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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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又亲手端端正正摆进盘子里去,然后才长舒一口气,笑了。
老张敏鼻子一酸,急忙背过头去,悄然抹了把眼睛。
皇上对贵妃娘娘的深情,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个人最为明白,于是看了便总是忍不住这样红了眼眶。
皇帝这才笑眯眯地伸手进了盘子,将他摆好的那张纸条翻了过来,然后如淘气的孩子一般对杨玉说:“朕翻完了,你去贵妃宫里复命吧。”
杨玉知道这样不妥帖,可是又哪里敢说什么呢,只好告退而去,疾步带起风来,用手小心压住那纸条,不叫风给吹飞了。
昭德宫,贵妃的心情果然如皇上想象的一般,一则期盼,一则感伤。
外头来人禀报说彤史来了,皇上终于翻了牌子了。
贵妃便从座上站起,手上不觉用力太大,竟然攥着的一根毛笔给折断了。
杨玉端盘子进来跪倒,“启禀贵妃娘娘……”
贵妃不等杨玉将话说完,急忙抓过那盘子一看——
红绒垫、绿头牌,里头偏生不伦不类地夹着一张白纸条儿。
白纸最轻最薄,颜色也最寡淡,可是那白纸条儿却偏生在那一片红绿当中独独最惹人眼。
其他的绿头牌本都是贵妃亲手写的,只有这一张白纸条例外。而这世上,敢在她亲笔写的牌子中间加入稍显潦草的纸条的,又除了那一个人之外,还能有谁呢?
这样想来,她便手都颤抖了,略作迟疑之后,还是一把便抓过来。上头的字迹,果然是皇上的……
杨玉便叩头:“……皇上今天翻了的牌子,正是这张纸条的。微臣恭喜娘娘。”
贵妃一把捉紧纸条,便赶紧回了内室,伏在榻上,落下泪来。
不枉这一生爱了他这么多年,不枉这一生为他背负了天下骂名。
她却还是擦了擦眼泪,回头吩咐柳姿:“你亲自去乾清宫,替本宫回了皇上,就说妾身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不宜伴驾。求皇上另择嫔御。”
“娘娘!”柳姿也吃了一惊。
“去呀!”贵妃闭上眼睛,忍住心底的难过。
毕竟是比他大了这么多,她心底也早有一番计较,决定了从五十岁开始便绝不再侍寝。
过了五十岁的人,再用心驻颜也多是徒劳无功,皮肤终她究松了,如何能经受得起皇帝的抚。摸。她只留着皇上心里对她的情就够了。
汉武帝的李夫人重病之下再也不见君王的果毅,她万贞儿也未必没有。她也要他永远记着她的好,记着她曾经风华正浓时的美貌。
乾清宫,皇帝听完了柳姿的话,便也黯然一叹。
柳姿跪倒:“奴婢代替娘娘求皇上另择嫔御。”
皇帝疲惫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贵妃,朕今晚只想一个人睡。可是朕明白她的心意,明日,明日朕就一定择嫔御侍寝,叫她放心。”
这个夜晚,原本以为是此后乾清宫热闹的开始,可是却反倒更加冷清。
皇帝枯坐在龙椅上,独自浸在夜色里,许久也不说一句话。
张敏看着不放心,便想陪皇上说说话。皇帝见他苍老疲惫的模样,心下也不忍,便忍不住轻轻说:“伴伴,叫小六来吧。”。
司夜染便再度从诏狱里被提出,悄然进了宫。
无论是张敏,还是卫隐,心下都只能悄然感叹:这还哪里像个钦犯的模样啊,分明皇上和娘娘都还离不开。可是不知出于何种考量,还不能不将他圈起来。
由此也反倒更可看出大人的举足轻重、不可替代。
司夜染进了乾清宫,不敢向前去,只跪在老虎洞门口。
殿里又只是皇帝一个人,他朝司夜染招了招手:“来,到朕跟前来。”
司夜染却是重重叩头:“罪臣不敢。罪臣身着牢服,浑身上下更是染了牢狱之气,岂能惊扰了圣驾。”
皇帝深深叹息:“唉,你过来!朕想见你,便没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
张敏轻轻用脚尖儿捅了捅司夜染,司夜染这才跪爬着到了皇帝眼前儿。
皇帝轻声道:“抬起头来,叫朕瞧瞧。”
皇帝看眼前的这个少年,半年不见,个子偷偷地拔高了不少,却也跟着清减了许多。从前面上还多少有一点小嘟嘟,现在却已双腮微微塌陷。
虽说这样让他看起来更加地丰神俊朗,将一个男子的线条全都完美勾勒而出……可是对于一个从小看他长大的人来说,皇帝则跟贵妃有着近似的哀伤。
皇帝便闭了闭眼,点了点头:“小六,你终于长大了。你不知道朕曾经多希望你长大,却也多怕你长大……”
司夜染俯首不言,心下也是悄然唏嘘。
皇帝见那孩子又小心地避开了话题,便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裳,叹了口气:“贵妃召你前去,是不是问你吉祥给朕下蛊的事?”
司夜染点头不言。
皇帝难过地摇头:“贵妃是一片护着朕的心,可是她却不知道朕身子里的迷情蛊,实则早就除掉了。她只以为朕是受吉祥下蛊影响才临幸了她,却不明白朕选了吉祥,并非不是出于本心。”
皇帝垂眸凝望司夜染:“就算你不说,朕也明白你悄悄替朕解了蛊毒之事。小六啊,你的心,朕并非不感念。”。
这天下,这皇宫里,能对吉祥的下蛊手段了若指掌,能解开吉祥所下蛊虫的,除了司夜染,不作第二人想。
所以当初僖嫔本以迷情蛊而得宠,可是结果说失宠就失宠了,皇帝离了她身上的香也并无大碍。
此事僖嫔自己看不明白,吉祥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实则不是皇帝定力惊人,而是司夜染瞧出了情形不对,悄然无声地替皇帝解了蛊去。
皇帝盯着司夜染,笑得凄凉:“实则这些年,无论是服散、还是试药,都是小六你替朕把着最重要的这一关。倘若你想让朕不明不白地死,你早有机会。可是这些年你却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出半点差错。甚至拼上你还年轻的身子,不顾自己的健康,陪朕服了不少荒唐的药散……朕说句真心话,朕心下感念于你。”
512。19溶溶月落,转头万事都是空(3更1)
司夜染笑了,轻轻摇了摇头:“皇上,这本是奴侪应该做的。”
皇帝摇头一甩袖子:“奴才?朕的奴才可多了,可是你看这宫内宫外有几个肯为朕做到如此地步?他们都在算计朕,都在想从朕这儿得着什么!而倘若朕遇着半点危险,他们不是躲得远远的,明哲保身,要不就是干脆希望朕早早死了!”
也许从五岁那年,外朝那些号称清流、冠冕堂皇的臣子们,却竟然都被他的皇叔景泰帝买通,竟然同意一致在朝堂上启奏,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太子之位给了景泰帝的儿子时开始——他对那帮大臣们便已经失去了信任。
他们都不可信,他们都是满嘴仁义道德却实则内心龌龊不堪。
司夜染便静静垂首:“天下便为一家,人君便是一家之长。”他轻轻闭了闭眼:“奴侪真心里,是将皇上看成一家人的。用自己的性命来护住自己的家人,是奴侪一直都想做的。餐”
皇帝狠狠一怔。
司夜染却淡淡微笑:“从前年纪小,来不及顾住宫外的家人,后来既然有机缘来到皇上身边,奴侪便自然要护住皇上。斛”
皇帝深深一声喘息,却没说什么。那喘息声随即飘散在空旷的大殿里,碎为微尘,只化作怅惘和寂寥。
良久皇帝才又出声:“小六啊,你说贵妃与吉祥之间的事,朕该如何处理?”
司夜染垂下头去:“皇上,请准许罪臣前往内安乐堂一趟,罪臣有些话想与吉祥说。”
皇帝长叹一声:“朕准了,去吧。想这宫里宫外,吉祥也只肯听你一个人的话。”。
内安乐堂,万籁俱寂。
可是当母亲的人,夜晚实则都睡不实。吉祥不时睁开看,看一眼睡在她身边的孩子。她生怕自己不小心翻身压着孩子,或者是孩子尿溺了却不知道。
刚点上灯查看完孩子,她坐在灯影里便微微一动,望向门外,惊声问:“难道,是你?!”
司夜染这才推门进来。
他来了有一会儿,却怕惊动了母子两个的安睡,便只站在屋檐下,没出半点动静。
时隔半年,一见司夜染走进来,吉祥的眼中登时涌满了泪水。
他高了,又瘦了,神态举止之间再无少年的青涩,代之以宝剑磨砺之后的灼灼锋芒,更是风华绝世、不可逼视。
他走进来的刹那,宛如一道皓白月光劈开夜色,叫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地跳得急促。
“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诏狱之中,现在不是刑期还不满一年?”
她迭声问出来,叫司夜染心下也是漾起柔暖。
不管与吉祥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爱恨情仇,至少这一刻,至少在这茫茫的人世间,她还是真心惦念他的。
他没说话,线走过来坐在榻边,垂首凝望小皇子的睡颜。
这个孩子是经过他的手来到人世,他与这孩子之间也算有缘。如今看起来,孩子的脸儿长开了,白白粉粉,不再像刚出世的时候又红又皱;更难得的是孩子睡态安祥,并不因耳边有动静而惊悸,可见是个心宽有福的孩子。
他便笑了。
继而才抬眼望吉祥:“刑期未竟。我只是有事进宫,便特地求了皇上的恩典,来看看你们母子。”
吉祥的眼泪便忍不住,唰地淌下来:“你还好么?在诏狱里可曾受了苦?”
司夜染黯然笑了笑,却是摇头:“很好,我没事。”
事实上就算有卫隐在诏狱里照应,可是诏狱毕竟有诏狱的规矩,他们这些在押的钦犯可不是让你进去颐养天年的,所以最迟每七天便要进行一番“比对”。
所谓比对就是动刑,问口供。不管有没有口供也都先动一轮刑。总归是要用天威来震慑钦犯,让钦犯明白便是坐牢也不是那么好坐的,也要时常体验刑责之痛。
好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上下都明白自己实则是西厂的人,于是动刑的时候都尽量少用力,只给皮肉伤。不过那皮肉伤累日积淀下来,也不是一场小痛。
只是这些,就都不必与吉祥说了。
吉祥盯着他的脸,紧张得手指用力攥紧被角:“是皇上他召你进宫的,对不对?你是关进诏狱的钦犯,除了皇上,没人敢将你提出来送进宫来。那……是不是说,你来看我母子,也是皇上的授意?”
司夜染抬眸静静凝望吉祥的眼睛:“是。”
“吉祥,虽然皇上没有明白对我说,可是你要明白,这天下的事总归都要有他的首肯才能办得成。他若不是这个意思,我便也没办法来到这里。”
吉祥愣怔半晌,面上有喜有悲。
“他终究还是没忘了内安乐堂里还有我们母子,他终是没丧尽良心,还能叫你来看看我们!“
“可是我们母子又岂是看看就了事的?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我的孩子取个名字,什么时候接我们母子出了这活死人墓,啊?”
司夜染微微皱眉。
他是在坐牢,却还没有怎么样;吉祥只是在内安乐堂内,却仿佛才是真正坐牢的人。
或者说这内安乐堂的房子不是牢房,真正的牢房是她的心。她太想要急迫得到的东西无法得到,她便永远都觉得自己被囚困。
司夜染抬眼望她:“吉祥,我先与你说说宫里的规矩。你曾任职女官六局一司,你也明白女官局里的职司。尚仪局治下的彤史女官,你也曾差一点就得到那个位子。”
吉祥一眯眼:“怎么又说到女官局、彤史那边去了?”
司夜染恢复了清冷,傲然抬起下巴:“这宫里女人多,孩子也有可能多,但是并非任何人想说自己曾被皇上临幸,生下的是皇子龙孙,就能被承认的。甚至于皇上一时起意,随便临幸了哪个女官、宫女之后,皇上自己都忘了的。”
“所以才会有彤史之职。只有被彤史记录在案的临幸,才是可以被认可的,将来孩子出世也可以用临幸的日子来算时间,用以确定皇子的身份。”
他浅色的眸子在灯下凉得像冰:“可是你呢,什么都没有。彤史从未曾记录过皇上临幸于你,那就等于说从没有过这回事。”
“你说什么?!”吉祥大惊,狠狠地落下泪来:“可是皇上他心里清楚,还有皇上身边的人:张敏、大包子,以及这内安乐堂里的掌房官、典籍,他们都知道!”
“没用。”司夜染眸色轻寂:“那些人不过都是一个人,都是‘皇上的奴才’。在主人没有说话之前,哪个奴才敢多嘴?又有谁会听一个奴才的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白白被皇上给糟蹋了,我就白白给他生了个儿子,然后我们母子就要白白在这活死人墓里等死吗,啊?”
吉祥崩溃,爆发出来:“亏你那兰公子,还要叫人来嘱咐我等。我等什么啊,等死吗?”
司夜染无声盯着她:“她说的没错,你只有等。你若等不住,那你和孩子都是死路一条;或者就活生生被淹没在这宫墙里,谁也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而反过来,倘若你能等,那你这孩子便不会白白地生。瞧他在这样的时候依旧能睡得这么恬然,那就说明这孩子的福分在后头。”
连他司夜染也可以乖乖下了诏狱,用自己的自由为代价来慢慢地等。明明知道娘子临盆在即,可是他还不能显露出半点急迫。他也是在等,怎么吉祥就不能等?
吉祥哭倒在司夜染身上:“那你告诉我,我又该怎么忍?要忍到什么时候?”
司夜染无声抬眸:“这内安乐堂你也不必呆了。此处虽然号称活死人墓,却实则也是人多口杂。便是四铃可信,却也还有湖漪和那几个典籍。虽说眼前看着还算妥帖,可是随时有人买通了她们的嘴,便什么都不是秘密了。”
“况且这内安乐堂里还随时都有病了的宫女和女官住进来,也有痊愈了离开的,如此来往频繁,便无保密可言。”
司夜染静静盯着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