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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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凤姐暗道,宵禁提前开始,若不去,我倒是可以在庵堂留宿一晚,但这位朱大哥是男人,不能住进去。既然有机会回家,当然是在家比较自在,便问道:“两位姑娘若是顺路,我们两人当然是感激不尽了,只是,你们不怕宵禁,手里有通行文书么?”
菜籽儿很是骄傲的说道:“这位姐姐放心吧,我们都是魏国公府徐家的奴婢,萍儿姐姐的亲哥哥是魏国公世子的亲兵呢,他手上有徐家的腰牌,就在山下等着我们回去,你们住在宅牛巷是不是?我们回城西瞻园,正好顺路。”
还是刘大哥眼光毒辣,一眼看出两人是大家婢,不是什么小姐。刘凤姐忙表示感谢了,还下车帮忙卸下青衣小婢运过来的肉食和棉衣,庆丰帝当然跟着刘凤姐忙前忙后,一时搬运完毕,三辆车才往山下走去,峨嵋领着一群孩子挥手道别,暗想等这群小鬼头都睡沉了,我半夜定要偷偷起来热两根鸡腿吃吃,好久没吃肉了。
“峨嵋姐姐。”身前一个齐腰高的小女孩摸了摸自己光头,看着手掌的透明液体说道:“你口水都流在我头上了。”
峨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是吗?你看错了,这不是口水,这分明是我感动的泪水啊,咱们七梅庵的香火一年不如一年了,居然还有这些个好心人记着你们吃肉,菩萨保佑。”
那小女孩看着山下渐渐远去三辆马车的气死风灯笼,说道:“萍儿姐姐好美啊,心又善良,八成是那观世音菩萨托生的。”
峨嵋轻轻拽了拽小女孩光头上的独辫,反问道:“难道我就不美、不善良了?”
那小女孩拍了拍峨嵋圆鼓鼓的肚皮,笑道:“峨嵋姐姐是如来佛祖转世。”
峨嵋嘟着嘴说道:“以貌度人,我不是下山筹香火钱,就是在庵堂照顾你们这些猴子般调皮的小家伙,为你们付出那么多,你们还是喜欢萍儿姐姐多一些。”
说归说,想起萍儿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峨嵋心里也是极羡慕的,唉,都三年了,怎么觉得自己的佛缘都要消磨殆尽了,越来越浮躁,越来越读不进去经书,总是走神,胡思乱想。就这种状态,再过几年了凡师太恐怕要劝我放弃修行,到红尘俗世中去吧。
马车缓缓而下,庆丰帝和刘凤姐在月下闲聊,那心情爽快的要飞起来了,其实凭凤姐的姿色,在他的后宫算是平平无奇了,但是此刻在庆丰帝眼里,这刘凤姐就是月下嫦娥仙子,他暗想着如何将着嫦娥收入囊中呢。
而领头的一辆马车里,菜籽儿心疼的看着萍儿手上的针眼,很是心疼的说道:“没日没夜的给那些孤儿赶制棉衣,手指头都戳成这个样子了,其实冬天还早呢,再等一个月也不急的。”
萍儿倒是无所谓的说道:“这不算什么的,过几日就好了,针线房里的女人一年到头手里都是这样呢,不照样过日子。一场秋雨一场凉,虽说现在才八月,但谁说的准呢,有时候十月就飞雪了,再说这山上天气冷,早些做好送过来,以后就不得空了。”
菜籽儿说道:“秋冬花房的活计还算清闲的吧,怎地就不得空了?”
萍儿面有喜色,说道:“我哥哥昨日八月十五带着媒人去冰糖家提亲了,若表小姐点头放人,婚期就定在今年腊月十八呢,我这个做妹妹的总要给哥哥做几件好料子的衣服,还要张罗办喜事的物件,收拾布置新房,秋冬有的忙了。”
“恭喜恭喜!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下帖子喝喜酒去。”菜籽儿喜笑颜开说道:“你放心,我们表小姐是个性子随和的,她很喜欢冰糖姐姐,当年初入凤鸣院,就是她亲手把冰糖从太夫人南山院里挑出来的。冰糖有好姻缘,她肯定不会拦着,说不定会送上丰厚的嫁妆呢。冰糖是一等大丫鬟,人品贤惠自不必说了,她家是瞻园的世仆,管着徐家在城外的邸店,家底丰厚着呢,从小是当做副小姐养大的,木大哥娶了她呀,真真八辈子积来的福气呢。”
萍儿眼里闪出一丝落寞和无奈来,但很快恢复如常,也跟着笑道:“是啊,大家都这么说,还说我哥哥娶了冰糖,我以后跟着哥嫂出瞻园单门独院的住,就不用在花房当差了,以后帮嫂子理一理家务,以后帮忙带一带侄儿侄女,再过几年,哥嫂为我寻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也能衣食无忧的一辈子呢。”
菜籽儿艳羡说道:“我好希望能过上萍儿姐姐的好日子。”
这也是好日子吗?萍儿对着马车窗外的明月苦笑,小时候我还是翰林家的小姐呢,如今为奴为婢,整日卑躬屈膝,若不是母亲临终前要我和哥哥好好活着,我早就——唉,好死不如赖活着,哥哥现在是世子身边的亲兵,也算是家将了,以后建功立业赎了官奴的身份,再认祖归宗,撑起家业吧,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第75章 临婚期兄妹齐同心,探章 家混战清风阁
木勤抱着一帕子绢花守在山下,看见从峨嵋岭山上下来三盏灯越来越近,方才他送亲妹妹萍儿还有菜籽儿来峨嵋岭,见山下有花婆子提着篮子兜售此物,想起冰糖说过她喜欢戴绢花,轻飘飘的,比插戴金银首饰舒服多了,他便下马挑选绢花,要妹子她们先上去。
一时三辆车都下山了,萍儿拉开马车的帘子,向大哥说了刘凤姐两人住的地方,刘凤姐下了车辕子对木勤道谢,木勤说道:“都是七梅庵的香客,不用客气,反正也顺路。”
木勤飞身上马在前面带路,后面三辆车紧跟其后,五城兵马司果然提前宵禁了,街道集市都关了门,街坊之间设置了路障,每过一个关,木勤都要出示腰牌,将两人送到宰牛巷,再往南走到瞻园。
瞻园西北角是仆从的裙房,菜籽儿回家和母亲柳嫂子团圆,而自从小主人封了魏国公世子,木勤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裙房也分到了一个小院子,平日若不当值,他和妹妹萍儿就住在此处。
木勤掏出一帕子绢花来,“妹子,你看看这些绢花,各式各样的都有,我也不知那种好看,你帮忙挑一挑,瞅着空要菜籽儿送给冰糖,横竖他们都在凤鸣院当差。”
萍儿笑道:“哥哥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子,你怎地不给我呢。”
“你在花房里伺候花草,不喜欢假花,平日插戴的也基本是鲜花,我就没给你买。”木勤有些腼腆的说道:“冰糖喜欢这些,你就帮帮哥哥吧。”
萍儿也是玩笑话,她见哥哥对未来大嫂如此用心,想必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吧,心里也替哥哥高兴,她在灯下打开帕子,粗粗看去,就噗呲一笑,说道:“这手工太粗陋了些,连我们花房粗使丫鬟都不屑与戴的,何况是冰糖这种副小姐?尽花些冤枉钱。”
木勤舀了一铜壶水,熟练的院子里生炉子烧水,听妹子如此说,他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手里的扇子差点把火都扇熄了,“这样啊,我是个粗人,没能瞧出来。”
一听这话,萍儿心里一阵刺痛:哥哥才不是粗人呢,十三岁就中过秀才,若不是父亲蒙冤,家族遭遇灭顶之灾,这会子恐怕都是进士老爷了。
萍儿心生惆怅,为了掩饰心情,不给哥哥期待新婚的心泼冷水,萍儿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无妨的,妹子手巧着呢,将这些绢花拆了重新做,也能拼出几个雅致的来。”
木勤脸上方有了笑容,说道:“好,都叫你做主便是——今晚太累,灯下伤眼睛,明日白天做。”
萍儿轻轻嗯了一声,不久,木勤烧水冲茶,先给了妹妹倒一杯,笑道:“这是世子赏给我的牛首山天阙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世子爷赏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我不过是在花房伺花弄草做粗活的丫鬟罢了,有什么资格品鉴这天阙茶呢。”萍儿看着从白瓷杯口冉冉升起的热气,眼睛有些润湿了,低声道:“哥哥,你娶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奴婢为妻,真的甘心吗?”
其实冰糖些许认得几个字,看得懂账本子,但和曾经中过秀才的木勤相比,这差距就大了。木勤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而后自然的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说道:“不然又如何?你我还是官奴呢,冰糖是世仆之后,想要脱籍,求主子恩典,自赎自身就可以成良民了。可是罪臣之后想要脱籍成为良民不容易。父亲的冤案一天不平,我们就一直是奴婢之身,我几次去信给父亲一起要好的同僚和同年,询问父亲平反之事,可至今都杳无音讯,唉,世态炎凉啊,如今都是庆丰十二年了,有几人还记得先帝爷在时的冤案。”
萍儿落下泪来,“这两日瞻园将那阉人奉为上宾,阉人在金陵城出行耀武扬威、排场都要赶上皇帝了,各级官员还有富商争相送礼,这情形和当年先帝爷下江南时别无二致,我就知道哥哥会记起往事的……”
原来这对兄妹原本是清流翰林的子女,当年先帝爷下江南,司礼监秉笔和掌印两个太监借机一路搜刮民脂民膏,趋炎附势者、畏惧权势者争相送礼捧臭脚,有些清廉的官员看不过去,也无力送礼,就拒绝了两个太监的勒索敲诈,太监颜面尽失,给那些清官罗织了罪名,丢官的丢官,流放的流放。
萍儿的父亲林翰林看不过去了,写折子参两位太监贪赃枉法,排除异己,还结党营私。这折子没送到御前就被扣下来了,这两个太监是内阁大臣都不敢惹的人物,对付一个小小翰林还不容易?
恰好那时京城爆出了科考舞弊大案,林翰林是批阅试卷的考官之一,原本此案与他无关的,但是在掌印太监的指使下,林翰林的名字便被添进去了。后来林翰林被判了流放,和妻子一起死在了流放途中。萍儿和哥哥被罚没为官奴,因觉得身为奴婢是林家的耻辱,愧对祖先,这两个孩子便更名改姓,双木林变成了单支木。
被这两个太监罗织罪名下狱的官员有许多,激发众怒,最终被阁老们抓住了证据,呈到御前,先帝爷大怒,将两个阉人凌迟处死,许多官员的冤案也得以平反,但就是林翰林的案子一直没有起色。
木勤叹道:“父亲的冤案不好办啊,既不是贪墨,也不是失职,偏偏卷进科考大案,如果翻案,就必须重新彻查此案,那是铁案啊,那年掉脑袋的大小官员有二十多个,像爹爹那样流放的就更多了,有谁敢翻案?弄不好还会惹火烧身,时间越长,就越无从查起,所以爹爹以前的朋友都不敢出手。如今看来,走翻案脱籍这条路是不成了,我们要另想法子。”
初始兄妹两个对以前“世伯”们的袖手旁观还挺愤怒的,到后来就渐渐麻木了,求脱籍恢复良民的心思也慢慢平息,而木勤决定求娶冰糖为妻,就更显示出一种认命的绝望来。
连哥哥都如此说了,萍儿也知这条路是走到头了,她安慰哥哥,也自我安慰的说道:“虽说这几年我们走的是一条死胡同,但好歹也有退路,总比那些不归路强许多呢。爹爹的案子翻不了,我们想想其他路子吧,即使都行不通——”
萍儿眼里飘过一丝阴郁,咬牙说道:“怎么过不是过?奴籍就奴籍吧,瞻园那么多世仆、家将人家的日子比外头小官员过的还舒服,就像今夜宵禁,宰牛巷那两位送包子的良民若没有哥哥的帮忙,他们就不能回家了。哥哥好生给世子爷当差,将来世子爷袭爵成了魏国公,哥哥在军队有一席之地,八成也有能力帮我们脱籍了,瞻园现成的不是有好些先例嘛,靠着国公爷这棵大树,将来不愁前途的。等以后脱了奴籍啊,我们就把名字改回去。”
似乎就是这么个道理,最黑暗的日子都挺过去,前方的光明还是有的,木勤点点说道:“嗯,母亲临终前给我们兄妹写的信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留着性命在,努力把日子往好里过,不辜负这韶光便是了。”
兄妹两个互相开解着,计划未来的生活,心情也慢慢转好,木勤说道:“我们在这里也住不长了。冰糖的爹娘积了多年的产业,基本都留给她做了陪嫁,在城南织锦二坊有座三进的大院子是陪嫁的房子,已经开始收拾作为新房了,冰糖说专门为你留了一个院子做闺房呢,以后我们就不用挤在这仆人裙房里了,说话声稍微大些,隔壁就能听见,总觉得不自在。”
萍儿说道:“男婚女嫁的,房子什么的我们拿不出来,妹子我出把力气帮忙布置收拾还是可以的。也总不能委屈嫂子挤在这破院子里,人家是当做副小姐养大的呢,比小门小户的闺秀还高贵娇气些。”
木勤点头道:“我知道的,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了,都拿出来置办了聘礼,还余一百两银子也都交给冰糖爹娘了,新房里缺什么就添置什么,虽说肯定是不够用的,但也是我一片心意。冰糖说过她也知你的心意,只是她也是在瞻园当差的,深知告假一次不容易,出门一趟更是艰难,新房的事就不用你我操心了。”
萍儿笑道:“嫂子真贤惠,哥哥有福了。虽说如此,我也不能闲着呢,帮着多做些针线,我听说小孩子的衣服要提前做出来晾晒数次才能穿的。”
“调皮!还知道打趣哥哥了!”木勤像小时候那样用食指指腹刮了刮萍儿的鼻头,有些羞涩的笑起来,这些年来,一颗心总是不停的在希望、失望中打转,唯有妹妹是他最大的安慰和动力,现在又多了冰糖和岳父岳母,总是不安的心也慢慢踏实稳定起来。
此时万家灯火,温暖着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但位于城西七家湾丁家巷的一座大宅院里,沈今竹在秋风瑟瑟中形影单只,手中握着一柄短小的大马士革匕首,独自面对前方三柄齐刷刷亮出的长剑!
看着寒光闪闪的长剑,沈今竹暗自叫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做出独探章家宅这种事来啊!
且说沈今竹瞧见表姐夫那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就知道今夜去不了杭州了,干脆偷溜到七家湾丁家巷章家去探一探,主意打定,她就去骡马店雇了一辆马车而来,在巷子口停下,寻思如何进章府一探究竟。
一听这七家湾的名字,就知道和八府塘一样,都是水网密布,河多、湖泊多的地方,一般大宅院都会按照水势和山势修建宅邸,所以这里的院子都并非传统四合院的造型。她来过章家玩耍,章家四周都圈着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