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民国-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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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尚豪默了默,半晌才抬起头,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隐匿在这房中的某个人讲,“我知道我有许多对不起她,亏欠她的事情,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一直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如果不是因为我夫人不乐意的缘故,我一定会将她视为我的掌上明珠。”
“尚豪,你现在说这些东西也就没有用了吧,这些话你应该去和你的女儿讲,而不是在这里同我讲。”
“我晓得。”姜尚豪沉了声音,“雅庭,爸爸知道你在这里,也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我,没有关系,我会等你想要回家。只要你回来,以后我什么都不会逼迫你了,你喜欢怎么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
南万嘴角边噙着一丝笑意,如果姜尚豪可以早点这样的话,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也不会让姜雅庭如此地心灰意冷。一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庭,竟然只把她当作利益交换的工具,换做是谁,一时间都是无法接受的。
“行了,我没有什么事情了,先回去了,只是请你念在我们结拜一场的份上,替我好好照顾我的女儿。” 姜尚豪起了身,将帽子戴上,伸手拍了拍长马褂上的细小灰尘,没有留恋地朝门外走了过去。
身后是南万的声音,“慢走,不送。”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这样早,又过得这样快,转眼间已经到了七月份,气温依旧酷暑难耐。小径前的凤仙花绽放繁盛,那火红的颜色如阳光般绚烂夺目,仿佛是用尽了生命去燃烧那般。风吟幽幽地采摘花瓣,唇边挂着愉快的笑容。
自从回到了程墨苏身边,她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在姜家时,虽然吃穿用度都是上等,但她只能感到来自于姜夫人的那股强大压抑。她捧着采摘的花瓣,兴致冲冲地回了房间,见程墨苏正斜靠在天鹅绒枕上看着一本画集,不由笑了笑。
“小姐,你瞧我采摘的花瓣,今天给你染指甲。”
程墨苏从书本中抽离开自己水色的眸子,放下那本精装镶边的画集,胳膊肘随意一撑,直起身子来,玫瑰色的唇边是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我不喜欢染指甲,你自己去染好了。”
“是。”风吟嘻嘻一笑,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见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音。南家一直很安静,连鸟叫虫鸣都听得分外清晰,这样急切的来访者,倒是让人有些好奇了。
程墨苏还来不及制止,就听得风吟冲了出去,过了三五分钟,见她又折了回来,面上挂着一丝怪异的表情,“小姐,是姜雅庭,她好像快生了。”
程墨苏心中微怔,水色的眸子带着一股清凉的心痛,融入了窗外的那片燥热之中,勾画了缤纷中的黑白,欣喜中的落寞,铺泻而出一片心伤。不管她再如何淡然,姜雅庭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会成为少弈真真正正的妻子和亲人。
她缓缓起了身来,打开窗棂,低不可闻地哼唱起了小时候听过的歌曲,那细微的声音随着风中的香气,飘散入了她的灵魂。她想起了她和少弈的过去,想起了两人的甜蜜与惆怅,爱恨与别离。她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只觉得没有悲或喜,只是那最柔软的神经,最隐秘的情绪,被柔柔缓缓地触动着,在她心里漾出一串串的波纹来。
风吟看着她窈窕却柔弱的背影,不由地红了眼眶,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姐的命运这样多舛,却也赞赏着小姐在乱世中的素雅与宁静。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乱,那痛苦挣扎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着。她蹙了蹙秀美的眉,心知姜雅庭现在肯定格外痛苦着,不由地惊心起来,脚步移动了几下,道:“风吟,我们去看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哦。”风吟不满地嘟囔了一下,随着程墨苏出了门,程墨苏与姜雅庭的房间分别在一条走廊的两端,平日里两人用餐,小憩的时间也是刻意错开了的,导致这几个月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没见上什么面来。
程墨苏走了几步,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滞住了自己的步伐,又转了身过去,声音淡然又清晰,“那屋外有那样多的人,估计也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们回去吧。”
“是。”风吟忙点了头,心里这才放下心来,她对姜雅庭是当真没有什么好感的。
还未回到房内,就听那些医生护士慌了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请你忍着一点。”另一个护士冲了出来,看着在门口等候的南万,道:“南先生,这位夫人大出血,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说呀!” 南万怒视着那个慌了神的小护士,道。
第两百四十四章 新生
“恐怕孩子会保不住了的!”那护士慌慌张张地道。
南万眉目一凛,平日里一向沉稳的他,声音也带了几丝焦急,“麻烦你同医生讲,请他尽最大的努力,孩子如果没有了,请他一定要保住大人!”
护士点了点头,“是。”
他走到一边,抓起电话听筒,拨出号码去,嘟嘟的几声后,传来了那冷冽的声音。南万也没有过多的寒暄与问候,直直道:“是上官少帅吗?”
上官少弈默了默,他听出了这是南万的声音,心里不觉多了一丝期盼,希望着是墨苏已经想通了,便道:“是我,南先生有什么指教?”
“你还是个做父亲的样子吗!”他没想到迎来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你的老婆在生孩子,现在都快不行了,你在哪里!赶紧给我过来!”
上官少弈冷冽的眸垂了垂,背倚椅背,思维交错间的纠缠让他窒了窒,半晌,方才缓缓道:“南先生,从她杀害了我岳父的那一刻起,我就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你……你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心狠,让我都自愧不如。” 南万缓和下来了语气,叹了一句。电话那头是一片无声,他无法猜出上官少弈的情绪,只是听那冷冽中微显疲惫的声音道:“我的心只能装得下墨苏一个人,其他人与我毫不相干。”
南万摇了摇头,无奈地挂下了电话,心中清楚上官少弈的性格。本来上官少弈就不喜欢姜雅庭,当时是以为程墨苏去世,他才娶了姜雅庭,而后又被姜雅庭设计,再到后来姜雅庭派人去暗杀他最爱的人。他一忍再忍,却终于被姜雅庭踩踏了底线,也不能怪他不讲人情了。
“南叔叔。”程墨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转身看着她,见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纹绣茉莉花旗袍,一双黑色漆皮高跟鞋,眼眸清澈明亮,玫瑰色的唇微微颤抖,那一缕如兰的芬芳从身体中飘逸而出。
他叹了一口气,“墨苏丫头,你来了。”
“姜雅庭她……” 程墨苏的眼光往那扇门瞧了瞧,声音低婉柔和,“她怎么样了?”
南万摇了摇头,“情况不乐观,医生说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她心里滑过一丝刺痛,很不是滋味。她本以为自己是怨恨着姜雅庭,因为姜雅庭间接害死了她的父亲。她也以为自己是不希望看见姜雅庭与少弈的孩子出世,但却在这时期望起了姜雅庭可以脱离险境。
那些仇恨,不甘,随着时间的推移凋谢。缘分走到了尽头,怨念也接近了尾声。她不想去抱怨什么,也不想再去计较什么,她还好好地活着,怎么可以爱让尘世间的哀伤去拆散弥留心底的温暖。
谁没有爱着的人,谁没有怨恨的事情,那些重叠了的记忆与**,爱恨与纠缠不能蒙蔽她的双眼,她只求着那情绪从心中抹去,从心底释然。
她虽不能完全原谅姜雅庭,但至少那孩子是无辜的,不该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逝去了。
燥热的夏风卷起窗帘,闷热的空气透着压抑。姜雅庭躺在病床上,青丝凌乱在额头,在枕间,与那一片苍白鲜明对比。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给惨白的唇添了一抹血色。她的指节紧紧地握着床单,瞪大眼睛,在等待什么,在期盼什么。
刚才医生的话语她听得清清楚楚,医生说她的孩子要保不住了,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便绵绵软软的,没有一点儿力气,没有一丝想活下去的勇气。她是不是造孽太多,所以老天要这样惩罚她的存在,若是要惩罚,就单单惩罚她好了,为什么要惩罚她的孩子。
她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唇畔哆哆嗦嗦,护士凑近了,才听得见她在说什么。
那护士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她苍白的容颜,那盈盈透亮的眸光昭示着她的心情,她是当真下了决心的。护士小姐点了点头,去同主治医生耳语一阵,主治医生却摇了头,道:“上官夫人,我们不可以听你的决定,如果上官先生在的话……”
“他……他不在,他也不会来。” 姜雅庭使出浑身的力气,抓住医生的手腕,声音恳切,“求你了,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死了没有关系,我只要孩子还活着。法定监护人不在,你们只可以听我的意见,不然……不然我和孩子都会保不住了。”
主治医生顿了顿,看着她那闪亮的眸子,知道她主意已决,便就点了头。姜雅庭这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直直地舒了一口气,眼前浮现而过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将她带入了轮回的记忆中,触抵着她的灵魂深处。
曾几何时,她只是一个懵懂少女,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曾几何时,她在母亲的刻意下变得不像自己,烛泪欲阑干,落梅生晚寒。曾几何时,她懂得了爱情,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曾几何时,她知道了身世,却又只能道上一句,无家问死生。该经历的,她经历过了,该放下的,她也应该放下了。这样的结局,她没有遗憾了,只是,她还欠着一个人一条人命哩。
婴孩的啼哭划破沉闷的空气,新的生命与新的生活就要来临。
门外等着的南万不由地大惊失色,他与程墨苏互看一眼,见着主治医生抱着孩子出来,不由一怒,“我不是叫你们保住大人吗!你们怎么!?”
“对不起,南先生,我们只是遵循了当事人的意愿,她一定要保住这个男孩子,所以……”
程墨苏颤了颤嘴角,看着那襁褓中的婴孩,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情愫。她的声音低缓轻柔,带着一丝怯意,道:“我可以……抱抱这个小孩吗?”
“请。”医生将孩子交到了她的手上,她柔柔一笑,那小孩哭得响亮,她抱着他摇晃着,动作温柔,语言轻缓,那摇摆的心渐渐平息下来,身心慢慢清明。原来新生命的力量是这样的巨大!
“雅庭那丫头怎么样了?” 南万问道。
主治医生摇了摇头,“她失血过多,怕是救不过来了,现在她还有一点意识,想请程小姐进去说说话。”
程墨苏抬起水色的眸子,淡淡地笑道:“好。”
第二百四十五章 婴儿
程墨苏抱着那个婴孩,进了姜雅庭的房间,见她对自己扯动起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不由心头一震,看着她苍白的模样慌了神,“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姜雅庭想像从前那般巧笑嫣然,想在那百花丛中绽放神采,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只能淡淡地看着凄凄风雨,青丝垂落在纯白色的床单上,映衬得她更加苍白与疲惫。 她向程墨苏招了招手,程墨苏会意地点点头,在她身边找了一处坐下,将孩子递到了她手里。
姜雅庭望着那脆弱却坚强的生命,薄薄的唇微微颤了颤,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却哽在了喉咙里,没了话语。太阳已经西落,那晚霞的红艳透过透明的窗棂,照映在她脸上,为那苍白平添了一份红晕。
“是个男孩子,医生说他很健康,你放心吧。” 程墨苏柔和地笑了笑。
她点了点头,拼劲浑身的力气挤出一丝声音,那双眸子消散了雾气,“我求你,帮我一件事情。”
“请说。”程墨苏静静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也回视着面前的程墨苏。当这个时候她静下了心情,才发现程墨苏美得摄人心魄,才能看见程墨苏澄澈的眼眸正映衬着澄澈的心灵。
她缓缓调转开眸子,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得厉害。她马上就要离去,就要去那个没有罪恶,没有贪欲的地方,她将会放下痴缠与痴心,患得与患失,利益与价值,只是去感受着天地间的灵动与秀雅。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握住程墨苏纤细的皓腕,只觉得程墨苏那白皙的皮肤如月般光净,如雪般皎洁,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了为什么少弈眷恋程墨苏如此之深。她扯动嘴角,告别了过去,挥洒了未来。
“请你,帮我照顾我的孩子。”
程墨苏怔了怔,声音轻柔,“你不会有事情的。”
“你总是这样得心慈手软。” 姜雅庭苦涩地笑了笑,她看得出来,程墨苏已经放下了与她之间的仇怨,她也从没有想到过在自己临终之时,竟会是她一直讨厌的人在身边相陪。她摇了摇头,继续道,“我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我只求你,帮我照顾他,我求求你答应我,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话,那么我死而无憾了。”
程墨苏轻轻咬着玫瑰色的唇,心中微动,她明白姜雅庭这是在偿还着那些罪孽,如果她不答应,恐怕姜雅庭当真不会安心。她点了点头,眼角无声地淌过一滴清泪来,“好,我答应你。但是,应当由你给他取一个名字。”
姜雅庭脑海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声音也开始飘渺,意识越来越淡,越来越恍惚,“少弈曾经取好了名字,你同他好好商量……还有,你要注意我母亲……你千万不能让她夺走孩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握着程墨苏的那只手也越来越没有力气,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根羽毛,飘在了半空之中,不会下坠,那样轻飘飘的,没有一丝负担与重量,飞向天空的尽头。
程墨苏叹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抹面上的泪痕,抱着婴孩出了门,恰好对上南万的目光。她垂了垂眉目,南万只看见那张白皙的容颜上泪水涟涟,柔美温婉,玫瑰色的唇轻轻地咬着,斜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