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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今萍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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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娘还指望着澄哥儿长大了,给她一家人富贵呢,如梦幻泡影,奶娘扑通跪下,膝行几步抱着徐松的腿,哭号道:“奴婢也是没办法,不给绿豆沙吃,哥儿就一直哭,哭的把早上吃的奶都吐出来,所以就——都是奴婢不好,三少爷要打要罚啥都成,不要赶我走啊,哥儿还要吃奶呢。”
    不提这还好,一提徐松更火了,“我们徐家的哥儿们,五岁就要学蹲马步打根基了,澄哥儿四岁连奶都丢不开,还都不是你这愚妇惯的,还不快滚!”
    奶娘不肯放手,眼泪鼻涕全蹭到徐松裤子上了,黏糊糊的透过轻薄的熟湖罗衣料擦在小腿上,像是粘上水里的蚂蝗似的,徐松觉得恶心之极,踹了奶娘一窝心脚,疼的奶娘连哭都忘记了,半天缓过神来,冲着屋里的秦氏哭喊道:“三少奶奶!求您帮忙劝劝三少爷,奴婢是您亲自从庄子里挑来的,奴婢对澄哥儿是一片忠心啊!”
    秦氏果然从屋子里出来,“今日打狗,明日杀鸡,后儿是不是要把我们娘仨都赶出去了?”
    徐松鼻子都气歪了,顾不得继母在场,暴躁吼道:“你这愚妇!连一个奴婢都把你当枪使,太夫人就不该解你的禁足令,在院里待着总比出去丢人强!”
    字字诛心,秦氏气得小腹比刚才更大了,“你骂奶娘是愚妇,叫我也是愚妇,原来我在你心里等同一个奴婢!你——你好!好——”
    好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因为秦氏身子一软,白眼一翻,晕在门廊下。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奶娘自知闯祸,都不敢继续嚎哭,崔大家的见事情闹大,赶紧先找个替罪羊脱身,指着奶娘道:“来人啦,把这个挑唆主子不和的祸根拖下去,拿绳捆了,扔到柴房里听候发落!”
    这婆娘倒机灵,沈佩兰看了崔大家的一眼,“什么时候了?快请大夫来是正经。”
    徐松抱着秦氏去东间躺下、崔大家的指挥下人收拾遍地狼藉的正房、沈佩兰一副焦心的样子等候大夫,早有好事者将这里的鸡飞狗跳添油加醋说出去,到了下午,此事就传到二门外头去了。
    大夫诊脉,说肝火旺盛,伤了胎气,开了安神保胎两幅药。沈佩兰不敢大意,留了大夫在院里随时听唤,自己也留在这里,等着秦氏醒过来病情稍缓再回去,吩咐玉钗道:“你回去和表小姐说,午饭不用等我,和海姐儿澄哥儿一起吃。再去三夫人院里,说儿媳妇病了,恐怕下午还会失约,我改日上门赔罪。”
    瞻园四房人,只有三房是庶出,三夫人刘氏系出名门,是诚意伯府嫡出的小姐,诚意伯府祖先是刘基,字伯温,辅佐太【祖爷建立大明江山,是类似武侯诸葛亮的人物,也是唯一一个以文臣身份封爵的传奇人物,功成身退后带着全族回家乡浙江【青田县,躲过了后来血腥的大清【洗时期。刘基死前立下奇怪的遗嘱:刘家人三代只能在青田耕读,不得参与科举,不得做官,无召不得入京。刘家三代人准从了“三不”遗嘱,耕田读书,诗礼传家,不谈政事。等第三代的人都死绝了,第四代诚意伯、也就是刘氏的祖父才举家从青田回到南京赐宅里居住。
    诚意伯三个儿子都考中了进士,其中刘氏的父亲还中了榜眼,诚意伯刘家以这样强势的姿态重新回到官场。朝廷重新论了刘伯温的功绩,追封为太师,谥号文成,世人称之为文成公,认定他应该和开国功臣徐达、李文忠一样配享太庙,于是朝廷将文成公棺椁从青田老家移葬到南京钟山,画像灵位也摆在太庙里,时隔百年,n缺一许久,刘基终于和他以前的小伙伴们在一起了。
    刘氏有文臣家的清高,父亲是榜眼,虽是次子不能承爵,却官运亨通,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工部右侍郎,堂堂中央大员呢。
    徐三爷是庶出,文不成武也不太在行,在一次操练中受了伤,从此赋闲在家,靠着父荫有个官身而已,刘氏怨丈夫不上进,又觉得婆婆偏心,对庶出儿子不管不问,因此和三房嫡出们有些不和,总是疑心三个妯娌看轻她。
    沈佩兰就是知道三嫂多疑的脾气,所以一再派人去解释她不能如约而至的原因。金钗玉钗都是她房里的一等大丫鬟,在瞻园有些体面,比一般小丫鬟传话尊重多了。
    果然玉钗传话告退后,三夫人觉得心情畅快:觉得自己当庶子媳妇虽说委屈了,但总比沈氏这个继室还舒坦些。
    且说徐海徐澄姐弟两个被送到沈佩兰院里,沐浴更衣后,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福嬷嬷早已和沈今竹打过招呼,沈佩兰不回来了,中午要和两个小外甥一起用饭。沈今竹坐在饭桌上,等姐弟两个一起动筷。
    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徐海牵着弟弟的手来到沈佩兰正房,见一个皮肤微黑、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端坐在上首,便知是表姑沈今竹了。
    女孩子家叫“海”字很少见,实则母亲秦氏怀孕时,无论是妊娠反应还是胎象,都说是男孩,头胎得男,秦氏很高兴,缠着丈夫徐松给孩子先取好名字,徐松一辈从木,下一辈从水,徐松想着既然是长子,就应该叫一个磅礴大气的名字,提笔写下“徐海”二字。
    徐海出生了,是十斤重的胖娃娃,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徐松虽有些失望,但把胖娃娃抱在怀里,当父亲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就没改女儿的名字,他是在水军当差的,知道大海固然磅礴,风止潮退时,也是静谧温柔的。当然,那个时候的他如果未卜先知以后有个海盗头目也叫做徐海,无论如何也要给闺女改名字的。
    徐海带着弟弟行了家礼,沈今竹装大人样给了姐弟两个见面礼,挥手说:“吃饭吧。”
    徐澄还小,坐在凳子上摸不到饭碗,奶娘又被赶走了,福嬷嬷便和金钗两个将他抱到罗汉床上,挑了些容易克化的菜肴,给他喂饭吃。
    所以饭桌上只有沈今竹和徐海姑两个同龄不同辈的小姑娘,吃了没几口,徐澄开始摇头拒绝投喂,“我要吃奶糕!”
    福嬷嬷劝道:“澄哥儿乖,吃了饭,歇了中午觉,睡醒了就吃奶糕。”
    “你们骗人!”徐澄叫道:“我爹爹说祖母这里有奶糕吃的!”
    福嬷嬷等人又劝了几句,徐澄被奶娘惯坏了,那里会听?挣扎着下了罗汉床,跑过去扯着徐海的裙子:“姐姐,我们回家,这里没有奶糕吃。”
    食不言寝不语,方才徐澄闹腾,徐海虽装作没听见继续吃饭,心里却是着急的,这会子弟弟任性撒起娇来,她不能不管,住了筷子,清茶漱口,方说道:“打扰表姑用饭了,我先哄哄他。”
    这时屋外蝉鸣顿起,沈今竹被徐澄吵烦了,听这蝉声更烦,也停了筷子,问道:“沾蝉的人呢?吵死了,还怎么吃饭。”
    两个满头大汗的小丫鬟跑进来回道:“表小姐,那蝉飞到高处,我们粘不到,挥着竹竿敲也瞎不走。”
    “我自己来。”沈今竹跑回房间取了两个物事,撸起袖子出门,徐海徐澄好奇,也跟着出去,只见沈今竹站在屋外据说有五百多年的银杏树下,从绣袋里摸出一个琉璃珠子,将珠子放在弹弓的皮甲内,眯缝着眼,飕飕一气打了五发,两只蝉重伤坠亡,一只惊恐飞走。
    整个世界安静了。
    徐海徐澄瞪大眼睛,沈今竹轻松拍了拍手,“好了,开始吃饭。”
    中断的午饭重新开始,徐澄没有再闹腾,福嬷嬷喂什么就吃什么,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惊恐的看着沈今竹。

☆、第21章 献殷勤缨络来探路,发毒誓人往高处走

沈今竹并不知道是自己“大显神威”震慑住了这对姐弟,更不知道此举同样震惊了院里除福嬷嬷、金钗玉钗之外的仆人——这三人在乌衣巷住过大半月,已经见怪不怪,打弹弓算什么?没上树就不错了!
    伺候完三个小主子歇午觉,三等丫鬟缨络低声吩咐当值的小丫头子,“不准偷懒睡觉,瞪亮了眼睛瞧着有没有蚊虫,轻点拍死,别吵醒表小姐和哥儿姐儿。”
    缨络去了院子后排倒座房处,轻轻敲响一个房门,“金钗姐姐,睡了没?我是缨络。”
    一个小丫头开了门,缨络快步进去,小丫头飞快将房门关上,屋子里隔着两木桶冰,散发着深深凉意,驱走了暑热,缨络艳羡的看了冰桶一眼:一等丫鬟就是舒服啊,有人服侍着,夏天都有法子搞到冰使用,我这个三等丫鬟可没这个脸面。
    金钗对镜卸钗环,眼里满是疲惫,“表小姐睡了?今儿我跑了好几个地方,可把我累坏了,想好好歇个午觉,有什么事情快说。”
    “这——”缨络看了铺床的小丫鬟一眼,金钗有些不耐烦,“她是我的人,有话快说。”
    “我来帮你。”缨络拿起梳子帮金钗通头,“表小姐要来瞻园常住,听福嬷嬷说一切都要和咱们园里的其他小姐们一模一样,莫要被人小瞧了去。金钗姐姐,是不是说表小姐搬到以前淑妃娘娘住过的院子,近身伺候的也必须要有六个三等丫头、四个二等、两个一等丫鬟?”
    梳齿缓缓划过头皮,金钗微阖着眼,享受这舒适的酥麻感,“是啊,还有一个稳重的教养嬷嬷和管事娘子。”
    “金钗姐姐,你说——”缨络揉着金钗的太阳穴,“表小姐这个人平日如何?今天看见她拿着弹弓打蝉,那个准头呀,我看许多男孩子都比不过呢。”
    “你这小油嘴,是想问表小姐好不好伺候吧。”
    缨络笑嘻嘻的揉着肩,“什么都瞒不过金钗姐姐,我呢,也没什么大志向,能混上二等就心满意足啦。金钗姐姐,你说夫人会不会选我呢?”
    金钗若是这么容易被人套出话来,她就爬不到一等丫鬟这个地位了。她眯缝着眼睛继续享受着按摩,漫不经心的说道:“我那知道夫人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夫人安排什么就是什么,那容得我们挑挑拣拣。”
    缨络不是轻言放弃之人,“我明白的,听候夫人差遣就是——可这心里呀七上八下的,心想若是被选了去,又不知表小姐性格喜好,怕伺候不好呢,金钗姐姐在乌衣巷住过大半月,还请指点一二。”
    言罢,缨络服侍金钗躺在床上,慢慢给她按着脊背,力道恰到好处,金钗缓缓的放松自己,意识有些模糊了,喃喃道:“表小姐才八岁,还是个孩子,没定性,喜怒也无常,不听劝,更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孩子哄——但话又说白了,半大的孩子可不都是这样么?唉,不说了,我要睡了。”
    “姐姐好生睡,我走了。”缨络挥着扇子在蚊帐里呼扇了几下,驱赶蚊虫,而后轻轻放下帐帘,小丫头子亲自送缨络到门口,缨络塞给她一个小银馃子,悄声道:“记得经常在金钗姐姐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嗯。”小丫头子重重点头道:“等缨络姐姐高升了,可别忘我了呀。”
    缨络顶着烈日从后排倒座房回到东厢房处,打瞌睡的小丫鬟听到门帘响动,忙揉了揉眼睛,做正襟危坐状,随手抓起麈尾驱赶蚊虫,殊不知慌张中将鸡毛掸子误拿成麈尾,被缨络识破了,缨络担心吵着熟睡的沈今竹,就没立刻罚她们,她自己拿起麈尾,示意小丫头离开。
    沈佩兰院子鲜花甚多,最招蚊虫,有细小的飞虫甚至连纱帐都能钻过,夜晚黑了灯无妨,白天偶尔有飞虫钻进去咬人,所以主子们午睡时,小丫头子就要不停的挥着麈尾驱赶,这种累活本不是缨络这个三等丫鬟做的,她为了接近沈今竹,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舍了午觉,亲自上阵。
    缨络一边挥着麈尾,一边艳羡的看着沈今竹的睡颜,若有所思:人呐,投个好胎比什么都重要,表小姐这样的刁蛮大大咧咧的性子,若投胎到她们这种子女众多、重男轻女的世仆之家,几顿打、再结结实实饿几天饭,保准就懂事听话了。
    可偏偏人家会投胎嘛!性子再皮,表小姐还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还能来瞻园和国公府的小姐们一起上学玩耍,一应份例也是一样的,将来再找个好夫家,一辈子都不用愁,哪像自己
    缨络是徐府家将之女,说是家将,其实就是奴婢,祖先也曾跟随徐府老祖宗徐达南征北战——不是打仗,而是给医官们打下手,救治伤员,时间长了,也练成了一套医术,这医术代代相传,只传男不传女,男人们跟随一代代徐家人在营地当军医养家糊口,女人们大多做家务针线,机灵点的选到在瞻园做丫鬟,到了年龄或配小厮小管事,或者放出去嫁给军汉小军官,一直生活在下层。
    缨络是家中老二,所以和福嬷嬷一样,本名都叫做招娣,头上有个哥哥,底下三个妹妹,两个弟弟!缨络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就是哥哥跟着父亲学医,不沾家事;母亲似乎总是在怀孕、生孩子,又怀孕、又生孩子,挺着肚子做家务;她摇摇篮,洗尿布,给弟弟妹妹喂饭,看孩子,每天都要做不完的事情,连晚上也不曾睡过囫囵觉——要给弟弟妹妹把尿的,若尿在床上,第二天打骂自不必说,早中要饿两顿饭。
    那个小的哭了闹了,母亲并不去哄,而是骂她一顿,她一边哄哭泣的弟弟妹妹,一边听着母亲的辱骂,觉得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不过是家里捡的,当做免费的佣人而已。直到三个妹妹也大了些,也成了家里免费佣人、母亲发泄坏脾气的对象、弟弟们练习拳脚的沙包,缨络才明白:其实她也是亲生的,只是在父母眼里,女儿天生就是罪人,底下没有长小丁丁就是罪!生出罪人,留她们一条命,给饭吃就不错了,乖乖的伺候家里的男丁,长大了再换一笔彩礼钱给男丁们盖房娶媳妇才是罪人们的出路。
    缨络聪明伶俐,知道父母靠不住,开始为自己谋划,百忙中偷偷听父亲给哥哥讲医术,这种军中医术大多是口口相传,再拿小兵糙汉、或者无钱看病的贫苦奴婢平民们当练手实践,就是开药方时写几个字。初始,缨络拿着柴火棍偷偷在草木灰里学写字,全部都是药材名,后来拿着家里挂着的黄历学上头的字,竟也能半懂不懂看一些书了。
    又借口尽孝道,给父母揉肩捶腿,调理身体,求父亲和哥哥教了些人体经脉和基本药理知识,缨络在繁重家务中锻炼出来手劲按的人舒服呀,父亲和母亲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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