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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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惠的气息暖暖而轻柔的拂在耳侧:“阿史那不算什么,契丹的公主耶律瑰引也不算什么,我一直放在心上的不过是你的理想。自我认识你,你口中的国家便从不只是足下的渤海国,我总感觉似乎大周、契丹、渤海在你眼中并无差别,或许你就是我娘说过的鹰王,站在更高的天空,所以看的更远。鹏程万里需借风,我嫁给你六年,如今漠北就是契丹公主耶律瑰引的嫁妆,助你扶摇而上九天!”
“惠儿……”东方玄锡收紧手臂,喃喃道,张惠贴在他胸前,眼中露出深情和坚毅,玄锡,你的目光总看得太远,如茫茫的草原般不见尽头,为你夺来契丹,或许你就会收回些视线,让我知道你目光的尽头落在哪里。
敬翔前来禀报看见的就是帝后相依相偎的温情画面,在一侧偷笑了一会故意清嗓子似的咳了一声,张惠窘然退出东方玄锡怀抱,东方玄锡却不在意,仍握着她的手。小人儿跑过来扑上去要敬翔抱,敬翔举起他掷了几下,小人儿欢快大笑,东方玄锡淡淡嘱咐道:“敬翔,等小穆回来,我要与王后去漠北一趟,你辅助小穆暂且主持大局,具体事宜由你二人商议。”
敬翔与张惠俱是一惊,两人交换目光后,敬翔略有所悟,道:“陛下,且不说翔是否担得起此重任,单是帝后共同赴险,翔不敢也不会替您瞒着。”
东方玄锡笑道:“不必紧张,无万全的把握我不会贸然行事,一切还是等小穆出来后再细细讨论,暮江王此刻恐怕还未赶到兰州,我们此刻敲定还为时尚早。”说着又接住小人儿扑过来的身子与他一起逗弄御沟里的鲤鱼了。
敬翔知道,他越是不经意说的话越是笃定,看看张惠也是皱着眉头,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翌日上朝,秦大人将初步的安排统筹在奏折中一一细列了出来,朝堂上一排热火朝天的讨论,东方玄锡也从金座上下来与众臣围作一团讨论,丝毫不提昨日吓了敬翔一跳的决定。晨光冷冽中,一队藏青棉袍的人简装迅速的出了前殿门,往城门走出去,一个细挑身材的人在秋日淡金的光辉中扭头看了眼威武的宫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东方玄锡退朝后依旧往沉香殿去,敬翔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东方玄锡询问的看看他,他也只抄着手抬头望天。走到沉香殿前时东方玄锡只好无奈的退了回来,瞪着他道:“你是不是太清闲了,跟着我做什么?”
敬翔一板一眼的道:“翔在等陛下放弃昨天的想法,否则翔寝食难安,只好跟在陛下身后。”
“你——”东方玄锡哭笑不得,忽然一个内侍气虚喘喘的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信笺,扑通跪倒在他脚边道:“陛,陛下,方才小殿下要去找王后,奴才们到处找不到王后,只在,只在王后的寝宫发现了这封信——”
东方玄锡面色大变,劈手夺过来,那信笺上赫然写着“玄锡亲启”,他拆开信只看了一眼便放足往城楼上奔去,信笺随风落在地上,敬翔小心翼翼的捡起来,一行清秀的柔美隶书映入眼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为一国之主,行止皆需以无愧于国家为重。战事如云涌,瞬息万变,惠先行一步,事成之日以青牙为令,与君遥相呼应,尽收漠北草原于囊中。无忧,勿念。
蓝鸟泽
万俟兰洛率领大军日夜兼程赶了两天的路方至兰州境内,沿路城镇十室九空荒凉如墟,百姓拖儿带女往南逃难,聚在黄河边等着渡河仓皇悲苦如秋风中瑟瑟的蝈蝈。举着王旗的大军过来,百姓们也只是跪倒一片痛哭悲诉,待到队伍离开又挤做一团往那渡口涌,几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神色懵懂的望着风尘仆仆的军队往家乡的地方开去,正看的出神便被父母惊慌的捂住脸拉走了。
万俟兰洛回头正看到这一幕,未置一词夹了夹马肚,马儿一溜小跑的往前去了。
队伍休息吃饭时,派出的斥候回来了,不一会远处扬起漫天黄尘,兰州的守军残盔烂甲的奔了过来,在万俟兰洛马前零零落落跪了一地,吃饭的士兵都放下饭碗聚了过来,万俟兰洛扫视一周,不见带红缨盔的将领,问道:“刘校尉呢?”众人支吾,斥候踟蹰道:“属下见刘校尉背着一个……人……在最后边……”
“一个什么人?”万俟兰洛静静问道。
“一个,一个女人……”斥候一言落,周身寂静无声,无数道目光不安的看向万俟兰洛,万俟兰洛面却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两刻钟后,黄尘弥漫衰草离披的地平线上艰难的走来一个沉重的身影,他一步一瘸却无比温柔,万俟兰洛扶在剑上的手紧了紧,无声的等他慢慢走近。无人上前接应他,那人一步一步的从人群中走过来,鲜血从他血肉模糊的左腿上蜿蜒流下,滴落一路。走到万俟兰洛马前,那人喘息着停下,吃力的将背上的人轻轻放下,然后在众人谴责鄙夷的目光中重重跪倒,在他双膝落地的瞬间,有人看到他小腿上露出的森森白骨,一阵吸气人群瑟缩了一下。
“兰州守军校尉刘景瞻拜见暮江王殿下!”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黄铜般的脸,干裂带着血迹的嘴唇,黑洞般的眼窝。
万俟兰洛平静的问道:“兰州如今军情如何?”
“禀报殿下,属下守城不力,兰州已经失守,二千士兵尚可作战者一千六百五十三人,伤三百人,死四十七人。契丹出兵约五千人,全部是骑兵,每日分成若干小股游击,且并不在兰州城内驻扎,属下派出斥候探出契丹敌人纠结在大河流域,敌军将领大营在马莲河上游的青崖坡。”
万俟兰洛又道:“兰州是如何失守的?”
刘景瞻方才的话说完他的部下已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此时见暮江王不动声色的又问,一个士兵忍不住长跪叫道:“殿下,兰州失守并不全是刘大人的过错。那日契丹深夜来攻时,城中正爆发了一场大动乱,守军来不及调动就被攻破了城门,守城的三十几名弟兄全部战死!刘大人一面命令全城百姓撤离,一面却奋不顾身的挡在城门口,他的腿就是被契丹狗贼的马给踏断的——”
那士兵越说越激愤,竟然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鲜血溅到地上那女子的脸上,她眼皮一抖,吃力的支起一只手臂,刘景瞻去扶那士兵的手顿在半空,似乎这才想起他还背回来一个女子。众人的目光都投射在那女子身上,一个火爆脾气的将领忍不住暴喝道:“刘校尉,我等日夜兼程的赶来,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让殿下等了这么久!你知道军机延误是什么罪名吗?!”
刘景瞻跪拜道:“殿下,属下带这个人回来就是要请殿下定夺。此人名木兰,去年在抵御契丹抢掠中屡建奇功,这次契丹夜袭又逢城内奸细作乱,就是她献的计策才使城内奸细得以全歼,并且拖延了契丹大军破城的速度,使得全城百姓能平安撤退。可是,属下不查,此人竟然是个女子,属下识人不明,犯了军中大忌,请殿下责罚!”
“责罚你?”万俟兰洛嗤笑,“你放弃抵抗将兰州城拱手让人,又为一己之私耽误军机,只这两罪便可以扒了你的官服发配你去天山!你还想替人受过,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斩于马下!”
刘景瞻昂首道:“属下知道弃城不守会招来千古骂名,可是百姓活下来大周才有希望,属下不后悔!木兰是女人,可是提拔她做副尉,属下也不后悔,她为大周所作的不比属下少,她是女人可也是大周的士兵,骨子里留着名叫大周的鲜血!属下不畏死,但是属下请求能像个爷们,死在沙场上!”
那女子此时已经醒转,听见刘景瞻的话又看到自己耳边垂下的头发,立刻便明白了是因为何事,翻身爬起跪道:“殿下,弃城是属下的主意,拖累了刘大人的也是因为属下,如果殿下要罚,请一并责罚属下!”
“属下?”
“是,属下木兰,于明启三年应征入伍,前后参与过大周对契丹的数十场防御战,属下能做到副尉,全是属下一点一滴的努力和真刀真枪得来的,属下自问不比这军中任何一个士兵差,如果仅凭属下是女人这一点就将属下拒之门外,属下不服!”木兰双目炯炯,毫不畏惧的迎视着万俟兰洛的目光。
众人瞠目结舌,都是又惊讶又紧张的看着统帅,而统帅似乎也为此人所震慑,竟然凝眉凝视着她。过了半晌,万俟兰洛微微一笑,眼中的恍惚退去,道:“果然有巾帼风范,不枉刘校尉为你舍生忘死。不过,军中不许有女子,这是铁打的纪律,不能因你一人毁坏。如今此罪难恕,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战事在即,本王不欲与你等多费口舌,刘校尉和你,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给你们一盏茶时间为期,大周的男儿们不是来看戏的,是来杀敌的。”
刘景瞻倏然站起,身子一晃腿上血如泉涌,地上跪着的士兵急忙扶住他,唤道:“刘大人——”刘景瞻拱手道:“属下愿承担所有罪责!”说完卸下自己头上的头盔和身上破损的盔甲,众人苦求,他大笑一声,横刀往脖子上抹去,当!一声清响震的他耳膜生疼。
木兰举刀架住,横眉道:“大周士兵的血岂能这样白流!我们不守城,守城有什么用!我们要用守城损失的兵力去进攻!用生命去进攻才能把大周的防御线推到几千里外的漠北草原!我们不需要马革裹尸,契丹狗才需要,我们要凯旋而归,衣锦还乡,四海升平!城让他们去守,血让他们去流,我木兰今日要为大周杀尽契丹狗,愿与我并肩作战的站出来!”她刷的抡起大刀,在空中舞过一个雪亮的大圈,满头青丝贴着头皮落下。
刘景瞻部下的士兵热血沸腾,齐声大吼,毫不犹豫的站到木兰身后,木兰拄刀跪下,毅然道:“木兰宁为大周副尉战死,不愿作为大周民女苟活,求殿下成全!”
刘景瞻也挣扎着跪下,道:“属下愿贬为士兵,以命报国,求殿下成全!”
万俟兰洛看着眼前狼狈却难掩夺目光芒的倔强女子,半晌浮起一丝笑来,“好。”
“木兰!木兰!”众人齐声欢呼,刘景瞻终于笑着倒了下去,而这时他的左腿已因失血过多变成了乌紫。军医迅速过来将他抬去医治,木兰道:“属下已经探出契丹大军的兵力分散特点,属下请令为先锋,提白石岭的一千个契丹人头来见!”
万俟兰洛伸指揉了揉额角道:“不行。”
木兰皱眉,急于争辩,万俟兰洛指了指她身后盔甲破烂的士兵道:“带着伤饿着肚子上战场,岂不是让契丹人嗤笑我暮江王?带着他们漂漂亮亮的出去,再漂漂亮亮的带回来,这才是你的职责,木副尉!”
木兰一愣,展颜拜倒:“多谢殿下!”转身欣喜欲走,忽听身后统帅若有似无的道:“木副尉,小木……”木兰疑惑的转身,恰恰好对上他恍惚而带着笑意的眼神,心头立刻没有来头的猛的一跳,顿时只觉脸颊灼热,慌不迭的跑了。
尚未交冬,渤海国却已有了寒冬的气息,卷过宫殿檐角的风如同号角将人的心情催的一阵急似一阵,东方玄锡披了大氅在殿前肃立,足下的草坪秋草衰折,干枯无力。敬翔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是王后挺身而出,实在是无可奈何又巧妙无比的一招险棋。东方玄锡默默走了会,侧头道:“小穆与暮江王的十五天之约还有几天?”
“不算今日,还有四天。”敬翔掐指算道,“公主已经进去四日有余,按照国师所说,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是啊,但愿我明天再来看时,她能出现在我面前。”东方玄锡又走了会,转身郑重其事的道:“敬翔,待到小穆出来,你将渤海国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告诉她,也让她知道我和你的一些想法,对了,海上贸易的事也告诉她。”
敬翔讶然:“陛下,翔斗胆请示,您这是——”
东方玄锡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她太松懈了,我要让她与我一同听政!”
呼,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敬翔木然,大风卷起重重檐角上挂着的铜雀,叮当铿锵如刀林乱舞。
幻界此时虽无人间肃杀之气,幽蛇密林中的阴冷潮湿却一如深秋的阴沉,寒意入骨。幽蛇密林为杻阳山的入口,实际却没有听起来那样凶险无比,穆莳依一路披荆斩棘而来,未曾见到一条蛇类,甚至连动物也是少有,这让她又惊又疑。
渐渐地路上的风车草越来越多,乱蓬蓬的齐腰深,幸好视野内还能看见几棵稀疏的矮树,不至于每一步踏出去都腿软。脚底下的触感越来越厚实柔软,密密麻麻全是些细小蕨类,穆莳依弯腰揪了片叶子,觉得不可思议,蹲下身子指尖滑过的地方全是这种蕨类,难道已经毫无知觉地走到了两千多米的高坡之上?为何一路并未觉得有走高之势,这么大的坡度便是化为缓势也不该是如平地一般。
这种风车草,扇叶厥她曾在百里的指导下认识过,就算是不知不觉的走高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毕竟幻界不同人间,可是眼前越来越多的蓝瓣白蕊碎花,却让她握着迷谷的手中不由自主的生出冷汗。
稀疏的矮树也渐渐没有了,水汽般的薄雾越来越重,穆莳依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脚下的草皮湿润的仿佛浸在水中,每踏下去一步都能感觉冰凉的水顺着靴子向四面渗开。忽然有一阵风灌进来,夹着一丝渺茫而美妙的歌声,穆莳依精神一震,追着那歌声奔出去。
奔出去几步眼前豁然开朗,穆莳依一阵心笙荡漾,无法言语。面前是一望无际延伸到视线尽头的蓝色绣毯,簇簇的蓝鸟浮蔷在绿叶掩映下清妍而魅惑,仿佛无数长着翅膀的蓝色鸟儿低低飞舞,又好像众多美丽骄傲的女子拖着浅蓝色的千层雪纱,摆着妖娆的舞姿绝世独立。一个金黑色条纹交织的美丽生物低头立在一丛水烛草旁边,梅花鹿般的犄角如同最精致的雕刻,听见有声音过来,它姿态从容的扭过头来。
穆莳依在心神激荡的一瞬间再次被重重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那是一双明月般皎洁而忧郁的眼睛,就那样淡淡安静的看着你,目光不沉重不凝聚也不游离不飘忽,就好像你随意的抬头时恰好接住自云间疏落的一束月光。它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