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卿-第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扔了?”阿狸惊得险些跳起来,小脸发白,声音颤抖,“扔到哪里去了?”
“洒到河川里了。”
抓着他袖子的手骨节发白,“找不回来了?”
他斩铁截钉,“找不回来了。”
“……”阿狸有些郁郁。
“别想沙罗香了,做个快乐的新娘子,回到过去就那么好么?相信我,有些结局,即使你回到过去也改变不了,”他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乖乖的,就听我一次话吧。”
“好吧,既然这样,那……”阿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一刻,她一个反手。
金属刺进肌肉,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左侧锁骨下,三寸的位置。
他告诉她的那个位置。
一刀穿胸。
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来,顺着刀刃流在阿狸手上,她在灯火中望着表情凝固在脸上的男人,神色默然,“既然这样,那你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于此同时。
铛——铛铛——铛铛铛———
天地之间所有的钟声都一同响起一般。
万钟齐鸣,破魔之音。
十方诛魔阵开启,将整个小葵山笼罩在剑光之中。
拂玉君的血滴到香盒里,白得近乎于透明的火焰瞬间熄灭,九州的魑魅魍魉,邪妖佞魔狞笑着,撕咬着,嚎叫着化成烟雾被吸回盒子之中,速度之快,一如三百年前的她放出妖魔的那个夜晚。
阿狸从床上跳下来,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眷恋。
“阿狸,别走!”拂玉君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追出门去。
刚刚出门,便陷入了剑阵之中,若是平日,这种凡人的阵法自是困不住他,但现在,他身负重伤,剑阵的阵眼又是九霄之上的劫灰石……拂玉君身子晃了晃,连吐了几大口鲜血,最后背靠着一棵石榴树站住了。
“阿狸,别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再也不欺骗我,再也不让我空等,再也不抛弃我。”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里是再也清楚不过的恳求。
他的眼睛那样美丽,他的调子那样卑微,任何人都会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动,被这样的调子说得心软。
阿狸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向门外的男人身边跑了过去。
叶流白一身紫衣,倒提长剑站在不远处,看着阿狸平安地走出房门,他这一颗悬了日日夜夜的心才放下来,“小狸,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吧。”
“不,师父,我要亲手送他下地狱。”
轰隆隆……
东方天际风云异动,墨色云层一浪堆着一浪,一叠推着一叠,沿着天际线滚滚而来。
七七四十九把长剑呼啸而出,顾太乙二指合十凌厉一点,长剑直直插在拂玉君身侧,将他围在中间。
雷电隐鸣,山摇地动,金碧辉煌的宫殿,香气弥漫的十里荷塘,张挂着红纱的亭台楼阁眨眼间化作废墟,小妖怪们四散奔逃。
这本是他大喜的日子……
“重昏幽暗;永闭寒泉。欲请慧光;照破冥关。寒冰温和;炉炭息炎。刀山剑树;永断攀缘……”顾太乙站在阵眼之上,红裙飘舞,长发随风猎猎。
除魔之咒一句一句,毫不犹豫,毫不间断地从她嘴里念出来。
“回光十极;照耀诸天。魂消五景;业除勾连。三晨洞辉;永劫原原……”
元妍不知从哪里匆匆跑来,她没穿鞋子,小脚被瓦砾磨得鲜血淋漓。
她想阻止阿狸,却被挡在结界之外,她想去救拂玉君,却被剑阵挡着,不能接近。元妍只能拿石块扔阿狸,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少女目眦欲裂,眼角流出了血,“你说过你最喜欢他!你说过你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现在你居然想要他形神俱灭!你的爱,你的誓言就这么不值钱!呸!负心汉!你会得到报应的!”
顾太乙的声音被吞没在大风之中,“我是步天宫的弟子,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本就是我的责任,我并没有错。”
元妍歇斯底里地大叫,“对,你没有错,你没有错,是他错了,是他错了……那天晚上,你和你那心爱的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我走了。后来,他怕你因为师父的事情难过,还做了你喜欢吃的糕点,还穿女装逗你开心……你看到了么,当你计划着和你师父的美好未来时,你看到小玉叔叔眼底的悲伤了么!”
“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真可笑,就连你选的阵眼,都是小玉叔叔亲自移走了上边的石榴树……亏你还以为是有神助。”
手指间溢出腥红的血,细细蜿蜒,除魔金刀贯胸而过,拂玉君空手将剑刃握紧,唇边含着单薄的微笑,“妍儿,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大家都说我是傻子,没错,我是不聪明,但是顾阿狸,你更傻,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他这么相信你,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你,你……”
苍穹中蓝光大盛,雷火滚地。
元妍忽然阖上嘴,闭眼,又睁开,这次,她的眼中再没有迷茫。
与此同时,九霄之上,天后的寝殿中,重重纱帐后睡着的一个少女,一个与元妍一模一样的少女,她的手指动了动……
在一旁伺候的仙娥激动地连尊卑都忘了,边跑边叫,“天后娘娘,娘娘,帝姬醒了,帝姬醒了……”
……
元妍苦笑,“当年,他怕你误会伤心,宁可自己死掉也不接受我的帮忙,他生生从自己的血肉里挖出我送的金丹……”
“顾太乙,傅哥哥死得那么早,死得那么惨,你敢说不是因为你!”
“这么多年,无论是傅哥哥,还是小玉叔叔,他们谁都不欠你,他们为了你,把什么都做尽了,你以为没有小玉叔叔在暗地里照拂你,你变成鬼的三百年,能这般风平浪静?只是被些小妖小鬼捉弄,根本没有遇到大风大浪,都是他,都是他在一旁跟着你,还有,就连你和你师父的相见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帮你,不然你怎么有机会走到今天!你怎么有机会和你师父卿卿我我!”
“可是你,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是怎么对他的!你为他做过什么?你只想让他死!”
元妍跌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颤抖,泣不成声,“沙罗香,沙罗香就那么重要么,比一个爱你的人还重要么……”
“是的,”小姑娘手上催动着剑阵,看也不看元妍一眼,“对我来说,沙罗香是最重要的。他的爱,我不想要,也不稀罕。”
“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会有报应的……”
兵荒马乱的夜晚,拂玉君的身体被浓浓的黑暗裹挟着,他每向前走一步,都会吐出一口鲜血,却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着温柔的光,爱怜地看着他的小姑娘。
她又骗了他,但他一点都不恨,三百年前的傅汝玉是那样,如今的他也是一样。
他艰难地走到她面前,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却看到她嫌恶的眼神,满是鲜血的手尴尬地落下。
“我是不是真的很让人厌恶?”
“是的。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暴力残忍,没有一点招人喜欢的地方。”剑阵已经缩在他三步之远的地方,很快,他将被吞噬。阿狸的表情却没有那么轻松。
拂玉君苦笑着摇摇头,“那你不喜欢我,倒也不奇怪了。”
他看上去还想和阿狸说什么,但他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人事改,三春秾艳,一夜繁霜。似人归洛浦,云散高唐。阿狸,我的小姑娘,对不起,我就只能陪你到这儿了,自此别后,山高水长——”
元妍涣散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三百年前的光景,她的傅哥哥站在祭台之上,往日的风华一扫不见,那么憔悴的眼睛,那么苍白的脸,那么单薄的身子……他抱着一只木盒子,望着遥远的东方,那冉冉升起的并不刺目的朝阳,他的目光那样温柔,像是瞧他心爱的女子。
他微笑着,喃喃地道:“阿狸,我的妻,对不起,我没能给你想要的,我想等你回来,但是身子已经支撑不住了,没想到,我这么弱……对不起,我只能等你到今日了……今日,我向神明献上祭礼,吾血为引,吾肉为祭,愿我的阿狸永远幸福,不,我的阿狸,一定会幸福——”
……
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化成一团模糊的白雾,被嚎叫的狂风吹散在火光中,大红喜衣慢慢飘落,落在阿狸的脚边儿。
还有那根他一直带着的简陋的木头簪子,也从空中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碎成两半。
下一刻,剑阵归位,风住尘落,天边红光和黑云一起褪去,只留下澄净如海的高远苍穹,一弯弦月,一地榴花,鲜红的花瓣纷扬如雪,起起落落,仿佛无穷无尽。
那是他没来得急留下的吻么,浅浅的,柔柔的,飘落在阿狸的脸颊上……
元妍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拿起地上的一片玉石碎片狠狠地划向自己的脖子。
纤细的身子应声而倒,倒在拂玉君的那件喜服之上。
血从她皓白的颈子上缓缓流出,淌在一地的碎玉上……她抓着喜服的袖口,紧紧的,紧紧的……嘴角还带着微笑……傅哥哥,小玉叔叔,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她还是那样的决绝,一如三百年前为傅汝玉跳墓殉情时一样,对自己下手一点都不留余地。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人事改,三春秾艳,一夜繁霜。似人归洛浦——
云散高唐。
63|我愿意等
小葵山山主被诛灭,驻扎在葵山外大半年的步天宫大队人马也终于可以拔营回山了。
澄澈苍穹,白鹤之上,叶流白垂眸看着怀中熟睡的小姑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秀丽的眉峰微微蹙起,看起来她睡得并不好,是梦境之中有什么困扰她的事情么?
冰凉的指尖抚开她皱成一团的眉毛,但马上就又皱起来,叶流白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抚开,皱起来,再抚开,皱起来,再抚开……
一旁御剑的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们好奇极了,却又不敢多嘴。被他们一度认为患了隐疾的掌门人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拐了一个小美人儿,虽然掌门用外袍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但从身段上看来,一定是个美人儿……他们的掌门人终于老树开花了……
一别三百年,重回太白山,物是人非,山中的弟子换了好几批,南音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阿狸站在云台上,看着下边忙忙碌碌的少年少女们,笑颜如花的孩子们,即使被师兄师姐们责备了,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他们真好,真年轻,真快活,周围是严肃而慈祥的师长,时而调皮却又不失义气的朋友,这样的日子,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那她如今又在怀念什么呢?
往事烟云过,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远远的,她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一袭紫衣,白发三千束在高冠里,身后跟着四位长老,还有已经是大师兄的北乐。太乙慌忙从云台上跑下去,然后又一溜烟地消失在人群里。
阿狸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回到了太白山,明明自己从小就爱慕的人就在身边,她却不敢见他。从回山到现在,已经有月余了,他们没说过一句话,每次看到他,她就远远的躲开,然后躲在人群中从别人的嘴里听他的消息,什么掌门的功法又升阶啦,什么掌门继续留任九州仙盟的盟主啦,什么掌门新收了个女弟子啦,据说还很漂亮,等等等等。
什么?女弟子?
阿狸听到这个终于睡不着觉了。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嘴里啰啰嗦嗦个不停“我师父收了个弟子”,“我师父收了个女弟子”,“我师父收了个漂亮的女弟子”,“我师父收了个漂亮的入室女弟子!”……
滚累了,她就抱着枕头盘腿坐起来,看着窗外大如银盘的圆月,眼睛忽悠悠地转着。
不知为何,她很郁郁。
一方面,她害怕见到师父,另一方面,她又不喜欢,很不喜欢“我师父收了个漂亮的入室女弟子”这个结论。
矛盾,太矛盾了。
师父有了漂亮的入室女弟子就不会来找自己了,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了,毕竟是她先开始躲着他的。
可是……太乙狠狠地一扔枕头,可是她一点都不高兴!
她又开始在床上滚,滚啊滚,滚啊滚……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她一定要走火入魔的。
想到这儿,阿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跳下床榻,连鞋都没穿,急匆匆地就奔着叶流白的小蓬莱去了。
可等她风也似的来到门口,又不敢敲门,在门口转了好几圈儿,最后还是决定——唉,还是回去吧。
她刚要走,房中却有人道:“来了就进来。”
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阿狸摸摸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她进了门却不继续向里走,而是站在门口眼珠转着四下里看。
坐在书桌旁的叶流白放下手中狼毫,表情依旧淡然,却不冷清,“找什么呢。”
阿狸转脸望他,“我听说师父你收了个漂亮的入室女弟子,她……不在么?”
男人托着下巴,歪头瞧她,目光如洒林的月光,清清而灼灼,他的声音慢慢的,“她?在这儿啊。”
阿狸如坠五里雾中,再左右看看,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狸,”小姑娘还犯迷糊的时候,叶流白不紧不慢地拎起来两张纸问,“你看这两个花样哪个好看。”
一边是凤穿牡丹,一边是孔雀双燕。
虽然心里奇怪,阿狸还是指着左边的道:“牡丹这个吧。师父……你要做新衣服?”那这花样也过于女气,过于华丽了。
叶流白一笑,“给你的。”
看着书桌上厚厚的两堆花样图,有些是衣服的,有些是首饰的,还有一些是幔帐书柜之类的,阿狸蹙眉道:“师父这些日子就一直在忙这些?”
叶流白点点头。
她知道她师父爱好手工艺,但也不能这么玩物丧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