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主穿越之后-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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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明法师只宣了一声佛号,并不作答。
大殿、禅房、后院……皇帝信步所至,弘明法师只能跟着,还要时不时回答他的问题。——方外之人,也不能全然脱离红尘。
皇帝目光一转,忽然指着后院远处矮山上隐隐约约的木屋,问道:“那是什么?”
弘明法师神色一顿,静了片刻,才答道:“那是一间木屋。”
皇帝点了点头:“唔,木屋里住的是什么人?”不等弘明法师回答,他就又说道:“朕方才见小沙弥提了食盒,往后院来,后院没人,他是送往那里吧?那里住的是谁?”
弘明法师又是一阵沉默,继而答道:“木屋中的人,身体不适,出来不便……”
他并没有回答,皇帝却下意识以为那是一个得了重病的和尚,甚至还可能过了病气给别人。
皇帝觉得晦气,也没了在慈恩寺闲逛的心思。他初时心血来潮,想要到这里看看。可是真正到了慈恩寺,他却兴致缺缺。
时候也不早了,他是皇帝,不能常在宫外。他略理了理心情,跟弘明法师闲谈几句,就要踏上归程。
正欲告辞,一个小沙弥匆忙赶来,口中说道:“住持,主持,那个施主,想要见你……”见到皇帝气度不凡,他连忙将话头收回,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皇帝脚步一顿:“施主?”他摇了摇头:“原来不是和尚。”快步离去。
弘明法师在他身后,静默不语。
皇帝离开后,弘明法师才唤了小沙弥回来,询问木屋里那位施主的情况。
小沙弥口齿伶俐,说木屋里那位女施主身子已经大好了,气色也很好,她已经说了好几天了,她想见见主持。
弘明法师沉默了一会儿,宣了一声佛号:“老衲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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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寺中香客少些,弘明法师便经由后院的小门,去了矮山上的木屋。
这矮山就在慈恩寺外面,据说是属于慈恩寺。山不高,树木丛生,行走不易。慈恩寺的僧人很少到那里去。
弘明法师行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到了木屋前。他站定,轻叩木门。
“谁?”木屋里传来女子警惕的声音。
弘明法师宣了一声佛号:“是老衲。”
少时,门被打开,一个纤瘦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眉目清秀,面色苍白,正是现在的罗碧玉——顾九九。
数月前,她带着一些衣物和细软,只身离开罗家,她那时心碎欲裂,浑浑噩噩,也不知要归往何处。
当时她病痛缠身,身体还未痊愈,躲在客栈思索了一夜,只想远离京城,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可惜罗家、孙家、甚至是景王都在寻找她,她自忖拖着病体不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离开。
天下之大,竟难有她容身之处。
也是刹那间的灵光一闪,她想到了慈恩寺的弘明法师。那次在张氏墓前,弘明法师劝她重现开始新的生活。现下,她想忘掉过去了,他是不是可以帮她?
她辗转来到慈恩寺,向弘明法师求助。
弘明法师自然接纳收留了她,因为寺中尽是僧侣,又多有香客来往,她一个女眷,又要避开景王等人,的确不好安排。
弘明法师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慈恩寺后面矮山上的小木屋。他每日派一个小沙弥给她送衣食汤药。等她身体康复了,景王他们寻找她的心思也淡了,再任她离去。
慈恩寺晨钟暮鼓,她每日待在小木屋,不去想往事,不去想将来,也不去想那些她爱过又伤过她的人们,只安心养病。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已是数月过去。顾九九今日烦给她送饭的小沙弥请了弘明法师过来,她有话说。
她现下身子养得差不多了,虽然仍还虚弱些,但是病气全消。她决定向弘明法师告辞,离开京城。
所幸她还有些钱财,她拿着它们,就在这异世做无根的浮萍吧。
听她将要说的话说完,弘明法师静了片刻,宣了一声佛号。
数年前,第一次见这位女施主时,他就感到了她与常人的不同。那时,明知道她来自异世,身份不明,但他仍然对她极为欣赏。因为这份欣赏,纵使她后来身上光彩不再,他也愿意相信这个姑娘有自己顿悟的一天。他愿意在她处于困境时,伸手拉她一把。
她说她想离开京城,忘掉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重新开始,做回自己。弘明法师虽然不是十分认同,却也尊重她的想法。
放下,未尝不是一种成长。只是……
弘明法师宣了一声佛号,终是忍不住道:“女施主,罗家曾经找过你。你和罗家施主之间尚有因果……”
“我不欠他们。”顾九九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道,“大师,我不欠他们了。我谁也不欠了。我算是死过一次,重获新生的人。我还欠他们什么呢?”她的后脑勺已经不痛了,他们欠她的,她也打算忘记了。
顾九九叹了口,微微一笑:“说起来,还要感谢大师的收留。”她顿了一顿,感慨道:“我这些年,也算什么都经历了……付出过,努力过,可惜到头来,却还是我一个人,茕茕孑立。”
她低下头,拭掉了眼角的泪,换上笑颜:“现在我只想把那些都忘掉,全部都忘掉,只当是一个噩梦,一次流浪。”
弘明法师叹息,宣了佛号,只希望这位女施主能早日消除心魔,真正能做到放下。
顾九九勉强笑笑,说明自己离开的具体时间,希望大师可以帮忙。——她知道,在她刚出走后,罗家、孙家、景王都在找她,只差没把京城掀过来。可是,时日渐久,他们也淡了。
——这样的结果,她也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神伤。——直到今日,她想起姬然,依然会感到胸口的痛意。她摇摇头,将这些念头抛之脑后。她要忘掉这一切,她要逃离这牢笼。
弘明法师沉声应下。他真想帮一个人离开京城,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
顾嘉梦自从进东宫之后,便接手了东宫内务。皇帝直言她八字会冲撞旁人。是以她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请安,绝少在宫里走动。而东宫的主子只他们夫妇二人,内务不多,她时常会觉得无趣,只能看书排解烦闷。
姬央安慰她,待他们的新府邸建好,他们搬离东宫就好了。在宫外,会自在很多。他轻抚她微蹙的眉,笑道:“开心些,你这样,会让孤以为你成亲后,并不快活。”
顾嘉梦拂开他的手,微笑道:“没有,嫁给你,我很快活。”她只是觉得自己连累了他。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搬出宫去,惹人非议。可他们夫妻一体,她心下明白,这种话万万说不得。他也不会这么想。
既然已成定局,她就不该再多想的。
好在含山公主时常会到宫中来,除却向太后与皇帝请安外,也会到东宫坐坐。顾嘉梦未嫁入东宫时,与公主便已相识。此刻成了她的弟媳,关系更亲密了些。
公主从来不忌讳那些所谓的八字冲撞之类的流言,只跟她谈茶论道。公主说道太子与太子妃要搬出宫一事,笑了一笑:“你这性子,将来可不知道要……”
她及时止住了话头,喝了口茶。
顾嘉梦心下暗叹,公主是怕她拖累了殿下么?她很认真地道:“公主放心。”她会努力,即使帮不了他,也不会拖累了他。
……
也许是看她情绪不佳,姬央干脆带了她出宫,去会友,去听书。
顾嘉梦想起他们那次在茶楼听书的场景,不由得浅笑。许多事情,还当是昨日,却不想已是很久以前了。
他们能走在一起,很好。他们还要一起走下去。
先生讲的故事,不算新鲜。她听着也不过是凑趣儿。待故事讲完,他们出了茶楼,上了马车。
车帘晃动,顾嘉梦目光微闪。她是看错了么?方才车外走过的人,个子不高,做男装打扮,脸上涂了黑黑的一层物事,是顾九九么?
“怎么了?”姬央看出了妻子的异样,轻声问道。
顾嘉梦摇头:“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她笑笑,她真是想多了。顾九九好端端的还在罗家,怎么会做男装行走在街上?她轻叹一声,告诉自己,那些噩梦忘掉就好,不要再想。
——她还不知道顾九九出走一事。
姬央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再等些时日。”
……
顾九九在脸上抹了层黑粉,换了男装,背着行囊。她告别了弘明法师,带着路引,准备离京。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行走在京城的街上了。她只觉得人生无常,太过荒唐。
原本的顾嘉梦嫁给了太子,身份尊贵。听说皇帝要让太子出宫建府,顾嘉梦日后如何,已经与她无关。
而她自己却要凄凉地离开京城,再不回来。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冲淡了脸上的黑粉,露出两道白痕。她毫无所觉,一步一步走着。
走到城门口,见到守城的士兵,姬然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脑海。她告诫过自己,不去想往事的,可有时候那些事,总是不受控制地钻进她脑袋里,强迫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
顺利出了城,顾九九考虑着要不要想法子雇辆马车,却不知她被人给盯上了。
119
她身体刚康复,还很虚弱。她出城没多久,便感到腰酸腿软,疲惫袭来。她只好先停下来,站在路旁歇息。
她暗暗叹了口气,自嘲地一笑,世事艰难,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她没想到,她才走这么一段路程,就没了力气。看来,她还是寻一个代步工具比较好。
她琢磨着想请路过的行人搭她一程,到了前方,她再雇马车。可惜并未如愿,出城的人虽多,但跟她方向一致,且是驾了马车愿意捎带她一程的并不多。
她只能等自己恢复了几分体力后,再前行。她独自一人,心中酸涩。她这一生就会这样么?
正想着,忽然有人跟她搭话,问她欲往何处,可愿同行。
顾九九见那两人形貌猥琐,目光闪烁,心下不喜,她断然拒绝。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忽的一改之前的和善,目露凶光,一左一右扯了她的胳膊,拽着就要走。
顾九九大惊,拼命挣扎:“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可偏生此刻周遭并没有多少人。
“做什么?你说我们做什么?”其中一个人揪掉了她的发簪,如瀑的乌发倾泻而下,“你又是什么正经女人?”
另一个人则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抹掉了她脸上的污渍。
顾九九暗暗叫苦,后悔不迭。她这真是时运不济了,还没真正远离京城,就遇上了这样的情况。她一面柔声与他们周旋,一面期盼着有人打此经过。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骑马路过,咦了一声,几拳打跑了那两个歹人,在她面前站定。
顾九九惊魂未定,此刻确定危险已除,腿都酸软了。她勉强站好,女子身份既已拆穿,她也不再隐瞒,干脆向对方福了一福:“多谢义士相助。”
那人却不答话。
顾九九心中好奇,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这一瞧不打紧,她不由惊呼一声:“是你!”
她在这世上认识的男子不多,但是每一个她都记得很清楚。面前这人虽然胡子拉碴,右颊还有一道疤,从眉梢直到嘴角,狰狞可怖。但这并不妨碍,她认出这个人来。
竟是何亦远。
她闭了闭眼,身子微微发颤,心情极为复杂。方才她救了他,她该感谢他的。可是,她一看见他,就会想到那年的十一月。若不是被他劫持,若不是要助他离开,她何至于摔倒,脑袋碰到石头上?又怎会有后来的种种遭际?
细想起来,她后来种种神伤,皆是由此而起。可偏生他又帮过她。她苦笑,这一切,还不是因他而起?她心念一转,想起一事,不寒而栗。
她进京时,他在太平山劫道。后来,景王赈灾,也曾在太平山被人所劫,震惊朝野。后来景王诛杀匪贼,夺回大量粮草。都是太平山……
她之前只顾着担忧景王,并未深想,或许也曾怀疑过。可现下,她竟然认定了太平山的匪贼是何亦远一行,再不作他想。
可是,若真是他,景王诛杀匪贼,何亦远怎么还能活下来?居然还能出现在京郊?
“我见过你。”何亦远很肯定,“我肯定见过你,你这双眼睛,我不会认错。”
顾九九后退了一步:“可我不认得你。”她内心狂跳不止,想避开他。
何亦远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仿佛是记起了她。他忽然问道:“你父母呢?我记得你在太平山……”
顾九九白了脸色:“你不怕我去官府告你么?”
初见他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再次见他时的场景,她已不愿意去回想。他在她心中的印象一降再降,从最初的落难公子,到现在,真是一言难尽。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从来没见过他。
何亦远哈哈一笑:“哈哈哈,我既然敢进京,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怕见官,反倒是你,看你的打扮,像是约了情郎,想要私奔。怕见官的是你吧?”
顾九九心中一凛,并不答言,似是默认了他的话。她心里隐隐不安,这人进京城,是要做什么?
很久以前,在她还是顾九九时,她同情并怜惜何亦远,以至于明知他手上有不少人命,她还愿意为他辩护,认为他是被逼无奈,是有苦衷的,还曾帮过他。
可那是之前了。现在的她,经历了种种之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有当初的热忱了。他想做什么?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那何亦远却仿佛对她很感兴趣,不但问她那并不存在的情郎,还向她打探顾家小姐。
顾九九苦笑,略微答了几句,想要离去。
何亦远却没让她如愿。他很好奇,他记得她很像一个故人,自信满满,不明白她现下为何自信不再。她当日是和父母一起进京的,为何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不可能短短一年间,她父母双亡,多半是与父母闹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