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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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谷激动的哗哗作响,忽然迸发出耀眼光芒,穆莳依遮着眼睛,光芒持续暴涨,银色光华照射在整个山谷。
好半天,穆莳依眼前的白茫茫才消了去,睁眼一看,面前的庞然大树不见了,只在地上竖着一根黑亮光华的长棍,长度恰好是一根手杖。“迷谷?”穆莳依小心的唤了声,那木棍晃了晃,似乎是以她去拔起它。
穆莳依谨慎的握住棍梢,长棍轻而易举的握在了手中,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心中清晰响起:“我要成人,我要跟你去凡间。自现在开始,我不能再和你交谈,但是闭上眼睛,只要你信念够坚定,我就可以告诉你去往任何地方的路。”
“鹿蜀,我要找到鹿蜀。”穆莳依默念着闭起双眼,手中的迷谷发出银色光芒,一副立体的地图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
幽蛇密林——蓝鸟泽——杻阳山
杻阳山
距离小穆进入幻界已过去一日夜整,渤海国的秋风骤冷一夜憔悴了皇宫四周的树木,以往自宫墙往远山眺望,只见苍山蔼蔼,如今抬眼再不见青山,只见白杨如金。东方玄锡下了早朝去往沉香殿,一路上越来越寂静,到了沉香殿外已是沉寂,满园彩菊不胜寂寥,只花丛中一抹银白便让姹紫嫣红失了色彩。
未央瞧见他过来,招手笑了笑,笑容纯澈温暖,让人无法因为他幽魂般的身体生出恐惧。东方玄锡笑着走过去,绝世锦并未抬头,仍是在一丝不苟的采着菊花瓣,他似乎在做一些分类,一小撮一小撮的堆着,可是又不像,黄的绿的红的紫的混成一团。“国师,您这——”东方玄锡疑惑,未央急忙示意噤声,然而绝世锦还是察觉,冷声道:“错了么?”
“呃,没有……”东方玄锡看未央拼命摇头,迟疑道。
绝世锦眉头微蹙,勃然大怒,大袖一挥登时满园菊花花瓣脱离,赤橙黄绿缤纷飘舞,东方玄锡默然,不想此人脾气这样暴戾,只可惜了这些名贵娇艳的菊花。绝世锦似乎猜得到他的想法,冷哼一声,双手结印在空中划过一道彩虹,满园纷飞的菊花花瓣飘飘洒洒一个不落的回到花梗上,只是——
“国师神力,此后世间又要多许多奇花了!”东方玄锡看着满园的七彩菊花,叹为观止道,绝世锦修长如玉的手指划过一朵七彩的菊花,面色深沉看不出喜怒,未央安慰的唤道:“锦……”他的眼睛,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在乎。
菊香四溢,遍地落英,东方玄锡隔着一道繁华的□望着低头冷肃的银发男子,半晌道:“小穆,会没事的吧……”
“看她的造化,”绝世锦似乎毫不关心,冷冷道:“我本来有更好的人选,她若回不来也是自寻的死路。”东方玄锡咬了咬牙,竭力撇开视线,愤怒的他没有看见绝世锦的手将一朵绿色的菊花揉成粉霁,嫩绿的花汁染在他莹白如玉的指尖,衬的那指节上紧绷的肌肤更加苍白。
东方玄锡平息了片刻,道:“我听小穆说,若国师您回去了,她便也能回去了,这是真的吗?”
绝世锦微微抬起头,无神的银瞳中有一丝残忍的笑意,直盯得东方玄锡脊背发凉,才轻轻一笑道:“你不想让她回去。”他的语气轻且笃定,仿佛宣判一样不急不缓无可驳回。
东方玄锡一怔,继而坦率的道:“对,我愿帮助国师顺利归乡,但是请留下小穆。”
绝世锦面上波澜不兴,未央断然道:“回去也同样是穆姐姐的愿望,我发过誓尽一切可能为她达成,我会为她扫除任何使她努力白费的可能。”
东方玄锡未曾想绝世锦身边的幽魂少年会是最大的阻力,急道:“如果她自愿留下呢?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有同样的梦想,只要给我一些时间,她一定会明白的!”
“不行!”未央决然道:“你不明白穆姐姐的愿望有多迫切,也不知道她为此受了多少苦,她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留下来的!”
“你不会明白我所要托付给她的意味着什么!我只剩下不多的时间!我也只需要一点点时间!难道就不能让她多留一会,给我个机会?!”东方玄锡压抑着激动,低声吼道。
未央毫不为所动,正要出声,绝世锦冷冷吐出两个字:“两年。”
激动中的两人皆是一愣,继而一人大喜,一人沉怒,未央飘到绝世锦眼前道:“锦!你答应过我,也答应过小穆,你不要忘了绝世一族的荣耀和品德!”
绝世锦又揉碎一朵花,冷声道:“如果我回不去,记着又有何用。回到过去会对灵魂造成伤害,我需要镇魂石才能完全保证不魂飞魄散。我若少了一魂一魄,即使回去了也不会再记得这个世间还有一个穆莳依等着我为她改变命数。”
未央眉头紧蹙,浑身的煞气却缓缓弱了下去,绝世锦手指微拂,花丛分开,他缓步走出去,侧头道:“两年中如何留她,随你之意,两年后你死,去留由她选择。她回来我便准备离开,我会与她说,无需隐瞒。”说完转过亭台,缓缓离去。
未央看了东方玄锡两眼,欲言又止,无声飘走。东方玄锡却在心中熬药般熬着国师最后几句话,十年前他便知道了自己的时间有限,不容许有些许的浪费,可是如今却因为小穆,这时间一刻掰成两半也只觉不够。
凡间已过去整整两日夜,穆莳依所在的幻界才刚刚迎来第一个黄昏。在迷谷的指引下她避开凶神野兽,绕过蛮古大荒,终于有惊无险的到达了杻阳山的入口——幽蛇密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然而这时才显出金黄的天空实非正常,如果人间的一天能如这里一样漫长,那么长一倍的人生或许便能少去许多遗憾了。一路上喝麖水解乏,食祝余解饥,若不是到了这阴森幽深的幽蛇密林前觉得胆寒,恐怕她自己也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平常的凡人。
穆莳依抬头望望树梢间碎金般的夕阳,想休息一夜白天再进去,可是又怕这黑夜也如同白天漫长,十五天期限已所剩无几,错过了恐万俟顶不住压力。叹了口气,取出雄黄兑水涂满全身,小乖被这刺鼻的气味熏得无处落脚,啾啾的叫,穆莳依洗了手写了纸条缚在它背上,小乖不舍的啄啄她指尖,眨眼不见。若真有蛇,天黑了小乖怕躲不过,或许明日自己走出去时,它会带着回信在出口等待。
包袱展开是一件大麾,穆莳依将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袖口裤口领口全部扎住,深呼吸了几次正要进去,天空猛然大亮了一次,仿佛将要燃尽的火苗最后的一跳,她抬眼望去,高山之上巨大的太阳正熊熊绽放着火焰,那红色越来越深,深到极处时火焰暴涨几丈之高,在那巨大的太阳中间赫然出现一只三足的金鸟。
那三足金乌双翅展开辉煌如泼金流焰,它仰头清唳,虽然无声穆莳依却被一瞬间震撼到了心底,然而弹指光华,那三足金乌双翅一振,就在那虚空中消失无踪,一片金色的羽毛承载着落日的余晖悠悠自山巅飘落,穆莳依伸手去接,未到指尖倏然沉寂,天地间最后一抹光亮消于昏暗。
穆莳依痴痴的陶醉片刻,周围的万物全笼罩在朦胧不清的暮色中,湿润的溪流边一丛丛箭叶圆柱果穗的植物开始微微显出异样的风姿。穆莳依认出那是水烛草,因为果穗的样子像极了修长饱满的蜡烛而得名,她第一次见到这植物怎么也不相信它是纯天然的真品,只以为是玩具的香肠。不想幻界也有这种可爱的植物,她以为是自己恍惚,竟在那水烛草的顶端看出一簇如豆的红来,凑到跟前去用手攀住长茎一晃,那豆火柴头一样的红色竟然是水烛草生长出来的,而且还微微显出磷光。
穆莳依好奇,拿出匕首砍下一根,魔杖一样高高举在手中端详,这时,那红色的烛头闪了一下,她看到一个水晶泡泡一样的明净剔透的圆轮正缓缓往山巅飘去,升的越高就越大越莹润,当它升到山巅停下不动时,穆莳依才惊觉,那是月亮啊!她在梦中也未见过这样美的月亮,被人吹泡泡一样娇娇软软的吹出来,晃悠晃悠的长大了显出圣洁和稳重的皎洁光环。
她像是受了蛊惑,握住水烛草细长光滑的根茎,划火柴一般朝那白玉轮般的明月轻轻一划,窣,水烛草的顶端霍然燃起明亮如月光的白色火焰,穆莳依大梦初醒般愣愣的看着,似乎这时才明白她一不留神抓住了怎样一个奇迹。莽莽的绿色大地缓缓陷入静谧的沉眠,月光温柔无声的漫延,在阴森幽深的密林中洒下薄薄的银纱,穆莳依砍了数十根水烛草背在身上,一手拄着迷谷,一手举着水烛,毅然而谨慎的走入林中。
夜已深沉,秋月凝霜,长生殿中万俟兰洛仍在伏案批示奏章,殿外的传令兵一阵急似一阵,将各州的骚动秋雨般凉凉的呈落了一案。南怀瑾在登基大典上落跑,还自拟了圣旨立暮江王为帝,他要为父报仇,顾不得江山社稷这许多大事。在内侍颤抖着念完圣旨后,万俟兰洛连最后一丝强自支撑的微笑也无力的消失了,所有人怀疑愤怒的目光如刀枪一般刺在他背上,而他只有将脊梁挺的更直。他必须支撑,必须耐心的等,他要为大周也要为那个人争取唯一的生机,还有六天,他必须撑住。
幽静中,更漏声滴答响起,万俟兰洛批阅完了最后一份奏章,疲惫的支着额头,内侍端上来参汤,他挥挥手道:“陛下呢?”内侍踟蹰片刻,躬身道:“陛下,陛下今晚歇在宿羽宫……”
万俟兰洛蹙着眉头,那内侍瑟缩着不敢出声,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面前一挥,立刻躬身退下了。万俟兰洛缓缓走到殿前,远处宿羽宫高高的楼阁仍亮着烛火,清冷的明月正栖在高阁的滴水兽口中,他不易觉察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将先帝的雪狐大氅送去给陛下披上。”内侍腰躬的愈发深了些,退下去寻了大氅出来。
万俟兰洛又默默看了会黑沉沉的夜幕,正要转身进去内室,忽听一阵响亮而急促的脚步声奔来,殿外侍卫挺枪喝道:“深宫禁内是谁放肆!”那声音越发近了却丝毫不见减慢,万俟兰洛挥挥手,侍卫收回长枪护在他身前,一个兵甲残缺的士兵扑通栽倒在玉阶前,气喘如牛,万俟兰洛一眼看到他身前的兵甲特征,脸色大变,推开侍卫走过去,那士兵挣扎着喊道:“陛下!契丹突袭,兰州狼烟来报!”
众人皆是一惊,眼前一花,殿前的暮江王已不见踪迹,一个挺拔的人影急往城楼上奔去。侍卫放出宫哨,匆忙跟上,万俟兰洛奔过之处宫灯次第亮起,不多时整个太初宫已在一片紧张焦灼的明亮中。南怀瑾正立在宿羽宫的高台痴望着高阁上的灯光,忽听吉祥一声惊呼,扭头看去,整个宫殿如同一朵怒放的火莲,一瓣一瓣绽开,宫哨四起,所有人奔向同一个地方,南怀瑾心怦怦直跳,提起下摆往城楼跑去。穿过大殿的长廊时,一簇巨大的焰火迸发在广阔的苍穹,吉祥颤声惊叫,南怀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登时浑身冰凉继而热血熊熊欲燃。在那深蓝色的天幕,遥远的北方一抹浓黑的长烟笔直冲起,烽火台,狼烟起!
万俟兰洛眉头如刀眼眸深深望向北方天空刺目的狼烟,城楼下侍卫奔马来报,风扬军军主已在洛阳城外等候军令。他看着城下士兵眸中坚毅的怒火和忠诚,胸中燃起热烈的激情,大声道:“传令风扬军,即刻全军备战,连夜奔赴兰州!”
“诺!”城下一声齐吼,绝尘而去。万俟兰洛转身,一面往城下走一面道:“本王随军亲征,兵马粮草即刻准备,三日内源源不断往兰州押运!拟旨:着令九城巡捕司长凌霄严守京师,务必金汤不破!”书记官一面跟着疾走,一面下笔如飞,忽然队伍猛停,他一时不注意,撞了出去,抬头一看惶恐跪倒颤声道:“下官莽撞,求陛下开恩。”
南怀瑾脸色沉郁的弯腰,自他兀自颤抖的手中拿起笔录,看了一眼道:“改两个字。”
书记官抬眼聆听圣训,南怀瑾将笔录丢还给他,道:“去掉‘本王’,只‘朕’足已。”
城楼的阶梯上呼啦跪倒一群人,齐呼:“陛下不可!”
万俟兰洛眉头一皱,走上前来,低头张口欲言,南怀瑾负手闪过,道:“朕行过冠礼已久,却从未做过成人该担当的事。朕若只是个太子,今日的契丹来袭,朕只需驻守皇城,可是,朕现在是大周千万子民的皇上,朕要守住的是大周几千万的疆土!”
众人动容,吉祥已是红了眼圈,南怀瑾稳稳的看向万俟兰洛道:“皇爷爷,若你去了,便是对我无义,对轩辕氏无情,对大周无责,朕宁可断一臂,也不愿使大周最后的血脉流尽最后一滴血!”
万俟兰洛黑瞳愈黑,衬着白的脸宛如雪堆里烧着黑玉火丸,南怀瑾看他不说话,以为说服了他,沉声道:“拟旨,朕御驾亲征,暮江王万俟兰洛驻守——”
“你随我来。”一声平淡却沉重的叹息突兀的打断了南怀瑾的话,万俟兰洛转身往城楼上走去,背影萧索,南怀瑾看了竟忍不住鼻头一酸,顿了顿跟上去。
城楼前的旌旗被风卷起又甩开,发出呼呼的呜咽声,颀长挺拔的万俟兰洛双手放在城楼上淡淡的望着远方,道:“站在这儿,你看到了什么?”
南怀瑾道:“父皇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那时候我只看到了房子,现在我看到的是天下。”
万俟兰洛回头看着她,笑笑道:“傻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可是你终究还是个孩子。我谢谢你为我的担忧,我不能受伤,可是有一个人他比我更脆弱,处境比我更危险,也比我更为重要,你有没有看到?”
南怀瑾道:“我做不了皇帝的,重要的是轩辕怀瑾,不是南怀瑾。”
万俟兰洛摇摇头:“我说的不是你。你来这里,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几个敌人?”
南怀瑾极目望去,眼神望着狼烟大起的地方逐渐冰冷,恨声道:“契丹!”
“是契丹,所有人都知道是契丹,把你的目光转回来,你看到了什么?”万俟兰洛把她的脑袋扳向皇城无尽的黑暗,南怀瑾疑惑的抬头看他,万俟兰洛嘴角挂着一抹轻烟般的笑,道:“你看不到,因为那都是你轩辕怀瑾的子民,可是如果你亲征,我驻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