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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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还特种兵出身呢,竟然让一串鞭炮给吓住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留辫子的老秀才
的确是鞭炮,因为那“噼里啪啦”中隐约还夹杂着唢呐的吹奏声。
咦——,教授不是说二十三号吗,怎么今天就吹上喇叭了?吕决快步的往庄子里走去,转过街角,周家那高大的门楼就在眼前了。
就见门楼上挂了两只硕大的红灯笼,灯笼下面一队吹鼓手正在卖力的演奏着。门口中间站着一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只见那年轻人头戴一顶黑色礼帽,身上棉袍子外面罩着一件瓦蓝色湖绸长衫,正在招呼着不时走进去的客人。
吕决不敢冒然上前打招呼,只是拉住身边一个中年人问道:“大叔,这家人家是哪天‘过公事’(注)啊?”
中年人说道:“你不是咱本地人吧?”
吕决道:“不是,我是济阳的。家乡闹鬼子,这不过河来躲鬼子的!”
中年人听见这么说,没回答吕决的问话反倒来问起他来:“你是济阳的?知道鬼子啥时候过黄河不?”
吕决心说知道,但就是不能告诉你,否则你不把我当成半仙就是当成汉奸。
还没等吕决想好怎么回答,那人拽着他的棉袄袖子朝门口的年轻人喊道:“周少爷,快……快!这人是从济阳过来的,他知道鬼子要过黄河了!”
吕决心说这人咋这样?我问你问题不回答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你自己猜的事情都加到我头上来了!
门口的年轻人听到这话,忙提起长袍跑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吕决一眼,见吕决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有着一种这身衣裳裹不住的气质,言语当中便不敢过于怠慢。只见他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大哥,您是济阳过来的?知道鬼子的事?”
一开始见这年轻人站在门口迎客,又听那中年人喊周少爷,吕决猜此人八成就是周以康的父亲周家庄老秀才周玉升的独子周秉新了。他听对方管自己叫大哥,心里不免又YY起来:教授,听见没?你爸爸管我叫大哥呢。
他也忙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少爷,您叫我吕决就行了。我是从济阳过来的,鬼子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
多少知道一些!大兄弟,老哥我知道的多了,临你儿子派我来见你那几天,我都差点抱着抗日史料睡觉了。
“哦?那你快跟我讲讲,日本鬼子长啥样?有人说日本人驴高马大,有咱中国人一个半高,红眉毛,绿眼睛,甚是吓人;还有人却说其实日本鬼子很矮很矮,只比中国人的腰略高些,还煞有介事地说要不怎么叫‘小鬼子’呢。我觉得这些都不可信,咱中国人是人,他日本人也是人。做人的差距不可能有那么大吧!”
吕决心说我知道后世那句著名的台词是从那儿来的了,是从你这儿抄去的。
就听周秉新又问道:“日本人真的要过黄河?什么时候过?”
吕决差点麻木过去。这就是国人啊!人家都端着刺刀抵到自己家大门上了还在问:他真的要闯进来吗?
但是现在不是教训这位周大公子的时候,自己还要在他手底下混呢,现在得罪了可不太好。
吕决向左右看了看,嗫喏道:“这个……”
周秉新一下子明白过来,好像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不是在大街上谈论日本人的时候,忙道:“对对对!请到里面说,正好我父亲也想了解一下情况。”
吕决心说这就对了嘛,我的第一个目的就是打入你们家卧底,你光在门口问话连门都不让进我还怎么实施啊!
边跟着周秉新往里走,吕决边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后来被小鬼子活埋了的抗日英雄。只见他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袍子,但却掩盖不住身材的修长,一张国字脸,流光溢彩中透出少年老成的神气。
进入大门,吕决看到上房客厅里、两边厢房里都坐了不少人,就连院子中间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站在一起聊天,而看这些人的打扮又不像是什么贵客,吕决一下明白了。原来按鲁北一带的风俗,婚事前主家都会抽一到两天来专门宴请四邻乡亲,而到正日子那天就只接待自己家亲戚和来送亲的人了。当然,那天乡亲们也会来看热闹,但却不会有饭吃,也就是说今天应该就是宴请四邻乡亲的日子。
周秉新带着吕决并没在前院里停留,而是穿过一道角门直接进了后院。
整座院子从房屋到围墙全都是用青砖砌成,甚至地面都铺着幽幽的青砖。给人的感觉非常的漂亮,非常的舒心。吕决心说周以康啊周以康,什么你们家大财主啊,大地主吧!不是大地主谁会在乡间修这么漂亮的大院子啊!
来到后院的正房门口,就听周秉新对着门里说道:“爹,有人从济阳来,带来了日本人的消息。您要见见吗?”
房门“吱呀”开处,一个老者站在了门口。
吕决抬头一看,差点笑出来。
这周教授的爷爷周玉升可真像个老地主啊!
就见这位住着文明棍的老地主里面穿一件古铜色云锦长袍,外罩一件鸭青色缎子面马褂,圆圆的脑袋上扣一顶鸭青毡帽,三缕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最好笑的是这老先生竟然还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
就听周玉升说道:“你是从济阳过来的?”
吕决强忍住笑,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说道:“济阳吕决,见过周老秀才。”
就凭他留的这条辫子就可以断定,这周老爷子对自己秀才的身份肯定很得意,见面先称一声“秀才”,这马屁绝对没拍错。
果不其然,老秀才“呵呵”笑着先称赞一句“年轻人很懂事”,然后才又问道:“日本人真的要过黄河?”
吕决心说这爷俩怎么都这么问呢?是!我明明知道这两天日本人就会打过来,可不能这么回答你们啊!要这么说了我成什么了,日本人肚子里的蛔虫啊还是日本人派来到汉奸?
注:过公事——鲁北方言,一般指结婚的日期。
正文 第四十章 打入周家
吕决说道:“日本鬼子正在到处搜集渡船,看那架势是像要过河的样子。”
“南岸不是有韩主席的大部队吗?他日本人就那么自信能打过来?”
吕决又说道:“韩主席的军队已经撤离了,南岸已经是没设防了。”
老秀才一惊,胖胖的脸一下子白了:“这是真的?”
吕决心说我又没亲眼见我怎么知道真的假的,不过史书上是这么讲的。
“是的,是我亲眼见的。队伍都从章丘那边退回济南了。”靠,这睁着大眼说瞎话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书读多了这见识还真不一般,就听周玉升说道:“好了,我明白了。这日本人过河应该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周秉新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说道:“爹,那……那怎么办?咱这后天就过公事了。这……”
周玉升拿文明棍在青砖地上一顿,瞪着周秉新说道:“日本人来了怎么啦?我们该怎么的还是怎么的。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吕决不禁在心里给这老爷子大大的喊了一声好!别的不说,光这份稳劲儿就让人好生佩服。田莉呢?自己喜欢上她是不是因为她也有这股子遇事不惊的稳劲儿呢?
就听周玉升又对周秉新说道:“好啦!你带这位小老弟下去吃点东西,然后……”
吕决见他要打发自己走,忙打断道:“周老先生,我求您一件事不知行不行。”
“哦!你先说来听听?”
吕决心说总算进入正题了,我本来还为着怎么样接近周家人来犯愁呢,没想到这日本鬼子当了我的引荐人。
吕决道:“我的家已经让日本鬼子给糟践了。本来还指望逃过河来能躲开他们呢,可您那么大见识的人都说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那我也就没必要再逃了。您能不能赏口饭吃,让我在您府上扛份活?”
“在我这儿扛活?”
吕决估计他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能提这样的要求,于是说道:“昨天我听几个当兵的说南京已经让鬼子给打下来了,这不您这会儿又说他们还要过河,看来他们不把咱中国给搅和个稀巴烂是不会停手的。您说我还有必要躲吗?”
“干嘛不回济阳?”
吕决想挤两滴眼泪出来,可努力了半天没什么反应。忙拿出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来说道:“上个月我爹娘让鬼子给杀了,家里没钱给二老下葬,我只好把唯一的一块薄地给买掉了。回去也是一样得出去扛活,我看您慈眉善目的,准对长工们错不了,于是就……”
吕决心说小日本鬼子,反正你们在中国都把坏事做绝了,再把我爹妈这副黑锅背上也不算啥了。
一个小小的马屁拍过去,老秀才又是“呵呵”一笑说道:“好了,你这年轻人还真有点让人喜欢上了。我看这样,你也看到了,这几天秉新过公事,家里还真是缺人手。我看你说话办事也挺有眼色的,你就先在这儿帮上几天短工,工钱就按短工市上最高的,一天五个大钱。至于扛活不扛活的事咱们等过了这几天再说。你看怎么样?”
吕决在穿越过来之前专门了解了一下这个时代的金融制度。其实国民政府早在一九三五年就开始了发行纸币回收银元铜元的工作,但多年来用金属货币用惯了的老百姓老是觉得那花花绿绿的纸片不太可靠,有的地方直到解放初期还在使用银元铜元,甚至一些品相好的明清制钱都可以当铜元使。
听到周玉升这么说,吕决心里直嘟囔,还能怎样,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样!不过这工钱却属实不太令人满意,一天五个铜元。歌里不是唱过吗?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我劳动一天来还不够买两份报纸的呢。
心里嘀咕归嘀咕,这嘴上还得说感谢的话:“谢谢您了老东家,我这就跟少东家干活去了。”
东家,这感觉怎么就跟杨白劳似的。要是田莉知道自己一穿越过来就当上了杨白劳会做何感想?
边跟周秉新往前院走,周秉新还一个劲儿的追问:“你还没说日本鬼子到底长啥样呢……”
不知是周以康记错了还是谁跟他说错了,他父亲周秉新娶亲的日子并不是二十三号,而是二十二号。要知道二十三号是农历十一月二十一,谁家娶媳妇会选个但日子啊?那鬼子到底是那天过的黄河呢?各种资料上都说是二十三号,这个日子应该不会错。那为什么周教授一口咬定他父母就是鬼子过黄河那天结的婚呢?这中间肯定有谁错了,不是周教授就是日本鬼子。
一九三七年农历十一月二十日,早上天还没亮吕决就起来了。他今天的任务是给新郎官周秉新当马夫,按当地的规矩,新郎官今天的这顿早饭是要到老丈人家去吃的,所以必须赶早。
周秉新老丈人明世清家在离周家庄七里地外地醴泉镇,当地的农家大布享誉整个鲁北,是扎染印花最好的原料之一。明世清就是开布庄的,据说生意一直做到了青岛。
周家在当地的财势的确很大,一大早就有很多乡亲父老赶到街边来为周大少爷送行。听说周玉升还是醴泉乡的乡学,也就是“荣誉乡长”一类的。好不容易碰上一回与这么大的人物亲近的机会人们还是很乐意前来的。
为了即将到来的日本人心事重重的吕决牵着枣红马走在“咯吱咯吱”的雪地上。骑在马上的周秉新却是喜气洋洋意气风发,按风俗今天他最大,见了辈份最高的乡亲都不用下马行礼,只是在马上拱拱手了事。
七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冬日的阳光刚刚照到树梢时,娶亲的队伍也浩浩荡荡的开进了醴泉镇。从镇口到周秉新老丈人家的布庄一路上鞭炮声不断,抬轿子的八名壮汉更是把喜轿颠上了天,要说最卖劲儿的还数那队鼓乐班子,十多码宽的牛皮大鼓被擂的震天响,吹喇叭的汉子更是眯着眼睛鼓着腮帮满脸胀得通红,那架势就好像恨不得把舌头都塞进去变成一个个的长音。
迎亲送嫁的事吕决在后世也见过不少,但却从没见过阵仗这么大的,不禁也暂时放下日本人就要打过来的阴影,陪着马上的周秉新一起高兴了起来。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鬼子来了
到了周秉新老丈人的“明信布庄”,经过一大堆繁琐而又热闹的程序,终于将明世清的大女儿抬在了喜轿里。
归程中周秉新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他虽然从没和新娘子在一起说过话,但趁赶集的机会他却多次偷看过她,用他昨天晚上对吕决形容的话就是,长得跟画儿上的人似的。
随着离周家庄越来越近,吕决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起来。日本人过河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部队去切断济南与青岛之间的胶济铁路,而自己现在脚下正走着的这条砂石公路,正是从黄河南岸的台子渡口到胶济线上明水火车站之间最近的一条道路。今天明明是二十二号,日本人过黄河明明是二十三号,他周以康为什么说是同一天的事情呢?
到了周家庄的庄头上,一个早就等在那里的周家的老长工却将大队人马拦住了,说吉时是午时三刻,现在还不到时候还不能进庄。
鼓乐班子就在庄头的街口又卖力的演奏起来,抬轿子的八个壮汉更是把装有新娘子的花轿颠了个七荤八素。庄子里早就老老少少涌出来一大帮人,有看鼓乐班子表演的,有看颠轿的,还有嘻嘻哈哈和骑在马上的周秉新调笑的,却谁都没有去关注这个心事重重的马夫。
吕决看着正午阳光下刺目的雪地,心说怎么娶媳妇和杀人的时间都是午时三刻呢?
总算把新娘子娶进门了,没见有谁在看表,那这个午时三刻又是怎么确定的呢?
前院的正厅里周秉新正在和他的新娘子拜堂,上手只有周玉升坐在那儿。据说自从周秉新五岁那年他的夫人去世后,他就再没续弦,按说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再续娶个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为过,但是他没有,这十多年来只是一个人守着独子周秉新。
站在角落里的吕决看到周老秀才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泪花。这位老秀才虽然很是无趣,但这份真挚的父爱还是挺让吕决感动的。也许这周老爷子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