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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子不语-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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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翔不应声,东方玄锡回过身来道:“敬翔,我有些事本来以为会带进坟墓里,可是现在小穆来了,我不想再瞒着你。你是我最得力的伙伴,如果我想达成所愿,你必须知道实情。”
  敬翔肃然拱手道:“殿下厚爱,翔此生难报。”
  东方玄锡拍拍他的肩膀道:“此事说出来你或许不能相信,明天小穆回来我会让她告诉你,此事事关重大,绝非儿戏,你必须全部相信她,才能辅助她完成我的嘱托……”
  敬翔慢慢的听出来些不对劲,疑惑道:“陛下,您的意思,翔怎么听不明白?为何您现在不能告诉我,而是要公主明天告诉我?”
  东方玄锡道:“明天小穆就回来了,所以,我现在要去漠北草原。”
  敬翔扑通跪倒,东方玄锡吓了一跳,两人关系虽是君臣,可是除了金殿之上,敬翔还从未这样严肃的跪拜过。
  “敬翔,你……”
  “陛下!”敬翔抬头,一脸视死如归的气概:“如果您现在要撇下渤海国成千上万的百姓,撇下重病的小儿,撇下历尽艰难归来的公主,撇下会被当做千古罪人受尽唾弃的属下,那您就去吧,臣就算横尸在长兴宫门口,也不会告诉众臣和公主,您不顾一切去漠北草原了!”
  “你——”东方玄锡瞠目结舌。
  敬翔又道:“公主进去之前跟微臣说过,她出来时若陛下不能来迎接她,就要拿微臣是问,微臣不怕死,但是公主若是因此生气,恐怕微臣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实在是有负陛下重托啊!”
  东方玄锡脸色渐渐凝重,半晌道:“真是小穆说的,回来时必须要见到我吗?”
  敬翔目光闪烁,不怕死的抬头道:“是!”
  东方玄锡半晌没有吭声,良久才叹了口气道:“算了,那就再等一天吧。”
  敬翔如获大赦,喜不迭的谢恩去了。东方玄锡独自一人又站了片刻,苦笑喃喃道:“小穆啊,你竟然还不放心我,唯恐我趁火打劫去侵扰大周。不过,这样看来,你更值得托付了,不要让我失望啊……”
  穆莳依临走时确实和敬翔说过这样的话,也确实是安了提防的心,她一早就没指望敬翔会听不出画外之音,只巴不得他转身就把话传给东方玄锡,却不料敬翔也是个狐狸般的人精,这时拿出来了正好将东方玄锡堵死,却是一只竹筒两头吹了。
  穆莳依此时还不知道外面在短短几日内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实在是因为她这几日之所见太过震撼了,让她一时顾不上关心其他,实际上她也没心思关心其他,鹿蜀皮的事彻底难倒她了。这杻阳山方圆不知几百里,竟然确确实实的只有一只鹿蜀!
  她拄着迷谷跑到腿断,每次迷谷都把她带到这一只鹿蜀前,在记不清第几次看到那鹿蜀额前的梅花斑点时,穆莳依仰面栽倒再也没力气去奔波了。怎么办呢?佩之子孙不尽的鹿蜀竟然无子无孙独一只,难道是被人杀绝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更下不去手了。
  鹿蜀高高的卧在土丘上,蓝天白云在它身后,绿草如茵在它身下,它侧过头用那明月般皎洁的眼睛忧郁的看着穆莳依,穆莳依差点忍不住要落荒而逃。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如果真有人下的去手,那他一定不是人!穆莳依矛盾到了极点,烦躁的扯断身下的一片长草,和着鹿蜀忧郁飘渺的歌声,闭上眼缓缓吹起来,如果鹿蜀听得懂,她真想告诉它,这是她听过的最美的歌声,尽管,也是最忧郁的歌声,曾经差点要了她的命。
  穆莳依倚在一个矮坡上,缓缓的陶醉在那歌声中,忽然她感觉脸上有温热的呼吸,茫茫然一睁眼,对上一双明月般皎洁又忧郁的眼睛。

  碧流光

  穆莳依措不及防被那近在咫尺的大眼睛吓的一抖,草叶掉落,曲子戛然而止。鹿蜀颈上长长的白金色鬃毛柔顺的自颈侧垂下来,风带起末梢微微翘起,有着说不出的温柔静谧。小鸟儿啾啾的飞起来,竟然落在鹿蜀的背上,十分熟稔似的跳来跳去,鹿蜀一低头将穆莳依腿上的迷谷衔了起来。
  穆莳依一惊,还未来得及伸手,鹿蜀又温和的将它放了回来,或许是幻觉,穆莳依仿佛看到迷谷有一瞬间闪过一道白光。鹿蜀重新在小丘上吟唱起歌谣,这次的歌声不再有渺茫飘忽的感觉,反而十分清晰似乎就在耳边,仍然是轻柔低沉的调子却让人觉得如果站在山的那边也会毫不费力的听见。
  这声音中似乎有一股极细极高的力,牵引着听者的思绪一层一层往更深远更广阔的天宇飘去,当你推开一扇门眼前豁然开朗时,却有一条更为宽广的道路同时浮现在脚下。那次的歌声如同一个梦,深不见底的往下坠落,这次是一双翅膀,永无尽头的向上飞翔。
  鹿蜀越唱越高,高大的身子却渐渐矮了下去,待到穆莳依发觉时已经枯萎成了一团黑金色交织的皮毛,而那皮毛下明显有什么在微微的蠕动。美妙的余音还萦绕在耳边,穆莳依被这诡异的一幕骇的手心冒汗,犹豫了半晌握着迷谷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试探了又试探,她颤颤巍巍的伸出迷谷,沿着边缘将皮毛轻轻挑开,奇妙而温馨的一幕出现在她眼前:两只小马驹般的鹿蜀交颈卧在这下面,一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如同草尖欲滴的露珠。
  “呀,真,真神奇!那只鹿蜀呢?”穆莳依又小心的将它们盖住,只露出头部,兴致盎然的打量着它们。鹿蜀的性子生来温顺,在她的注视下,张嘴叫了叫却没有声音。
  “是不是饿了?或许是渴了?”穆莳依生出照顾小宝宝的爱怜,又用鹿蜀皮将它们遮住,飞快的跑去河边汲水,待到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那鹿蜀皮干瘪瘪的伏在地上,里面的两只小鹿蜀却不见了踪影。穆莳依大急,难道被野兽叼去了吗?一时竟顾不得唾手可得的鹿蜀皮,四处奔跑着去找那对小鹿蜀。
  静默的河水不知疲倦的流淌,穆莳依始终找不到那对初生的小鹿蜀,旋龟们又咄咄的在水中潜行,一切似乎都平静且正常,幻界特有的神秘和秩序将一个外来人无情的拒之门外,只许你恐惧和敬畏却没有丝毫感动的机会。眼前的蓝色花海愈发让人生出莫名的忧郁,穆莳依垂着肩膀慢慢将那团鹿蜀皮收拾起来,自怀中取出一个银色的小兽角放在嘴边道:“我都找到了,带我回去吧。”
  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绝世锦打开幻界的通道带她出去。穆莳依站在高岗上,望着那片蓝鸟浮蔷,不由自主的吹起熟悉的鹿蜀的曲子,轻细忧伤的曲调被风托起飘向那片花海,旋龟们浮出水面,露出一排排懵懂的大眼睛鸟头,是不明白还是不懂得呢,那些曾经拥有过的,已经失去了,就算怎样睁着虔诚无邪的眼,也再望不到曾经。
  一缕更细更轻柔的声音仿佛草原的回响,涤荡一空轻纱似的薄雾渺茫的传过来。雾气缱绻温柔的散去,在花海梦幻般的尽头,一对神骏的身影踏着旋龟铺成的道路优雅的向着天边皑皑青山而去。那是一种今生也磨灭不去的美丽印象,就像在蓝色的夜晚仰望山顶明月中银色的羚羊,就像在满山的昙花凋谢中有不散的香气和儿童的欢笑,会让你不知不觉的热泪盈眶,却不是因为悲伤。
  歌声渐去渐远,蔚蓝的花海重新恢复静谧,随风摇曳恬然如含笑的少女。离地几寸的空中忽然出现一个镜面般的漩涡,绝世锦的声音从中传出:“界通道已经开启,立刻从此处出来!”
  穆莳依大喜奔过去,却如同撞在了柔韧的墙上,一下子给弹了回来。她爬起来后退几步,猛冲过去却被弹的更远,摔得几乎要散架。
  “我撞不破,怎么进去啊!”她冲着漩涡大叫。
  未央焦急的声音传过来:“集力于一点,只要有一丝裂缝就够了!再试一试!”
  穆莳依举起迷谷正要,才一使力,一道白光闪过迷谷竟然缩成手指般大小。穆莳依哭笑不得,拿出随身的匕首使劲挖戳。
  “此出口只能支持半刻,快!”绝世锦的声音甚是吃力,穆莳依越发焦急,却无计可施。
  小乖倏的从她眼前划过,在她头上啄了一下,凭空便不见了踪迹。“小乖!”穆莳依四下搜寻那抹绿光,这时柔韧的虚空墙壁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似乎被一道疾风穿过,破开一个微不可见的小洞。
  巨大的气流开始旋转,耳际的风声如同狮吼,穆莳依身形一晃,再次看清眼前景物时,视线里已绽放着东方玄锡欣慰的笑脸。
  终于,回来了。
  鹿蜀皮已得,不日晋呈天子。此消息经快马加鞭连夜送往京城,南怀瑾读出的那一刻满朝沸腾,更有些老臣老泪纵横,跪拜先帝哭晕过去。大周的劫难似乎至此便是渡尽了,南怀瑾读完心中却空落落的,看着殿下众臣几近疯狂的欢喜,只是茫然,也不宣布退朝便兀自走了。众人以为年轻的陛下是欢喜过度了,全部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吉祥跟了过去,却见皇帝茫茫然垂着手往宿羽宫而去,只得暗自叹息,守候在宫外。
  宿羽宫如今宛如佛堂,香烟袅袅木鱼声声,南怀瑾请了尼姑在宫中却不许说经讲道,只为陪伴。众尼姑正在做早课,见皇帝过来行礼退入内堂,南怀瑾怀了心事只默默的往高阁上去。一声声木鱼空旷的自灰色的幡帘后传出,南怀瑾负手站在门外静静的凝视那隐约可见的纤细身影,她面对佛像虔诚肃穆的跪着,乌黑的长发不着点缀的披在瘦弱的背上,不需要惊心动魄,却每见一次心动深一分。
  “再过几日,鹿蜀皮就到洛阳了。”南怀瑾不舍得让这可见的时光染上无言的沉默,总要找些话来说,自己对自己说。依旧是静默,灰色的幡帘猛然被掀开,云苏握着佛珠跑出来,脸上绽放着光芒:“穆姐姐来了?”
  南怀瑾的眼神瞬间沉郁,望进她闪闪发光的眸子,道:“鹿蜀皮一到就要举行大典,我若披上那鹿蜀皮就再也脱不下来了。”
  章云苏欢喜的望着远方,苍白的嘴唇露出病态的嫣红,南怀瑾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见,只高兴的叫着:“穆姐姐说过十五天就找到的,她真的找到了!她一会就来接我了!”
  南怀瑾心中的血汩汩的颤抖,仿佛要长出一双手,她发疯般一把揽住章云苏,狠狠的吻了下去,带着末世的悲凉和绝望,用尽生命禁锢住怀中的身体。她笨拙的吸吮舔舐,迫切地颤抖,在那因为震惊而冰冷的双唇上辗碾,她不敢睁眼,不敢看到那双惊恐厌恶的眼睛,尖锐的疼痛从唇上传来,一股大力将她狠狠震开。
  南怀瑾踉跄站住,抬头毫不意外的对上一双厌恶悲愤的眼睛,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舔去唇上的鲜血,伤口火辣辣的痛,她指着它轻轻笑道:“我总算有了一个你给的东西,我希望它一辈子也不要好,喝水吃饭呼吸都带着你的味道。”
  “你无耻!”章云苏惨白着脸泫然欲滴,“你再敢碰我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不会碰你的,如果我披上了鹿蜀皮,那你就是我的皇后,我要看着你,看一辈子。”
  “你做梦!我已经嫁给穆姐姐了,她马上就来接我,我这辈子都要跟她在一起,去哪里都不分开!”
  南怀瑾浮起个怪异的微笑,轻轻道:“如果她去地狱呢?她死了,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呢……”
  章云苏眼中的镇定崩溃,慌乱让她浑身颤抖,她想说你胡说,可是耳边却响起在长安时穆姐姐说过的话——云苏,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你,一定要活下去……
  南怀瑾看着她脸上的脆弱,继续轻声道:“你知道鹿蜀皮怎么得来吗?要去传说中的杻阳山,杀死一只怪兽鹿蜀,然后剥下它的皮……而且必须一个人去,要杀光杻阳山所有的怪兽才能找到鹿蜀……你知道杻阳山有多少怪兽吗?五百只,五百只怪兽,一个人怎么够吃呢……”
  南怀瑾轻飘飘的声音仿佛地狱吹来的风,章云苏浑身颤抖,失控的哭叫道:“你胡说,穆姐姐没有死!我不信我不信!”
  “你不信?你不信等鹿蜀皮送来,我带你去闻闻那上面新鲜的血,闻闻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味道……”
  “啊——”章云苏捂耳嘶叫,旋风般冲进室内,门呯的合上,南怀瑾扑到门上,无声的嚎起来,仿佛是狂笑,又仿佛是大哭,泪水滚滚,心如刀绞。云苏,如果我们此生注定得不到救赎,但求同死。
  章云苏发狂的掀翻一切神龛香炉,扔掉木鱼佛珠,扑倒在佛像前,大哭道:“佛祖,我十几个日夜的祈祷就换来她死无葬身之地吗!为什么您不睁开眼看看!一辈子那么长,我们的时间却那么短,我怎么好好活下去!”
  她心痛如割,脚步虚浮,跌倒在地上,泪眼朦胧中怀中露出一角白绢,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将白绢缓缓展开,上面是栩栩如生的自己斜坐在青石上,画卷空白处有一个人的衣角。
  ……这是谁?
  ……是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章云苏捧着画绢,低低的痛哭,门外的南怀瑾渐渐听不到她的声音,拼命拍打着门扉,章云苏抽噎着看向门外,又看向佛像前的一把戒刀,缓缓站了起来,将戒刀握在手中。
  “云苏!云苏!”南怀瑾拍的手掌通红,如果你死,我们一起,这次我再也不要错过。
  “我不信你。”章云苏的声音缓缓响起在门里,“我要等,等十五天期满,等穆姐姐回来。”
  那悲痛中蕴含着让人绝望的巨大力量,南怀瑾面如死灰,半晌凄然笑道:“好,那就再等三日,三日后我要拿那带血的鹿蜀皮祭奠我大周列祖列宗!”
  踉跄的脚步声渐渐下了阁楼远去,章云苏重新跪倒在佛前,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弟子章云苏,愿以此生忠诚为贡,祈求佛祖保佑三日后穆姐姐无恙归来。”
  佛像慈悲奥妙,只垂眼拈指暗含机锋,章云苏虔诚三拜,眉间决然平和,缓缓抬手,发簪跌落,戒刀闪出乌沉冷光。
  酣眠乍醒,脸颊上还浮动着温暖的香气,穆莳依拥衾猛然坐起,心怦怦跳个不停,梦中重现那日惊心动魄,章云苏一身紫衣从高台纵身一跃,而自己怎样也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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