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第10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亲征,他见她,从此护她,让她,尊她为二军之帅,替她定谋策令,于二军将帅前处处示敬,为她夺重镇,助她斥犯军……无尚荣宠尽付与她,不留一点于己。
若非知自己毒伤不愈,他又怎会做这许多事。
想起那一夜在阑仓山谷中,春风一度,二马并驰,她在马上问他——
就未想过你百年之后,这江山广疆该要如何?
……想过。
那时他旋唇刹笑,眸底亮色一闪而过,她却不解他话中之意。
无嗣无储,何人能承其统。
可如今她才知……
他竟然是要将这江山广疆交付与她。
知自己毒伤侵体,知自己会倒会亡,知自己无嗣可继……这世间除了她,他还肯信谁?
……又还有何人有资格掌他天下。
如若他没伤,如若他不会倒,如若他一腔铁血凝冷甲——
他断无可能做这些事。
他定会同从前一样,征伐天下在前,掳她之心在后,天下与她,一个都不会让、一个都不会放。
……可这才是他的爱。血谋江山,情谋天下,他与她的感情,从来都是充满矛盾、进退皆伤,又怎会凭他一心之愿就可这般单纯无杂。
她眸光渐散,撑在他身旁地手凉得一塌糊涂。
他心机满腹不可辨,储谋定略无人及——
纵是她兀自想了这许多,又怎知他心中到底盘算了什么。
……往事波波翻涌,在眼前骤闪而过,何曾有过一事,是她料定他所思,是她真知他之意的?!
如此这般一想,心底又凉。
她撇过脸,握过那把玄剑,慢慢抽出来。
利刃冷光突闪,晃花了她的眼。
她慢慢翻肘,沿刃看去,两面果然纂刻有字——
眸定光凝。
泪水夺眶而出。
握着剑柄的手开始发抖,半天才收剑回鞘。
她看向他,眸子里水光盈寒,心中恨意一点点涌上来。
冷剑双刃,并纂十四字——
九天之上,我让你;
九泉之下,我等你。
字字似箭,直入她心。
……别恨我。
耳边一响他此言,心中陡痛,恨火遽窜。
邺齐国中,谁人肯让她一家天下,谁人肯允江山改姓。
他一世坐享明君霸主之称,纵是意欲让她,又有何人知是他意……然死后江山为她所夺,亦损不了他一己英名。
一薨截断青史笔。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在心里面藏了些什么,他到底背着她用了什么手段,能将这夺天下之路铺平与她,能让他放心去死……
可他欠她十年之怨,又欠她四年之痛,她怎能允许他这么③üww。сōm快就死。
那一日他环着她,在她耳边信誓有言——
终此一生,定不再负你所信。
而今想起只笑如寒。
不负她所信……
他从始至终,可有一言是真言?!
何事为真何事为伪,此时此刻她都已辨不明,心中唯一只知——
他心有何愿,她便绝不遂他之愿!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四十四
一骑轻蹄疾驰远,踏碎漭漭皑雪,薄甲光棱烁烁,盔上飞络随行在颤,直入吴州皇城大内。
远处林立铁卫有人看见,立时收戈来迎,“曾大人。”甲上冻霜稀透,越发衬得周氛苍肃。
曾参商扯缰,利落下马,一掀盔,头顶束发竟带碎汗,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问道:“皇上一切安好?”
那人低头不语,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一让身,请她一人上殿觐见。
曾参商也不多话,臂夹冷盔,抖抖身甲,便大步进了殿中。
暖香扑鼻,令她心神一恍。
英欢高座于上,闻声抬眼看过来,见是她,微一动眉,抬手止她行礼之举,看了她半晌,才道:“以为你三日前就能回来了。”
曾参商眉梢沾雪,脸比先前更瘦,扯了嘴角道:“十二日前接陛下急谕后,臣便马不停蹄地往吴州赶,奈何路上雪积冰合,由是晚了……”
“在北面,”英欢直身坐定,面无表情又问,“可有听见什么传闻?”
曾参商微诧,摇摇头,“不曾。”停了下,又道:“陛下手谕几事,臣在回来前均已办妥。”
之前北戬请和,她同刘觉代二帝共往北境军前答之;后北戬皇五子来朝献,刘觉奉贺喜旨意送使来吴州,她独留于北境军中,迟迟不闻吴州后事。
然十二日前忽接英欢急谕,令邰奉清路禁军屯于北境不动,命于宏、林锋楠二部即刻策军南下,又诏她日夜疾速返回吴州。
不及书问便急急动身,可今日自外进城。一路而来却觉事情处处透着不对劲。吴州本为邺齐所破,可邺齐大军却尽数驻于城外,城中只外城周缘见得到邺齐铁骑身影,待到了皇城大内,竟只见方恺麾下风圣军为卫在护。
……更不闻有关邺齐皇帝陛下的只言片语。
英欢面上神情微松。眼中却仍不透一丝光,只看着她道:“于、林二军拔营南下,此事朱雄之部可知?”
“朱将军一部同邰奉清路禁军共驻北境。陛下密调之事在臣动身前还未传至那边,”曾参商皱眉一想,“他当是还不知晓。”
“差事办得漂亮,”英欢淡道一声,却不闻悦声,“远途辛劳,又是披雪疾行,去歇息罢。”
曾参商谢了恩,却不退。逆着胆子抬眼。见她面色白而泛瓷,眉间隐黯,不由直声问道:“……陛下可是龙体有恙?”
语气透着担心之情。
英欢复又抬头,看她两眼,未答,只一挥广袖,冷了眉着她退殿。
她讪讪垂首,慢行大礼,而后起身。再不敢多言。退了几步,出得殿外。
外面寒风脆脆。将她束发乱丝刮至眼前。
她低头捋捋头发拍拍甲,再抬眼时,就见方恺从另一头雪道上三步并两步地朝她走来。
“方将军。”她迎了几步,唤了声,心中却觉尴尬。
方恺脸色僵然如冰,也不顾周围还有人,扯了她的胳膊便将她往一旁拉去,口中低声道:“本想在你去见皇上之前先拦下你叮嘱一番的,不料你入城驰行太快,我虽急着赶来,却还是晚了半拍。”
“为何?”她本是在挣,可一听见他这话,便停住不再动,挑眉侧眸,越发觉得奇怪。
方恺拉她至一僻静之处,皱着眉,低头看她,压低了声音道:“吴州城外城内眼下如何你也见了,你人在北面压根不知,这些日子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曾参商立着不动,就看他嘴唇飞快在动,声音时低时疾,语如落珠般没个间歇,一句连一句……
她怔怔地听着,微启的嘴再也没闭上。
身子慢慢变硬,手脚一阵阵发冷。
心口闷堵,几不敢信自己地耳朵。
……从未想过,那般一个顶天立地不可一世、刚悍不屈血剑入喉地男子,竟有一日会倒下。
僵着不语,耳边嗡嗡,眼前花了一片,只觉胳膊又被方恺狠狠一拽,才猛地回过神来。
方恺松手,眉皱更硬,高大身躯遮了雪茫在后,好半天才又道:“……昨日入夜时分,接东面来报,邺齐国中谣传盛起,道帝薨于中宛,而军中隐丧不发……邺齐八王策军,欲始为乱,以争大位。”
曾参商如被雷击,浑身大颤,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字,惊神散魄,只瞪大了眼,盯着他。
贺喜毒伤突发,寝疾不醒多日,二军于吴州一带滞而不动,天下战乱虽平,可其下暗涌流波何其凶险,稍处不慎便是崩天毁地的结果……本以为此事已是大骇人心,却不料邺齐国中竟会于此时出乱!
她抖得止不住,半晌才蓦然一低头,想起先前在殿中面圣时英欢脸上神色,背后脊骨一寸寸凉了下去。。
……自己竟是什么都不知。
她哽了半天,才艰难开口,问他道:“皇上何意?”
形势错综复杂若此,她且闻且心惊,根本不敢想像英欢这一段日子以来心中会是什么样的境况。
方恺眼里一片阴,看她道:“今晨下诏,令两军武阶三品以上将校于午时齐至崇元殿,集议此事。”
她立着,心中仍是惊然未定,瞥他一眼,不知还能再问什么。
方恺一挥掌,拍拍她的肩,宽颔微扬,冲她道:“本也没料到你偏偏赶在今日回来了,因怕你诸事不明,待奉诏去了崇元殿反而惊不择言,才特来同你说清楚的……一路劳顿,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也莫要烦心多想。皇上圣明,一切自有决断,到时你我只消在旁侧应便可。”
曾参商点头,越过他半抬地手臂朝远处望去,来时路上雪碎如棉。粒粒盈透,此时却是白皑成壳,沉压心际。
攥了攥拳。复又展开。
皇上圣明,自有决断……
素氅翻绒压雪,金缕簌旒披霜,人若独梅,缓缓而行。
殿外远远有人在候,见她孤驾步行而来,忙上前来迎,“陛下。”
英欢足下不停,待人推开殿门。便直直而入。口中低问道:“谁在侍奉?”
“眼下是赵太医在里面。”小校答。
因怕苏祥一人力有不逮,多日来她嘱赵烁同苏祥一道入殿侍疾,日夜轮护,不论何时都得有人在殿中候着。
她微一点头,再不多言,兀自走了进去,直入内殿,便见赵烁躬身在床榻一边,正为贺喜擦身。
睫垂心紧。抬手解了大氅。扔去一旁。
赵烁闻音回身,忙过来行礼。“陛下,”抬眼快速打量她一番,神色稍显踟躇,却仍是垂首道:“陛下这几日身子安好?”
英欢纤眉舒平,脸上不起波澜,知他话中之意,只淡淡一点头,“尚好。”走上前去,伸手要过他掌中软帕,轻声道:“朕来,你退下罢。”
赵烁小惊,却不敢多言,诺诺敛了一旁物什,退了出去,将殿门从外掩好。
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平眉蹙了蹙,额前黯了颜色,沿着床边慢慢坐了下来,伸手撩开他身上衣物,将软帕重新浸过温水,绞干,轻擦他身子。
他胸膛微微起伏,平平缓缓,面苍神止,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她动作轻稳,一下又一下,手下这这身子,她是何等熟悉,可又是何等不熟悉……
寸肌寸肤她曾触过,火热淋漓不能自禁。
却不料会有一日,变得温凉若此,再也不动一分一毫。
手中软帕在掠过他左腹肋下那道浅凹之痕时,停了一停。
她抬睫,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耳边响起开宁行宫那一夜,他压在她身上,捏着她下巴,眸黯声低,说的那些话。
……这一处之伤,是当年登基初时遇刺所得。
……与你不同,我有八位兄长。
言简意赅两句话,她知他之意,可当时只道他往伤烙心不可提,却不知今日会得这局面。
千里谣言似箭而抵,万人黎众受风而起。
邺齐国中,八王为乱。
当年争位不成,如今趁势再为。
她看向他,脸庞陡削苍瘦,似刃刀唇锋利,峻眉不扬却威,令人心悸。
他立身于骏马之上,邺齐江山便是铁血冷固,永不可摧;
他落座于御案之后,国中万民便是隽脉无忧,绝不会乱。
都道他一世雄风霸气无人及,却不知,他也是人,也会病,也会倒,也会老……
她兀自僵了半晌,才又低下眼,唇角一侧冷牵,笑也无意,心中只留寒一寸。
一倒之后成何乱,他又怎会不知。
天下万万人,他比谁都明白,比谁都看得清。
以他铁腕之策,若想防其生变,亦非不能,可他却不为;非但不为,还纵此乱生,又是何意。
她眼角一红,眉梢微颤,手中软帕已凉。
……心知他之意。
可知他之意,却又愈发恨他,恨他恨到…………恨不能一剑斩了他,就如当年初遇那一夜。
丢帕入水,抬手拢好他地衣物,替他掩了被角。
就这般坐着,看着他,良久都不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熏笼暖风渐消,外面忽然有人来叩殿,“陛下,崇元殿那边来人,道两军诸将都已诏至,在候陛下圣驾……”
她低应一声,起身,将床幔放下来,隔着轻晃细缝望向他。
当日他调朱雄率重兵北上,那时她信他,以为他真地只是不放心她……却不知如此一来,邺齐北境之外便无大将压镇,纵乱横生,他才是罪魁祸首。
当日破吴州后他斩万军降兵,又说,若是不杀孟羽,他怎能放心;那时她以为他心狠手辣,一心一意要绝后患……却不知他是不放心往后这乱局一出,中宛会趁势而反,到时天下战火又起,无人可止。
他从前说她不够强、不够狠,她一向都知他够强、够狠,却不知他能狠到放任一国生乱,以他帝室骨血野心来成全她这一家天下。
世间苍生万人,谁能及他一分。
她指尖微微战栗,撇眸,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往殿外走去。
他以他血定天下,横剑张弓撼破几国铁壁,到头来却撑不过苍天之意,人心算尽,算得了这全天下,算得了她一心一爱,却独未算到…………
他没死。
一谋天下,二心相量,半生为爱半生战,这一场恢弘的较量谁赢谁输,尚未有定。
他既是没死,那她便要将他欠她之处数倍讨回,强亦能狠亦无惧,但看最后,谁强得过谁,谁又狠得过谁。
殿外冷风扑面而来,其间杂裹着细碎冰粒,擦得双颊火辣辣的痛。
她微仰下巴,深吸一口冷风,隐约可见远方崇元殿外铁卫横立,将甲层层折光,二军将校林列,都在等她。
一抖霜氅,跃雪而行,大步走去。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四十五
薄雪融冰,在大块大块的青色宫砖上铺就一层漫漫灰灰的光影,直衔上阶,抵入殿门。
远天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湛透之明,青缦一般滑笼于整个皇城之上,朱殿金檐熠出光彩,催心清亮。
英欢一路缓行而来,殿外人人趋避,两列铁甲寒辉自她身后折合,待她上殿升座,才沿次入内。
她坐定,搭袖于侧,抬眼望下去。
邰军中方恺衔首,曾参商居后,其后十数将校垂首立在殿左,就要跪行大礼。
右面邺齐将校由谢明远领立,却是只站不跪。
她止了方恺行礼之意,眸光凛然一转,启唇吐语,话锋直直劈入右面邺齐数将间:“有敢擅出兵者,立斩无赦。”怡红院
十字如重雹骤降,砸得殿砖寒音颤颤。
一干人瞬时黑了脸色,攥甲而立,抬头朝她看来。
谢明远面无波起,定定地站在御座下首,耳闻身后诸多将校怒音将起,却是不发一言。
江平亦是随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