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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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听了,忙脱下自己的官靴和外裤双手递过去,说道:“这地方太脏了,还请崇信郡王移驾县衙,下官另行给您安排住所。”县令晓得政治上的争斗,一国不容二主,对他而言,谁是皇上他就效忠谁,但是他同样不希望崇信郡王在自己地盘出事,因为一旦有变,他这个县令会第一个被推出来当替死鬼,以平息民愤。反正在这鬼地方当县令,总比在地狱当冤鬼强些。
侥幸逃生的两个内侍用棉被扯起屏障,朱思炫穿上裤子和靴子,将老土匪稻生的鞋子还给他,说道:“多谢老伯了,这乌拉草编的草鞋果然管用,穿着柔软暖和还不膈脚。”
稻生连忙摆手说道:“郡王若不嫌弃,拿着回去穿就是了,我还有一双换着穿。”
朱思炫说道:“那怎么行?冬天还长着呢,你一双鞋子是撑不过去的。”
稻生笑道:“郡王是神蛟的儿子,我这双鞋子能被贵人穿着,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求郡王收下。”
朱思炫便不再推辞,说道:“这样吧,等我安顿下来,会要内侍给你送一双棉靴过来。”这种脏臭乞丐冷铺待久了,县令担心会沾上虱子,使了个眼色,衙役们便过来簇拥着朱思炫上马拉爬犁车。
朱思炫一走,草棚里再次沸腾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我咋地没想到脱了自己的鞋送给郡王呢,少不得也捞一双棉靴穿穿!”
“大事不好!郡王被请到县衙门住了,我们还怎么踩点盯梢?”
“你这臭小子还在装?郡王的裤头是不是被你扒下来了?藏哪去了?”
“裤头要是真在老子这,老子早就跑回山寨交给大王邀功去了,那会还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干耗着?自古都是贼喜欢喊捉贼,裤头肯定在你这里!”
老土匪稻生叫道:“不对!你们两个都有嫌疑,在唱双簧呢,兄弟们,咱们一起上,按住他们的手脚,仔细查一查!”
哄!群匪一哄而上,将两个互相扯皮的土匪按在地上,皮袄裤衩全都扒下来了,连鞋底都看过,一无所获,两个土匪光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屈辱的指着“罪魁祸首”稻生说道:“贼喊捉贼,裤头估摸藏在这老狐狸身上了,你们也瞧见他和郡王套近乎,就是想找机会下手啊!”
众匪果然都将目标转移到了稻生身上。稻生冷冷一哼,将柴门用一根铁丝扭在门鼻上锁死了,叫道:“今天不交代清楚,谁都不准出去!”
稻生一件件的脱衣服,也是连布袜和乌拉草鞋都脱了,丢给群匪检查,均无发现,有人叫了一句:“你们黑风寨有银矿,挖到的矿不能私吞,都要交出去平分,听说为了有人会把矿石塞进屁眼里偷偷带出去,你们黑风寨几乎人人都有这种本事,你要自证清白,就让俺们看看□□!”
稻生冷冷一瞥,背对着群匪站立,然后弯下腰,从双腿下看着众人,说道:“看清了没有?里头藏东西没?还要不要我拉一泡给你们瞧瞧?”
群匪有捂眼睛看不下去的,有捂嘴巴偷着乐的,稻生将衣服鞋子穿好,一把抓住刚才逼他弯腰的家伙,“轮到你了。”
这个土匪挣扎的说道:“没有就是没有,这么大冷天,老子才不会脱衣服呢。”群匪可不管这么多,驾轻就熟强行扒光,这一扒扒出了名堂!
“这是啥?”稻生从土匪裤裆里掏出一件丝光柔滑、绸缎做的裤头!冷笑道:“你不要告诉我,一个大男人要用陈妈妈(各位还记得吧,明清时把月经布叫做陈妈妈)”
捉贼拿脏,当场捉了现行,土匪无话可说,不过众人也懒得管他了,目光再次焦距到稻生手里,个个都目露凶光。稻生说道:“我年纪大了,是寨主派过来盯梢的,抢不过你们,不过这屋子里谁能抢过谁?恐怕到最后这裤头被撕成条条,谁都得不到了,大家白忙活一场,回去会被寨主惩罚。不如这样,咱们先看看这裤头到底有没有藏宝图,若没有,咱们豁出命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若有,咱们就再说行不行?”
稻生说的有理,众匪差不多都同意了。此时天已经大亮,稻生展开白绸缎裤头仔细看着,周围的土匪眼睛也是眨都不眨,从表面上看是啥都没有。又生了一堆火,慢慢烘烤,没有图画显现出来,最后烧了一锅水浸泡,还是一片白色。
残酷的现实表明,这的确就是裤头,藏宝图不在这里。稻生颓然坐在草垛上,将裤头扔给众匪,说道:“看来要去县衙门踩点了。”
而与此同时,刚喝了一碗压惊汤,在县衙门里补眠的朱思炫睁开眼睛,偷偷从被子里掏出稻生送的乌拉草鞋,伸手进去仔细摩挲着,终于抽出了一张纸条来,他展开一看,正是非常熟悉的飞白体,上头写着:“莫慌,表姨救你出去。”
☆、第188章 辞旧岁暗流皆涌动,王恭厂天灾降人间
黑山县腊八夜郡王府失火事件传到了隔壁白山县,据说郡王府的侍卫为了救倒霉郡王,奋不顾身闯进了火海,郡王得救,侍卫群灭,其实这都是黑山县县令刻意要人放出去的消息,反正侍卫都死了,若说是一群乞丐救的郡王,侍卫们反而死的不明不白,面子上说不过去了,黑山县县令靠着就是一手和稀泥、装聋作哑、混淆视听的功夫,才一直在这里混碗饭吃。
沈今竹和瞎先生等人在黑屠夫肉铺下的密室里议事,瞎先生说道:“我们的人和黑风寨的兄弟一起乘乱弄死了那些侍卫和内侍,现在留在旧太子身边是一老一小两个内侍,老的那个是我们东厂的老人,小的那个立场不清楚,不过为了保密,连旧太子都不知道老太监是我们的人,这时候要不要告诉他?”
“暂时先不要,旧太子还小,我担心会露了痕迹,这波人除掉了,下一波人还会继续来的,还是先等等。”沈今竹摇头说道:“我已经通过稻生把纸条传给他了,他认识我的字迹,现在心里应该觉得安全了些,不害怕了吧。”
瞎先生说道:“即使消息通过信鸽传出去了,现在大雪封路封山,而且翻山越岭,随时都有雪崩的危险,外头的人除非长了翅膀才能飞过来,下一大波人来黑山县,肯定要等到春天大雪化了,起码太子在这个冬天是安全的。”
沈今竹居安思危,说道:“这个冬天?今天都腊月初十了,离春天还不到一个月时间,有些事情要提早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旧太子的命。”
黑屠夫的箭伤未愈,胳膊上还缠着一圈圈纱布,他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灌进去,豪爽的犹如喝酒,说道:“你是不晓得我们这里有多冷,正月里还是冬天,冰雪融化不了,一直到二月,太阳晒在身上才有点热乎劲。黑山县县令这个老乌龟鳖孙是个胆小的,就怕旧太子在他的衙门出事,所以不会收留他太久,今日派了钱粮师爷来找咱们白山县的王县令,说要把旧太子送到这里来过冬,王县令是个实诚人,但他又不傻,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呢,直言拒绝了。我听说黑山县县令正在急寻一处房子,将旧太子挪出去。不过上一个宅子旧太子住了半个月就失火了,县里传说他是蛟精生的儿子,会呼风唤雨、吐火引来闪电,那个宅子就是他吐火烧的,现在没人敢把房子租给县令了,就怕房子被烧,哭都来不急。”
沈今竹闻言眼睛一亮,说道:“我们在黑山县有房子,下面挖有密道密室,不如找个托儿将房子租给县令安置旧太子,将来也好接应。”
瞎先生点头说道:“此计可行,我这就飞鸽传书给黑山县的探子安排下去。”
肉铺里生意红火,一头猪很快卖完了,黑子将半扇猪肉,并一对大猪头搬到案板上,眼尖瞧见了穿着木头鞋行走在冻得硬邦邦的街道上的沈文竹。
“沈娇娘!”黑子挥着斩骨刀打招呼,笑呵呵说道:“今日来赶集啊!真巧了,我这里有上好的里脊,嫩嫩的生吃都嚼的碎,你们一家子都不爱吃肥肉,嫌油腻,这里脊正合适。”
沈娇娘买了两条里脊,黑子按最便宜的算了价钱,瞥见沈娇娘竹篓里露出几条红穗子来,便拿在手里细看,“咦,你也做了荷包在集市换银钱啊,手真巧,做的好看。”
嘴里夸荷包做的好看,眼睛却盯着大姑娘看,沈文竹忙说道:“下雪天闲来无事在炕头上做的,拿到集市换些针线布匹。”
黑子拿了一个绣着梅花的荷包拴在自己腰带上,说道:“做了荷包记得送我一个,这个绣的最好,我要了。”
沈文竹不好把手伸到黑子腰带上去抓,便伸出手公事公办说道:“五文钱,谢谢。”
黑子做出伤心失望的模样,从簸箩里拿出五枚油腻腻的铜钱。沈文竹出了肉铺,没走几步远,一个年轻的衙役拦在前面说道:“听说娇娘也做了荷包来集市卖,做了多少,我全包了。”话音刚落,就见肉铺小老板黑子轮着剔骨刀跑出来了……
黑屠夫从密道送走了沈今竹和瞎先生,就听见自家院门被敲得震天响,邻居老王叫道:“黑大哥,你儿子和张铺头的儿子打起来了!”
黑屠夫司空见惯了,问道:“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老王说道:“赢倒是赢了,就是光顾着打架,肉铺没人看着,猪头丢了一个。”
“这败家子!”黑屠夫骂骂咧咧的出门找猪头去了,猪头没找到,逮着儿子一顿胖揍。
安泰二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东北习俗是做灶糖,供灶神,胖墩墩的糖瓜咬起来酥脆甘甜,朱
思炫连吃了两块,正伸手拿第三块时,伺候的老太监劝道:“郡王,糖吃多了牙口不好,老奴给您泡杯茶吧。”
搬到“新居”的第三天正好过小年,朱思炫喝着茶,问道:“叫你买的那双棉靴呢?今天天气好,我想出去走走,顺便把棉靴还有糖瓜给冷铺的稻生老伯送过去。”
老太监晓得自家小主人打着什么主意,照例劝了劝,才无奈的跟着小主人出去了。朱思炫出了门,刚走到巷子口准备拐弯去“火宅”附近找稻生,就看着老头子裹着破羊皮袄蹲在一个草棚外头晒太阳。
“老伯怎么到这里来了?”朱思炫好奇问道。这时从草棚子里闻讯出来一群人,都很面熟,纷纷跪在地上磕头,七嘴八舌说道:“给郡王爷请安。”、“以前的草棚木头朽了,被大雪压垮,俺们就搬到这里。”、“真巧,又和郡王爷作伴了。”
朱思炫将棉靴递给稻生,又把一筐糖瓜搬出来给土匪们分了,说道:“你们总是这样东躲西藏也不是办法,冬天太冷了,听说到了正月也不暖和,得像个法子住在结实点的房子里。”
黑云寨的探子孔二狗说道:“租房子要银钱,俺们出不起。”众土匪皆啃着糖瓜,糖瓜脆甜,糖渣子掉在雪地里都用手抓起来,连雪带糖一起塞进嘴里,吃的香甜。均暗想要把我们收留到“郡王府”居住就更好了。
朱思炫看着这些“救命恩人”期待的眼神,没法袖手旁观,说道:“一场大火下去,箱笼都烧毁了,我手里没有私财,大雪封山封路,俸禄和赏赐都运不到这里,现在连房子都是县令用公产布置的,我不能拿出来私用。不如这样,我去卖些红纸来,你们帮我裁纸磨墨,我到集市上支起一个卖春联的摊子,看能不能凑些银钱,租两个月的房子,把这个冬天对付过去。”
郡王府本身就是巴掌大的二进小院,不方便收留闲杂人等,不过朱思炫打小就跟着贪玩皇帝爹爹在市井里头混,晓得生财之道,遂想到了卖春联的主意。
说做就做,当即众匪就在集市里支了一个小摊,裁纸的裁纸,磨墨的磨墨,朱思炫人长得俊,字也写得好,价钱公道,加上有蛟精之子的名声,一出摊就引起了百姓围观,恰好今日过小年天气晴朗,赶集的人多,所以生意很是红火,给了三个钱排着队伍等朱思炫写的对联,朱思炫埋头写对联,时不时有大媳妇们母性爆发,用怜爱的眼神的看着他:半大小子没爹没娘,被堂叔抢了皇位,赶到冰天雪地里,刚落脚房子就着了火,真是祸不单行啊。有女人送给他糖三角、肉包子等吃食,说给他补补,最后都落入了众土匪的肚肠。
到了下午太阳收了笑脸,集市散了,朱思炫收了摊,数数簸箩里的铜钱,居然足足有两贯呢,朱思炫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颇有成就感,将钱交给稻生,“乘着天没黑,老伯赶紧寻个牙人,找一间房子租下吧,看着天色阴沉,似乎憋着暴风雪。”
稻生带着众匪给朱思炫磕头道谢,在“郡王府”一个街坊租了间小屋,买了柴禾烧炕,睡在热乎乎的炕头上,众匪顿时觉得每根骨头都舒展开了,终于不用靠抖来取暖。黑云寨孔二狗咬着糖三角说道:“郡王爷心太善了,也忒好骗,是个好人,不过好人不长命啊。不是俺们想抢他的藏宝图,就他那单薄的小身板,拿着藏宝图也寻不到宝贝,一进山林就给豺狼吃了,人财两空。不如把图交给咱们去寻,咱们也不白拿他的,等找到宝藏,分给他一些就是了。”
野狼寨香火兄弟说道:“你不过是个小喽啰,说分就分啊,寨主不同意,你说话管个屁用。”这意思好像也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给点朱思炫好处。
黑风寨老土匪稻生说道:“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仗着这张老脸去和我们周寨主说说,说不定就同意了。我们周寨主仁义,替天行道,从不滥杀无辜、抢百姓良商的财物,也不干霸占妇女的勾当,我看八成能行。你们寨主同不同意,我就不敢说什么了。”
当晚北风大作,果然下起了暴风雪,而且一下就是连续好几天,鹅毛大雪纷飞,逼得人都睁不开眼睛,路上行人几乎绝迹,街头用来收容乞丐的草房冷铺冻死了大半,甚至有半夜大雪压垮了屋顶,整个草房变成一个冰雪棺材的惨景。次日冻饿死的尸体会不翼而飞,反正那几天黑山县百姓们尽量都不去买肉包子吃。
坐在热腾腾火炕上的群匪逃过了一劫,内心有一种叫做良心的东西在滋生着,朱思炫变成了这群野狼眼里纯洁无辜的小白兔,想着自己吃肉,总要给小白兔留碗汤。
足足下了五天的雪,大雪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