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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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的。庆丰帝对这个独子很疼爱,他发誓不会像先帝爷那样严酷的对待继承人,他扮演了自己童年想象中完美慈父的模样:
宽容,慈爱,从不吝惜表达对儿子的喜爱和赞美。鼓励儿子冒险尝试,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的东西,第一个就是想到和宝贝儿子分享。当年大皇子还不满三岁的时候,庆丰帝就带着他白龙鱼服下江南游玩,若不是在海宁县观潮时遭遇倭寇围城,说不定他还能再玩一个月。庆丰帝喜欢市井生活,几乎每次出宫,都会把大皇子拉在身边当童工,在儿子身上弥补他小时候的遗憾,固定的铺面玩腻歪了,还时不时有大臣们装作客人来铺子求他回去上朝,就干脆挑起担子走街串巷叫卖,和大臣们玩躲猫猫的游戏。
比如腊月的时候,他要大皇子举着一个比他高两倍的草把子,上头插满了糖葫芦,沿街叫卖。夏天酷暑,和大皇子推着冰车卖冰镇酸梅汤,殊不知他正值壮年把买卖当游戏,而力气小、身子骨还没硬朗起来的大皇子禁不住这样折腾,为此吃尽了苦头,又不敢坑声惹父皇不快,毕竟他也晓得父皇是善意的,想逗他玩耍。以前父皇宣他伴驾出宫时,有时候母后还能找理由他留在宫中休息读书,去年母后自闭琼华岛后,庆丰帝将大皇子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周围的太监宫人也是以迎合皇上的喜好为主,这日子就愈发精彩了。
“有勒裤腰带的功夫,早就吃下一个包子了,有你这样当爹的嘛?把儿子饿成这样。”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大皇子和庆丰帝都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父子俩循声而去,目光皆是一亮:“今竹?”、“表姨!”
沈今竹豪爽的将一两银子往大皇子手里一塞,将摊子上的包子全部承包了,表姨真是大救星啊,大皇子几乎要感动的哭出来,沈今竹将一笼小笼包搁在油腻腻的桌面上,“过来吃吧,别饿着了。”
庆丰帝却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一定要请你下馆子吃一顿,包子太简陋了,去饕餮楼给你接风洗尘。”大皇子已经累饿得顾不上谦让,举筷埋头吃包子,沈今竹瞧见他吃的太急噎的可怜,忙扔了一个铜板叫隔壁摊主端一碗不加香菜的豆腐脑来。
大皇子“百忙之余”感激的看了一眼沈今竹,这个表姨太贴心了,时隔几年,居然还记得自己这点饮食习惯。沈今竹低声对庆丰帝说道:“怎么看见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死讯?”
庆丰帝云淡风轻说道:“怀义已经密报给我了,说茶楼爆炸,你炸得面目全非,一半的身体都是木头拼成的,反正我凭直觉就觉得其中有诈,躺在棺材里的肯定不是你。像你这种人啊,遭遇那么多大难都死不了,命太硬了,阎罗王不敢收,就怕收一只孙悟空那样的猴子进去,关你不得,反而大闹地府,擅改生死薄。昨天刚收得密报上说,你的坟墓被盗,连棺材尸骨全都不见了,我就更确定你是死遁——做生意树大招风,对上不该惹的仇家了?这手段可真够狠的。”
沈今竹边听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的吃客、行人、进出寺庙上香的香客,看谁都觉得像是刺客死士,这时隔壁豆腐脑摊主又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递过来,这次是放在庆丰帝和沈今竹的桌上,笑呵呵的说道:“你是猫蛋的表姨啊,以前听他说起过你,我没甚拿出手的东西,就这豆腐脑还做的凑合,送您尝尝味。”
沈今竹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也是小本买卖。”
摊主说道:“这里每月逢五逢十开集市,我们两个小摊是两年的老邻居,每月见个五六次,早就熟悉了,不用客气,我有亲戚从远方来,朱老板也是送包子的。”
“——这”沈今竹看着庆丰帝,庆丰帝笑着点点头,沈今竹便不再推辞了,摊主说道:“快趁热吃,加了辣椒油了,身上暖和。”
对方如此热情,沈今竹舀起一勺白花花的豆腐脑,看着上面飘着一丝火红的辣椒油,瞬间就联想起了茶楼爆炸后,废墟满地,江大人炸的头身分离了,头盖骨被炸飞,脑花流了一地,上头还带着猩红的血丝——和面前的这碗豆腐脑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沈今竹顿时胃口全无,都被人逼得要死遁了,吃什么吃啊,赶紧把正事办完了,重新回魂继续海商事业要紧,她放下碗勺,将庆丰帝拉到草棚后面的煤堆里,将和江大人的对话告诉了庆丰帝。
怀安在庆丰帝心中颇具份量,听说怀安勾结藩国谋反,想要弄死自己扶大皇子上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庆丰帝先是呆若木鸡,而后喃喃说道:“你从双屿岛挖到的证据呢?”
沈今竹指着自己脑袋说道:“全都背下来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不会将证据带在身上的,皇上,怀安狼子野心,您一定要小心——”
正说着话,外头大皇子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打断了沈今竹的话头。庆丰帝急忙从煤堆里跑出来,但见一只野猫在桌子下面伸脖子伸腿,疯狂的抽搐着,嘴里流出鲜血,并且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大皇子跑过去躲在庆丰帝的怀中,指着沈今竹丝毫未动的那碗豆腐脑战战兢兢的说道:“有毒——野猫跳上去舔舐豆腐脑,然后就倒地了!”话音刚落,野猫四脚突然挺直,僵硬不动,已经断气了。
“有刺客!”
突然街头巷尾涌来一群乔装的大内密探,将庆丰帝等人用盾牌团团围住,往不远处的仁寿寺方向而去,另一伙人迅速将目瞪口呆的豆腐脑摊主和食客们制服捆绑,带回去审问,连沈今竹的那碗豆腐脑也被整个端走,留作证据。摊主大叫“冤——”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便被人堵了嘴。
密探对着空中释放了紫红色的烟火,很快就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关闭坊门,半个时辰后,顺天府尹宣布全城戒严,提前关闭城门,店铺关门,所有闲杂人等回家闭门不出,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下午,街头空无一人,好像宵禁一样,只有全副武装的军队和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们结队巡街。九门提督亲自带领军队巡视京城九大城门,陆续有燕山卫等卫所的军队在城外集结,京城内外,皆是一片肃杀之气。
庆丰帝等人在仁寿寺静候消息,仁寿寺是皇家寺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藏身之地,这里各种机关暗道,连里头修行的和尚许多都是大内高手,奉命保护在外头摆摊卖包子的庆丰帝父子,此处暂时是安全的。
大皇子被野猫打挺死的惨状吓得有心理阴影了,觉得自己刚下肚的那碗豆腐脑里有问题,赶紧抱着痰盂狂吐,沈今竹安慰道:“没事的,对方是要弄死我,你的豆腐脑没毒。”
庆丰帝就这么一条根,虽觉得沈今竹说的有道理——怀安是要弄死沈今竹和他,扶大皇子继位,方便操纵朝政,所以大皇子是安全的,但为人父亲到底不放心,命人将大皇子吐出来的东西为了寺庙的野猫野狗,观察其动向,并且给大皇子吃解□□丸。
不一会,一个光头和尚打扮的密探进来说道:“大皇子的食物没毒,沈小姐那晚豆腐脑是马钱子之毒,此毒又名牵机,中毒症状是浑身抽搐,并呈弓角反张之态,死装很是可怖。”
沈今竹连忙说道:“当年金陵城策划绑架我的同谋就是中了马钱子之毒死的,头角呈弓角反张之势,这种药一旦发作,就无药可医了。”
密探点头说道:“的确,我们也检查过了豆腐脑摊,豆腐脑、卤子、香菜、辣椒油、韭花姜、蒜汁、碗筷等都没毒,之前我们对这个集市所有的摊主都查过底细,没有作奸犯科或者来历不明的,可能这个摊主确实冤枉,他从做这碗豆腐脑,到送到沈小姐桌上,被人打断过好几次,可能刺客就在那时乘其不备投的毒。”
差一点点就死成那副惨装了啊,沈今竹至今心有余悸,中马钱子虽然保有全尸,但是惨状也就比炸成碎片稍微好一点点而已。看来管住自己的舌头还能救命呢,要戒一戒嘴馋这个毛病了……
夕阳西下,二月春风似剪刀,在夜间依旧寒冷刺骨,在全城戒严这股肃杀之气的衬托下,这股寒气好像能将人的心脏都冻住——此刻庆丰帝就是这种感觉,怀安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太监、从襁褓婴儿到游戏人间的皇帝,怀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是帮手、是玩伴、贴心贴肺为他服务,要星星不给月亮,永远都想着如何让他开心,就像是自己多出来的一双手,他觉得怀安是永远不可能背叛的人,可是这个人却要置自己于死地——心好疼,好冷。
庆丰帝对沈今竹叹道:“我突然想起了先帝临终前的话,那时他已经垂垂老矣,病入膏肓了,但是握着我的手依然温暖有力,先帝感叹说,人越往上,就越孤单,等我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就高处不胜寒了。但是作为一个君主,要学会享受这种孤独,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注定孤单,除了接受现实,无路可退。”
沈今竹暗道,说的好像这对父子有多么不情愿当皇帝似得,谁不孤单呢,连我这个小小商人都有青鸾舞镜的孤单呢。
☆、第152章 告御状手眼会通天,小吃货躲过生死劫(二)
太子是世上最危险的职业,细数各朝太子最后能熬死皇帝老子并顺利登基坐稳江山的手指头加上脚趾头都能数的过来,而庆丰帝就熬过了这最艰难的一关,之后遭遇各种危机均逢凶化吉,所谓真命天子就是有这么好的运气,无论他在帝位上如何折腾,不如不务正业,人家就是能坐稳江山,真丝不服都不行。
所以比起运气来,连沈今竹都自愧不如的,因为这一次是她的好运气,成就了庆丰帝的好运气,原本怀安对上沈今竹这个商人,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了她。沈今竹接受江大人托付之后,她面临的是几乎是绝路,但她就是能从绝路里踏出一条生路来,而且逼得怀安狗急跳墙,下了当着皇帝的面投毒这布险棋,结果墙没跳过去,自己反而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庆丰帝惆怅归惆怅,荒唐归荒唐,但是他绝对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一旦察觉怀安确实有背叛之意,心虽有不舍,但是当即下了杀令,毫不留情。凌晨时分,东厂厂公怀恩回来复命,装满石灰的匣子里放的是京城锦衣卫指挥使的头颅,其三族都被下狱了,听候发落,“……首恶怀安畏罪服毒自杀了,是马钱子之毒,死装可怖,已经验明真身,就不抬进来有碍观瞻了。”
头颅为了防腐,沾满了石灰,好像缩水了似的变得有些小,双目圆睁,瞳孔散开,一片浑浊,庆丰帝平静的和头颅对视,说道“株指挥使三族,下旨命金陵锦衣卫指挥使曹铨紧急来京,由他任京城锦衣卫指挥使,肃清锦衣卫。怀安党羽全部下诏狱,抄家灭族,内阁五位阁老其中一个是内应,查出是谁了吗?”
怀恩说道:“尚无。”
庆丰帝说道:“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把此人揪出来,京城继续戒严封锁,禁军和城外的卫所继续扎营集结,可能有反贼狗急跳墙干脆起兵谋反,攻打京城。”
“尊旨。”怀恩问道:“那些和反贼勾结的番邦如何处置。”
庆丰帝说道:“十年不准日本国贡使来大明,取消以前颁发给他们的勘合文书,至于西班牙和葡萄牙——”
庆丰帝转身问沈今竹:“你比兵部的人还要了解这两国的水师,大明和这两国开战,有无胜算?”
没想到庆丰帝会如此“看重”自己,沈今竹一怔,而后说道:“咳咳,是说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别说是对于两国了,就是单独和一国开战,我们都毫无胜算,大明水师之前被荷兰人打败,丢掉了台湾,已经元气大伤,这两国的舰队不输荷兰,一旦双线作战,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怀恩听了,暗道这沈今竹太敢说了,庆丰帝有些受挫,叹道:“当真?”
沈今竹点点头,“以我之见,打不赢的仗就先别打,逞一时之勇固然可歌可泣,但是劳民伤财,还
得不到多少好处,不如先秣马厉兵,把粮草备齐了,有五成把握时再动手。”
庆丰帝双拳一紧,说道:“至少可以先对付葡萄牙人,把他们从澳门赶走。”
沈今竹说道:“若是三年前,这个计划倒是可行,凭借举国之力,当然能将葡萄牙人驱逐出境,但是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两国在澳门都有利益,我们对付葡萄牙,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不会袖手旁观的,我的一个船长见识过无敌舰队的阵势,皇上,目前在海上,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直沉默的大皇子突然说道:“难道就由着他们胡乱来吗?我们大明是天【朝上国,昔日郑和下西洋,万国来朝,天下均臣服于我们大明帝王的脚下,如今这群乱臣贼子想要害我父皇,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熊孩子懂个屁!打仗是上下嘴子皮一碰就能成的吗?要银子、要舰船枪炮、要精兵强将、要等待时机、甚至要先造势鼓动民心和军心,沈今竹暗自思忖,嘴上闭的严实,说出来太伤害大皇子幼小的心灵,本来今日的刺激就够大了。
庆丰帝坐回龙椅之上,叹道:“此时不易开战,否则开海禁后的沿海之兴就毁于一旦了,这几年心血岂不是白费?国家的税收也会骤减,原本国库就不殷实,军饷、粮草、汤药,死伤的抚恤银子那样不花钱呢?你表姨说的对,此时不易开战,要等待时机啊。”
大皇子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手呢?不都是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嘛,我大明将士个个都是大好热血男人,父皇差点被这群藩国贼人害死,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何不放手一搏,重振王国来朝时威风。”
这孩子太幼稚了,虽然现实很难为情——大明将士大部分都是混碗饭吃的吧,当兵不过是服兵役或者不至于饿死的选择的罢了,庆丰帝在军队里混过的,很了解自己家里那群士兵是啥德行,多年没有大的征战,操练废弛,大多只晓得如何屯垦,和普通农民没啥大的区别,手里的战刀传了好几代人,已经钝的连柴禾都砍不动了,战马只会垦地,听见鞭炮声都吓得直哆嗦,上了战场只有嘶叫刨蹄的份,至于水师——连台湾都丢了,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