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之尊-第5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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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悦时常唠叨漱玉姐姐下落,小侄只好前来问一问。”孟奇将茶杯凑到嘴边。
柳生明叹了口气:“小女天生不足,武道难成,一直苦闷心中,但天无绝人之路,有位游方神尼能助她涅槃,只是要求她远离荣华富贵,苦行苦禅二十年,这事子悦侄女应当知晓,她是想问漱玉有否寄信回家?”
“小侄前段时日见过漱玉妹妹。”孟奇微笑开口。
柳生明瞳孔微微收缩,状似平静道:“不知在何处见到她?我这做父亲的分外想念啊,不知她受得了苦否?”
“在素女仙界。”孟奇放下茶杯,拂了拂衣襟。
柳生明干笑道:“什么仙界……”
话音未落,他双脚一弹,身体猛地飞起,状似大鹏,而一道遁光悄然往下,试图钻入地面。
眼前昏暗,砰的一声,柳生明只觉地面成钢,撞得头破血流,摇摇晃晃站起,才发现银烛画屏依旧,青衫苏孟依旧,不动分毫。
深刻体会到了双方的差距,柳生明笑得比哭还难看道:“贤侄想做什么?”
“漱玉妹妹是玄女传人,柳伯伯怕也是素女道中之人?”孟奇不动声色道。
柳生明长叹一声,重新坐下:“以前是,但后来被先皇与总捕头看破,已是与素女道一刀两断,彻底投入朝廷,贤侄可以去问总捕头。”
孟奇元心印暗持,察觉柳生明没有说谎,于是皱了皱眉,微笑问道:“那柳伯伯可知晓如何找到漱玉妹妹?”
“她是玄女传人,岂会与我这叛徒联系?”柳生明何等老奸巨猾,已是明白孟奇目的,沉吟道,“贤侄若要找素女道,老夫倒是知晓些门径。”
“愿闻其详。”孟奇笑眯眯拱手。
柳生明道:“东海三仙岛岛主‘六洋狂客’吴季真与素女道关系匪浅,他过世的夫人应当便是玄女应缘显化之人,而他多半清楚这点,所以苦守当代玄女。”
“六洋狂客?”孟奇郑重问道。
这位可不是普通外景,如今地榜第九的大宗师!
柳生明点头道:“对。”
没有说谎……孟奇暗自思忖。
这时,有仆人来报,皇上请老爷入宫。
“柳伯伯很得当今皇帝信重啊。”孟奇随口说了一句。
柳生明苦笑道:“他希望用采补之术辅助众生之力的炼化,老夫还算擅长。”
目送柳生明离去,孟奇枯坐一阵,忽地消失在柳府。
缓步行于深夜道路上,孟奇原本想着见见赵老五,见见苏子悦与顾长青,哭老人已除的情况下,可以回家看看了,但忽然想到了顾小桑的那番话,作为鱼,若不安分,亲朋好友一个个身亡,顿时就失去了兴致,只想远离他们,带走祸水。
叹了口气,孟奇遁出了神都,前往东海。
第0797章 狂客与狂刀
明月高悬,夜色深重,大海一望无际,尽是蓝黑色波浪起起伏伏。
一艘楼船漂泊其上,挂满灯笼,将四周照得宛若白昼,船头盘腿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手持鱼竿,面容平静,做垂钓状。
他眉毛浓密,显出几分刚硬,唇上两撇八字胡横着滋长,略显怪异,一袭青袍似儒衫似僧服似道装,相当另类,周身气息内敛,没有半点真元附着鱼竿,像是在真正享受垂钓之乐,静心之趣,可若沿着鱼竿鱼线往下,会发现鱼钩处没有一点鱼饵,想要钓上鱼,似乎全凭运气,效法守株待兔的前辈,等待那条蠢鱼上钩。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仆侍立于旁,颇为担心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
“不用担心,爷疯不了,只是借垂钓静心,打磨心灵。”中年男子淡淡说道。
老仆叹了口气:“岛主,夫人已逝,缘分已终,无需再强求,就当前世今生、今生来世看待吧。”
中年男子正是三仙岛岛主吴季真,他握着鱼竿的手没有半点动摇,语气平淡道:“等玄女凝就法体,便无需应身了,到时候,哪番记忆占据上风,融入玄女本尊,哪些作为‘前世回忆’,还得看她的心境,还能争取争取。”
“霸王娶得,爷娶不得?”
狂傲之态溢于言表。
老仆神色变化,突地叹了口气:“真是孽缘。”
“玄女这应身法造孽无数,让多少大好男儿肝肠寸断,她因果纠缠,形同邪魔。”
他抚养少主长大,有几分父子之情,一时忍不住诋毁了玄女几句。
“六洋狂客”吴季真依旧垂钓,不起半点波澜道:“情之一字,古往今来,深陷其中者,又有几位能够看透?有情无情,最是难断,她活泼开朗,阳光逗乐,性子娇憨,恰好击中我的心灵,是我主动纠缠,怪不得她。”
“这几十年夫妻恩爱,情深意重,绝非作假,无有其余可以代替,我不后悔。”
老仆一时无言,每次都是这样的答案。
这时,一叶扁舟逐浪而来,船头悠闲坐着位青衫男子,二十来岁,俊美潇洒,同样垂钓海上。
吴季真并不在乎外人,依旧老神在在,忽然,他咦了一声,开口问道:
“你用直钩钓鱼?”
自家不用鱼饵,垂钓磨心,乃东海一怪,可眼前男子更怪,鱼钩都扳直了,还不用真元,不勾动天地,钓个什么鱼?
两船相距颇远,吴季真的话却无损穿过了肆掠的海风,清晰抵达。
直钩钓鱼者正是孟奇,眼睛不抬,微微一笑:
“愿者上钩。”
愿者上钩……吴季真先觉韵味悠长,旋即怔住,又重复了一遍,“愿者上钩……哈哈,真是愿者上钩!”
他笑得很是疯狂,自己与玄女应身的姻缘还真是“愿者上钩”!
今日听闻此言,竟有几分当头棒喝之感。
吴季真的大笑有点吓住老仆,连连呼唤岛主,好半天,吴季真止住笑,丢下鱼竿,双目幽深看向孟奇,半空明月为之一暗,似有乌云遮蔽,让吴季真的脸庞陷在阴影里。
“可惜,可惜,没早点受此棒喝,如今深陷其中,再难自拔。”吴季真语气似叹息似骄傲,更有几分茫然和悲苦。
如此心境,如此孽缘孽情,谈什么证道法身?
孟奇还是直钩垂钓,左手轻拍船头,悠然吟道: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吴季真怔怔重复,只觉情绪翻滚,前尘回溯,种种恩爱怨怼纠缠难分,接着忽然净化,只剩一片痴情,原本难以平静的内心霍地清净,只觉情在我,感受在我,与玄女无关,“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好,好,好!”
他连道三个好字方问:“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番红尘磨砺之心?”
“此乃禅宗一位高僧悟道之偈,晚辈借花献佛而已,原本之意非情非爱,但悟出什么,全看个人机缘。”孟奇一副“我乃红尘客,杯酒笑如来”的样子。
吴季真向以“狂”与“怪”著称,闻言只觉孟奇相当投自己的脾性,哈哈笑道:“寻寻觅觅,各有‘桃花’,岂能只代言禅意,佛祖拈花,迦叶一笑,本就是直指自身心灵,不错不错,见惯了迂腐穷酸之辈,难得有让本座眼前一亮的后生,江湖之中,你必有几分名号!”
“晚辈苏孟。”孟奇平静回答。
“苏孟?‘狂刀’苏孟?习阿难破戒刀被逐出少林的苏孟?”吴季真愣了愣,忽然笑得,“逐得好,逐得好,不逐只得迂腐和尚!”
他狂归狂,并不傻:“你找本座所为何事?”
“晚辈有事寻玄女一脉,想从前辈这里打探点消息。”经过一番对话,“元心印”掌握更深的孟奇摸清楚了吴季真的性子,直截了当回答。
吴季真顿时皱眉,目光晦明不定:“你也和她有缘分,得应身显化?”
看着他一副戒备情敌的模样,孟奇哑然失笑,你心中的稀世珍宝,在我眼里只是一滩污泥,恨不得绕着走,不弄脏鞋,果然同一事物,各人所见之相都因本身特性而有所不同。
“晚辈有事相求而已。”孟奇坦坦荡荡回答。
吴季真微微点头:“你心意赤诚,没有情思,本座信你。”
他忽然笑道:“许久未履中土,竟有此等俊才出世,比之那些腐朽烂泥好了不知多少。”
说到这里,吴季真双目看着孟奇:“我费尽心思,方才能找到她的踪迹,岂能轻易告诉你?”
“十招,你能接我十招不败,就有资格听闻!”
他缓缓站起,狂傲道:“地榜之中,排在本座前面者,除开苏无名让人只能写个‘服’字,其余皆不让本座信服。”
“守静垂垂老矣,只能依靠光阴刀;夏侯燕天赋异禀,但也只有异禀;转轮活佛在本座心灵圆满时不过相当于外景巅峰;幽冥帝君鬼鬼祟祟,畏畏缩缩,本座岂会怕他?邱万生脾气太暴,易受偷袭,有极大弱处。”
“玄机子分心门派杂事甚多,武道之心不纯;水月庵‘明通’活在前任庵主阴影里,自信不足;高家高腾竖子耳,若非时运巧合,登临过一段时间大宝,终身无法迈过第三层天梯;不仁楼楼主藏头露尾,不过鼠辈!”
听着他点评,孟奇撇了撇嘴,只觉“狂客”绰号名副其实。
吴季真跨前一步,露出几分笑意和战意:“排在本座后面者,过去没谁让本座有交手之心,今日多了你个‘狂刀’。”
“本座是狂客,你是狂刀,看谁更‘狂’。”
“十招,你刚入宗师,能接本座十招,便算你赢!”
话音刚落,半空明月大亮,洒落清辉,将视线所及的汪洋尽数笼罩,让披洒着月华的吴季真宛若神灵。
置身其中,孟奇忽然升起自己内外透彻,一举一动再无半点秘密之感!
天人合一时,自身能借助与天地的勾连,将外景以下敌人的血脉、真气流动和肌肉经脉反应完全把握清楚,就连对方一根汗毛的动静都不例外,纤毫毕现,但内外交汇后,内景有成,自成天地,光靠天人合一已无法感应外景敌人体内的虚实,还得从气机变化、神算推衍和经验总结等方面着手,除非实力压制,或对方心灵有漏洞,方能一览无遗。
可此时此刻,孟奇就像开窍时面对天人合一者般,在吴季真面前毫无虚实可言。
这就是地榜第九的“六洋狂客”?
这就是大宗师?
吴季真没有用兵器,双目幽深,踏着月光,平平常常迈出一步,右手握拳,遥遥打出。
四周变得冰冷,孟奇体表有层层寒霜浮现,只觉行动与思维为之迟缓,衬得那一拳快若闪电!
第0798章 武道之心
寒意侵蚀淡金,层层累积,让孟奇仿佛回到了儿时,每逢冬日,必穿得臃肿不堪,行动随之迟缓,再无矫捷之感,而高手相争,胜负只在瞬息间,尚未摆脱寒冷和迟缓,他就看到这一拳濒临自身,于是,只能退,不得不退。
身影变化,孟奇随拳而动,退得飞快,而吴季真不知何时已离开楼船,双脚踩在海水之上,蓝黑积冰,拖出两道透明痕迹,拳头没有半分迟缓,两者间的距离急速缩短。
飞退之中,孟奇内景改变,演绎大日,皮肤流转的淡金光芒里有道道火光呈现,消融寒意,缓和迟钝,抵御着冰雪太阴的侵蚀。
直到这个时候,孟奇才有余力拔刀。
可他的右手刚刚触摸刀柄,吴季真拳头微沉,天、地、人、刀形成的整体之势顿时钻入了不速之客,被它占据了枢机,让孟奇升起无法拔刀,拔刀之中必遭雷霆一击的感觉。
而吴季真内景天地已仿佛一方世界,这一拳带着“世界”而来,让人难以正面抗衡。
孟奇周身窍穴打开,试图勾连天地,强行拔刀,但吴季真的拳头随之而变,似飘忽不定,天地之势再改,层层寒意化作无形坚冰,隔绝着孟奇与天地。
不断变化,妙招连施,可吴季真的拳头总能提前试压,掌控气机,让孟奇总是半途放弃,还是只能退,不得不退。
真是虚实变化尽在他心!孟奇暗吸了口气,摒弃了侥幸,摒弃了隐瞒之情,元始端坐,内景一片混沌,再无虚实有无之分!
最开始,因为是十招之约,不涉及生死,孟奇并不想暴露自家“不灭元始相”领域的特殊,打算纯粹靠刀剑之道应付,然而,“明月”照耀下,自己再无秘密可言,不现元始之域,混混沌沌,怕是连一招都挡不下来。
混沌一现,吴季真拳头有了微小的游移,不再那么坚决,孟奇敏锐察觉,长刀出鞘,划出半个太极,侧击吴季真的拳头,避开锋芒,四两拨千斤。
吴季真手腕一抖,拳头散开,仿佛捉蛇之人,灵活异常偏折,抓向孟奇刀背,重重爪影凝结,在飘落的冰雪之中如同海市蜃楼。
孟奇长刀一挑,蹿出爪影,可吴季真掌指拳爪变化连连,丝毫不比孟奇的刀招变化慢,不存在跟不上的情况,一刀一手就像翩翩起舞的一双蝴蝶,演绎出了美妙灵动的画面,雷蛇与雪花起飞,冰洋共闪电一色。
方圆几十里大海凝成了坚冰,不知蔓延往下多少丈,而半空雷霆闪耀,争辉明月。
连过数招,双方还无刀与手的碰撞,这时,吴季真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猛然探出。
孟奇顿觉白雪飘零,皑皑苍苍,远处海水“消失”,高空浮云“消失”,一切的一切全都“消失”,徒留孤寂空旷的冰雪世界,给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的感觉。
而吴季真傲立这方世界,仿佛天地的主宰,一拳一爪充塞满了每一处空间,让孟奇无法闪避无处闪避,处处皆实,再难避虚,似乎只有硬抗一种选择。
孟奇深吸口气,身躯霍然胀大,法天象地,手中“天之伤”电芒浮动,汇于刀尖,一点漩涡般的针孔凸显,噼里啪啦,轰隆乱响,仿佛代天行罚的雷神降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刚猛霸烈的刀势,迎向那一拳一爪。
行将碰撞之际,孟奇刀光忽地崩散,漫天尽是青紫雷电海洋,跳跃闪烁,掩盖住了长刀,混乱了拳爪。
“海洋”分开,刀光恰似跃龙门之鱼,以电闪雷鸣之态穿过了拳与爪,直取吴季真面目。
吴季真两臂手肘往内一拐,层层寒气凝结成幽蓝冰块,斩之不尽,拖延着长刀,逼得孟奇不得不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