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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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泰帝脚步一滞,差点又吐血了,论谁也受不了别人在一旁说你儿子快死了,赶紧把侄儿接回来吧,你儿子就没当太子的命!安泰帝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怒道:“朕还没有死,朕说的话不管用么?退朝!退朝!”
怀义体贴的找了暖轿请安泰帝上去,平日批阅周折的乾清宫已经坍塌成了断井颓垣,为了方便看儿子的病情,安泰帝命人将奏折都运到了东宫,守在儿子身边。
还在正月里头,天气依旧寒冷,内侍打开夹板门帘,安泰帝闻得一阵女子嘤嘤的哭声,顿时眉头微蹙,内侍低声说道:“是淑妃娘娘来瞧太子了。”安泰帝听的心烦,说道:“请淑妃回宫。”整日哭哭啼啼的,太子就会好了?
内侍来请,淑妃知道安泰帝的说一不二的脾气,虽说舍不得儿子,还是忍痛走了,行至御花园,看着满园残雪,心中无比凄凉,她深知一生的富贵都在儿子身上,儿子若有不测,她这辈子就到头了——我不甘心!
正思忖着,刘皇后的宫女来请,说皇后在暖亭烹茶,请淑妃娘娘品茶赏梅。儿子遭遇劫难,林淑妃没有这个雅兴,但是要给皇后面子,她理了理情绪,跟着宫女到了暖亭。
刘皇后依旧丽色无边,美艳之色使得早春的梅花都含羞,不过纵使如此,林淑妃依旧能发现皇后眼角的落寞之意,安泰帝如今以保养为主,对子嗣不再强求,加上初试就受挫,始终没有走出心里的阴影,不再临幸嫔妃了,免得自尊心再受伤。刘皇后这朵鲜花还没到最美的时候,赏花人就不再出现,就更谈不上结果。
“茶里头加了梅花,淑妃尝一尝。”刘皇后安慰说道:“淑妃眼皮有些肿,刚从东宫出来吧?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太担心了。”刘皇后有些幸灾乐祸,淑妃就是靠儿子才一直绵里藏针,和自己针锋相对吗,要是没有儿子,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林淑妃捧着茶盅饮了一口,冷冷一笑,说道:“皇后没有当过母亲,不晓得当娘的揪心,自己生的儿子,即使没病没灾的也会牵挂担心,何况如今太子还昏迷不醒呢。”她今日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儿子生死未卜,安泰帝嫌弃她哭泣烦人,根本不想见自己,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正好遇到刘皇后。
刘皇后大怒,“你——你敢讽刺本宫无子?!”
林淑妃继续在刘皇后伤口上撒盐,说道:“皇后此言差矣!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宫里不管谁生下孩子都是你的孩子,太子都要叫你一声母后!可是你不配叫“母后”!太子病危,你却还有心情赏雪看梅,还有余力往太子生母心口上捅刀子!老天开眼,幸亏你常年被青楼老鸨灌了不宜受孕的药物,无法体会为人母亲的快乐,否则有你这种胆子大、脑子蠢、心眼狠的母亲,那孩子不知会遭多少罪!”
刘皇后脸色煞白,低声说道:“我们有过协议的,我不说你设计诬陷福王妃与和尚通奸,你也不能提我当过瘦马的过去!你是要撕破协议,和我同归于尽吗?”
林淑妃冷冷一笑,说道:“如果你还记得这个协议,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诅咒我的儿子不得好死很有意思吗?我早就发过誓,不准任何人踩在我头上,你是皇后又如何?手里有我的把柄又怎样?我本来就是失去过一切的人,我不容许再失去现在。谁要是毁了我,我会把她拖进地狱和我作伴。”
刘皇后喃喃说道:“你失去过一切,我又何尝不是?家中被‘洗女三代’的道士蛊惑,将我遗弃在山林,先为猎户女,后为卖笑瘦马,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家族的牺牲品,你我应该惺惺相惜才是,为何偏要刀戎相见,把彼此都逼到绝境。”
林淑妃冷哼一下,说道:“扬州瘦马惯会唱念做打,这一套对付男人或许可行,但对我是无用的,你我休战,是因为彼此手里都有对方把柄,势均力敌,谁都无法占上风。你我和解,你继续当皇后,说服你们刘家支持我儿子当太子,将来辅佐他登基当皇上,你我都是太后,保你刘家世代富贵。一切都是利益交易,有何情谊可言?还惺惺相惜,我林萍儿岂会和一个扬州瘦马惺惺相惜!”
林淑妃心情不好,将刘皇后一顿臭骂,就是想着利益平衡,谁都不会戳破谁,索性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刘皇后没想到向来隐忍的淑妃今日会如此锋芒毕露,先是被骂懵了,毕竟当了几年千金小姐,在后宫也有所锤炼,她很快镇定下来,反讽道:“一个伺候人的奴才秧子而已,靠着儿子和宠爱才有今天,装什么高贵?你那点底细谁不晓得?连皇上都不想册封一个当过奴婢的奴才为皇后,别说你生了太子,你就是生十个儿子,依然当不了皇后,试问世人谁会愿意见一个奴婢母仪天下。你说我冷心肠不配为人母,你就配了?当年你为了绊倒福王妃,居然用太子冒险,冰天雪地的逼着奶娘抱着儿子投湖自尽!”
林淑妃瞳孔一缩,“这是谁说的?无凭无据不要乱讲!”
刘皇后笑道:“没有谁敢说,是我猜的。奶娘已死,死无对证,你在怕什么?是不是心虚啊!林萍儿,你心里很清楚,这事你做的出来,你利用安远侯的善良,用儿子来了一场豪赌,从此使得皇上和福王妃夫妻离心,在心里种下了耿介,再买通了和尚演戏,制造和福王妃私通的假象,让皇上对此深信不疑,为了掩耻毒死了福王妃。你才是最不配当娘的蛇蝎女人!老天不忍心看在太子被你这个冷血无情毒妇利用,怜悯太子一生悲苦,才会降下天谴,将太子收回去,重新投胎做人,到了来世,他会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母亲,不会因为任何利益来伤害他!”
林淑妃冷冷说道:“青楼出来的瘦马,见识比头发短,如何懂得什么是悲苦?身为王府庶长子,不
能继承亲王爵位,这才是苦;身为大皇子却不能册封太子,继承皇位,这才是苦!你若还不懂得这些,就去南宫看看顺王还有顺王妃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就去想想那日顺王为了参加太后葬礼,像狗一样从南宫墙壁里爬出来的情景,那才是苦……”
两个女人互相揭短痛骂,在东宫的安泰帝浑然不知后院失火了,皇后妃子串通在一起,瞒着他这个真龙天子。惦记着昏迷的儿子,他无心看奏折,宣太医过来问道:“太子何时才能醒?”
已经有好几个太医被赶出去挨板子丢饭碗了,这个太医战战兢兢说道:“虽说宫殿坍塌时被内侍护在身下,可是埋在瓦砾下太久了,太子呼吸不畅,身体被重压,五脏内腹都受了伤,加上惊吓过度,这——微臣也有儿孙,以己度人,深知皇上心疼。不过事已至此,微臣斗胆说一句,与其强行让太子醒来感受成年人都难以承受身体上的痛苦,不如一直睡着,当做这一切只是噩梦。”
太医说出了残酷的实情,安泰帝反而不发怒了,他颓然坐在龙椅上,三十多岁的他已经生了白发,比哥哥顺王还显老态,难道这真是天谴吗?南宫如此简陋,顺王一点没事,太子却成了昏迷不醒的活死人,沉默了许久,安泰帝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太医紧张的里衣都湿透了,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刚走几步,安泰帝问道:“真的一丝希望都没有了吗?”
太医不敢把话说死了,只得说道:“皇上放心,只要有一丝希望,太医院都不会放弃的。”
也就是说基本没有希望了,伤成这样,非死即残,大臣们不会容许一个残疾的皇子当国储,安泰帝没有说话,他走出御案,到了太子寝宫,摸着儿子日渐消瘦的脸颊,将头贴在儿子小胸膛上,听着孩子柔弱的心跳,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顺王除了崇信王,还有一对郡主,论子嗣,哥哥还是比自己强些。
凭什么!哥哥昏聩荒唐,懒惰贪玩,而我勤政爱民,从不懈怠,无论身怀疾病、还是儿子重伤,都坚持上朝,批阅奏折。若是天谴,应该到哥哥头上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儿子!安泰帝吻着儿子的额头,抠了抠儿子的手心,暖声说道:“儿子快点好起来,父皇不逼你读书了,父皇带你出宫踏青、放风筝、你喜欢什么,父皇都给你买回来,父皇容许你养那条西洋斑点子哈巴狗,不会训你玩物丧志,其实父皇小时候也喜欢猫狗的,少年时还赶着猎狗随先帝打猎,等你长大了,父皇还会带你微服出巡,看大明万里河山。”
或许是父子连心,太子的手指头开始蠕动了,安泰帝狂喜,大声说道:“你听到父皇说话了对不对?儿子快醒醒,熬过了身体之痛,整个大明都是你的!父皇会不惜一切,来与你共享这河山!”
话音刚落,太子蓦地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木然,没有一丝神采,安泰帝正要再说些什么,太子幼小的身躯突然剧烈抽动起来了,口吐白沫,表情痛苦。安泰帝大声叫道:“太医!宣太医!”
一大波太医使出吃奶的劲跑进来对太子施救,约过了一个时辰,太医伏地痛哭说道:“臣等——臣
等无能,太子脉搏虚弱,回天乏术了。”
安泰帝回到太子寝宫,看着被子下面身体依然在痛苦抽搐的小小人儿,一滴泪水滚落下来,他屏推众人,坐在床边,悄声说道:“是不是看到牛头马面拿着勾魂锁走进来了?莫怕,父皇是真龙天子,他们不敢近身的。觉得很痛苦吗?没事的,父皇亲自送你一程,很快就不觉得疼了,父皇要给你造一个大大的地宫,好多和尚道士给你祈福做法场,早日转世投胎做人,记得下辈子莫要再投胎帝王家了、莫要再姓朱,浮华背后全是丑恶、算计和孤独。”
安泰帝目光一凛,用手捂住了太子的口鼻。小人儿微弱的挣扎着,安泰帝瞪着血红的双眼,在儿子耳边喃喃道:“不要怕,你得不到的东西,你堂哥也休想得到,他不会再回来了,天谴,呵呵,我连儿子都没有了,我还怕什么天谴,谁都可以当太子,就是他不能!”
安泰三年,一月二十七日,年仅五岁的太子夭折,谥号怀献。国储崩亡,举国悲哀的同时,朝廷又开始热议立国本了。安泰帝冷冷的看着下面吵得不可开交的臣子,心中一片荒凉,跟着崇信王去黑山县的都是一群废物,冬天大雪封山封路,多好的行动机会啊,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崇信王逃脱了,什么土匪为了藏宝图挟持郡王进了山林,瞧这个手法,八成又是沈今竹在搞鬼,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全家发配流放了,居然勾结土匪,还能折腾出风浪来!既如此,就莫怪我无情,下出格杀令了。
☆、第190章 黑风寨亲人喜相逢,求不得洞房爱别离
果然如黑屠夫所说的那样,整个正月大雪都毫无融化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的下起了大雪,茫茫林海、皑皑白雪的景色初看时觉得壮美,时间长了,就是单调、连续好一个月,心里无端就生了些荒凉寂寥之感,觉得自己似乎被整个世界都遗忘了。
朱思炫听了一夜的北风,早上起床时大雪堆的连窗户都推不开了,黑风寨小喽啰端着洗脸水进来,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例行公事般问道:“郡王昨晚歇的还好?”
朱思炫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拿着牙刷沾了沾青盐擦牙,他被软禁在黑风寨整整一个月了,寨主和伺候的人对他很客气,从来不曾折辱了他,只是不准他走出这个石头城堡,说外头不安全,有人想抢他身上的藏宝图。朱思炫解释了好多次,他没有什么藏宝图,周寨主却不厌其烦的每天问一次藏宝图的下落,而且还说一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有和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等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朱思炫觉得周寨主肯定吃错药了:既然有没有藏宝图不是我说了算,干嘛还要我“想清楚”啊!
朱思炫和周寨主同住在石头城堡,这里本是他父亲顺王还是庆丰帝时的一个银矿,监督银矿开采的守备太监怕冷怕抢劫,就用了一半人力在悬崖峭壁险要之地修建了石头城堡,里头有地龙和火墙,很是温暖,不过刚刚修好就被周寨主带的哗变的士兵□□堡带银矿抢占了。
对着林海雪原住了一个月,朱思炫做梦都是下雪,觉得这里好像永远都是冬天,幸好他可以用周寨主的书房,看看书,写写字,这是唯一的消遣。这一日,他信手在书案上写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诗,刚写下最后一个字,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声,“才一个
月呢,就受不了想要哭哭啼啼了。”
表姨?!朱思炫身形一震,他很想回头,又担心自己在做梦,每次回头都是空,这一次的梦更加真实,一双柔软的手搭在肩膀上,往上摸向了头顶,“哟,长高了,都齐我的肩膀了。”
朱思炫忍不住猛地回头,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表姨!”很小的时候他一般会抱着表姨的腿,再后来是搂着表姨的腰,如今成了半大少年,抱那都不合适了,只得抓着表姨的手,先哭为敬,积攒了两年多的委屈和伤心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沈今竹低头看着痛哭流涕的朱思炫,好家伙,居然把自己的衣袖都哭的湿透了还没有停止之意,也罢也罢,这娃儿是个苦瓢子,这两年几经波折,能活着相见实属不易,还是让他慢慢哭吧。
朱思炫哭着哭着,突然止了泪,问道:“表姨怎么来这里了?难怪你也被捉进来的?糟糕!周寨主没有娶妻,他是不是掳了你当压寨夫人?不行!我要带着表姨逃出去!”
真是孩子气!沈今竹敲了一下泪人的额头,笑道:“我要嫁,他还不敢娶呢,放心好了,周寨主是我们的人……”
听沈今竹讲完她的计划,朱思炫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到膝盖上了,他的眼神满是信任,说道:“好,我听表姨的,表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我去那里,我就去那里。表姨说我身上有藏宝图,我没有也要画一个图出来。”
这种指哪打哪的小跟班真听话。沈今竹递过一个陈旧的羊皮地图,说道:“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个藏宝图,你贴上放好了,到时候会有大用。图是我画的,宝贝也是我藏的,金锭银元宝、首饰古董一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