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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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染便赧然一笑:“好啊,如今连你也敢取笑我。待我见过娘娘,回头再与你算账。”
柳姿便笑出声来,司夜染打起帘子径自向里头走。
背过柳姿,他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窠。
贵妃正在里间喂鸟。一只周身金丝金鳞的雀儿,立在金漆鸟笼上,歪着头吃着谷子,听见动静便又朝司夜染歪头看来。
司夜染连忙跪倒:“娘娘,奴婢来了。”
贵妃没回头,只盯着那鸟儿,问道:“你难得来一趟,便替本宫瞧瞧这鸟儿。进贡的人说的怎么好怎么好,本宫倒是没瞧出什么稀奇来。”
“而且还特别地凶。你瞧它个子不大,可是竟然能挣脱脚上的金链,飞起来多少个人都扑不住它。你快替我想个法子,怎么能叫它安生了。”
司夜染便笑:“奴婢跪着瞧不清。娘娘总得赐奴婢平身来看。”
贵妃便嗯了一声:“你起来吧。”
司夜染抖抖衣摆,走上前来细瞧那金丝雀儿一眼,便含笑对贵妃说:“奴婢贺喜娘娘。”
“怎地?”贵妃这才偏了一眼来瞧他。
司夜染道:“此雀儿乃是交趾林中祥瑞之鸟,因金羽高贵,被称为‘凤’;又因体格小于真正的凤凰,于是交趾人又称其为‘雏凤’。因极祥瑞且难得,号称只因面见贵人而现世。”
司夜染撩衣跪倒:“雏凤现世,定为拜见娘娘。雏凤亦知,凤主昭德宫。”
“果真?”贵妃这才面上扬起喜色,伸手爱惜地摸摸雏凤的额头,对司夜染说话的嗓音也柔和了下来:“你也起来吧。”。
贵妃赐座,两人坐下说话。
贵妃道:“前朝皇上赏罚城惩过,我都听说了。说起来,万通能因怀仁一事得以擢升,我心里明白,这实则也都是你的功劳。”
司夜染谦恭而笑:“奴婢是娘娘的奴才,替娘娘办事自是应当的。不敢居功。”
“哼,你个猴儿崽子。”
贵妃便也笑了。此番皇后的父亲王谓死了,她自己的兄弟却擢升了,这一起一伏之间,她与皇后之间的胜负便更分明了。她十分高兴。
“可惜皇上却没将紫府给了你。不消你说,我也明白你难免失意。小六啊,你这个小心眼儿里从小想要什么,我如何能不明白?”
司夜染含笑摇头:“娘娘过虑了。实则此事当真不是奴婢的功劳,奴婢不敢向娘娘居功,自然也不敢向皇上居功——这一回的功劳,都是奴婢手下的兰公子。”
贵妃挑了挑眉:“听你的口风,竟是越发欣赏她,倒还想留着她了?!”
司夜染急忙起身:“娘娘容禀。娘娘的吩咐,奴婢自然都谨记在心。只是有些事也并非是奴婢所能左右。此时兰公子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奴婢灵济宫中人,实则她的身份却是乾清宫长随。此乃皇上御口亲封,奴婢岂敢擅动?”
贵妃眯起眼来。
此事内里关窍,便是她,皇上也未曾告知。
贵妃冷冷道:“那是因为皇上并不知晓她是岳如期的余孽。”
司夜染跪倒:“娘娘是误会了。依奴婢来看,皇上分明是知道的。娘娘莫忘,皇上当年曾经十分喜爱岳如期那个擅画的小女儿……皇上龙眼如炬,又有几人几事能逃得过皇上的眼睛去?”
贵妃也是一愣:“皇上既然知道了,怎地留着她,还亲封她为乾清宫长随?”
司夜染叹了口气:“这回她又替皇上立了功,怕已将不仅仅是长随了。”
贵妃一怔,愣愣望窗棂上的氤氲日光:“皇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怎地渐渐地,连我也瞧不懂了?皇上终究是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凡事都与我商量的孩子……就连我,也渐渐地,看不透了。”
司夜染便趁势道:“若连娘娘都参不透圣意,奴婢便更不敢妄加揣度。于是……还望娘娘体谅。”
贵妃收回心神,转头凝望司夜染,咯咯一乐:“小六啊,你何尝不是也长大了呢?本宫真是担心,有朝一日便连你也看不透了呢。”
司夜染忙请罪:“娘娘何出此言?再说,奴婢如何能与皇上相提并论?”
贵妃便舒了口气道:“也罢。皇上的心思,咱们猜不透便不猜了。咱们只说咱们自己眼前儿的话:皇上没将紫府给你,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不够你既然替我立了功,我便不能不赏你。不如这样,我便将皇上欠你的这份儿一同补上吧。”
司夜染暗暗皱眉,“奴婢不敢!”
贵妃便笑,朝帷帐里叫:“怎地,还害羞躲着不敢出来见人么?事到如今,再躲也由不得你了!”
柳姿在外头闻言便抿嘴进来,道帷帐后头去将梅影给扯了出来。
197。8我没事的
司夜染奉召进宫去,他前脚出门,兰芽便也收拾停当,紧跟着也离开了灵济宫。
她先回御街北条去。
她家原址,待得春来,果然又破土动工。从破土的规模,以及周遭筹备下的器料上推算,这里将起的新宅子规模宏大,比之她家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便凑过去,找工人聊了两句,想知道是又要给谁起宅子燔。
工人只道不知。
兰芽梗着,便又朝本司胡同去了。永远张灯结彩、开门迎客的教坊司,她却再找不见了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便扳着膝头,就在人家大门口街对面坐下来,用力回想她从前这样的模样,想要重温当时的心情……却怎么也找不回了。
当日的心心念念,当日的恨不能代他受苦,当日的懊恼自责,当日的——每当想起他,心下那若酸若甜、若苦若痛的种种,竟然都不知因为什么,不知何时,都悄然不翼而飞窠。
兰芽想大哭一场,可是无论怎么挤眼睛,竟然也挤不出半滴眼泪来。
她便又狠狠掐了自己一记,希冀能疼得哭出来……竟然,还不奏效。
她无奈,只好起身离开。
这曾经承载了她无数的泪水的本司胡同,她以后也许不会再来了。
心里懊恼,她便直奔顺天府去。从后堂将贾鲁揪出来,嚷嚷着想大吵一架。
贾鲁抱着膀子轻哼:“兰公子,对不住了。您老心里不痛快,我心里却痛快着呢。我可没心情陪你吵架。”
兰芽登时炸了:“我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当人大哥的,总得说个明白!”
贾鲁继续抱着膀子,有些意兴阑珊:“好歹我也是半个万家的人。于是昭德宫里发生什么事儿,我自然能得着消息。”
兰芽便冷笑:“哎哟,哎哟哎哟。贾侍郎原来还是半个万家人哦?这是什么时候儿的事啊,贾侍郎怎么从来就没透露过一声?”
贾鲁咬牙:“你少讽刺我!我若为了自己,自然不屑当那半个万人。我如今承认了,只不过是为了我娘!”
兰芽听着不对劲儿,便敛了自己的脾气,笑眯眯凑过去:“大哥的娘,怎了?”
贾鲁哼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模样。
兰芽便胳肢他:“都怪小弟这些日子冷落了大哥。先是下江南,回来又照料凉芳,都没来叨扰大哥。大哥大人不记小人过,说嘛说嘛!”
贾鲁挠了挠头道:“此话还要从过年说起。原本我筹备与我娘单独守岁,没成想那老东西竟然亲自登门。跟我娘两个人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的话。我娘一直在哭,哭得伤心。我不放心便强行打开门去瞧……”
说到这里,贾鲁忽然面上一红,不说了。
兰芽会意,坏坏拍掌大笑:“哦,我猜到了。”
两夫妻之间,丈夫若求饶,能使的招数不外那么些样儿。就如同她昨晚将司夜染踹下床榻……
兰芽猛地收住思绪,暗自警告自己:想什么呢!
贾鲁自顾红着脸,倒没留意兰芽的神色,窘着道:“哎你别乱想!门内,实则,是那老东西竟然给我娘跪下了……”
“哇!”兰芽也是惊呼,绝没想到。
那个老东西,可是当朝首辅万安。竟然肯向一个外室下跪!
兰芽便笑起来,指着贾鲁:“这是大哥为老夫人挣来的。万阁老此为,只为了你这个儿子。”
贾鲁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明白。可是看见我娘那样欢喜,我便也不忍戳穿。于是只好依了我娘,跟他回到万府一同守岁。”
兰芽朝他摊摊手。
贾鲁便脸红起来:“你别以为我当真这么好哄!我总归不改姓归宗,更不喊他‘爹’就是!”
不管怎么,也总算好事一桩。人毕竟,再聪明也没法选择生身父母。再不认,那也是亲生父亲。兰芽便点头:“大哥,纵然委屈,可是满堂亲眷,也终究好过孤身一人。小弟恭喜大哥了。”
如此这般,又是触痛了自己的心事。她也多想宁愿与人吵架,也能换得一门亲族……却都已再无可能。
贾鲁便伸手,大力拍兰芽肩头:“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大哥!虽然我不愿当此称呼,不愿当你的大哥……可是,咱们也算是一家人。”
兰芽便笑:“那,我可不可以去拜见老夫人?”
贾鲁略作踌躇。
兰芽便走上前来,胳膊挨着胳膊,低声道:“……我猜,老夫人是出自草原吧?所以这些年,万阁老才将老夫人安置在外,老夫人也才从无名分。”
贾鲁一惊:“你怎猜到?”
兰芽咯咯一笑:“是大哥忘了,原本是大哥自己告诉我的。当日在教坊司,与大哥初逢,大哥说起嗜血虫。待小弟追问大哥如何知道,大哥便说自己有一半的草原血统……当日是可当做托辞,可是小弟却一直谨记至今。”
贾鲁深深吸口气,
轻轻点头:“不错。我娘是鞑靼人,被俘至大明,变卖为奴……”
兰芽轻轻按住贾鲁,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她明媚而笑:“可是有大哥这样的儿子,老夫人何愁无诰命之封?”。
贾鲁带兰芽去见他娘。
一座小院,隐于安静街巷。门庭小而整洁,全然不似官宅。
待得走入其间,兰芽便忍不住低低惊呼起来。
原来在庭院当中,竟然搭设起一座小小穹庐!
贾鲁有些不好意思,“我娘睡惯了毡帐,不习惯屋舍。早些年怕被邻居发现,倒也忍耐。如今年纪大了,便越发思乡难耐。我便只得这般帮我娘一解思乡之苦。”
兰芽用力点头,鼻尖已是酸了。
忍不住想起在江南时,要为慕容购置下宅院。慕容却说,纵有什么样的宅院,却都不是他的家……他吟诵起“敕勒川,阴山下,天丝穹庐笼盖四野”;彼时她知,他想念的永远是他在大草原上的故乡。
听见动静,毡帐门帘一挑,一位高个子的老妇人走出来。
“哎哟,原来是有客人来了。这么多年,鹿鹿倒是头一回带客人来呢。”
阳光耀眼地落在老妇人的面上身上。她很高,肤色很白,发色与眼瞳皆为棕褐色我,宛若梅花鹿的毛皮。
兰芽便笑着望贾鲁:“鹿鹿?”
贾鲁面色大红,急忙解释:“我名为‘鲁’,我娘又是草原人,最喜欢小鹿。于是……”
兰芽便含笑点头:“鹿鹿,还不引荐?”
贾鲁大窘,只得介绍:“娘,这位是兰公子,是儿子的结拜兄弟。贤弟,这便是我娘。”
兰芽急忙行大礼,张口便喊:“娘亲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这一声,老太太和贾鲁皆红了眼眶。
在这大明的土地上,老太太纵然是万安的外室,纵然是贾鲁的娘亲,可是她的身份却永远是囚徒,是老奴……这样的人,竟然有人主动以娘亲视之。
老太太急忙拉起兰芽,轻轻拥在怀里:“好孩子,谢谢你。”
兰芽自己也落下泪来。这一声“娘亲”,她已有多久,不曾叫过……。
兰芽幼时去过草原,爹爹又极熟悉草原风物。或者,还应该归结为慕容的缘故……于是兰芽竟然与老太太有许多话题可聊。
说起草原的故事,老太太欢喜得双眼含泪。便恨不能将自己手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捧出来招待兰芽。
贾鲁瞧着自然欢喜,忍不住趁着老太太又去取宝贝,便跟兰芽嘀咕:“我都要吃醋了。我娘与我都不曾讲说这许多。”
兰芽咯咯笑:“活该。谁让你从来都没去过草原?”
老太太留兰芽用晚饭,兰芽却婉拒了,说还有差事在身,改日再来看望老太太。告辞出来,贾鲁便问:“你当着我也不必强颜欢笑了。你还有何事,看我是否能帮的上忙?”
兰芽便凋了笑容,轻声道:“大哥帮我去查查京师的酒楼,帮我找找藏花去哪儿了。”
贾鲁一愣:“藏花?”随即,却也明白了。
贵妃旨意一下,伤心的原不止兰芽一人。
兰芽有些窘,垂着头道:“我并非故意离宫,实则是跟着藏花出来的。我怕他出事。”
“可惜我脚力不及他,几个转弯便寻不见了他的影踪。大哥,求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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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不请自来
顺天府撒出人去找,孙海等人也都落力,于是不多时便传回了消息。
藏花在“静音阁”。
一听这名儿,兰芽的心便一紧:静音静音,藏花是想寻一个能逃开尘世喧嚣的所在,静下来,什么都不必听,什么也不必想。
他在逃避,或者说是自弃。
贾鲁亲自送兰芽过去。到了门外,兰芽将贾鲁拦住:“大哥,我自己去就好。燔”
贾鲁明白,便点头:“我将唐光德留在外面。稍后你若需要人帮手,也好有人支应。”
贾鲁的安排自是妥当:藏花此时必定不想见外人,但是唐光德毕竟是双宝的兄长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