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民国-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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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只坐着程义一个人,面色沉稳,桌上的菜肴红红绿绿,引人胃口大盛。她轻轻笑着,缓缓入席,心下却有些不解,道:“南先生呢,不与我们同吃吗?”
“嗯。”程义点点头,目光洒向入席坐定的女儿,“我与南先生说了,这恐怕是我与女儿的一次长久分别,有些话自然是想只让你们听的。”他看了眼风吟,对她摆了摆手,“风吟你也出去吧,若有事我再唤你。”
程墨苏愣了愣,记忆中并无什么事情是要把风吟也支走的,她见风吟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禁朝风吟莞尔,“你先出去吧。”
风吟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拉上了门。
上官少弈倒不觉有何不妥,一下便坐到程墨苏身边,灼灼的目光也看向她柔美的侧颜,程墨苏心下有几分不好意思,面上悄然爬上红晕,桌下的手轻轻捏他,耳语道:“爸爸在呢,不要一直盯着我。”
他却置若罔闻,唇角又上扬了几分,反掌抱住她柔弱的小手,她嗔了他一眼,他却笑意更甚。
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程义只能轻轻咳嗽两声,这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他叹了口气,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是有了夫君忘了爹。但此时此事太过紧要,他也没有精力去调侃,只是那眼眸盯着菜肴,道:“我特意让风吟从新北城最有名的饭店买回来的,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上官少弈点点头,为程墨苏夹了一块红烧肉,温语道:“墨苏,你太瘦了,当多吃点肉才好。”
她笑了笑,咽入腹中,只觉得那块肉入口即化,倒是别有口感。程义的眼眸跳动了一下,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平视着那快要溢出的酒水,“少弈,这杯酒我们定当要喝,以后我这唯一的女儿便要让你照顾了,请你一定好好待她。”
“岳父请放心,我珍视墨苏胜过一切。”他举起酒杯,虽程义只是把昨天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却也一点都不觉得烦躁,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般,哪个不是为了儿女在考虑与着想。
“苏儿,端起酒杯。”他命令道,程墨苏轻轻一笑,忙拿起身旁的杯子。
“这杯酒,祝你们两人可以幸福,也算是为我明天去美国践行了。”他仰头咽了下去,上官少弈和程墨苏对视一眼,也一饮而尽。
可这酒水里的气味却不对劲,上官少弈乌黑雪亮的眸凝视在酒杯上,只觉得双眼开始模糊,他支撑自己看着程墨苏,却见程墨苏绵软无力了一般,向后栽了过去,他忙揽住程墨苏纤细的腰肢,却也未料及自己也使不上一点儿力气,两人就这么晕沉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走
轮船摇摇晃晃,她站在甲板上,海天交接成了一条蓝白直线,交替变换的心情让她喘不过气来,算过来已经两天了,他都没怎么和自己说话,缠绕着心头的焦躁让她水眸荡漾,随手将手中把玩的铜板扔入海面,那铜板只发出淡淡不可闻的声响,便被淹没于海底。
她转过身,回了包厢,素颜上一片宁静。
那日晚饭父亲在她与少弈的酒水中下了**,两人晕倒后父亲便带二人上船,再次醒来,却身处船舱中的豪华包厢,细细一想,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叹了口气,父亲的确是不想让她身处险境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可连带着把少弈一起绑去美国,实在有些……
一片柔和的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俊颜上满是凌厉与冷冽。她缓缓走进,他抬起黑如点漆的眸,冰冷的气氛这才缓解了一些。
“少弈,吃饭吗?”她咬了咬玫瑰色的唇,看着他日渐消瘦的模样,想起这两日他几乎滴米未进,不由惊心。
他冲她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方。
她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知道他心系着军队,恍惚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默了半晌,这才轻声道:“不吃东西怎么行,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拿过来。”
“不必了。”他微带冷漠的声音透过稀疏的空气传入耳畔,她怔了怔,竟似梦一般。
她才惊醒,知道他现在怕是在恼着她。水眸氤氲开来一片雾气,她沉吟片刻,转了身,关上了门,厚重的门板发出咔嚓的声音,一滴清泪也顺着眼角滑落。
这一切都被程义收尽眼底,他深知这样做别说是少弈,恐怕是女儿都要埋怨他,但他心意已决,就算被这两人烦厌,他也必须保障女儿的幸福与安全。程墨苏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这才注意到父亲的视线,扯出一丝笑容,道:“爸爸,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就一起去吧。”
程义沉了眸色,看了眼那厚重的门,“少弈还是不吃东西吗?”
她顿了顿,好不容易散去的心酸又聚集起来,水眸微颤,刚被浸湿了的长睫闪烁得厉害,“嗯……他好像在惩罚自己一样,直直地坐着,什么也不做。”
“苏儿,对不起,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他恐怕误会你与我联合,我去向他解释清楚。”
她忙拉住程义的手臂,摇摇头,“他不会这么想的,此时他根本没心情想这些,只怕他担心着那些军队。”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若不细听,便无痕迹,“现在本就军心涣散,若此时统帅失踪,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苏儿。”程义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深沉,“事已至此,不要想那些了,他如今陪着你,没有战乱,没有生死,你们就这样平安地过完后半生,如此便好了。”
“是。”她低垂着视线,白皙的容颜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也窥不见她真实的想法,沉默游走于空气,带着几分冷意,几分猜忌,他本以为她会这样一直默着,却见她抬起眸光,漾起笑意,“爸爸,我饿了,吃饭去吧。”
她与程义攀谈的声音并不大,可他却听得清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眉宇间那澄亮的光微微聚敛。
厚重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她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唇角略微踌躇,最终还是挂上了笑意。他低头看着那餐盘里的餐食,黑眸微亮,一碗色香味具备的牛腩粥摆放在青瓷碗中,很是香甜。
她侧脸微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饭总是要吃的,这粥我虽做得不好,可是你看在是我做的面子上,吃一点吧。”
他顿了顿眸色,房间里是一片惊心的安静与沉默,那些烦心的事情暂时被他压了下去,看着她清澈又柔和的眸光,不觉收敛了凌厉,伸手拿起调羹,舀了一口,送入口中。
她微微一笑,只是看着他吃饭的模样,她都无比满足。可他却吃了两口,便停了下来,她略微心跳,道:“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他低眸看着她额角沁出的汗珠和她澄澈的眸光,终是一笑,“墨苏,烫。”
她面上一红,调转开眸子,“竟是我着急了,你慢点吃。”
“好。”他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那碗粥,她本来紧张的心情也随着他愈发柔和的声调而缓解。许久,他才吃完了粥,记忆中是他吃得最慢的一次,见她仍盯着自己,不禁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发端,她无声一怔,冲他盈盈浅笑,那笑容像温暖的风,吹拂在他的心间。
“墨苏。”不知为何,他唤着这两个字节时总是如此好听,她应了一声,他便又道,“我终归要回去,不管军队现在随了谁,地盘又丢了多少,我总会回去。”
“我知道。”她没有犹豫地回答,盈盈的水眸清清澈澈,白皙的雪颜上透着柔和的美,“你最讨厌逃兵,当然不会自己求得偷安。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他张了张嘴,本欲说些什么,厚重的门却被一把推开,那门发出巨大的响声,昭示着推门者此刻略微愤怒的心情。他掩去眸中的锋利,尽量保持平静,看向那人,道了一声,“岳父。”
程义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片刻的失态,不觉咳嗽了两声,趁机缓解了烦躁,便对程墨苏道:“苏儿,你先出去,有些话我想单独与少弈说。”
程墨苏轻咬玫瑰色的唇,眼眸荡漾,默了半晌,却是拒绝的摇头,“爸爸,有什么事情我是听不得的吗?”
程义窒了窒,“你要听也可以,反正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他看向上官少弈,眼中有了些许怒气,“你为何仍要回去,你可知现在你恐怕已经成了下落不明的死人,你那些部将不傻,哪会真的誓死等着你,恐怕现在军队早已哗变,你回去也没有一席之地了。”
“是。”他沉了沉声,眉宇间一片英气,黑白分明的瞳孔中一片锋利,“岳父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但你是个商人,所以趋利避害是你的本性。我的脑子没有你那么好用,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他顿了顿,淡淡的语气透着一抹绝然,“回战场上去,便是我认为对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章 去留
“那苏儿呢,你有考虑过她的安危吗?这次如果不是得了南万的帮助,你们恐怕早已去到另外的世界了。 ” 程义不禁有些恼怒,“仗是打不完的,你与日军对抗是以卵击石,与其惨败而丧身,为何不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的美好?”
他沉着冷静,程义的话虽没有错误,但他却心中澄亮得厉害,起身便道:“是,现在我的兵力分散,的确不足以与日本为敌,但他们的野心我已看得清楚,岳父,我想不久后我们便会举全国之力与其一战,我绝不能他们侵蚀我们这个国家。”
他的每一句话都斩钉截铁,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吐纳出来,程义怔了怔,他这番言谈涉及家国大业,说得缜密,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半晌,才道:“这么说你已经决定重新回国,不再考虑了?”
“是。”黑如点漆的眸是一片澄亮,眉宇间的英气喷发欲出。
程义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女儿,哑了嗓音,“苏儿,不管他做什么,你都支持,对吗?”
“嗯。”她轻轻点了头,眸光流转在两人之间,顿了顿,纤细的指尖触碰到少弈的袖口,柔声道,“少弈,等船靠岸,我们便买票回国,你看可好?”
他转过眸子看着她,那温和静美的笑颜让他无比得留恋与心安,若是有来生,他只愿自己不再生于军阀世家,没有这么多约束和责任,只需与她并肩而行,携手而立。他默了半晌,心里过滤着程义的话语,其实程义的说法是对的,任何父亲都不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受半点苦痛。
他不可以……这么自私……
“墨苏。”他缓缓开口,她的心却紧紧下沉,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水色的眸子胡乱碰撞起涟漪,他不忍看她,怕动摇了自己的心绪,“我自己回国便好,你与岳父就在美国生活。”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她鼻尖酸涩,眼泪止不住得开始打转,却硬生生抑制下去,嘴角仍是那柔和的笑,“少弈,你是我丈夫,我说过了,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你不可以丢下我。”
“你等我,一旦国内局势稳定,我便去找你,以后再也不离开了。”他定定看着她,许下永久的诺言。她却摇摇头,明明知道前途都是凶险,心中也做好了与他同生共死的准备,如今听到他这番话,竟是百感交集,心生愤懑。
她看了看上官少弈,又看了看程义,无法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爸爸,少弈,你们都是口口声声地为我好,替我着想,可你们可曾想过我究竟要些什么!”她夺门而出,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他忙追出去,却被程义拦下,轻轻摇了头。
他紧皱剑眉,道:“岳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好自己的最终决定了吗,想好再去和苏儿说。” 程义默默地说着,刚才女儿的话似乎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惊觉女儿早就长大了,该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上官少弈沉了沉眸色,眼光看向那装着牛腩粥的青花瓷碗,粥的香气似乎还残留在唇角之中,她的气息也还滞留于空气,他真舍得放手让好不容易复得的她失去吗,他扪心自问,却得不出答案。
“少弈,你可能怨恨我的做法,也不耻我的做法,但我却一点儿都不后悔。” 程义走到一边,缓慢坐下,默默地凝视着他,“我的儿子死了,苏儿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存在于世界中最深的挂念,若她有一日不再,我便再无留恋了。”
上官少弈紧了紧瞳孔,幽深的目光投射在程义身上,程义苦涩一笑,又道:“想必苏儿应该同你讲过这些事情,我就不再赘述了。你可能现在不明白,但等你为人父母,终归会明白我的做法,我相信若是你,也会如我一般做的。”
上官少弈没有做声,脑海中是程义略显孤单的身影,若是程义再失去墨苏,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他深知孤单的滋味,却未曾深想孤独并不只从属于他一个人。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 程义隐没于一片黑暗,看不清表情,“我辞去了职位,变卖了国内的财产,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女儿,我不能再失去她了。可她的幸福,我也必须要负责,只能想出这个荒唐的法子将你带到美国去,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是想让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他沉默地点了头,无数感情交替在他的心中,犹记得几年前的一天,她曾让他在天下与她之间选择,他当时只觉得她好玩,因为在他眼里这两样东西并不冲突。可如今,这问题却深深地摆放在了他的面前。
果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对得起天下便会负她,人若想要的太多,抓在手中的恐怕只有空气。
“岳父。”他微微开口,声音是难得的疲惫,“无论我如何选择,回国或是留下来,墨苏这辈子都会是我的妻子,这是不可改变的。”
“自然。”程义点头道,“若你一心想要回去,我只希望你把苏儿留在国外,等哪一天你累了,乏了,就回到她身边吧。”
“你的意思我懂了。”他收敛了目光,看向远方,“这段时间我会好好考虑的,请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再也不会将墨苏卷入危险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