正拼争;可你呢,你这一辈子替老夫办成了那么多事,怎么就最后这一下胆怯了呢?”
当晚万安府中的厨房便都没闲着。翌日一早,王氏以侍疾的名义便进了昭德宫。
贵妃病重,吃不下喝不进,王氏带来的是贵妃家乡青州的饼。这饼是贵妃最喜欢吃的,宫里御膳房虽说也会做,但是总归做不出家乡的味道来,王氏带来的说是跟她姐姐、贵妃亲弟弟的妻子学的,好歹请贵妃娘娘尝一口。
饼端过来,贵妃闻了一下便欣慰一笑,“果然,是家乡的味道。本宫记着,那揉面的时候得用东山上长的一种艾草煮出来的水,才能有这样的香气。”
人之将死,便难免生出落叶归根之念,便格外喜欢着带着家乡味道的东西。贵妃便强撑着吃了几口。王氏终究办成了这件事,心下又是开心又是忧虑。
这饼实则是干净的,自然不敢放任何毒药。
贵妃是何等精明的人,况且贵妃吃东西,也总要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先吃过了才行。
这饼的心思实则动在用料上:饼里添加了黏米。
这本身没有错,青州老做法就是如此。只是贵妃此时病重,克化不动,于是尽管只吃了几口,却都堵在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便歇了一晌的午觉。可是因那饼堵着难受,她睡得便不安稳,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转向了窗口——
竟然又是那样!
窗外不知何时阴沉了天,明明白日里却像是夜晚,天地都是灰黢黢
的。一阵大风吹来,树影摇晃,那迷迷蒙蒙里窗口竟然就又多了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形!
那女子轻轻呼唤:“娘娘,奴婢来接娘娘了……”
贵妃惊慌大叫:“外头是谁?谁?!”
气息陡然翻涌,可是喉头却像是堵了一块铁。贵妃按住自己的颈子用力呼吸,却只觉颈子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她用力踢打床栏,拼尽最后。
乾清宫,皇帝知王氏前来探望贵妃,因那是外命妇,不宜皇帝亲自见,于是便忍耐着坐在殿内看书。
这时外头来人,急匆匆先告诉给了兰芽。
兰芽听了,立在殿门外也轻轻闭上了眼睛。
然后才躬身进殿,向皇帝禀告。
皇帝抬起头来,无声盯着兰芽:“兰卿,你说什么?”
兰芽便再叩头禀告一次:“昭德宫送来消息,贵妃娘娘……薨了。”。
皇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昭德宫。
没坐辇车,那抬辇的内官分明都跟在后头一路跑着呢。等到一个跟头绊在昭德宫的门槛上,皇帝才将自己摔明白过来。
原来竟然是他自己一路狂奔来的。脚上早跑丢了靴子。
他却也都顾不上,一路连滚带爬地进了贵妃寝殿,贵妃已经直挺挺躺在榻上,再无回天之机。
太医们都上前连连叩头,自称有罪。
皇帝站不稳,跌倒在地,却还爬着爬向那个还是先走了一步的女人。
他捉着她的手,心碎成齑粉,却竟然哭不出眼泪。
他只是嘶声地哀嚎,像是受了伤的兽一般顿足捶心地哀嚎。
所有人都上前拉住他,苦苦地哀求。就连太后闻讯也亲自赶来,由恭慎夫人扶着,哀哀地劝他节哀。
他猛然回头,恨恨盯着地下跪满了一屋子的人,睚眦俱裂:“她走了,她终于先朕一步走了,你们这回终于都满意了是不是?”
“我知道,你们一个一个的心里全都不待见她。只因为我心里只喜欢她一个,只因为她年纪比我娘还大,所以你们合起伙来拼命想要我废了她,厌了她,甚至杀了她!”
“现在,她终于走了,走了!你们看啊,你们都满意了么?你们这下开心了,你们倒是都笑啊!”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抬头,连连叩头。
太后哀哀落泪:“皇帝……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皇帝摇头,跌坐在地:“我知道,她也有错。可是她之所以会做这么多的错事,还不是被你们逼的!她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唯有朕,唯有朕的宠爱。她这一生最担心她的年纪比朕大太多,她怕她先走一步之后却不能永远陪在朕身旁。”
“朕是天下之君啊,朕可以将中宫之位按着自己的心意给了她,让她从此安心。可是你们偏偏都不让,只因为她年纪大,就非要替朕另择中宫!”
“从前最难的时候,只有她陪着朕,你们全都逃得远远的。等朕登基之后,朕也要生生死死都只要她陪在朕身边儿,你们却逼得朕这么多年来怎么都做不到……朕既然做不到,便逼得她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她终究只是个女人啊,一个女人为了能正位中宫,她只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是你们一起杀了她,是你们!朕会永远都不原谅你们,不会!”——
题外话——【明天见】
607。71皇上,你也尝到了心碎的滋味(2更1)
贵妃薨了,停灵昭德宫,皇帝迟迟不肯下葬。
兰芽明白,他在等,等一个能叫贵妃瞑目的机会。
皇帝现在首先能办的,自然是废去正宫皇后王氏,名正言顺追封贵妃为皇后。原本贵妃已是仅此于皇后的位分,只要追尊,必定升格,自然就该是皇后。
兰芽悄然借恭顺太后之口,将此事禀明了太后。
贵妃已死,太后终于大获全胜,她如何还能叫贵妃死后依旧还有机会去?太会遂命尚宫局一干女官死守坤宁宫,一言一行全都看稳了皇后,不叫皇后有半点行差踏错,决不能给皇帝废后的借口褴。
废后不成,皇帝接下来的选择就是废太子。
可是幸好太子一向机敏聪慧,再加上内有太后和兰芽扶持,外有秦直碧和一班翰林护着,怎么都没给皇帝可乘之机鲎。
皇帝最后能办的,便是追封,只要追尊贵妃为皇后,或者也还有一点点转圜之机。
大明立国以来,帝后合葬始于太祖朱元璋。但是帝后合葬仅仅限于一帝一后,也就是唯有真正的正宫皇后才能被葬入帝陵,真正与皇帝同穴而眠。此外任何太子生母,或者追尊的皇后,都无此资格。
这个例子是在先帝英宗死后,被周太后打破的。
原本周太后在先帝时只是贵妃,上头有正宫钱皇后,所以就算周贵妃生了后来的皇帝,被尊位太后,依旧没有资格与先帝合葬。周太后则挟皇帝之孝,在钱太后死后不肯讲钱太后葬入先帝裕陵,想将一帝一后合葬的哀荣只留给自己。
可是百官抗拒,满朝大臣跪倒在文华门外哭天抢地哀求,用力叩头,直将文化门外的地面染成一片血红……直从巳时(上午9~11点),哭到申时(下午3~5点)。太后和皇帝被震慑,不得不让步,终于将钱太后葬入裕陵。可是皇帝为了满足周太后的愿望,便修改祖宗定规,在先帝墓中又修出另一配殿,留给周太后。
由此,才正式开启了大明朝的一帝多后的合葬规制。
而今皇帝为了满足万贵妃的遗愿,又想再改祖宗规矩,以追尊皇后的方式,设法令万贵妃也能合葬。
当年阻止了皇帝的就是百官在文华门外的跪哭,于是当皇帝动了追封万贵妃的意思只会,文武百官再度在万安和秦直碧的带领之下跪倒在文华门外,再度跪哭!
百官哭声震天,皇帝恼怒不已。
兰芽抱着廛尾立在一旁冷眼旁观,面上心里都是平淡无波。
——万岁,终有一天你也能感受到失去心爱之人,却百般无奈的痛楚。
——虽说皇上是天下之主,但是这天下却未必凡事都由得万岁一人做主。皇上,这悲哀,你早就该明白,对么?
可是这一回,皇帝却不肯轻易向百官妥协。
此时又与当年钱太后薨逝之后的情形不同:当日主导不尊钱太后的都是周太后,皇帝只是身为人子,向着自己亲娘罢了,所以不至于为了自己娘的那点子女人的心计而当真跟满朝文武闹得不可收拾;再说,当日皇帝还年轻,登基时日尚浅,还想树立明君之形象,所以更不能跟朝臣闹得太僵。
可是此时,皇帝却是为了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而且皇帝早已在位这么多年,地位稳固,自然不甚将百官都放在眼里。
皇帝果然不吃这一套,随即下旨,命兰芽亲自到文化门外传旨,以今日申时为界,所有为首朝臣若再不退去,着革职查办;再有不从,便别怪帝王无情,摘了臣下的脑袋!
兰芽明白皇帝派她去,是因为那为首之人里就有秦直碧。
兰芽到文华门外传旨,一脸的冷肃。秦直碧见了,只是淡淡一笑:“兰大人请回禀万岁,微臣已自摘乌纱,就等着皇上赐死罢了。”
秦直碧这么说,万安面子上很有些挂不住,便也上前说:“老朽也以这顶乌纱作保,求皇上不要怪罪白圭。”
兰芽垂眸望住秦直碧,心下也是百转千回。
可是她却不可以到他身边去,只冷冷抱着廛尾,满面清寂地道:“既然不怕死,那又何必等着皇上下旨?秦大人铁骨铮铮,却不该是用来与皇上抗礼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倘若只是这样跪着哭求,皇帝是不会在乎的。除非——有人肯为此事付出性命,而且前赴后继,让皇帝不得不让步。
古来臣子谏君,最高的手段自是尸谏。
皇帝得顾着贵妃身后的哀荣,可是他也得顾着自己百年之后的青史留名,他受不了前赴后继的臣子尸谏。
这是非常之策……可是此时此境,却只剩下了这一个办法。
秦直碧便静静地微笑了下,抬眸深深凝注兰芽,周身清光流溢,宛若月下青竹。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就在秦直碧想说话的时候,臣子队伍里却忽地抢出一个人来,奔到头里,抢在了秦直碧前头。
“圣上为一妇人动摇历代先帝规矩,乃是铸
成大错!臣等奉上天意旨扶保人君,若不能谏阻君王失德之举,便愧对上天,愧为人臣!微臣愿以一死,警醒圣上!”
兰芽挑眼望去,心下便是狠狠一疼。
是林展培。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当年江南,她着女装,与大人并肩隔墙而立,看见他的妻儿闹得一团热闹……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一双幼子。
她便猝然睁眼,用力摇头。可是林展培却起身朝她深深一礼。
那一礼深重到,宛然已是君臣大礼。
一礼罢,林展培倏然奔向文华门,以头相撞!
一切快到来不及反应,下一瞬他便已经……肝脑涂地。
秦直碧与一众臣子,尤其是一同一路走来的翰林们都哭着奔了上去。兰芽死死攥住廛尾,用力闭上眼睛。
眼角,还是忍不住清泪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