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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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缓缓伸手,霍地捏住皇后下颌,将她脸庞上抬:“朕只问你,贤妃若死了,你心中究竟有没有愧疚!她好歹与你十数年姐妹相称,你每一次寒疾发作,都是她衣不解带地伺候在畔……她死,是她咎由自取,可是朕只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半点愧疚,说!”
皇后哭倒在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皇帝疲惫地朝张敏道:“去,到司礼监去,命秉笔太监拟旨,废后!”
张敏一个迟疑,皇帝又道:“不必了,不必重新拟旨,只让他们找出当年废去吴氏的诏书即可。朕已然等不及,那一份就够了!”
皇后心如死灰。原来就连废位,她都不值得再拥有一份只属于自己的诏书!
原来在皇上心里,她从没有过半点分量。也许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有将她当过皇后,从来就没认她是他的正室妻子!
皇后泪眼昏乱,转向贵妃。
只有这个女人,只有这个已现老态的女人,只有这个明明比太后还要年长一岁的老妇——才是皇上心头唯一的记挂,才是他早已认定的妻子吧,啊?
“哈哈,哈……”皇后哀伤大笑,深深凝望着皇帝,缓缓说道:“皇上,你知不知道,当年妾身第一眼看见您时,心下的欢喜?彼时,皇上还是少年,青葱玉立,目光如潭,只一眼,妾身的心便已然牢牢牵挂在了皇上的身上。”
“不光皇上信不信,妾身方才说的话都是出自肺腑——这时数年来的隐忍,这十数年来的委曲求全,不是妾身装出来的!若当真是伪装,怎能做了这样久,久怎能做到这般毫无破绽?妾身是真心情愿,妾身是真的想以自己,体皇上挡下这朝内朝外所有人的非议来啊!妾身心疼皇上,妾身看不得皇上为此事所苦而不愿上朝!可是皇上,您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妾身,您是不是一直都以为妾身在演戏?”
这一番情真意切,却没换来皇帝一声回应。他依旧冷漠坐在龙裔上,目光凉薄。
皇后便懂了,她哽咽了几声,叩头向地:“君心已决,妾不能转。也罢,也罢……妾身便最后成全皇上这一回吧。贵妃想要的后位,皇上一直想要送给贵妃的大礼,妾身——奉上了。”
就在此时,宫外忽地一线高声:“太后有口谕!”
皇帝一凛,扭头与贵妃对视一眼,只好起身相迎。
清宁宫传话太监怀德昂然而入,面向皇帝及跪了一地的妃嫔道:“太后口谕:昨夜皇后陪侍哀家于清宁宫中,已然尽数将国丈王谓所为、贤妃和长贵所为,全部禀明哀家,绝无疏漏。哀家已然恕了皇后失察之过,着皇后罚俸两年,闭宫思过。”
“中宫乃为国本,不可轻易。且本朝曾已废后,绝不可再易中宫,以免朝堂百官不稳,天下黎民不安。哀家懿旨:皇后断不可废!”
贵妃大失所望,咬牙切齿暗骂太后个老不死的,却朝皇帝泪眼盈盈道:“皇上!……”
怀德转述完了太后的口谕,忙矮身给皇帝请安,继而挂了满脸的忧色道:“不瞒皇上,太后的凤体,近日总不大好……昨晚用了晚膳便不自在,整夜都没睡,适才听闻说皇上为贤妃与皇后之事震怒,太后一急之下,竟然头重脚轻,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
皇帝惊问:“母后可安?”
怀德叹了口气:“皇上,请恕老奴说句实话:太后年事已高,这些年又陪着皇上忧心,此事当真是经不得半点忤逆,也承受不得惊雷急雨了。”
皇帝至孝,听完便落下泪来,“伴伴且先回去,朕立即前去看望母后。伴伴请代朕请母后的安,传话清宁宫上下好好照顾母后!”
怀德道一句“皇上放心”,便告退而去。
乾清宫内宛如一盆原本烧的旺旺的火炭,却突地被一盆冷水浇熄了一般。余热尚在,可是却再没有半点火星。
贵妃不依,再哀求:“皇上……”
皇帝却一甩袖子:“此事先到这里。你们且都各自回宫吧。皇后同朕一同去清宁宫,为太后侍疾。”
皇后闻言乍喜,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叠声应道:“妾,妾身,遵,遵旨!”。
各宫嫔妃各自遵旨告退,只有贵妃不肯走。
待得大殿空下来,贵妃也不管了礼数,奔上去搂住皇帝的脖子苦缠:“皇上!太后必定是故意的,皇上又岂能言而无信!皇上已下旨废后,便要废到底!”
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抱住贵妃:“贞儿,朕何尝不想将这个后位献给你?你这一番筹划,从一开始,朕便明白你的用意!朕便也都由得你,若你当真能就势除了皇后和贤妃去,那这个后位自然便是你的。”
“只是……”皇帝皱眉:“只是没想到,母后这一回竟然决意插手。贞儿,朕便不能不顾孝道。此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贵妃听到如此,已是声泪俱下:“皇上,贞儿只怕等不得太久了。贞儿已然年过四十,眼见着就要五十了。寿本有年,贞儿明白自己已然时日无多,不知还能陪在皇上身边多久。”
皇帝大恸,搂过她道:“你别胡说!就算你寿本有年,可是朕贵为天子,朕便将自己的阳寿折算了给你!”
贵妃大哭,伸手掩住皇帝的口:“你,你别这么胡说!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刚过了这么几年好日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贵妃转眸,冷眼瞧着门外那煌煌的宫阙:“她们都以为贞儿是贪恋名位,所以才想要这个后位。实则,贞儿根本就不屑!贞儿能陪着皇上这么多年,独霸着皇上这么多年,贞儿何必还在乎一个什么徒有其名的皇后之位!”
泪,无声滑下她纵然保养得宜,却终究掩不住韶华远去的面颊。
“……我,万贞儿,想要这个皇后之位,不过是想着,等我死后能有资格葬在皇上的身边。贞儿活着护卫皇上,贞儿死后也想守卫着皇上!”
生同衾,死同穴,这般在寻常百姓家都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却为何,在天家,要这般地难?
只因为她年纪大,只因为她身份卑微,所以便总要她机关算尽,染遍鲜血,才能拥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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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杀人,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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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斜阳正长
僖嫔由宫女湖漪扶着走回万安宫去。
乾清宫上这一场较量,僖嫔因也在漩涡中心,宛如一叶飘萍,被贵妃和贤妃两股力道裹挟着,漂泊无依。当时虽然强自镇定,此时脚却已然软了。
湖漪心疼自家主子,便出言宽慰:“娘娘这一步当真是兵行险招,连奴婢都没想到。”
僖嫔抿了抿鬓发:“就因为你也被瞒过了,所以你才能哭得那般撕心裂肺、情真意切。否则咱们又如何能瞒过贤妃和长贵去。”
湖漪想到早晨时的情形,此时依旧心有余悸:“奴婢早晨瞧见娘娘直挺挺躺在榻上,嘴角有血,当真是吓坏了!窠”
僖嫔没作声,只挑了挑唇角。
湖漪觑着僖嫔的神色,悄然问:“其实,娘娘……这一回岂不是扳倒贵妃的绝佳时机?娘娘若肯与皇后和贤妃,甚至隐于此事幕后的太后联手,那贵妃此时定然再难翻身。若此,娘娘便可独得皇上恩宠,那咱们万安宫又何愁不能复制昭德宫的风光?旆”
僖嫔轻轻笑了声:“你说得没错,这一次当真是绝佳的机会。皇后、贤妃、太后联手,自然是比贵妃一个人看起来更有胜算。只是,你却忘了另外一个人的力量。”
“谁?”湖漪问:“难道是司夜染?司夜染纵然再厉害,可是他终究不过只是个奴才。”
僖嫔摇头:“自然不是他。本宫说的,是皇上。”
“皇上?”湖漪一怔。
僖嫔仰头望头顶那片雪后湛蓝的天,幽幽道:“后宫的争斗,所谓的胜负,最关键的砝码永远是皇上的心。皇上的心在哪边,哪边就一定会赢;反过来,就算皇后、贤妃、太后联手,看起来人多势众,可是却得不到皇上的心,一样是败定了。”
“所以,本宫几番权衡之下,依旧是选择了贵妃。贵妃暗授机宜,我便一一遵照,暗守至今。一切也果然都如贵妃的安排,贤妃和皇后不堪一击。只不过,没想到一切会被太后看破了而已。”
湖漪想来后怕,脊梁沟里一阵发寒:“娘娘说的对,奴婢眼拙。”
僖嫔撕着衣裳上的穗子,冷冷地笑:“这宫内宫外,还有谁比本宫更能知晓皇上的心在何处?外人都只道贵妃失宠,皇上将心挪到本宫身上,可是只有本宫自己明白,那些被皇上召幸到乾清宫侍寝的夜晚,本宫都是如何过来的……所谓移宠,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皇上挑选了本宫,亦不过是因为本宫的性子在后宫诸人中最为柔弱。”僖嫔说着,自嘲地冷笑:“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孤女,事后又敢对外人说什么?”
于是那些“承幸”之后的早晨,她总得要带着娇羞柔软的微笑离开乾清宫,出现在一众嫔妃面前,承受她们的目光凌迟,还要装作真正幸福的模样。她明白,只有这样才是对皇上最好的讨好,皇上也才会因她的演技逼真,而多少真的给她一点和颜悦色罢了。
那些夜晚,寂寞空荡的乾清宫,在夜色的笼罩之下其实是那样的阴森可怖。皇上不知在乾清宫的二十多张龙榻中的哪一张上睡着,而她就只能那样孤单单枯坐到天明。陪伴着她的,之后当年被爹卖了换酒钱时,娘亲从手腕上摘下来套在她手上的菩提手珠罢了。
一颗颗,一粒粒,她一个一个地数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熬过来,直到天光渐明。
所以,她又如何可能会有龙裔?
笑话,都是一场只有贤妃那样自以为是的人,才会相信的笑话罢了。
湖漪低头嘟囔:“只是,这次机会错失了,就更不敢猜想,究竟还有没有下次机会了……”
僖嫔葱管儿一般的指甲轻轻撑住额角:“有,怎么会没有。就算这回还算是贵妃赢了,可是以她的年纪,还能再赢多少回?”
湖漪睁大眼睛。
“现在还不是跟贵妃争宠的时候,可是来日方长。贵妃已然时日无多,再过几年必定先于皇上而去。而皇上还年轻,到时候身边自然还要有人陪着。而本宫这一回帮了贵妃,到时候皇上必定因怀念贵妃,而对本宫有所感念,那么到时本宫自然会名正言顺走到皇上身旁。”
僖嫔轻挑樱唇:“本宫今年不过二十岁,本宫等得起。”
她是比后宫嫔妃的出身都低微,可是她比她们的耐心都足,韧劲都强。于是这一场后宫逐鹿,她必定笑到最后。
湖漪犹豫道:“可是太后虽然清修多年,却没想到还是对后宫诸事,如此洞察分明。娘娘日后,怕是要勤向清宁宫走动走动了。”
僖嫔点头:“不过太后亦不足为虑,她与贵妃年纪相若,殊途同归。本宫反倒担心,太后的消息是来自别处,是有人事先看穿了皇后、贤妃,与贵妃双方的意图,于是提前禀报给了太后。”
湖漪一惊:“这后宫中,还有这样的人!娘娘,那会是谁?”
僖嫔一笑:“不急。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看,慢慢寻。”。
长贵被下了锦衣卫狱。
不是冤家不聚头,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正是贵妃的亲弟弟万通。
长贵因出卖贵妃而下狱,万通早已恨得牙根痒痒。虽说皇帝直接赐死,可是万通又如何能甘心让长贵死得那么容易?
这多年来锦衣卫早积累下太多刑罚手段,想要让常规吃尽了苦头而不死,简直太过简单。于是长贵被押入锦衣卫狱不过半天的时间,已然体会了数次求死不得的疼痛。眼见日光渐西,锦衣卫总要了结了他的性命,好向皇帝回报,他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下来。
事已至此,他只求速死。
万通今日亲自招呼长贵。算着时辰,瞄着长贵面上的表情,万通便也明白长贵现下是只求一死了。万通便笑眯眯伸出马鞭去抬起长贵下颌。只这样力道轻微的动作,却都让长贵忍不住一阵哀号。
这便是锦衣卫的手段。纵然从表面上看来,长贵倒没多少伤痕,可是实则完好的就剩这一层皮了——因为一会儿还要剥的,岂能损坏了?而这层皮下头,所有的器官脏腑,甚至每一条神经,都已然伤了。
万通怜悯道:“啧啧啧,你倒也还算个骨头硬的,中途只咬舌自杀过一回,拴上了衔枚之后便再没了。倒比那些朝中大臣更能扛。本官也顾念你这一回,说吧,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念想?本官也体恤你一回,帮你圆满了。”
长贵口中咬着衔枚,勒住舌头,于是说不得话,只呜呜做声。万通便朝掌刑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迟疑了一下,怕摘下衔枚来,长贵再趁机咬了舌。万通倒笑了:“兄弟,别担心。他这么多大刑都熬过来了,眼下有机会圆满夙愿,他便舍不得咬舌了。”
掌刑锦衣卫将长贵的衔枚摘了。长贵口舌已经麻木、红肿。他忍着疼活动了几下,才勉强能说出话来。
万通耐心地等着,甚至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长贵,别着急,慢慢说,啊。”
贵妃在宫里,万通没机会进宫去看望,便由他老婆王氏时常进宫去陪伴。那王氏也是个精明透顶的,多年前进宫后回来便对万通说,瞧着贵妃身边新超拔的那个领班太监长贵不地道。王氏还跟丈夫嘀咕,说该不会是贵妃因年纪大了,看人的眼光便也跟着迟钝了吧。虽说司夜染这样的数十年难得一遇,但是也总不至于用了长贵这样儿的。
可是贵妃的心,即便是万通这个当亲弟弟的,也不敢妄加揣度。他便叮嘱老婆小心观察着这个长贵,若有异常,赶紧叫他知道。
这个长贵从前倒也算是个有眼色的。每逢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