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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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枫替她清理的伤口,又重新上了药,还化开一个药丸子逼着她喝下去。沈今竹喝的眉头直皱,徐枫递给她一个蜜饯含着去去苦味,沈今竹尝着味道很熟悉,“这好像是金陵贡院那家蜜饯铺子的东西,味道一模一样,你尝尝。”
沈今竹手上指甲缝里都是砌墙的灰泥,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给小情人投喂食物,别说是沾着泥土,就是带着□□徐枫也甩头摇尾的张嘴接了,他含住舍不得嚼咽,双颊有些微红,含含糊糊说道:“如今月港天南地北的货物都有,没有买不着的东西,人口稠密,税赋庞大,圣上刚下了旨意,在这里设一个新县城,取名叫做海澄。”
“海澄县?是海宇澄清之意吧。”沈今竹赞道:“果然是好名字,皇上向来说话办事不着调,就这个开海禁是真的付出了心力,再过几年,沿海的港口都开禁,定能肃清倭寇,真正的海晏河清了。”
庆丰帝昏聩贪玩,但对刘凤姐之死一直耿耿于怀,誓平倭寇,力排众议坚持开海禁,不到三年就有了很明显的效果,沈今竹当时觉得庆丰帝大器晚成,迈入明君行列了,可是当她送别义结金兰的姐姐北大年阿育公主,得知公主怀有龙种时,明君形象荡然无存,脑门依旧贴着昏君的标签。
既然设立了新县城,那县衙、学馆、沿街店铺民宅,甚至□□墙都要开始规划修建,需要大兴土木,雇佣大量的外地劳工和匠人,大明的商业资本迅速在这里集聚,富商巨贾云集,纷纷在这里置办买地建房,置办产业,十分看好海澄县的未来。
当然了,此时海澄县还是图纸一张,所有的街道、房屋,连海澄县衙门都才刚开始丈量土地,满坑打夯。徐枫带着沈今竹到了规划中的县城一处正在夯土的空地处,说道:“我也买了一块地,正找人画图在这里建造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等将来我们——”
徐枫猛然意识到沈今竹还在孝期,不能在她面前谈论婚嫁,便生生打住了。没想到徐枫考虑的那么长远,沈今竹很感动,她拉着他的手,在他手里里轻轻抠了抠,露出一个“我明白”的笑容,两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都笑了笑,不再说话,却彼此了解对方的心意,他们携手站在土坡上看着汉子们抬起巨大平整的石磨砸向地面,将泥土夯实打平,这里即将修建一座新庭院,他们离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
石磨砸在地表发出轰隆隆的闷响,两人的心跳也不禁跟着这个节奏跳动着,是否真的爱或者关心一个人,可以从对将来的规划中看出来,计划的两个人的未来。拦在徐枫和沈今竹面前的阻碍太多了,在这个时候,许以或者要求婚姻都太轻率,勉强得来的婚姻不能解决问题,只不过是将问题暂时压下去掩盖起来,将来的恶果是问题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一旦反扑过来,一对不够成熟的夫妻是无法承担这种压力的,这种一开始就存在巨大隐患的婚姻来将来很容易触礁沉没。
所以两个人都必须做出努力,沈今竹的计划是让自己的内心和实力变得足够强大,不有求于人,不依附于人,方能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等在原处被求婚、被宠爱、当一个小娇妻,自身拥有抵抗风险的能力,将来小家庭在风雨摇摆中岿然不动的几率才能更大。
徐枫虽未如此说,但他做的事情恰好契合沈今竹的计划,徐枫离开了瞻园,也离开了父亲大哥的庇护,在漕运总督府有了一席之地,年纪轻轻就凭借实力封了千户,徐家这些年来,不靠父亲祖辈的恩荫而得千户之名的,只有徐枫一人,看样子徐枫也没打算回去,徐家世镇金陵,守护南都,而徐枫却在漕兵里扎根了,在金钱和事业都逐渐摆脱家族的控制,甚至连未来预备成亲的房子都选好了地方。
沈今竹看着山下忙的热火朝天的工地,仿佛看到将来新房的模样,她干脆折了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着图样,“这里挖一个池塘,养莲蓬和鱼,再喂几对鸭子,在这里种一排芦苇,鸭子可以在这里做窝,将来我们在池边散步,就能在芦苇丛掏鸭蛋啦。院子里不要种什么松柏、红枫这种中看不中吃的树,全都种上各种果树,一到秋天就上树摘果子,自己肯定吃不完,就送人或者送到日月商行的客栈里卖给客人。这边山坡上砌一个高台,夏天乘凉,秋天在这里赏月吃月饼,冬天围炉赏雪,春天——”
徐枫很认真地说道,“今竹,月港全年都不结冰,冬天也很温暖,一连好几年都不下雪,不能像在瞻园时围炉看梅赏雪。”
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这个呆子,太破坏气氛了好不好!沈今竹一腔热血都没了,对未来生活的幻想成了泡影,她瞪着大眼看着徐枫,一粉拳打在他的胸膛上。
徐枫挨了打,还担心小情人手疼,“胳膊不要再用力了,小心牵扯到伤口。”
徐枫接过了她手里的树枝,也在泥地上划着草图,说出自己的想法,“池塘上建一个曲径长廊,一定要装上栏杆,将来孩子们横冲直撞乱跑,就不用担心他们失手掉进水里了,不过授人予鱼,不如授之予渔,无论男孩女孩,得先教会他们游水。这里架一个秋千——”
“不行,要把秋千架在这里。”沈今竹抢过树枝,在规划旁边的池塘空地上画了个圈圈,“瞻园的秋千就架在池塘旁边,我以前站在上头打秋千,荡的最高最远的时候,就直接从上头的木板子上跳进池塘里,那样最好玩了。”
徐枫故意黑着脸说道:“然后一头砸在我身上是吗?”
沈今竹恼羞成怒,“都解释了一百遍了,当年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就在水里头摸鱼啊!”
当年少年不知愁滋味,沈今竹经历了金书铁卷之事,将丢失多年的传家宝归还给了徐家,一举成为瞻园的大恩人,熊孩子在瞻园横着走,个性叛逆、口齿伶俐,无人敢惹她,进学堂三个月就逼得夫子哭诉“君家师难为”、“何日相遣归”了,不用去学堂上学,绣花裁衣等女红之事她也没兴趣,闲极无聊去打秋千。
她像一只飞鸟般荡了几个来回,看着脚下碧莹莹的湖水,熊孩子想出一个新玩法,她荡到最高点时松了手,身体鱼跃跳进了水里,恰好砸在逃学回家,在水里摸鱼玩耍的小霸王徐枫身上。
幸亏水的浮力化解了大部分的体重,徐枫不至于被砸得七荤八素,不过到手的鲤鱼也乘机逃走了,徐枫很生气,两个熊孩子在水里就厮打起来,徐枫体力好,今竹水性好,两人棋逢对手,在水里如游龙般缠斗在一起,不分输赢,直到被采莲的婆子看见了,吓得赶紧叫人跳进水里,强行把两人分开。这是两人第一次交手,从此以后就成了一对欢喜冤家,不见还想,见面就吵,两见开打,三见和好,不停地循环重复着这种模式,居然还互相暗中生了情愫,还真是打出来的缘分。
九年过去了,这对冤家开始规划着未来的生活,说起了儿时趣事,徐枫更加坚定的摇头说道:“不行,秋千不能架在这里,万一孩子们学着你淘气,也荡着秋千往水里跳就不好了。”
沈今竹红着脸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张口孩子、闭口孩子好吗?你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吗?”
徐枫说道:“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嗯,好像不宜说出来,赶紧闭嘴。
徐枫再次哑然,十二岁那年在姐夫姐夫朱希林的启蒙下,徐枫开始懵懵懂懂明白男女之事,无数次的春【梦里都是同一个人,醒来时甜蜜而苦恼,想要春【梦成真,他要付出比寻常人多出百倍的努力。
气氛从甜蜜变得尴尬,幸亏此时天已经变黑了,黑暗包容了一切,两人携手离开了山坡,沈今竹依依不舍的看着下面灯火通明,连夜赶工的空地,“不知道何时能够建好呢。”
徐枫说道:“大概两到三年吧,那时海澄县应该也初具规模,这里的繁华将不亚于金陵。”
两人骑马并辔而行,回到了客栈吃晚饭,沈今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有一个少年人走去了楼上客
房,低声说道:“你瞧那人,好像是你的外甥吴讷。”
徐枫纳闷说道:“不会吧?他在广州争贡之役受伤了,一直在怀义公公家中养伤,后来伤好痊愈,怀义公公奉旨来月港守备,全家都跟着来了,他写信说回金陵去了,怎么在也在月港出现?”
沈今竹开始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我眼花了?瞧着挺像的。”
徐枫和亲外甥吴讷同龄,但是在心里是把他当晚辈小孩子看待的,听沈今竹如此说,他有些坐不住了,便结了账,悄悄跟在神似吴讷的少年人身后,少年人在黄字第五号房门口站住,敲了敲房门,有节奏了敲了敲房门,对暗号似的低声说道:“随意春芳歇。”
房门先吱呀开了一个缝,然后全部打开了,少年人快速闪身进门,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躲在回廊后面的徐枫低声道:“真的是吴讷的声音,他来月港做什么?怎么没有事前告诉我?”
沈今竹说道:“在金陵的时候,我连自家门都没进过,瞻园也是一次没去,一般都在三山门外的隆恩店,不知道吴讷的近况,也没听吴敏说起过他,不如你当面去问问?”
徐枫摇头道:“他既然瞒着我来月港,当面问他他也不会说,这小子到底在捣什么鬼?”言罢,徐枫去了楼下找掌柜投店住宿,特地要了黄字第六号房,拿着钥匙开门,乘着夜色翻过窗户,踩着屋檐悄悄走到邻居的窗前偷听。
里面居然是一个女子在说话,“说好了初一见,怎么拖到初五才来?被那个狐狸精绊住了腿?你早就忘记了在广州的约定吧?哼,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山盟海誓眨眼就忘记了,金陵花花世界,瞻园的丫鬟个个貌美如花,我算什么呢。”
吴讷温声暖语说道:“外祖母和姐姐管教严格,我怎么会和丫鬟不清不楚的,别胡思乱想了,我恨不得插翅飞来,无奈被家务事缠身,一时走不开,在家多呆了几日,日夜兼程赶到月港,不信你看看我的鞋子,鞋底都磨破了来不及换呢。”
女子啐了一口,“谁爱看你的臭鞋子,暂且相信你一回——以后来不及如约相会,好歹打发书童送一封信来,我等了好几日,心里干着急,整日胡思乱想着是不是出事了,遇到河匪路霸或者倭寇了,你今日若再不来,我恐怕要收拾包袱去寻你,两人擦肩而过,岂不遗憾?”
吴讷笑道:“贤惠,刚才你不是担心我沾花惹草吗?怎么现在改口说怕我遇到危险了?口是心非,满口谎言,和以前一样,那时你还装小太监,把我哄的团团转,痴心错付,害得我以为自己有龙阳之癖,好生害怕纠结。”
女子娇嗔道:“我不扮作小内侍,如何能接近你、给你送饭、上药,带你逛遍广州城?恐怕早就被你赶出房门了,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虚伪胆小,嘴上说不要,有伤风化,手脚眼睛怎么那么不老实,总是盯着人家看,呜——”
女子声音戈然而止,仿佛被某种东西堵着嘴似的,屋内传出的亲吻声令在窗外偷听的徐枫都脸红心跳,再后来传来脱衣的簌簌声,再往后是女子呜咽的呻【吟和男子粗壮的喘息声,没吃过猪肉,倒听见猪跑的徐枫落荒而逃,差点踩掉了屋檐的青瓦。
翻窗回到了黄字第六号房,徐枫做贼似的拉着心中满是疑问的沈今竹逃也似的出了客栈,说道:“你今晚换个客栈住吧。”想到外甥就在这里翻云覆雨,徐枫怎么都不会让沈今竹住在同一间客栈了。
沈今竹问道:“你怎么了?一副看见鬼的模样,从来都没见过你惊慌失措成这样,这里是月港最大的客栈,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搬走啊。”
徐枫低声说道:“是吴讷和怀贤惠,他们——他们已经私定终身做夫妻了。”
沈今竹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大吃一惊,“吴讷是失忆了吗?贤惠小时候打骂过他,还把他的脖子活活咬了一口肉下来啊!现在都还留着疤痕呢,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和她结了夫妻?”
徐枫说道:“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好像是在广州市舶司争贡之役后,怀贤惠扮作小内侍照顾受伤的吴讷,两人就慢慢好上了,吴讷定力太差了,怎么能——唉,怀贤惠是宦官之女,又是那种性子和脾气,我爹娘和吴敏都不会同意的。”
其实论门第,吴敏和吴讷是罪臣之后,若不是外祖家极力保全这对外孙,当年福建官场震荡,靖海伯被夺爵抄家,家道中落,祖父和父亲发配千里,翻身无望,吴敏和吴讷恐怕要被罚没成官奴。怀贤惠是宦官之女,吴讷还是高攀呢,但是现在吴敏嫁给了连中两元的天才少年李鱼,成了解元夫人,有魏国公府做靠山,吴讷和怀贤惠的身份就相差悬殊了。他们两人的阻碍比徐枫和沈今竹之间还要大,偏偏两人放纵了□□,不顾后果的将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下该如何是好?
是棒打鸳鸯,还是成全其好事?徐枫愁断肠了,他也想长长久久和沈今竹在一起,也无数次从春【梦中惊醒,可是内心里有一条底线一直坚守着,发之于情,止乎于礼,拉拉小手,亲亲我我都可以,可是最后一道关始终用定力打住。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沈今竹一样,对未来的婚姻有一个完美的设想,并一直在为之付出了努力。要用激情来督促自己进步,而不是被激情冲昏了头脑,用下半身来控制上半身。
沈今竹爱莫能助,“你别看着我啊,我也不知道该这么办。”
徐枫求救道:“要是你外甥,你会怎么做?”
沈今竹想了想,说道:“先要确定有没有孩子。”受威廉和凯瑟琳公主的风流韵事影响,沈今竹头件事就是想到有没有弄出孩子来。
啥?徐枫傻眼了,在他眼里吴讷就是个孩子,小孩子做错事,打骂教训改过;大孩子做错事生了小孩子,这可怎么办?这熊孩子平日看起来老老实实彬彬有礼的,从小到大都没怎么闯祸惹事,怎么长大了反而不知轻重弄出这等事情来!
沈今竹换了一家客栈住着,因担心她的安危,徐枫这晚没有回槽兵营地,他躺在隔间,为了外甥的事情苦思冥想几乎彻夜未眠,深感到做长辈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