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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部分

今萍嵋-第185部分

小说: 今萍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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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今竹当然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不关公公的事,是我年纪小,又是女子,他们以为好糊弄哄骗,贪心不足,起了歹心,现在事情已经平息,对我也是个教训。祸兮祸兮福所倚,也未必是件坏事,正好借着机会立威,杀鸡儆猴了……”
    两人互相吹捧安慰,言谈甚欢,沈今竹告辞离开后,元宝打开了她送的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一对玻璃种翡翠镯子,成色如一汪碧水似的,很是贵重,正是沈今竹用凯瑟琳公主送的西班牙金币和姐夫林道乾在船上交易得来的。元宝觉得自己受了尊重和重视,对沈今竹的印象更好了,暗想得空将这对镯子转送给干爹,干爹肯定会拿着送给干娘何氏,哄夫人开心,这礼物恰好送到他心坎上去了。
    元宝是官,管着月港的税收,沈今竹是民,虽说她后台很硬实,但是肯花心思打点关系将来肯定有回报的,以势压人的关系不会长久,付出这些都会赚回来。沈今竹刚从西班牙公主的魔爪中逃生,所以从元宝那里告辞后,直奔西班牙死敌荷兰人那里打听消息去了。
    洋干爹弗朗克斯穿着玄色道袍,头戴黑色方巾,留了胡须,因外头吹着海风,他居然还学着大明的士大夫在胡须上夹着胡夹,不至于吹乱了他精心修剪梳理过的胡子。
    “沈小姐!“弗朗克斯惊喜的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是想我了吗?”
    弗朗克斯张开双手想要抱一抱沈今竹,想起这里是大明,便收手了,他兴奋的说道:“今天你来的太巧了,我们第一批在景德镇烧制的青花瓷刚刚装到货船上,还没启航,我带你去看看,哦,真是太完美了,沈小姐,瓷器很快就是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奶牛。”
    按照协议,荷兰人在月港有一个他们的专属码头,进出港口不需要排队,直接开到插着公司voc旗帜的码头即可。沈今竹从码头上了荷兰人的大海船,弗朗克斯说道:“月港太小了,如果在广州或者杭州的大海港,我们的货船会有现在的两倍大,你们的皇帝什么时候开放其他的口岸?”
    在商言商,这老头时刻不忘记探消息啊,沈今竹实话实说,“我离开京城,远离了权力和政治中心,一心做好自己的榻房生意,并不知道皇上和内阁下一步如何开放口岸,不过从最近朝廷邸报的动向来看,似乎还要等几年。”
    弗朗克斯笑道:“你们的邸报是个好东西,从那上面可以看清你们的哲学和政治,我很喜欢看,我们欧洲就没有这种途径接触到政治。”
    沈今竹大吃一惊,“弗朗克斯,你太聪明了,这么快就掌握了我们的语言!”
    “哈哈,我作弊了。每一本邸报都是你们大明人翻译给我看的。”弗朗克斯笑道:“西班牙吞并葡萄牙,两家东印度公司在合并,本来就矛盾重重,加上我们插【进去的间谍从中挑拨,场面就更好看了,为了争夺新董事会的席位,他们甚至开始用暗杀这种手段,公司内部混乱,人心惶惶,我们乘机从以前的葡萄牙东印度公司挖了很多人才过来,船长、水手、雇佣兵、职业说客——这些说客大部分都是你们大明的人,和你一样,都会好几国的语言,对大明官场很熟悉,由他们将我们的黄金送给官员,打通关系。和他们打交道,我才知道为何葡萄牙人能占在澳门五十年,原来真的如同传闻中一样,靠的是大额的贿赂来达成目的。我们比葡萄牙人还大方呢,将来和大明的关系会越来越好。”
    沈今竹听了,觉得有些脸红,大明官场糜烂如斯,真是丢脸啊。弗朗克斯目光如炬,看穿了沈今竹的心思,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生意和政治本质就是丑陋而且罪恶的,所有的金钱和权力都沾着充满恶臭的鲜血。你们女人是天生情绪化和理想主义的种群,不适合——”
    输人不输阵,沈今竹笑着打断道:“哦,弗朗克斯,无论如何,这两样我都沾上了,过去,现在,将来,都会和这两样东西打交道,你的老调长谈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不会因为这些而退缩的。”
    “哦,可怜的小姑娘。”弗朗克斯看着她的目光居然带着一些怜悯之意,“看来传闻都是真的了,你被官僚家族所不容,不得已走了祖母当年的老路,踏上了商道,即使想回也回不去了吧?你们大明的士大夫人家族阶层都很清高,不喜欢未来的儿媳妇沾染上铜臭气,你不能嫁给同等阶层的贵族,只能从下等阶层招赘结婚。我很为你可惜,沈小姐,那些上等阶层的贵族都无法和你匹配,下等贱民就更辱没你了。”
    自打货船开进月港的那一刻开始,沈今竹就不停的大开眼界,惊讶的说道:“这种传闻都到了月港?其实不是得已,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和家人不合多年,彼此间隔膜太深得,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彼此都难受,还不如搬出去单过,自由自在的,虽辛苦些,心里却是快活的,并不觉得委屈。”
    “至于阶层的变化,我自身可以接受,当年我的祖母祖父就是商人,我从不觉得他们是低贱的。还有关于我的婚事,就更不用提了,一来我还在孝期,不能谈婚论嫁,二来——”
    沈今竹顿了顿,说道:“这些年我慢慢觉得,当一个人的内心和实力都变得足够强大,就并不需要依附于婚姻来生存,也不用理会外头异样的目光。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婚姻就变成了两个家庭的结合,尤其是女人,她要从原生家庭里彻底剥离出来,就像嫁接似的,砍断了树枝,接在另一棵树上,这样她的人生就不受自己掌控了,喜怒哀乐基本由夫家决定,如果恰好能够契合,那皆大欢喜,如果不能,就只能是枝毁人亡的悲剧,这个人亡可能是*上的死亡,也可以指精神上死亡,她失去了自我,她成为了妻子、母亲、儿媳、妯娌,某某夫人,某某家的姑太太,却唯一不是她自己,没有人在乎她是谁,她在想什么,因为在世俗的眼光里,她必须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儿媳、好妯娌,她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自己。”
    “弗朗克斯,我见过太多这种悲剧婚姻,我的堂姐结婚三天就离婚了,就是因为实在无法和爱子如狂的婆婆相处,她无法接受这种家族的做派,可是大部分女人都忍下来了。弗朗克斯,我希望的婚姻,是心爱的人内心和实力同样变得足够强大,心甘情愿的从自己的原生家庭了跳出来,和我组建一个新家族,我们携手度过一生,在自己的小家里,我是妻子,我也是我,他是丈夫,也是他自己。”
    弗朗克斯沉默了很久,面前的这个美丽的东方姑娘总是做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她对婚姻有这种叛逆的想法,他并不觉得意外,弗朗克斯说道:“沈小姐,恐怕我的话会给你带来不快,对于婚姻,你太理想主义了,你以为只有你向往这种婚姻吗?年轻时候的我,包括现在有些思想前进的绅士们,也梦想得到这种婚姻,但是很可惜,我从未看过这种理想真的被实现。”
    “沈小姐,这个世界残酷的现实就是,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是属于家族的财产,这个想法符合法律,更符合世俗。而你理想中的婚姻,恰好都违背了法律和世俗。而这世上能超越这两者的,只有掌控皇权、有能力控制法律和世俗的人。沈小姐,你非皇族,而且大明皇族不容许有女继承人,所以无论你和你的爱人内心和实力有多么强大,都无法和法律和世俗抗衡。”
    “沈小姐,我很欣赏你积极面对人生的态度,年轻人就应该有这种不顾一切的闯劲,只是当你横冲
    直撞后,迟早要面临如何妥协的问题,你想要维护成果,接来下就是妥协的艺术了,理想能够修建一座繁荣的城市,妥协的艺术就是在城市外头修城池和围墙防守,两者都很重要……”
    和沈今竹在一起时,弗朗克斯总是情不自禁的充当人生导师,滔滔不绝,沈今竹不好打断干爹善意的忠告,耐心听下去,好在后来弗朗克斯注意力转到船舱新烧制的瓷器,才换了话题,他拿着画着公司voc标记的青花瓷说道:“这一船全是丝绸和青花瓷。除了那些和克拉克瓷器一模一样的纹样的,我们还定制了一些风车、帆船、仕女等欧洲图画的青花瓷,这艘货船运到阿姆斯特丹,将是几十倍的利润。到时候欧洲各个贵族和皇族都要向我们定制印着家族族徽的青花瓷,甚至连哈布斯堡家族的双头鹰也由我们烧制而成。”
    一听说哈布斯堡家族,沈今竹赶紧说出了这两天被凯瑟琳公主绑架的经历,“……你的侄孙威廉已经坐上了去澳门的商船,两人会天主教堂结婚,他要我转告你,如果你愿意,他希望你能出现在婚礼现场。”
    弗朗克斯眼里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了,“凯瑟琳公主即将加冕成葡萄牙女王,这么说我们的家族就要出现一个国王了?我这就回去准备礼物,赶去澳门。”
    沈今竹纳闷了,“你们荷兰人与西班牙和葡萄牙不是死敌吗?”按照正常逻辑,威廉这种行为会视为对祖国的背叛吧。
    弗朗克斯说道:“是啊,不过这件事对我有利,有一个当葡萄牙国王的侄孙,我在十七绅士董事会的地位就更稳固了。我们欧洲各个皇族互相联姻,都是亲戚,这样并不妨碍他们在战场上死掐要搞死对方啊。”
    又回归到了利益,沈今竹默默为威廉点了个蜡,说道:“哈布斯堡是个被诅咒的家族,盛产神经病和畸形儿,凯瑟琳公主已经怀孕了,将来威廉——”
    “什么?已经有孕了?”弗朗克斯高兴的从原地蹦跶起来,“真是太好了!威廉在葡萄牙的地位会更巩固的,等孩子生下来,他就能加冕葡萄牙国王了。”
    沈今竹觉得干爹没有找到重点,“万一生下来是个长着哈布斯堡下巴的畸形儿呢?”
    弗朗克斯不以为然,说道:“只要孩子能够呼吸,有生命,无论男女,哪怕是个白痴呢,都能继承王位。再说威廉是个和哈布斯堡家族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不是近亲结婚,他们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个健康的。凯瑟琳是西班牙公主啊!而且还那么美,这桩婚姻对威廉而言太完美了。”
    沈今竹说道:“可是凯瑟琳公主非常偏执疯狂,和她的祖母疯后胡安娜一样。”
    弗朗克斯赞美道:“这是多么可爱的性格,幸亏公主的偏执和疯狂、幸亏澳门的天主教堂远离欧洲大陆,威廉才有和她结婚,否则哈布斯波家族给她安排一个政治婚姻,威廉就没有机会当国王啦。”
    看见弗朗克斯高兴的像个孩子,沈今竹暗道贵圈真乱的同时,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真太理想主义了,或者一直掩耳盗铃不肯面对现实,生意和政治都是在和魔鬼讨价还价,她为葡萄牙巨额贿赂大明官员而获取澳门的居住权而羞耻,可她自己用玻璃种翡翠镯子送给元宝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一切都进行的那么自然,百姓点灯和州官放火实质上或许并无差别。

☆、第118章 海澄县携手观新居,新盟友千里送硫磺

在驿站换马狂奔时,徐枫得到沈今竹安然无恙在月港出现的飞鸽传书,他累的像狗似的折返回来,去的时候焦急万分,回来的时候心情好多了,那时已经夕阳西下,徐枫在日月商行榻房的工地里找到了沈今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灰头土脸、蹲在地上拿着瓦刀,正在砖头上涂抹泥浆砌墙的小工就是日思夜想的情人。
    沈今竹全神贯注的将砖头对准了垂下的线绳,竭力把砖墙砌平了,脸上小花猫似的一道道已经干涸的灰白泥浆,和弗朗克斯共进了午餐后,她就换了一身粗布短打,头戴着*帽在自家榻房工地里巡视,什么都要看上一眼,插手试着做一下,一下午时光匆匆过去,水都没有沾唇,也不知饥渴劳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双沾满了灰尘的短靴站在砖墙下面,沈今竹手里拿着涂着胶泥的板砖,说道:“麻烦让一让。”短靴依旧纹丝不动,被人无端打断了她的专注,沈今竹有些恼火,恨不得一板砖砸过去,手头一轻,短靴主人将她手里的板砖拿去了,替她砌在墙上,用瓦刀砸严实了。
    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某人的一贯作风,沈今竹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抬起一张小花猫脸,“徐枫。”
    眼前的小情人似乎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如春笋,徐枫弯下腰,双手搭在沈今竹的胳膊上,想扶她站起来,岂料大手正好捏在了左胳膊未愈合的伤口之上。不用他扶,沈今竹疼的猛地跳起来,捂着胳膊呲牙咧嘴的叫痛。
    徐枫又是心疼、又是责怪,“是绑匪弄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幕后黑手是谁?都受伤了还不好好到客栈休息,跑出来在工地当小工做什么?榻房建的很好了,地基都是我看着打起来的,放心吧。我也是入了股的,每日至少来这里看一次。工匠们是分了三班赶工,只要晚上天气好,是昼夜不停的修建,按照这个速度,到了年底就能迎接第一批客人了——胳膊伤的怎么样?给我看看。”
    这个日月商行一共有四个股东,按照出资额划分股份归属。沈今竹份额最大,占了四成,徐三叔次之,占了三成,徐枫、曹核和汪家兄弟皆有一成。
    客栈里,沈今竹卷起衣袖,徐枫剪开了缠在左胳膊上的纱布,上头的药粉簌簌落下来,赫然可见伤口处外翻的皮肉,徐枫瞳孔一缩,“谁伤了你,我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咳咳!”沈今竹说道:“是我自己弄的,苦肉计而已。现在威廉已经去澳门结婚了,将来应该不会有麻烦的。”回客栈的路上,沈今竹已经将这两天被绑逃亡的经过草草的说了一遍,威廉是谁,她和徐枫在广州市舶司初遇时就说过了,徐枫为此还吃过好一阵子的飞醋,这次威廉将沈今竹推出来当做不求婚的借口,这醋意转化成了恨意,忿忿道:“男颜祸水,和那个疯子公主倒也是绝配了。不过现在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查清疯子公主的盟友是谁,否则始终都是一块心病。”
    徐枫替她清理的伤口,又重新上了药,还化开一个药丸子逼着她喝下去。沈今竹喝的眉头直皱,徐枫递给她一个蜜饯含着去去苦味,沈今竹尝着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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