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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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得啰唆,赶快去!”萧岿皱了眉头。
内侍领命而去。
萧岿半倚在台阶上,眼睛低垂,睫毛细密地覆盖下一道浅影。耳畔有风吹树叶窸窣的声响,节奏明快。他的睫毛动了动,薄薄的嘴唇抿起。
这段日子以来,他总是喜欢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下,呈半寐半醒状态。在光晕里,他会寻找到那张清秀的含着羞赧的面颊,然后好像可以碰触到一般,一只手无意识地举起,极轻柔地抚摸。然后等着她消散淡化,最后什么都没有。
有时她低眉垂眼,有时她抬眸一笑,纯然没有一点阴影的笑容。
他心里无端地躁动,翻了个身,叹了叹气。
内侍出现了,步子有点慢吞吞的。萧岿感觉失望,拾起一粒小石子,准确无误地击中内侍的靴面。内侍故意夸张地“哎哟”一声,装出龇牙咧嘴状。
萧岿并不笑,无聊地拿竹枝在地上划字。内侍望着不断出现又擦去的“休”字,讨好道:“殿下即将出征战场,忙里偷闲约会休休小姐,算抬举她了。她要是不来,奴才去宰相府逮了她,要她好好伺候殿下。”
萧岿双目陡然一横,竹枝甩在内侍头上。内侍这回真吃痛,不敢再说,慌忙垂立一边。
时间在慢慢过去,灰蒙蒙的天空透出太阳,日头向头顶移动。
萧岿站了起来,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波动不定。他的内心也起了小波动,声音极细,面上还有一丝怅惘。
“她要是真不来呢?”
一旁本来手足无措的内侍,忙应道:“殿下想要的,谁敢不依从?那是休休小姐的造化,一般人做梦都盼不到呢!”
萧岿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再次荡漾起自信满满的笑意。
又过了良久,日头在头顶高照,村外终于传来车轱辘的声音。内侍耳尖,喊道:“殿下,来了,来了!”
萧岿霍然起身,阳光映着他的脸,孩子似的甜蜜地笑着,连瞳孔都是晶亮的。
车轱辘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驾车的是个农夫,马车破得连个帘子都没有,就这样晃晃悠悠从容地从萧岿面前经过。
萧岿望着马车远去,神色渐渐变得沮丧,他发狠地踢了一记皇家精雕细琢的车架,生气道:“不等了,回去!”
天际如坐针毡。
日头穿透树荫,照在地面一片斑驳。他仿佛看见休休孤零零地站在阳光下,单薄的身影隔着日光,忽长忽短,渐渐模糊。
母亲和刘老爷夫妇谈得正欢,时不时发出很得体的笑声。她本来就健谈,很容易拉近人。此时天际却显得不耐,甚至盼着相亲快点结束。
“几时了?”他问倒茶的女用。
女用告诉他卯时快过,他中了魔似的,突然站起身。厅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倪秀娥停止了说话,疑惑地抬起眼。
嵇明佑早已察觉到异样,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天际,此刻断喝道:“干什么去?”
天际不应答,朝嵇明佑深深一躬,又朝刘老爷夫妇深深一躬,嘴里说声“抱歉”,便撒开双腿奔出了客厅。
倪秀娥大惊,哂笑着屈膝施礼,高喊着儿子的名字,小跑着追了出去。
卯时已过。
休休坐在门外,眼望着天空,逼回了酸涩的眼泪,心间虽仍然失望,却忽然安定了下来。
“没什么好哭的。天际哥没要我,是我不配。命就如此,我认了,该离开江陵了。”她苦涩地笑了笑,缓缓站起来,独自就这样默默离开。
“休休!”
天际的声音。
她蓦然抬头,眨了眨眼,似乎此时此刻才明白天际真的出现了。她望定他,等着他慢慢走近,不安地、不确定地等待着。
天际满额是汗,紧绷的脸却缓和下来。他伸手抓住休休的手,【。③ūωω。】第一次温柔地袒露自己的情绪。
“记得小时候我向你爹发过的誓言吗?我要娶你。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到今日,还是没有变。愿望就在眼前,它就要实现了,我怎么会白白放弃?休休,卯时已过,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说到这里,他鼻子一酸,眼里有了湿意。休休不言语,抬袖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珠,将头缓缓倚在他的肩上。天际不由得粲然一笑,搂住了她。
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沈不遇、柳茹兰等人恰好寻找到此,见此情景,全都愣在那里。
倪秀娥急匆匆追来,老远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半晌,她心境一闪,躲进了墙角边。
天际的府邸。
休休和沈不遇对峙着。她神色冷漠,连正眼都不想去看他。当她离开沈府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惧怕他了。
沈不遇满脸怒意,斥道:“你离家出走,胆子也太大了!我好歹是你的父亲,没经过我的同意,竟敢自作主张,为所欲为!”
他原本在倪秀娥面前同意两人交往,是为了顺利说服休休回江陵。后来因为休休的身世暴露,加上朝中诸般要事,他倒把储天际给遗忘了。结果一疏忽,无端地生出枝节来。
休休丝毫不惊慌,冷笑道:“我的父亲早死了,死在你的手里。他养育了我十六年,却是替害他全家的人养育。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该是我为他尽孝的时候了。”
“你为一个死去的人尽孝?”沈不遇阴沉道。
“我不止尽孝,我还要赎罪,替所有死去的人赎罪。”
沈不遇顿时哑口无言。
今日的休休已非当日的休休,她不再为他左右,他也无力去掌控。他们是父女,彼此间横着一条鸿沟,他跨不过去,她恨他,自然不会迈近一步。
这就是事实。
沈不遇感觉自己败得一塌糊涂。他自认聪明绝顶,能够纵观局势,看透人的心思,然而,在萧岿那里,他第一次败了。这次,是第二次失败。
此时,他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大人,无措又无奈,做着无力的挣扎。
“你想嫁给那小子是不是?”
“是的。”她平静地回答。
“你好歹是相府的千金,我自会给你挑选个好的。储天际背景太差,他配不上你。”
“什么叫做配得上?”休休悠悠说道,“我本来就是苦出身,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抛弃了。那些权贵势力,我倒配不起。”
沈不遇耐着性子,变得絮絮叨叨起来:“我知道,我虽然是你的生父,可是没权利来干涉你的终身大事。你现在想离开沈府,所以急着想把自己嫁了。储天际并不适合你,你跟着他会吃苦受罪。我会介绍一些江陵的王孙公子让你认识认识,你再做决定也不迟。真不行的话,四皇子萧灏也比储天际强上百倍……”
“怕是又搞出什么遴选事件不成?”休休讥讽道。
像是剥去了最后一层面具,沈不遇无言以对。他自嘲地摇摇头,片刻后笑了起来:“无论怎么说,我知道挽留你已无望。你恨我,用这种方式嫁人……以后,不要后悔。”
休休答得很干脆:“不会。”
沈不遇垂头丧气地离开,一只乌鸦扇着漆黑的翅膀,朝他怪叫一声。他听出不祥,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回,她是真的离开沈家了!”
拐弯处,有人好像专门守在那里,头绾青布,素衣黑履,至他面前倒头便拜:“老奴倪秀娥拜见老爷。”
沈不遇愣了愣,在别人面前重新摆出傲慢之势,道:“恭喜啊,你的儿子得逞了。”
倪秀娥抬头,已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道:“老奴向老爷请罪来了,不孝子储天际不听老奴规劝,冒犯了老爷。老奴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请老爷降罪啊!”
“这次怨不得你。”沈不遇无奈道。
倪秀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老奴还蒙着夫人牵挂,却恩将仇报,实在是没脸见老爷夫人啊!”
“好了好了。”沈不遇疲倦地挥挥手,叹道,“你儿子的事情本官也不计较,他俩如果有缘,就随它去。我这个女儿不认父亲,我还能怎样?希望你儿子善待她,好自为之。”
倪秀娥赶紧叩头跪谢。
待沈不遇离去,倪秀娥眼望着苍穹,嘴里自言自语道:“四宝,你放弃当刘老爷的女婿,选择休休,娘不知道是错还是对。娘只能为你做这些了,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可要善待休休啊!”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接着念念有词:“陶先生,你在九泉之下保佑孩子们吧,我这就去庙里给你烧香磕头。”
肆
嵇府。
天际衣冠整齐地跪在客厅,垂头不语。嵇明佑寒着脸背着手,在天际面前踱来踱去。
自从北周宣帝退位、杨坚总揽军政大权之后,嵇明佑的心绪一直不宁。三皇子萧岿目下已将出兵南朝陈的事宜摆置得顺当,单等奉了兵符便可奔赴战场。若败得南朝陈,这凯旋之日便是他登上储君之位之时,如此这般在任何一国都是最简单的基本路数。
山雨欲来风满楼,穆氏已成惊弓之鸟,整个内部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恐慌。一旦萧岿即位,沈不遇一伙兴起,穆氏瓦解,众亲僚做鸟兽散,这是嵇明佑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现在当务之急是吸收新生力量做后备,诸如储天际那样的后生。
没想到储天际为了沈不遇的女儿,差点害他丧失颜面,无疑雪上加霜,怎不教人既冒火又寒心?因此,他对这个有为少年的器重没了踪影,说话也多了几分冷意。
“你既然敢于违恩负义,又何必回来求我?”
天际再次深深鞠躬。对他来说,嵇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理应肝脑涂地才是。可是今天,他鼓足勇气第一次去违拗他,为了休休。
他请求道:“如今还未聘下这门亲事,自是来得及,还望大人周全。”
闻言,嵇明佑冷哼一声:“刘老爷是个大财主,你放着眼前的金山银山不要,不觉得后悔?”
“小人只想与休休同甘共苦,求大人成全。”天际仰起头,眉宇间不再有谦恭惶恐,带着一种磐石般坚定的神色。
嵇明佑更加气急败坏,斥道:“混账!她是沈不遇的女儿,你娶了她,就是沈不遇的女婿了,这不是与我为敌?”
“小人不敢。休休是休休,沈不遇是沈不遇。大人的恩情,小人没齿难忘。”
“你想得倒轻巧。为了儿女情怀甘愿不惜功名利禄,我真怀疑是不是选错了你。违天必有大咎,你以后后悔了,可别来找我!”
“后悔什么?”话音未落,大皇子萧韶从厅外迈进,笑容满面。
厅内的人上前跪拜行礼。萧韶扶起天际,乐呵呵道:“刚才听你在说休休,是宰相府里的休休吗?和你青梅竹马的那一个?”
天际低头答是。萧韶拊掌大笑起来。
嵇明佑皱眉。这大皇子,一碰上花草茶事,比任何人都来劲,便故意挖苦道:“荒唐。莫非大皇子有成人之美之心?”
一句话却似提醒了萧韶,他并不在意嵇明佑的讥讽,朝天际打趣道:“本官倒见过休休几次,伶俐可爱,长得又美,天际兄弟艳福不浅啊!你不用发愁,日子一旦定下来就来禀告本宫。到时候,本宫自会前来凑个热闹。”
大皇子突然插手其中,嵇明佑脸色阴晴不定,倒无话可说。天际告退,萧韶搭着他的肩一直出了月洞门,才突然感慨起来。
“世间姻缘月老牵。我没啥本事,在他们眼里也是一个浑浑噩噩的皇子。这次权且当个月老,总算促成一件好事。”
天际跪地谢过,心里美滋滋的。有大皇子撑腰,他娶休休显得理更直、气更壮。嵇大人这里没话说,沈不遇早放弃了,他只是担心娘不接受,如今这道难题也迎刃而解。
回去后,倪秀娥等得心急,忙问嵇大人有没有怪罪。天际将大皇子的意思照实告诉了娘,倪秀娥长舒一口气,喁喁念了几声“菩萨显灵”。
“大皇子宅心仁厚,你是遇到大贵人。我害怕了十七年,也不知道究竟怕些什么。我既希望休休当储家的媳妇,又怕你喜欢上她,横遭沈不遇阻拦。如今甚好,天意如此。”
拊掌默念了几声,转而又想起什么,她提醒儿子道:“休休住在这里也不成,会遭人说闲话。不如将她暂且安置在别处,你再光明正大迎娶她。”
娘的话句句在理,天际喜上眉梢,便急着跑去书房见休休。
书房里很静谧。此时休休正娇慵地坐在檀椅上沉思着。一场风暴过后,她显得沉默,两根结了石榴花的发辫,懒散地垂到碧荷色的罗襦上,整个人透着安宁柔和的光。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了。
天际的心莫名地心悸起来,他缓步走到她面前。休休从沉思中惊醒,睁着乌黑的眼睛看他:“没事吧?”
“没事了。”天际轻松地道。
休休这才抿唇笑了笑。
“我们去园子里走走,给我们的家取个名字。”天际的心情格外愉快,拉了休休的手往外走。休休不自然地红了脸,但还是温顺地跟了他一起出去。
他们站在水池旁,两对紫鸳鸯正在悠闲地嬉戏,休休看得入神,天际享受着上天赐给他的美好光景,兴致勃勃地问:“咱们的家该取什么名字?休休你说。”
休休淡淡地道:“天际哥说了便是。”
天际望着明朗的天,略加思忖,眼睛亮了亮:“就叫‘晗园’吧。晗,欲明也。我俩经过那么多坎坷,总算能在一起了,还真有守得云开见天明的感觉。”
“守得云开见天明……”休休似被触动,不禁低喃。
她仰望着云天,眼里一片迷蒙,脸上透散着腻人的嫣红。天际的心彻底醉了,一把将她搂住,低头想要吻下去。休休有点慌乱,侧过脸望向水池,装作好奇地问:“紫鸳鸯怎么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它们会不会把伴侣混淆错?”
天际笑出声来:“傻瓜,在外人眼里,它们看起来虽是一样的,但它们自己彼此熟悉对方,彼此依靠着对方。”
他握着她的手,继续道:“就像我们俩,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辨认出对方。”
他说得彻骨透明。她收住了眼眸,道:“总觉得对不住倪妈妈。她一个人够辛苦,我又给她添麻烦。虽是已经赔礼了,可心里还是过不去。”
“天上掉下个美媳妇,她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什么都明朗了,也不用怕这怕那,我看她已经想开了。”天际闪动着晶亮的眼眸,一脸难掩的兴奋,“我娘还说,婚前你住在这里不合适,先选个地方住下,我再堂堂正正地迎娶你。”
“住在哪儿?”休休一怔。
离开沈府后,她始终显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