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取代的你-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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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近了,周霁佑感到震惊。
或许,她已经大致猜到,沈国安为何一直不喜欢她。
沈国安气得不行,苏菲凉凉地笑,一针见血:“一把岁数,除了倚老卖老,你还会什么。有素质的人不会到我孙女家里来撒泼。你不尊重小辈,还指望他们尊重你么。”
在场其余四人都安静着。
苏菲一字一句慢悠悠地反问:“谁活该,到底是谁活该?”
沈国安左手握紧手杖,右手举杯不稳,气得发颤。
沈飞白站起身,拾起他面前的空碗,用汤勺舀汤。
“爷爷,北京冬天既冷又干,喝一口白萝卜豆腐圆子汤,养人的。”
他在缓和气氛,也在给老爷子台阶下。周霁佑知道,更深意义上,他是在帮奶奶善后,阻止沈老头怒火爆发。
没有人再有心思继续吃年夜饭,苏菲头有点痛,回房趴着去了;周霁佑自己没胃口,给林婶和老蔡分别盛了一碗饭暂且垫垫肚子。
她忽略掉沈国安,没有主动开口提出帮他盛饭。
沈国安喝完一小杯,沈飞白就拒绝再给他倒酒。
“梁医生叮嘱,您要少喝点。”
沈国安面色不虞,但奇怪的是,他倒也没说什么。
他抬眸看向周霁佑,意味深长:“你这丫头还真有本事。”
周霁佑淡淡:“过奖了。”
沈飞白截下沈国安的下一句:“爷爷,菜都要凉了。”
“凉了你去给我热!”沈国安用手杖狠敲木地板,冷声训斥,“我告诉你臭小子,别以为我同意你娶她,你就可以骑到我头上!”
周霁佑一怔,扭头看沈飞白。她不知这当中还藏有其他事。
门铃再一次响起。
“我去开门。”小腿一带,椅子后滑,周霁佑走出来。
又是出乎意料的人。她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沈恪。
“有人求我来救急,你们还好吗?”
“……谁?”
他越过她照直进来,未作回答。
周霁佑怔在门后,听见沈恪的声音由近及远,靠近餐厅——
“老头子……哟,你都在这吃上了。”
沈国安皱眉:“你怎么会来这?”
沈恪随性答:“怕你流落街头,这不,特地过来接你。”
周霁佑拾步往回走。
沈恪催促:“走啊,还赖在这干什么,我在长安街订了一桌,不比你吃他们的剩菜好?”
周霁佑走到客厅和餐厅的衔接处。
沈国安这时已经拄着拐杖站起身。林婶夫妻陪同。
林婶还对周霁佑笑了笑:“那我们就先走了。”
沈恪带走他们,前后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人走餐凉,沈飞白收拾餐桌。
周霁佑有话说,他俯身收走桌上所有的筷子,头上长眼,没看她,直接说:“一会再问。”
她耸肩,上前帮忙。
之后由他负责刷碗。
厨房面积小,她倚在门边看着。
她有很多的问题,关于奶奶,关于他。
不过一小时而已,信息量大到她有点混乱。尤其是奶奶和沈老头之间的恩怨,她无法把他们关联到一起。
她还没有开口询问,沈飞白兜着围裙,双手沾染上洗涤灵的泡沫,侧对她说:“我们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我不能再让莫名其妙的外在因素破坏我们安宁的生活。”
周霁佑放缓呼吸:“什么外在因素?”
沈飞白侧眸看她,意有所指:“外在的人和事。”
她忽然觉得,他大概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
“你……”她措辞着,“回去和沈老头谈判了?”
他没有回答,转头,再次把手伸进水里,微躬的身影有着独树一帜的坚韧和执着。
“你没有发现爷爷的变化?”他问。
“嗯。脾气还是那么大,讲话也不客气,但是有所顾忌,有点像是……博关注。”
沈飞白顺着她的观察接着说:“心羽和我说,妈告诉她,爷爷自己在城南选了块墓地。”
周霁佑着实讶异,沈国安这种不服老的人,很难让人相信他能够认清现实,面对死亡。
“争权夺势为了谁,不还是为了他自己。人到八十就是一道坎,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他没有那个精力,也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
水池前是厨房的玻璃窗,沈飞白看向窗外的夜色。
“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权力没了,他缺乏安全感,希望有人给他养老送终,可惜脾气倔,还是和我们相处不到一起。”
他说我们,周霁佑敏锐地问:“也包括沈恪?”
他洗好一只碗放至流理台面,继续冲刷下一只,眼眸撇过来:“嗯。”
周霁佑有了一种猜测:“你们是不是在对待沈老头的事情上达成一致态度了?”
就像他之前那样,就像沈恪之前那样,他们都有他们各自的处理方式。
他较为严肃,沈恪则漫不经心。他们都已看透沈国安,抓住他的心理变化,酌情相待。
沈飞白望她一眼,眸光沉静,含一丝赞许和无奈:“什么都瞒不过你。”
周霁佑挑眉:“你还想瞒我什么吗?”
沈飞白神色一下转深:“那就要看你还瞒着我什么了。”、
“……”周霁佑呼吸一滞,她无意间把自己带进沟里。
在他深深的眼眸注视下,她走到他身后,双手慢慢环住他,脸颊贴在他后背。
“沈恪说有人求他来救急,是你吗?你们关系还可以?”
沈飞白原本也不清楚沈恪为何会及时出现,听她一说,顿时明白了。
“应该是心羽。她打电话通知我他们来了,可能转手又给他打了一个。”
沈心羽……沈恪……
周霁佑笑了笑:“你们还真像一家人,互相帮衬着。”
沈飞白没吭。沈恪究竟是帮谁,没必要刻意点明。
“小佑。”
“嗯?”
“我们以后会很好。”
周霁佑轻轻笑:“我知道。”
苏菲已经躺下睡着了,周霁佑轻手轻脚上了床,睁眼熬到凌晨。
远处的鞭炮响彻天空,苏菲醒了,她也跟着彻底没了睡意。
“奶奶。”她在苏菲坐起身时,低唤。
“我把你惊醒了?”苏菲靠坐床头,有点抱歉。
“没有,没睡着。”
她伸手掀开壁灯开关,莹润的一盏小灯劈出一方光亮。
苏菲低眸看她,了然于胸似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
周霁佑也拥着被子坐起来,她稍稍捋了捋头发,然后低头看着被面。
半晌,她说:“我以前一直奇怪沈老头为什么平白无故总是看我不顺眼,现在我好像弄明白了。”
犹记得,那晚在沈宅后。庭花园,沈国安曾怒目指责:还真是遗传了你们周家的好基因。
那时她觉得他扯上基因简直就是信口雌黄,但此刻想来,事出必有因,上一代的恩怨摆在面前。
苏菲叹口气:“我不知道他就是你和我提过的沈家爷爷,难怪了。”
她和周霁佑讲述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苏菲年轻时随同外交官父母来到中国,那时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她坐在有警卫保护的红旗轿车里,透过玻璃窗参观北京。
警卫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会说英文,且十分幽默。
父母忙于公务,十几天的来华行程,都是这个英俊的警卫员陪伴左右。
她对中国、对北京产生的浓厚兴趣一方面基于自己的眼睛观察,另一方面恰恰源自于小伙子的热情介绍。
她励志要来中国留学,小伙表示欢迎。
三年后,苏菲如愿来到北京,一次偶然的机会重遇退伍经商的警卫员小伙。
人生地不熟,苏菲对他还保有当年的亲切感,再加上已经会用中文简单交流,与他更增添许多话题。
情动只是在某个瞬间产生的变数,他们很快坠入爱河。
而这个人,就是沈国安。
沈国安不是北京人,他生意的重心在南湘。
他事业心重,一个月只会来北京一两次。
苏菲提出去南湘找他,可他从来不允许。他说,她一个外国姑娘独自出远门很容易被坏人盯上。
那个年代,新中国百废待兴,社会治安不比现在稳定,苏菲身边的同学也建议她不要冒失行动,很多次涌现的一丝胆量都在他们的规劝下浇灭。
她忙于学业,忙于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她觉得,她的爱人在为事业奔波,她应该向他看齐,不应该因为儿女私情扰乱心思。
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充满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奋斗的昂扬斗志,苏菲所接触到的,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
她跟随他们去过周边很多地方,金色长发编出两只垂在胸前的麻花辫,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她是一群人中的异类,也是闪光点,一个洋娃娃般的存在。
后来在辽宁抚顺,她独自走丢,遇到当时还是地痞的周霁佑爷爷周远。
他一副流氓样儿,调戏她,逗。弄她,她一边流眼泪一边死撑着装作不害怕。
周远兄弟二人每天给电厂送煤,衣服上黑乎乎的到处可见煤渣,他脸上也不干净,脏兮兮的,五官摆在那儿,却让人根本辨不清模样。
他身上的那股匪气将他的落魄寒酸冲淡不少,苏菲遇到真正的流氓无赖,多亏他帮忙打跑。
可他蔫儿坏,在出手相助前,一张黑脸嬉皮笑脸:“你求我啊。”
很难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她简直都要讨厌死的男人,会在她被脚踝受伤后,背着她一路寻找大部队的居住地。
她心肠软,总想谢他,第二次再到抚顺,她在同学陪伴下等在电厂门口,结果等到的却是他哥周近。
周近说周远被板车砸伤,卧床在家休养。
她去看他,周远跟着哥嫂住,家里特别简陋,他居住的北边屋子常年不见光。
那天,他脸上没有脏污,肤色依然黑,但眉目英挺,竟比她身边的男同学都要好看。
看见她,他惊讶归惊讶,却还是嘴巴里吐不出好话。
她一时激起同情心,看他无法下床还在嘴硬,丢下五块钱就跑了。
当时的五元相当于苏菲一个月的生活费。
她给过钱后也没后悔,只不过,一想起周远瞬间傻掉的样子就想笑。
讲到这里,苏菲依旧忍不住笑了。她这一生所有幸福的回忆都和周远有关,她回忆着,也痛苦着。
周霁佑没有催促她继续,而是静默等待,就像沈飞白先前指示的,给她一个独自缅怀的空间。
她给沈国安写信,收到的回信却不止一封。一个自称是沈国安未婚妻的女人在另一封信上说,希望她能够离开他,他们就快要在当地举行婚礼。
无凭无据,她不信。
信上说,沈国安想出人头地需要倚仗女方家的势力和财力。
写信的女人还表示,这是第一次警告,如若她不肯知难而退,她怎么来的,就让她怎么滚回去。
苏菲分辨不出真假,信上明确注明了婚礼地点和日期,她没想到周远会千里迢迢找来学校,他很聪明,只有一个食堂,他就专门挑在饭点等在食堂门口。
她见到他,第一反应不是惊愕,而是像抓住救命稻草,奔上去大胆直接地牵他手。
“你陪我去南湘,我会给你报酬。”当时她的中文很烂,说话一字一顿。
周远任由她拉着走,她焦急而迫切,没看见他的表情。
许多年后的凌晨时分,苏菲闭上眼,慢慢给记忆中的他补刻了一个模糊的面部神情。
他带着全部身家来北京,一下火车连落脚点都没去找就直接到学校来见她,可她走上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要支付他报酬,并且还在之后,让他亲眼目睹她的失恋全过程。
“爷爷陪您去了南湘,然后您发现,事情是真的,沈老头的确为了利益娶了别人。”周霁佑替她说出接下来的故事,“搞半天,他就是这么发家的,怪不得一直不肯放权。”
苏菲情绪有些上来,她补刻不出清晰的神情,她忽然发现,她不太记得周远年轻时的样子了。
呼吸急促,她慌乱地下了床。
“奶奶……”周霁佑不放心,也作势要掀被子。
苏菲手一抬,制止:“我没事,我出去喝口水。”
隔音不是很好,沈飞白在客厅能听见一点只言片语。
苏菲出来时,他躺在沙发上没有动,降低存在感,好让她能尽快放轻松。
苏菲在黑暗中倒了水,静立足足五分钟,她轻叹着,走到沙发前。
“飞白,我知道你也没睡着,你陪我到书房去,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周霁佑站在卧室门后,透过一条门缝望向外,他们前往书房,她一颗心吊着,不清楚苏菲究竟会和沈飞白说什么。
书房内。
灯打开,苏菲捧着热水杯,思绪万千。
“你有遗憾的事吗?”
沈飞白身上穿的是周霁佑买的睡衣,上下一套,和她的那套是情侣款。
他坐姿随意,态度却认真,想都不用想:“有。”
苏菲问:“什么?”
“没能在第一时间保护好她。”
他的回答让苏菲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已经独自走过了没有周远的几十年,可她还是时常想起他,尤其是回到北京的这几天,想他的次数越发频繁。
“你是该遗憾。”水太烫,她暂时还无法喝下嘴,她的嗓子有点干,声音微哑,“我也遗憾。Rita刚到纽约的时候我就该走到她面前获得她的原谅,我能早一点留在她身边照顾好她,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失去孩子。”
沈飞白霍然脱离椅背,身体僵直。
“她意外流产,手腕又受了伤,有很长一段时间精神状态都不好,特别的脆弱。”
“她喜欢邻居家的两个孩子,和他们在一起时才会露出笑容。我询问学校心理学的教授,他建议我,从这个突破口入手,帮助她打开心结。”
“邻居家的小儿子在超级宝贝上课,刚好那里缺老师,我就帮她报了名。”
“面试很顺利,很快她就参加了培训,考取了执教证书。”
苏菲缓缓抬头,“飞白,我知道以她的性格不会把这件不好的事情告诉你,我本来也不愿意提。请你体谅我的心情,我今晚之所以忽然开口,是希望我们都能避免这种遗憾再次发生。”
“我和Rita的爷爷只在一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