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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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隔着面巾,静静却也冷冷地看她:“既然后悔见我这等模样,你又何必要来!”。
不管怎样,他还是来见她……
兰芽抑住心头微漾,一把扯住他手腕:“慕容,你这些日子来,可好?”
“好?”慕容碧眼含笑,可是那笑容之下却千古的寒冰:“不如我告诉你,我每晚要陪几位贵客!”
兰芽心下轰然一声:“他们怎么敢!你是皇孙慕容,你是前朝蒙古的皇孙,他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慕容咯咯冷笑:“就因为我是鞑子的皇孙,就因为我身份贵重,所以他们才争相来睡!”
慕容凑近些,附在兰芽耳畔:“不止睡,他们还想尽了一切办法折磨我……仿佛只要这样,便能尽数宣泄了对前朝的恨和蔑视。”
慕容盯着她的眼睛:“我开始也想反抗,可是越反抗就换来越残忍的折磨……我只能放弃抵抗,我只能乖乖忍受——到后来,你知道么,我竟也尝出几分快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这身份这相貌就注定是这样的命运。我既然无力反抗,不如认了。”
他凄清目光冶艳非常,却让兰芽只想哭。
她扯住他手腕:“我带你走!”
“你带我走?”
隔着白纱,看不全他面上神色,只见他碧眼一寒:“就凭你,如何走得出去!”
“我能!”兰芽握紧腰间的腰牌:“你听我说,我带着宦官的腰牌。教坊司的人必不敢拦,待得他们发现有假,你我早已逃出去了!”
计划未必不可行,就算城墙高险,但是凭着跟虎子学来的爬墙功夫,未必就没有搏一搏的机会!
只要能逃得出这京师,她就送他回西北草原。届时,他就又是草原上的小王子,不用再忍受这般屈辱!
虽然蒙古人不该姓慕容……不过既然是胡人皇孙,此时普天之下也只有前朝蒙古的血裔了!
慕容却是一声讽笑:“兰伢子,你太不知量力!你真以为你能这样轻易逃脱?”
慕容目光掠开,望向水中,曳曳水光映上他的脸:“你手中腰牌是叫双宝的,那就是你偷的。你又是何时离开灵济宫的?”
“清晨。”兰芽据实以告。
“清晨!”慕容又是一声凉笑:“你也不算算,从清晨到现在,已是过了多少个时辰!他们早已发现你不见了!”
慕容上下打量她衣着:“你本该穿着宦官的公服出来……脱哪儿了?”
兰芽面如针扎:“……押给绸缎庄掌柜了。”
慕容又是凄冷而笑:“你好聪明!绸缎庄如何敢收宦官公服,他们必定早早将此事上报给了灵济宫!如此,你的行止早已泄露!”
慕容冷笑:“你以为,他们能放过你么?”
66人为刀俎
“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也知道,我在这里从清晨等到掌灯,只为见你一面,早已浪费了太多时间……这样的时间过去,他们必定早就发现我不见了;甚至,双宝此时说不定早受了我的连累而受了罚……”
不光双宝,还有虎子他们……
兰芽踉跄一笑:“我不过,还是想要看你一眼……然后回去,哪怕就算要被他们杀了,我也才能放心。”
她仿佛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尽了。
慕容碧眼幽邃,深深凝望她……不过却只片刻,便别开,清冷一笑:“兰伢子,你不必再如此费心。我此时已是残破之躯,在此不过图一时苟活。你别再来找我,而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他说罢,抽袖而去。
兰芽想要追过去,绝望地喊:“慕容!”
冷不防,斜下里于暗寂处横出一道黑影,语声如刀:“你若还想让他活着,就收回脚步来。否则,只要你脚步再一动,我便立时取他项上人头!”
兰芽心颤欲裂,却也只能艰难地收回自己的脚步,眼睁睁看着慕容白衣的背影在视野中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从曾经的近在眼前,渐渐,远至天边,再不可及……
进退之间的选择,竟像一柄刀刃,切开她的心她的魂,让她每一条经络都因疼痛而颤抖。
她咬紧了牙关死死控制住,扭头望向那人,凄然冷笑:“息风将军!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伤他分毫!”
息风冷冷道:“你不如先担心自己!”
“自己?”兰芽仰头轻笑:“不过一死耳,有何惧之!”
息风融在夜色里,冷笑:“那就是你太不了解大人……死,实则是大人给予的最大恩惠。而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兰芽一颤:“你们大人,他,他要怎样?”
息风无声走过来,一把将她手臂反剪向后。尖利的疼痛让兰芽额角渗出汗来。
息风:“大人就在门外。走!”
息风毫不留情地反拎着她,纵过院墙。院内笙歌,院外天地却是夜色笼罩,一点灯火都没有。
宵禁的夜晚,天地冷寂。
只有一点孤明,是挂在一顶轿子门棂上的羊角灯笼。
那是整根粗壮的羊角制成,内里被反复扩撑千万次,将羊角撑成薄如纸张,然后在内里点了灯烛,方能让灯光丝毫不遗地都映照出来。同时,可避风扰。
兰芽定定望那明灯,只觉自己也是一柄羊角,正待被残忍扩撑千万次,才能换得最后的光明加身。
或者自己也禁不住那些折磨,中途便断了废了,直接被弃之垃圾场,从此湮灭罢。
心念俱灭,兰芽一声不吭被息风按跪在地,也不说话,只定定凝望着那盏灯。
银龙小轿,银线门帘上,暗波游弋,仿佛鱼龙舞。
宛如暗夜里倏然绽放血红妖冶的花朵,帘内传出一声:“你,不逃了?”
兰芽依旧盯着那灯笼,仿佛没听见,更懒得回话。
“不说话?”那声音竟然轻袅而笑:“那我们便都不说话,只听着罢。”
息风随即向墙内一个唿哨。
不过片刻,墙内便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67还想逃吗
那惨叫声如透骨的钢钉,一根一根直直钉过来。
兰芽渐无法呼吸,死死攥住胸襟,朝轿子嘶吼:“你杀了我!”
轿帘彼端,却只有森冷笑声:“你有功时,我说赏,撤了听兰轩、修竹廊与水镜台的门禁。这是你这回有罪,那就自然当罚!——只不过,该如何罚,权柄只在我掌心,半点由不得你。我说罚你,又不是杀你,你求死亦无资格!”
墙内惨叫声高亢之后,渐次低回婉转,越发诡异!
兰芽便更是惊恸,“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情愿是酷刑,廷杖、鞭笞,或者是其它的什么都行,千万不能是,不能是……那种折磨。
那叫她如何忍听?叫她如何活啊!
轿帘内,笑声阴怖:“……你这么聪明,一定已然猜到我给他用的什么刑。不过是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儿郎,让他们逐一与他亲近罢了。”
“司夜染,你不是人,你是个妖孽!”
兰芽撕心裂肺大喊,想要扑上去,却被息风从后面狠狠按住!
“妖孽?”轿内人缓缓将这个字眼吞吐过一回,笑意更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妖孽!将你们所有人心都捏在掌心的妖孽!”
墙内惨叫声刚刚低缓了些,稍顿,却随即又是一串高亢的惨叫!
轿内人还含笑解说:“嗯,又是换了个人。”
兰芽心神俱裂,朝暗寂夜空仰头嚎哭:“我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你全都施加在我身上吧!……”
“施加在你身上,岂有这样疼?我要你记住,敢于背叛我,就是这样的下场~”
“司夜染!”兰芽怒吼,唇都撕破,涔涔流出血来:“既然不肯杀了我,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你说——”
轿帘无风而动,帘上银线刺绣的龙仿佛振须摆尾,眼珠子霍地转过来,仿佛在冷冷盯着兰芽!
“……倒也简单。我要你对天、对你死去的家人发誓,从此臣服于我,再不逃了~”
他做梦!
家门血海深仇,她岂能不报!
兰芽嘶嘶粗chuan,轿内人也不急,“没关系,我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如此良宵,听得这般动听声响,倒也不倦。”
此时天地幽寂,耳际什么声响都没有了,只有那一声惨似一声的呼喊……兰芽恨不能就这么死了,她再也无法听下去,再也不忍听下去!
“司夜染,你放过他!我跟你发誓就是。我再也不逃了,不逃了!”
爹,娘,不是孩儿不孝,实在是孩儿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个人遭受这样的凌迟!
“好~,好极了。”他在帘内轻轻鼓掌,言笑之间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得意。
他就知道她逃不了,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屈服!
兰芽仰天,用力用力地哭,却不准自己哭出声来。
今日的耻辱她会好好记着,等来日定要百倍千倍都加诸他身!
轿帘内静了片时,等第二轮的惨叫终于止歇,他才慢条斯理地吩咐:“我也听够了。风,止吧。”
息风随即又是一声唿哨,墙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兰芽膝弯一软,整个人仆向地面。
“戏听完了,我们也回去吧。”
四个面孔遮于夜色中的轿夫无声转身,抬着银龙小轿便走。
由始至终,他竟连轿帘都没挑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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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五石攻心
回到灵济宫。
息风亲自押送兰芽回“听兰轩”,并派手下得力的锦衣郎监管。
他自己走入司夜染居住的“观鱼台”。
房中已经垂下重重帘幕,上夜的小内监初礼已经将大灯都熄了。息风隔着帘幕立在外间,沉声禀告:“回大人,看守后门的牛金已经上吊死了。”
隔着帘幕,司夜染的声音依旧毫无温度:“死了,也好。”
息风欲言又止,只能叉手施礼:“是。”
息风告退,刚走到门口,司夜染却又说:“明日你亲自到城外的安福寺去捐块地,将他葬了吧。”
息风心中一暖,“属下替牛金谢大人恩典!”
司夜染再不出声,息风深吸口气走出门去。
牛金便是后门那个看守的年老内监,因私纵了兰芽,便已获罪。以牛金资历,死后也只能葬在乱葬岗,可是这回竟然也算因祸得福,竟得大人替他在寺院捐地,便是他的造化。
走出门去,却不想正见藏花立在廊下。花色浓郁,便显得藏花的面色也极为阴沉。
息风蹙眉:“你是来伺候大人的,怎么还不进去?”
藏花目色阴暗:“大人今晚并未召我。初礼说今日是大人陪皇上服药散的日子,大人要彻夜发散药力!”
皇家笃信道教,便也有道士向皇帝进献各种药石丹散。司夜染陪皇帝一同服用的便是魏晋以来颇为风靡的五石散。虽则唐时孙思邈都曾说过此剂乃毒,呼吁世人“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但是皇帝迷恋服用之后的若仙若死,于是宫内再度盛行。
司夜染作为皇帝近侍,每次都要陪皇帝共同服用。息风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也无计可施。
息风蹙眉:“嘱咐初礼、初义等人小心伺候。我这便去唤太医来,候在堂下,大人若有半点不适,也好救治。”
息风说着抬步而去,却还是稍停了停,目光冻在藏花面上。
藏花面色一变:“你又待怎样?”
息风冷哼:“你这般心虚,便是不打自招——牛金是被你勒死的!”
藏花面色变了几变:“我便认了又怎样!他私纵那小贱婢去,论罪当死!”
息风眸色一冷:“可是这灵济宫里,总归要大人下令。几时大人允许你动私刑?”
“大人整日入宫陪皇上服散,并不在啊!”藏花走近几步,挑衅睨着息风的眼睛:“再说,就算我有小错,大人又岂会舍得罚我?息风,我虽排名在你后,可是大人对你对我,总归是不同的。”
“是么?”息风冷笑:“那也希望你不要恃宠生娇,做出大人不欢喜的事来。”
“不会的!”藏花双眼一冷:“我做的,都是为了大人!”
息风抬步即去。
藏花黯然立在廊下,望着窗口灯影映照出的剪影,目光痴迷。他低声呢喃:“大人,你今晚不见我,定是罚我。我不过趁着她逃跑,想要结果了她……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大人你!”
“她是朝廷钦犯,是皇上下旨满门抄斩,大人窝藏了她,终有一日要连累大人!可是大人你为什么非要护着她,不让我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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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总有轻重
兰芽回到“听兰轩”,先去看双宝。
不出所料,那孩子又被打得满身的伤……
兰芽愧疚不已,便在榻边给双宝跪倒:“都是我连累你,是我该死。”
双宝忍着疼说:“公子别自责,大人已给我哥哥安排了官职。奴婢这点伤,值了!”
兰芽悲愤:“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他不过邀买人心!”
双宝嗫嚅:“公子……,你不要怨恨大人。责打奴婢的,并非大人。”
“那又是谁?”
双宝垂下眼帘:“是二爷。”
“是那妖精!”
兰芽记得,就是那不男不女的家伙将她劫持而来,而且一见面就恨不得剥了她的皮一样。她真不明白,她究竟有哪里得罪了那妖精!
兰芽帮双宝敷药,也顾不得害羞拉下双宝裤子。伤都在P股上,皮肉翻卷,血色淋漓。不敢隔着布,兰芽只好用手来敷药。
双宝迭声婉谢:“奴婢是残缺之人,怎么敢这般劳动公子……”
残缺之人……兰芽便又想起慕容,想起他也曾对她这般说。手便越发坚定,轻声说:“在我心里,你与旁人一般无二。甚至,你总要重过旁人去的。”
双宝自从净身,总被人看不起,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便忍不住咬着枕席,呜呜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