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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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快船上沈二爷和朱氏忧心忡忡,自从沈今竹揭发了友善邻居的真面目,沈二爷夫妇震惊不已,尤其是朱氏,当场眩晕的倒在椅子上,被婆子掐了人中才醒过来。沈二爷问沈今竹是如何得知的,沈今竹说是隆恩店时璎珞无意中听见些风言风语,告诉了她,她半信半疑,回家乘着得空,亲自拿着望远镜查看,结果就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沈二爷夫妇怒火攻心,大叫邻居无耻,明知自己是娼家,还巴巴上门熟络关系,倒是忘记了沈今竹“非礼勿视”。至于沈今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对夫妇没好意思追问,他们相信长女不会无缘无故瞎编出这种话,沈二爷当即命管家去不远处的八府塘把三弟叫过来有事商量。
沈三爷不明所以,还以为沈今竹和家人又吵闹起来,请他过去当和事老呢,一路上准备了一匣子劝慰的话,当进门,就见到二哥一家在打包收拾行李,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去了二哥书房,二哥气得吹胡子瞪眼,问他知不知道隔壁邻居的底细。
沈家三兄弟,只有沈三爷留在商道,也只有他因生意关系经常出入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秦淮河那个河楼的红牌姑娘他是如数家珍,但是沈三爷不好半开门这种私娼,真的不知道二哥与娼家为邻。他知道二哥是做官的,爱惜羽毛,平日里一本正经,不沾尘埃,讲究什么孟母三迁之类的,于是说道:
“二哥别着急,你们先搬去我的拂柳山庄住下。我去暗中查一查这家半开门的底细,若后台极硬,背景深厚的,那没法子,我帮二哥另寻一座好宅子住下。若是好说话、没有什么根基的,我可以半利半逼的叫她们搬家,还遗贵井一片清净之地,免得搬来搬去的麻烦,毕竟在孝期不好搬家动土。”
沈三爷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坐着的朱氏就说道:“麻烦三小叔帮我们另寻房子吧,不管邻居有没有后台,我都不想在这里继续住了——你几个侄儿侄女男未婚、女未嫁的,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沈三爷看了看二哥,沈二哥点点头,他觉得妻子说的话有理。沈三爷对着屏风拱了拱手,说道:“此事倒也不麻烦,我去托付几个信得过的牙人们帮忙就行了,那么现在这个房子是卖还是租?不过既然知道了这房子邻居是白开门,我也不能瞒着牙人,都得把丑话说在前面,估计这房子也卖租不了好价钱,到时候贱卖了,哥嫂可舍得?”
富贵窝里长大的,沈二爷从小就不知道缺钱是啥滋味,当即就说道:“无妨的,只要价格不低的离谱,贱就贱一点吧。”
朱氏女德班上多了,倡导勤俭,听说要贱卖,心下有些不舍的,头一次和丈夫唱了对台戏,说道:“这样啊,如果价格太低了,就留一家人看房子——那半开门难道会长长久久的在隔壁住下去?”
沈三爷坦言道:“这个嘛,愚弟也不甚明白,需要问问牙人和懂行的人。哥嫂先搬到拂柳山庄住下,一切从长计议。”
沈二爷说了明日举家启程去海澄县的打算,屏风后面的朱氏叹道:“多亏了今竹这孩子消息灵通,否则我们还会被一直蒙在鼓里头,被人耻笑而不自知,这次海澄之行,也是她在张罗着。”这下不想走也要走了,避开金陵躲一躲羞也好,太丢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三爷闻言,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比方才听到二房与私娼为邻还要吃惊,安抚好了哥嫂,沈三爷找了侄女说话,开门见山问道:“这些风言风语,恐怕是你自己听见的吧?”
沈今竹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三叔您,没错,此事和璎珞无关,是曹核知晓了这些消息,悄悄提醒我的。我若和父母说实话,他们势必会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或者瞎猜疑一些事情,所以我就说了谎。”
沈三爷说道:“二哥二嫂的态度好像有些变化了,他们要和你去海澄县,这就是个冰释前嫌的契机,你好好和他们相处,有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你能忍则忍,忍不了,也不能撕破脸,否则无论你是否对错,外人都会说你的不是,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任凭是一国之君也莫奈何啊。”
沈今竹说道:“晓得了,有些事情是要做给别人看的嘛,要不然三叔以为我逢年过节如散财童子似得往家里搬好东西是为何?背着不孝的名声,在商界也是混不开的。”
沈三爷点点头,“你晓得利害关系,我就放心了——这曹核总是阴魂不散似的出现,好像你做什么事情他都跟着搀和啊。”
沈今竹心生警惕,“三叔是什么意思?”
沈三爷反问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沈今竹说道:“不就是觉得我们来往太过频繁了么?”
沈三爷晓得和沈今竹绕弯子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便直言不讳的说道:“人生我都走过了一大半,总结出的道理就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亲疏,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人了,曹核这臭小子有些不对头。”
沈今竹回想起初见曹核是在烟雨楼的赌局,他赌输了脱光衣服横渡秦淮河,再后来他的身世在无意间被揭开,从此人生被改变了,于是说道:“曹核就没有对头的时候,甚少按常理出牌,不过他到底是个值得信懒的人——别说他了,就连我也时常被人说不对头呢,不照样是个好人么?”
沈三爷连连摇头说道:“不对,曹核看你的眼神很不对,你不对头但是心怀赤子之心,他的不对头似乎对你不怀好意。”沈今竹初夏时被怀疑是杀人犯,沈三爷替她坐镇隆恩店,见曹核四处上蹿下跳、各种严刑逼供花样百出查案子,那股热情和执着绝对不是侄女当做生意合作伙伴或者朋友,再后来侄女在徐枫的护送下带着一万斤硫磺回到金陵,曹核在码头上看见站在船头的沈今竹越来越近时,那种如烈火般灼烧的眼神没能逃得过沈三爷的火眼金睛。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今竹静默良久,说道:“我晓得了,我会找机会和他说清楚。”
沈三爷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追问道:“说清楚什么?”
沈今竹并指如刀,往空中一划,说道:“斩草除根,绝不拖泥带水。我心已许,你另觅佳人吧。”
☆、第124章 到月港狭路识恩人,加征税愁坏生意人
沈今竹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袒露心迹,说完后,自己都是一怔,居然就这样脱口而出了,沈三爷听到那句“我心已许”,肉麻的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忙捂着耳朵说道:“好了,我已经知晓——在外头可别这么说了,姑娘家的要矜持。”
和上一次凶险的旅程相比,这一次跟着赴任和娶亲两个大队伍,路上就平静的多了,沈文竹在双桅大船上前三天还很有兴致的看着沿路的景色,之后就觉得有些无聊了,她担心朱氏会拘着她做女红,干脆去沈今竹舱里躲着,她晓得母亲不会在姐姐面前把她强行带走,这个家里姐姐的威慑力最大,其次才是父亲。
“姐姐,很少见你去甲板上溜达,总是闷在里头不烦么?”文竹问道,沈今竹懒懒的斜靠的罗汉床的南瓜状引枕上,“我忙起来有时候不分昼夜,旅途就是最好的休息时间了,等到了海澄县就不能这么悠闲了。”
姐姐生意上的事情,文竹一窍不通,说不上话去,好在她晓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懂装懂惹人嫌,和今竹只扯些闲话,所以文竹转换了话题,说道:“姐姐好辛苦——姐姐,那天你问起家里邻居的来历,是有什么不对嘛?为何我问爹娘,他们都是三缄其口,不肯告诉我。”
妹妹又在套我的话了,其实沈今竹觉得此事并没有隐瞒的必要,直接告诉妹妹不就得了嘛,总有一天她会看清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可是她懒得出面做这个恶人,没得被朱氏误会,说她把亲闺女拐带坏了,于是沈今竹说道:“这个嘛,爹娘不告诉你,你问哥哥去,他最经不住你求了。”祸水东引,反正朱氏和哥哥相处的很好,哥哥是男子,朱氏会给哥哥留面子的。
沈文竹和亲娘朱氏最大的不同就是识相,她见姐姐如此说,便知再纠缠追问下去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反而会让本来就冷淡如温吞水般的姐妹关系变得更弱,再说姐姐不是那种轻易让步的人,她说一是一,若要和她讨价还价,就需要一定的筹码,否则姐姐不屑理人的,母亲父亲哥哥在她面前从未讨得任何好处,就是这个原因。
沈文竹笑了笑,说了会子闲话,便告辞道:“姐姐好生歇息,等到了海澄够忙的,我就不打扰你了。”她心怀疑问,径直去了哥哥沈义诺那里,撒娇逼问连番上阵,沈义诺扛不住了,隐晦的问道:“人们发毒誓通常会说什么?”
沈文竹说道:“当然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沈义诺眨了眨眼睛,“不是这个,还有呢,和后代子孙身份相关的。”
沈文竹想了想,说道:“莫非是男为盗、女为娼?”
沈义诺点点头,暗想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妹妹自己猜出来的,爹娘晓得了也不会责罚我——说起妹妹,他突然想起亲妹妹沈今竹好像上船后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这个妹子太特立独行了,整天呆在在隆恩店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偏不好说些什么,因为祖母以前就和沈今竹差不多,谁不知道沈家其实出身商贾呢。
沈文竹听了,此刻的内心也是崩溃的,没想到余家几位貌美如花,谈吐优雅,能吟诗作赋,也能打双陆棋子的小姐们居然是私娼!亏得我们还约定等过了孝期经常一起去烧香赏花呢,顿时觉得邻居豪华奢靡的宅邸变成了一座臭水沟,隔着几千里都闻得到那股臭味。
沈文竹许久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是不回去了,与私娼为邻,宁可厚着脸皮跟着姐姐挤在三山门外呢。”
沈义诺说道:“爹娘已经拜托三叔找牙人寻新宅子了,等我们回家,直接就搬过去……”
这厢同父异母的兄妹话着家常,到了夜间大船停靠在港口,众人住在苏州的驿站时,沈今竹也找了大堂哥沈义斐说话,不过他们的谈话就不是家长里短了。
沈今竹开门见山说道:“大堂哥,孙大人如今是你的东翁了,不过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你心里有个数——孙大人是金陵半开门余家的座上宾客,我是亲眼瞧见的。初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看见他从余家宅院里走出来,刚才在驿站偶然打了个照面,才晓得他就是海澄县的第一任县令。”
沈家二房闹出与私娼为邻这事,沈义斐也知晓了,此事就是堂妹捅破的,他表情有些奇怪,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东翁当年少不更事,被余家哄骗当过一阵子的女婿,骗财骗色,后来女子好像是得了疾病过世了,东翁依旧痴念当年情,将女子以正妻之礼葬下,他封了县令之后,首先就是去礼部给亡妻请求追封诰命,承认了余家娘子的正妻地位,我瞧着东翁好像也没有续娶继室的想法,真真一个痴情人。”
沈今竹觉得奇怪,“大堂哥,你回金陵不过两三个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居然比曹核知道的都多,曹核都不晓得这档子事,这不科学啊。
沈义斐见瞒不住了,便将二弟沈义斐“出卖”了,说沈义斐是孙秀的知己好友,当年就是沈义斐识破了孙秀“新婚妻子”的真面目,去过余家宅院探过究竟,他也一直为诤友打抱不平,觉得余家害人不浅,将孙秀迷了心窍。
沈今竹听了,没曾想新县令居然是这种情根深种的人,她觉得很意外,但更多地是愤怒,恨不得把沈义然拖出来打一顿,“什么?二堂哥早就知晓我们二房的邻居是半开门,却一直没有提醒我爹爹?”
沈义斐看见泼辣的堂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赶紧解释说道:“余家以前也住在遗贵井,和你们二房不是邻居,中间还隔着好多户人家呢,谁知道余家这两年赚了不少银子,把你们邻居的大宅院买下来,举家迁往此地,二弟又甚少出入烟花场所,所以他虽知孙秀被余家下套所骗,却并不知道余家迁居之事,他并非故意隐瞒二叔二婶的。”
沈今竹听到这个解释,怒气才算罢休,想了想,说道:“此事你知、我知、二堂哥知,就不要告诉他人了,尤其是我继母,她可能会深想的,觉得二堂哥有意隐瞒。长此以往,我们两房人家就很难和睦了,祖母泉下有知,会伤心的。”
沈义斐当然同意,一行人顺风顺水到了海澄县月港,正好是九月初七了,秋色宜人,枫叶似火,怀义、徐枫、智百户、峨嵋等人早早在码头迎接,孙秀是此地父母官,所以他的官船首先靠港,码头早就守候着许多想要目睹海澄县第一任县令的风采。
孙秀穿着官袍,手捧尚方宝剑下了船,很是威风,初入官场,倒有些官威了,诸人见到此剑,如庆丰帝亲临,纷纷跪地三呼万岁,徐枫也在此列,不过他看清了孙秀的面貌时,顿时大吃一惊——他猛然回想起四年前的烟雨楼的那个充满了变故的雨夜,他和沈今竹以及姐姐姐夫徐碧若、朱希林吃先卤后烤的猪蹄。屏风后面有一对新婚夫妇,妻子刚刚被摸出了喜脉,夫妻两个欲双双把家还,却租不到马车,那时姐姐也刚做了母亲,很同情隔间刚有孕的陌生妇人,心中不忍,便要徐枫出面把自家的马车先借给这对夫妇,送他们先回家。后来这对夫妇被刺客们误认为是沈今竹和沈三爷,在八府塘动了手,有孕的妇人被一剑割喉,惨死在雨夜,而做相公的重伤侥幸逃脱。
所以当时烟雨楼一行人只有亲自送这对夫妇上马车的徐枫见过孙秀的模样,而徐枫的父亲魏国公接手此案后,对他说已经安顿好了那个失去妻儿的鳏夫,徐枫就没继续过问下去,没想到时隔四年,居然在月港和当年失魂落魄的孙秀重逢!
孙秀虽然气质大变了,可是面貌还是以前的模样,徐枫一眼就认出来了,并很快此事告诉了沈今竹,沈今竹也是大为吃惊,她拍案叫道:“不好,我三叔并不知道这一层关系呢,这么说余家去世的三娘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当年原本应该是我赴黄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