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祭-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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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无言
元旦过后半个多月,就是农历的新年。
年关难过年年过,每年这个时候人心都有点散,工作却还没做完,客户那头有大量收尾的工作和应收的账款要追回,池睿忙得脚不沾地。
乐言分担了他的部分工作,两人分工合作也还是忙得够呛。
雪夜那晚的表白她没有进一步的回应,他也没有再提。池睿就这点好,工作的时候就是上司的派头,不会拿私事来干扰她。
临到要放假的时候,大家都讨论起过年的去向。
高田律所有个特别好的福利,就是春节假期有半个月之久,从年三十一直放到正月十五过完元宵。
高寂云虽然是圈内出了名的汲汲营营、唯利是图,但从不克扣自己的员工。用他的话说,中国人要元宵之后才算过完年,各类人群都要那时才完全各归各位,业务也要到那时才慢慢从年前的散和慢回到正轨上来。
一年里多一周时间也多不了多少新业务,但拿来作为团圆假期给员工的体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圣诞节那顿火锅吃完之后,乐言才知道当初制定这规矩的人实际上是田卫。
她一看就是那种既重视工作又很懂生活的女人,假期多一天是一天啊,员工们也跟着享享福。
高寂云也就听她的。
何薰那天喝多了,还醉眼迷离,耷拉着嘴角问她:“你说他们以前……是不是很恩爱?”
恩不恩爱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离了婚的两个人倒比朋友更像朋友。
这会儿何薰很清醒,盘腿坐在她阁楼的床铺上问:“过年你真要回家啊?”
乐言点头,“你妈妈要来,让她住这里,也宽绰一点儿。我不妨碍你们母女团聚了。”
何薰伸长手臂,整个人都压她背上,“都说了让你留下来一块儿过年了,我妈你又不是没见过,神经比我还粗,又彪悍,跟我凑一块儿过不了一天就得吵架。她就喜欢你这样的软妹,经常教育我说要是有你一半儿的温柔就好了,哎……”
乐言好笑,“那你就顺着她一些,别跟她吵。你不是说她今年身体也不太好吗?好不容易到北京来一趟,你陪她到处逛逛、吃点儿好的,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她要走你还舍不得呢!”
何薰露出几分怅惘的神色,“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北京,但我就是想让她看看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也扎稳了根,有稳定的收入和自己的房子,日子过得很好。乐言,过完年回来我可能要换工作了,不再继续担任南华的法务经理。”
乐言吃惊,“怎么突然想到换工作?是因为这次光伏项目的事?”
何薰摇头,“跟公司没关系,跟穆皖南也没关系,其实他是很好的老板,南华也教会我很多。只不过在同一个地方待得久了,总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我想趁自己年纪还不大,没有拖家带口的牵绊,多尝试一些可能性。”
“新工作已经有意向了吗?”
“嗯。其实我也一直想到律所工作,成长的空间更大,收入也更多。田卫打算跟高寂云拆伙,成立一个新的律所单干,正需要人手,我打算加入。”
乐言这下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以为何薰跟田卫多少会因高师兄有点芥蒂,那天相谈甚欢纯粹是有酒精的催化作用,没想到她们是真的惺惺相惜。
“别担心。”何薰揽紧她安慰道,“高田所已经今非昔比,少一个合伙人也不会动摇根本。倒是池睿也差不多到了该升合伙人的时候,高寂云这么器重他应该会破格提升,你马上也可以正式挂牌独立接案子了,跟着他们前途无量。”
乐言只是笑笑,若有所思。
“哎,真舍不得你走。”何薰大大地叹口气,又把话题拉回来,“你干嘛一个人大老远地跑回去啊?春运路上人太多了,你这么折腾多累啊!”
乐言拍拍她的手,“我也要回去陪我妈妈,她一个人,太孤单了。”
以前与穆皖南作夫妻的时候,他在两人怎么过年这件事上始终坚持一个原则:就是必须得在一起,而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往年他们的规律基本上是带着思思一起到穆家大宅过年,俞家二老头两年也到北京来过年,一次是因为她怀着思思,一次是为了顺便给周颂真看病,后来父亲的身体也不好了,就再没来过。
她跟穆皖南带着思思在穆家过完年初三再回小城去,很匆忙,待两天就得回来,因为穆皖南没有那么多假期,而第二次回去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不在了。
如今终于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她可以陪着妈妈,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可以过完元宵再回来。
唯一遗憾的是没办法把思思也一同带过去。
她还是带了些侥幸想去跟穆家的长辈商量商量,带思思回趟外婆家,过完年再跟她一起回来,反正她也还在放寒假。
她不敢去找老太太,因为以老太太的性子,听她这么一说,肯定就大手一挥让她别回去了,把她妈妈一块儿接过来跟他们家一块儿过年,那样怎么说都不合适。
她只能去找戴国芳,问她能不能让思思今年跟自己一块儿回外婆家过年,她可以初七之前就带孩子回来,不会耽搁太久。
戴国芳有些心不在焉,年底了家里要忙的事情也多,连门口的发财树要换新都得她操心去张罗。
她也觉得为难,“乐言啊,你瞧家里这几天忙这忙那的,其实是因为皖南他爸爸快回来了。他在军港一整年也回不来一次,大年三十能到家就算不错了,也实在是辛苦。他总是希望看到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你跟皖南离婚的事儿我都还没跟他好好说,老二的身体又出了这么大的状况,要是思思也不在家里……他不知得失落成什么样儿。我知道你妈妈也想思思想得紧,要不这样,还是接她到北京来过年吧?我亲自打电话跟她说,然后派人去接,来回很快的,过年人多也热闹。”
果然也是这样的提议。乐言拒绝:“不用了,我已经跟她说好要回去的,我也好久没在家里过过年了。”
她不愿让戴国芳打电话给妈妈,无端造成困扰。穆家人多,过年热闹,只是再热闹也与她们无关了。
戴国芳没有坚持,因为穆晋北的病,她整个人也受了很大的打击,显得很是憔悴。乐言放下年货,再寒暄了几句也起身告辞。
在门口看到穆皖南的车,看起来是刚从外头回来,抬眼看到她,也是微微一愕,很快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点年货,跟爷爷奶奶和伯母他们拜个年。”她耐着性子,并没有把接思思一起去过年的想法跟他讲。
他嗯了一声,“你今年要回你妈妈那边过年?”
乐言点头,“她做完搭桥手术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这趟回去正好陪陪她。”
“代我问她好。”
“嗯。”
两个人说完这些,好像就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时相顾无言。
穆皖南抬头看了看天色,“吃了饭再走?”
乐言道:“不用了,我约了跟何薰雯雯她们吃饭。”
“那我送你。”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不用麻烦了。你不是还要去接思思?她的寒假托班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早点去接她。”
穆皖南说好,她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这一走,就又要大半个月见不到人。
“俞乐言。”他还是忍不住叫她,等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才沉声缓缓地说,“春运路上人多,你自己多当心一点。”
她抿了抿唇,算是接收到他的好意,终于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穆皖南问了母亲才知道她这趟来是想带思思一同回南方小城过年。
戴国芳忍不住有些抱怨:“你们夫妻散了,晋北还没出院,你爸爸又快回来了,见到这家里七零八落的心里该有多别扭。要是思思也不在,他非得气病了不可。乐言这孩子以前挺懂事儿的,现在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接她妈妈一起来过年不是一样吗……”
她以前就是太懂事太懂得体谅别人,才一个劲儿地委屈自己。
穆皖南没听完她的抱怨,心里隐隐觉得烦闷。
他也没追出去,知道就算是再跟乐言面对面,他也不可能让思思跟她一起回外婆家去过年。
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刚才碰见他,连提都没跟他提。
她对他向来是没有什么要求的,大概也是习惯了,知道他不会满足她,哪怕是像带孩子回娘家过年这样一个简单平常的愿望也是越过他,靠自己来争取。
第53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以往的农历春节,父亲穆谦常常是大年三十当天了才回到家,甚至有时作为首长前往驻防前线慰问而无法赶回来过年。
今年他却回来的早一些,大概还是听说了家里的这些变故,尤其二儿子的病,始终惦记着,一回来就让穆皖南陪着,到医院去接穆晋北出院。
勤务员上楼到病房去帮忙收拾,穆皖南坐在车里觉得有些闷,拿出烟来,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父亲,又重新将烟盒放回去。
“烟不是戒了,现在又抽上了?”穆谦淡淡地问。
“嗯,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抽。”
“累什么?董事局主席的职位不是辞掉了,孩子也有周嫂她们帮忙照看着,还有什么值得你操劳的事儿?”
穆皖南不说话,他是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雨的,在父亲面前有时不说话反而能让风声雨势小一些。
穆谦却把那包烟抠出来,自己点了一支,又扔了一支给儿子,“想抽就抽吧,成天介让人吃挂落,现在可好,连个心疼你的人都没了,踏实了?”
穆皖南默默点燃了烟,爷俩坐在车里吞云吐雾,谁都没开声儿。
过了好半晌,穆谦才问:“老二谈的那丫头,是什么样的人?”
穆皖南把烟夹在指尖,微微垂眸,“她是苏城人,父母去世的早,被一位昆曲演员收养了,从小跟着学昆曲,有自己的剧团,就是撑得比较艰难。晋北帮过她,俩人就这么认识了。”
穆谦咳嗽了两声,“谁问你他们怎么认识了,我问你那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漂亮,固执,有主见,有情义,晋北的病情况不好,她也不离不弃。”
穆谦点头,“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反对?”
见他愣了一下,他语调悠悠地补充,“我都听说了,当时你和你妈都极力反对他们俩在一块儿。他们打算一起离开北京城,你们赶到机场把人拦下来。你们哥俩吵起来,你妈妈还为了你给了他一巴掌。你妈是那样的性子我了解,你呢,你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我倒是很想听听看。”
看来每个人都免不了为这件事刨根问底了。
还有那一巴掌,虽然医生说跟弟弟病发没有任何直接联系,但他们毕竟是眼睁睁看着他挨了巴掌才昏倒的。如果晋北不提当年康欣的事儿,母亲不会给他那一下儿——她对当年的事有愧,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她的愧疚。
然而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只怕母亲现在心里也是怪他的。
穆皖南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去,“爸,要是我知道那一巴掌会让晋北倒下去,我宁可她是打在我身上,宁可倒下去的那个人是我。”
“其实我失去哪个儿子都是一样的心疼,你不需要做这种无谓的假设。”穆谦习惯静默一段之后再开口,嘴边那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他将烟蒂扔到窗外,语调沉沉地说:“就这么羡慕你弟弟吗?他带着女人要私奔的时候你羡慕,他生病了躺在医院里,身边有人不离不弃地守着他,你也羡慕。你是不是觉得他比你自由和幸运百倍?”
穆皖南心口狠狠一震。
穆谦接着道:“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你把理应对同一个人的期待,放在了两个不同的人身上,并不是你选择的问题。”
当年他的选择跟穆晋北一样,走不掉是因为康欣放弃了;而如果他现在重病卧床,乐言根本不会离婚,会像沈念眉守着穆晋北一样不离不弃地守着他。
他不必纠结,他没得选,因为早就已经选好了,不同的只在于康欣和乐言的选择。
在于她们分别有多爱他。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穆皖南茫然地驾车行驶在街头,晋北和念眉坐在父亲的那辆车子里面,不知会谈些什么。
看起来柔弱的小女人,在威严的长辈面前并不发怵,只是紧紧握住爱人的手,一切都说得很明白——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其他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不重要。
其实他们能一起回穆家大宅里过年,长辈们心里都是高兴的,总算在绝望的深渊里还能看到一丝曙光。
一直处在黑暗里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了。
思思嘴巴甜,一口一个二叔二婶叫的欢,穆晋北抱起她问道:“就你和爸爸来了,妈妈呢?”
她撅了撅嘴,低头掰手指头,“妈妈今年回姥姥家过年了。”
穆晋北走过来问他,“哥,怎么回事儿,怎么让大嫂一个人回家过年了?”
当初与大哥的争执早已抛到了脑后,他是特别潇洒大方的人,病了一场,许多事想得更加通透了些,过去的种种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他反而感激他们,那些阻力淘尽了他与念眉间的最后一层砂砾,显出爱情如黄金般的珍稀与坚韧来。
穆皖南艰涩地笑了笑,“离了婚,再让她到咱们家来过年,未免强人所难了。今后你这称呼也得改改,不能再叫大嫂了,她会介意。”
穆晋北沉默一阵,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和念眉抱着思思一起去翻买来的炮竹。
除夕还是喜庆愉快的,家里的老老少少全都聚齐了。以前小时候觉得大到会迷路的老房子,如今长到这般年纪再来看,才发觉容纳这么多人也会略微有点拥挤。
老爷子和老太太是最开心的,坐在桌子的上首位置,把思思抱到跟前儿,亲手剥卤水蛋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