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曲成双-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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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之约之后,江家在江湖上的口碑并不好,这样何家在明沈家在暗,两大世家联起手来可以掀动半个武林,江公子一己之力,又怎能与半个武林为敌?”
他放下茶杯,宁静的眼波丝丝流转,继续说道:“可是何家并不打算这样做,如今我向公子伸出这只手,就是不想让二十年前的悲剧重演。何家已今非昔比,不愿再做沈家的钢刀和傀儡,对于沈家,公子要如何做,何钦愿意全力相助。”
他这一番话很长,江叶航不动声色地听着,从幽深眼眸中看不出在想什么。莫含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江叶航身边,笑道:“江公子若是拿不定主意,何不亲自拜访伯父,听听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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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莫含离开,吴叔立刻从后面走了出来。
“少主。”
“吴叔,你放心。”江叶航的微笑里似乎掠过一丝悲伤,“爹说过,当年爹的确有对不起何彦风,何彦风心中恨他,爹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何彦风不该连娘亲也害死,只这一点,爹无论如何不会原谅。何钦要我放过何彦风,叶航不会答应。”
“既然如此,少主为什么要答应住下来?何钦和阮芸双分明是想留住我们,借机动摇少主。如果少主还记得老爷的吩咐,索性不要管五月初五的约期,去找何彦风,立时做个了断。”
江叶航神色一动。却见门帘被掀起,芸双从院子里走进来,插嘴道:“报仇报仇,那何彦风是想杀就能杀得了的?就知道把你家少主往刀锋上送,这么想报仇,你自己怎么不去?”
吴叔脸色一沉,强压住怒火道:“老夫愿和少主同去。便是拼上一条命,也要给九泉之下的老爷夫人一个交代。”
芸双冷冷道:“同归于尽?那沈家呢,你有几条命去同归于尽?”
吴叔没有回答,却说道:“何五公子前脚刚走,阮姑娘后脚就回来了。配合这么默契。看来江家的一举一动,你们都了若指掌了。何五公子好手段。”
芸双也不生气,偏过头笑道:“那吴叔更要小心,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一不留神弄个鸡飞蛋打。”
江叶航斜靠在椅子上,低头揉着眉心,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对话,微抬起头:“吴叔,让叶航考虑一下吧。”等吴叔沉着脸离开,他的眉间又有了笑意,含笑望着芸双:“怎么不多玩一会儿?这几天在我这里,大概闷坏了吧。”
芸双却有些无精打采,在椅子上坐了,想到什么,忽然又笑起来:“我要回来监视你啊。”
“我只是跟他下了一盘棋,没有动武。”江叶航很认真的说道。
“谁问你这个了。” 芸双噗嗤一笑,又正色望着她,“如果你去找何彦风,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为什么?”
芸双垂眸,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我……很担心。如果你一定要去,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别担心,我还不想轻举妄动。”顿了一顿,又笑着补充道:“免得一不留神,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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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给大地铺上一层银霜。何彦风披了件衣服,从书房中走出来。刚刚从满几案的琐事中脱身,他深吸一口气,春夜特有的浓郁的芬芳扑面而来,他索性闭上双目,听着树叶的轻响和小虫从草尖振翅飞起的声音,感觉无比安详静谧。
这醉人的静谧中,有一丝风不安定地抖动两下,又迅速藏起踪迹。何彦风睁开眼,眼前是银亮月光,四周景物皆清晰可见,目光所及,花木深处,悄无人迹。他唇边掠过一丝笑容,转身向寝居走去。
风又动了,带着迫人的寒意,有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就像是露水滴上花瓣。何彦风停步,缓缓转身,刚才空无一人的花树下,已站了一个月白色长衫的年轻人。他站得笔直,似乎每一寸神经都绷得紧紧地,可是整个人看上去,却像今晚的月光一样皎洁清寒。
“我以为你不愿出来见我。”何彦风眼中有淡淡笑意,“我却等你很久了。”
“何彦风。”江叶航上前两步,清俊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月色照在他的眼睛里,月光就仿佛被吸走了,只余一片浓墨般的黑。
“江叶航。”何彦风眸中的笑意更浓了,微微颔首,“你长得很像你爹。”
江叶航没有说话,仍然用他那双漆黑的双眸望着他,在夜色中如同寒星。
何彦风笑道:“你是来杀我的?”
“不,不是。”神色终于松动,江叶航在心底轻叹一声,“我有话想问你。”
“我不知道钦儿那孩子跟你说了什么,但我不会低声下气求你什么,也不需要你原谅。若要动手,随时可以,我也想看看君夜的儿子,到底身手如何。”还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带着淡淡笑意。
江叶航轻轻摇头:“我们有过约定,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好,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江叶航微抬起下巴,目光中藏着片片刀锋:“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是你派人重伤我爹,害死我娘,是你下的命令,害死了你的师弟,和你,曾经的未婚妻,你爱过的女人。”
轻风拂过,残花如雨落下。何彦风的目光忽然朦胧起来,似乎略有些出神。江叶航静静地等,良久,才听到那一声低低地回答,却仿佛字字有千钧的分量:“不错。”
一抹哀伤飞快滑过唇角,下一刻已扯出嘲讽的笑来:“为什么?因为沈家给的财富和地位,或者,你真的恨我爹,只因为我娘爱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他以为他的话会勾起何彦风的怒火。二十余年前,何彦风与江君夜反目成仇,若将那其中缘由从头论起,也不过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这样最普通甚至最俗气的理由。
可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何彦风,看上去却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他的目光穿过飘飘洒洒的花雨,还带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你问我恨不恨你爹?这么多年,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我没想过会害死你娘。沈家的目的只有江家,他们原本是打算把你娘平安接回家去。可是你娘死了,我想了很久,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沈家明明下了严令不可以伤害你娘,可是回来的人,却没人说得清你娘是如何死去。”
他停下,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来我想,也许,你娘始终明白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毁掉江家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一边是丈夫,一边是父亲,她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她只有死。”
江叶航一直垂目静静听着,只有紧握住的双拳,因太过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可是听到这里,他猛然抬头,目光清亮,一句话便冲口而出:“果然,你也这么想。”
“哦?你知道了什么?”何彦风有些动容。
“我只是猜测。说来惭愧,家父生前没有怀疑过沈家,他在世之时只是告诉我,娘是被你派人害死的,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你竟能如此狠下杀手。可是,如果这一切的幕后是沈家,而我娘根本就知晓一切,却没有告诉我爹。那么我记忆中那些……”他忽然停住,后半句话被生生掐断在齿间。
何彦风略一沉吟,了然地点点头:“你娘死时你已有三岁多,约略开始记事了。你可是记得些什么?”
第41章 四十、爱恨两难
“你娘死时你已有三岁多,约略开始记事了。你可是记得些什么?”
江叶航却似乎并不想多提此事,只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那些记忆深处的模糊话语像浪潮一样从记忆深处翻卷上来。
“……航儿,娘该怎么办?”
“是娘的错,我太自私,对不起娘家,也害了你爹和整个江家。你还只有这么小,娘好后悔了……”
“我不敢把真相告诉你爹。航儿,你能答应娘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不要去找你外公,也不要恨他。都是娘的错,你恨娘好了……你看,娘真是自私……可是,一想到有一天你会和你的外公再一次骨肉相残。娘就觉得,就算死也不能瞑目了……”
“航儿,记住,都是娘的错,不要恨你外公……”
这么多年,他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因为那些夹杂着抽泣的破碎话语,总是藏在浓浓的雾气背后,像是从幽深的谷底传来,怎么也听不分明。他甚至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娘亲的声音,当年他还太小,关于娘的一切,他都没有多少印象。可是这些天以来,那模糊记忆开始变得清晰,午夜梦回的时候,原本怎么也想不分明的话竟连贯地串在一起,甚至娘亲那含泪的绝望的面容也一次次在记忆深处浮现,那样鲜明,带着撕心裂肺的哀痛。这让他开始觉得,这并不是幻觉。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眉尖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微微有些出神。何彦风知道他不愿说,便也不再多问,等了半晌才道:“你还有什么想问?”
思绪被拉回,江叶航的眉心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刚刚竟然在这个人面前想得出神,如果何彦风趁机出手,此刻自己还有命吗?江叶航的手心里瞬间浸出冷汗,这是怎么了,竟会如此大意。他连忙定下心神,重新抬起头,目光经过短暂的动摇重新变得坦然而锐利:“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沈家许了你什么?”
“何家自败落中得以重振,二十年来日益兴旺,全是托沈家之福。”何彦风淡淡地,唇边还噙着一枚笑,但是迫人的气势开始从他周身流溢出来,身形静如山岳。
这话听在江叶航耳中倒并不意外,几天前何五公子也是如此说的,是以他只是盯着何彦风看了半晌,突兀一笑:“还有一事请教。”
“说吧。”
他吸一口气:“我娘死了,我爹重伤卧病十年,也死了。江家几十口人命,近百年家业,皆作了你重振家门的垫脚石。你可曾,后悔过?”
他想,这个问题真是可笑。可他就是无论如何也想问这一句。从很小的时候起,每一次听到吴叔不厌其烦地讲述往事,每一次感受到父亲刻骨的仇恨和愤怒,他都很想问这样一句话。这个他本应该称作师伯的人,到底为了什么肯对江家下如此毒手,而这么多年过去,他可曾后悔过?带着孩子气的执拗,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何彦风,眼眸愈发亮了起来。
这个孩子,自小背负血海深仇,怕是活得相当辛苦。看到面前年轻人的样子,何彦风默默想着,却仍是硬起心肠,淡淡道:“你可看到我的子侄们,看到何家这一片宅院?”
不等他回答,又缓缓继续道:“我害了你一家,换回何家上下百余人安稳和乐。我,不曾后悔。”
年轻人的目光再次冷下来,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开始颤抖,略一恍惚间,江叶航的右手已触上腰畔的剑柄。
“怎么,改主意,打算杀我了?很好,我说过,随时奉陪。”何彦风仍然不动如山。他强烈感受到这年轻人的杀气,夜风无端端又寒了几分,枝头花叶无声凋零。可他似乎并不在意,那平淡的样子就像是千军万马在前,也无法令他有片刻惊惶。
微微喘息着,江叶航闭目,脸色有些发白。良久,才睁开眼睛,神色已是平静如水,他摇头道:“我今天不想动手。”他忽然觉得很累,明明是花谢满园的暮春时节了,为什么夜风还是如此寒凉,吹的人只想躲回屋里拥被而眠。
何彦风反倒一愣,随即又笑笑:“既如此,我可就回屋去了?”
江叶航顿了片刻,说不出的情绪在心中交错冲撞,五味杂陈,最后还是生生凝出一股强烈的恨来,冷冷开口:“五月初五,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身形一动,一片白色衣角在月色下隐去了踪影。树木发出沙沙声响,隐约可以听出他的身形已去得远了。何彦风赞许似的点了点头,看这孩子的身手,若认真较量起来,自己恐怕真要费些力气。
他缓缓转身,夜已深沉,如今年岁大了,撑到这个时辰还不睡,全身上下就觉得很是沉重。可刚走了两步,他忽又顿住,转头望向远处假山石后的那一片浓黑,一抹寒光飞快掠过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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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芸双原本已睡下,却不知为何忽然惊醒。再欲睡时,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怎么也睡不着,便索性起身来,推开院门出去,在小湖边随意走走。
今晚的月色很亮,照着沿湖缤纷落花如雪。芸双寻了块石头坐了,望着流溢了星光月华的湖水呆呆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觉得夜风微凉,将随意披起的一件薄衫吹透了,芸双打算回屋去。而一阵细微的响动,让刚要起身的芸双敏锐地伏低了身子。
这不是普通的响动,而是有人用了轻功,刻意藏了行迹以后发出的微响。芸双微微抬头,隐约看到两个灰色的身影在湖对岸闪了闪,又隐在黑暗中了,不知是好奇还是担心,芸双屏住气息,悄悄起身,向那两个身影的方向追过去。
“下次不要这样贸然进来了,恐被人看见。”
“你们准备好后,就安心等我消息,千万莫轻举妄动。这府里会武的人多,高手亦有不少。”
虽然人影有两个,可从始至终只听见一人说话,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芸双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望着,看不分明。一时心下起疑,看那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略矮胖些,便是一直说话的那人,而另一个高一些,也单薄些的,看上去还很年轻,身形倒有些眼熟。
正欲细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却见两人点头道别,那矮胖些的旋身向何府深处走去,另一个年轻人影却拔身而起,向府外跃去。芸双连忙紧跟在后面。
如此跟了一路,顺着钟山而上。芸双终于想起这身影竟是雪牙的杀手,小白。这下芸双更加确定,他们这样神神秘秘,一定与江家有关。于是她打起十二分小心,远远地在小白后面跟着。
如此走了半日,方见小白钻进一个山洞中。
芸双不敢靠得太近,见旁边树木生得枝叶繁茂,便藏身上去,掩了行迹。隐隐听到山洞中的对话。
“头儿,火药都已备好。”
“很好,我刚才已见过何府里的陈三。你们这就过去准备,手脚轻些,我随后就到。”
“是。”
“哼,纵他武功再高,这么多火药一起炸起来,也要了他的命。”这句话说的声音有些高了,宛然是小白的声音,带着凶狠的戾气。听得芸双暗暗心惊。
“可是头儿……上面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