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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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阿娇……”王女妜拉表妹的袖子,悄悄探问未央宫的警卫是否都如这般——形同虚设?
馆陶翁主果断地摇头,表示自己也相当疑惑。
两位贵女还在奇怪,迎面来了名贵妇,一照面就问:“来者,东阳侯孙……庶孙?”
阿娇紧闭嘴巴,没回答。
贵妇疑问地两边看看,再问一遍:你们是东阳侯的两个孙女吗?哪个是嫡出?哪个是庶出?
娇娇翁主依旧没言语。
“然也,然也。 ”刘妜王主眨眨眼,立刻上前,欢快地点头——她是庶出,红衣金裙的是嫡出;她家妹妹天性含羞,比较不爱说话,请勿见怪……
“如此……”贵妇恍然,引两位贵女向里走,路上做了自我介绍。原来她是栗夫人的妹妹,亲妹妹;前几年随夫君在南边当郡守多年,上个月才刚刚回京。
今天,她是进宫来看姐姐的。不过,皇太子之母不巧正不在;栗夫人与她家大嫂糜氏出门拜访程夫人去了;估计得等一个半时辰才能回来。当然,夫人出门前,特意嘱咐她要好好招待东阳侯夫人和两个孙女来。
刘妜和阿娇对视一眼,暗道原来如此。
栗氏又问怎么不见两人的祖母?
“大母,大母……齿痛;就……太医署……”城阳王主刘妜的反应贼快贼快,随口就敷衍出一个理由——令馆陶翁主刮目相看。
王主妜冲表妹吐吐舌头,暗暗祈祷天上的祖母不要怪罪自己。
三人行……
娇娇翁主闷头走路,王主妜负责对话,栗氏边回答边偷偷观察两个姑娘,越看越是新奇:‘东阳侯门不愧是累世贵族。培养出的闺秀,着实非同凡响。’
‘哪个合适我家广儿呢?’
栗氏在两位贵女间比较来比较去,拿捏不定:‘穿绛纱的雪肤玉貌,气质佳,有气派,就是冷了点;绿曲裾姑娘嘴甜,性子活泼,样貌也好……可惜,是庶出。哎呀,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金裙子……’
这点时间,内院到了。
“从母,从母,”不算陌生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从母,谁啊?”
“公主……”栗氏等宫女帮着脱掉鞋,走进室内往大屏风后面报告访客情况:“东阳侯之女孙,入宫拜谒公主。”
栗公主在里面“哦”一声,懒懒散散地吩咐,让人进去。
“拜谒?”王主妜不满地皱皱鼻子,压低了嗓音问表妹:“内史公主?”
阿娇冷笑,点头,踢掉木屐,踏上木阶……
属臣和下人的等级顺序通常这样:越就近伺候的,地位越高。
于是,一进门就有资深内官认出了来人的真实身份,大呼小叫曰:“公主,公主!馆陶……馆陶翁主!”
“甚?”内史公主闻言,打屏风后转出来——说梦话呢?馆陶姑姑的女儿多少年都没进内宫了。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栗公主满眼的不敢置信:“馆陶……阿娇?!”
“阿……咕,馆陶翁主?”栗氏跟出来,也是大吃一惊,不住眼地端详长公主之女——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长信翁主?
“阿娇?”确定陈表妹果真到了,内史公主嘴角立即弯出浓浓的嘲讽:“不知从女弟……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不等对方回答,栗公主马上夸张地举高了袖子掩口,装腔作势道歉道:“哎呀,阿娇,从姊忘阿娇之不能言矣!莫怨呀……莫怨!”
阿娇绷着脸,漠然地注视栗公主表姐。
王主妜不可思议地看皇太子的妹妹——这位,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得罪人啊!
“公主……”城阳王主觉得有责任和和稀泥,上前半步和陈表妹并肩。
栗公主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客人,立刻发问:“汝……谁人?”
“家父……城阳王。”说着,王主妜向内史公主弯腰行个礼。
“城阳国之陈王后,乃……堂邑侯午之姊,”内史公主不咸不淡地瞄王主妜一眼——城阳来的姑表姐;看来,阿娇那边添帮手了。
冷场了!
栗姨妈主动出面,为两位贵女张罗坐席和招待——虽说是不速之客,公主甥女看来也不大欢迎,但身份地位摆在这儿,总不能干晾着吧!
“从母,无须如此。陈翁主不久留也。”未曾想栗公主公然伸手臂阻止,脸上写满了冷漠;紧接下去,干脆将一干伺候的宫女宦官全部打发了出去。
栗氏惶惶然——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馆陶翁主陈娇面沉如水。
‘太……太失礼啦!’王主妜终于火了。城阳国中,她是人见人奉承的嫡王主。进京后,虽然比不上在故国独领风骚,但凭着美貌和巧嘴,王主妜也是到处受欢迎。何曾受过这样粗鲁的对待?
既然阿娇不能说话,解说的责任自然落到刘妜王主的头上。
“公主,近期京都之地多流言,”王主妜紧紧盯着栗公主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云,隆虑侯罹患……隐疾……”
“流言者,何足……道哉?”
栗公主仰高头,眼睛看天上,根本就没往两位翁主王主瞟上一眼。
态度之倨傲,连栗姨妈都感觉不妥了。
‘这样……行吗?’栗氏惴惴地瞅两个有爵位的贵女,尤其是长公主的爱女翁主:‘听说,窦太后可宝贝这个孙女呢!’
一句话说完,内史公主就象赶苍蝇似的扬扬手,下达逐客令:“吾无暇,女弟自归……”
‘靠,这什么人啊!怪不得阿娇讨厌她!’城阳王女鼻子都快气歪了,掉头看陈表妹的意思。
阿娇前头一直垂眸,到此时才抬头看栗公主——清澈的凤眼,恍若寒星。
栗公主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向后退半步,整个人警戒起来:“阿娇?”
深藏于合拢广袖中的长鞭,慢慢解开——娇娇翁主,向前迈步。
馆陶翁主进一尺;栗公主就往后退一尺。
没几步,内史公主莫名地怕了,鼓起勇气发问:“汝……汝……”
长长的鞭身,在手上环绕……
“散播‘谣’言,无耻!”字字,清晰而低沉;
雕蛟龙的乌木鞭柄,在掌中握紧……
出口的言语,又恍若冬日冰川中汩汩流出的清泉:“毁人‘清’誉,败德!”
栗公主不敢相信地瞪圆双眼——上帝呀,她都听到了什么?
‘不是说,长公主的女儿当年受惊过度,变成了哑巴吗?’栗氏口微张,如坠十里迷雾。
“阿娇?阿娇?!”王主妜先是大惊,继而惊喜交加——阿娇会说话了?
“呃!”猛然意识到被怒气激露馅了,娇娇翁主深深地拧眉;
懊恼之余,就愈发觉得内史表姐可憎可厌:“栗公主,栗公主,汝……欺人太甚!”
长鞭如一条火龙,
从绛纱袖中席卷而出,滑过天空,扫向木地板,侧击中发出一声沉沉地‘轰’响。
鞭响之处,内史公主一蹦多高:“陈娇!?”
不用教,栗公主本能地拔腿就跑。
“上帝呀!”发觉馆陶翁主‘凶器’在手,栗氏的脸色也变了,赶忙上来阻拦:“翁主……不可,不可呀!”
娇娇翁主怎么会听她的?
执鞭步步进逼……
馆陶长公主的女儿严词问二哥隆虑侯到底是怎么得罪她栗公主了?
不嫁就不嫁,谁也没说非她不娶。可凭什么造谣诋毁人?顶着这么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健康问题’,陈二公子平白无故的,要受多少讥笑和嘲讽啊!
一溜烟退到落地镏金长熏炉后,内史公主隔着香炉竭力否认:“不知,吾不知也。非吾家所为!”
“敢做……不敢当?!”娇娇翁主的怒火更胜,赤龙鞭敲在炉底——炉身左右摇摇,险险儿翻倒。
眼看躲不成了,栗公主甩开香炉,另寻避处……
现在内史公主后悔了,她不该让宫人们离开的,搞得在场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栗姨妈上年纪了,动作太慢,不抵用。
栗氏见情况危急,奋力挤进两人中间,企图帮姨甥女消弭消弭矛盾:“翁主,翁主……息怒。此中,必有误会。”
可怜栗姨妈白费心了。内史公主躲在姨母背后,还在那儿嘴硬:“阿娇,隆虑侯有无隐疾,汝未必尽知,当问太医也!”
栗氏快晕倒了——这个公主甥女,就不能识点时务?姐姐没教过她‘别吃眼前亏’?
果然,娇娇翁主听了这火上加油的话,彻底怒了。
手腕一抖,红龙在空中飞腾……
顷刻间,就把墙下长案上的诸多摆设横扫到地上。
‘淅……沥……’
‘哗……啦……’
木器、青铜器还好说;玉器最碰不起的,当下就摔破了大半。
“玉人,商玉人!”栗公主眼看着一座玉人雕刻掉在地上,裂成几块,眼睛都红了。
玉人雕是皇太子刘荣送给妹妹的上巳节礼物,乃商王宫古物;就算贵为当朝皇太子,也是寻了很久才得到的,可见其珍稀。
今天,竟然在眼面前被砸了?
如果不是姨妈死命揽着,内史公主就扑上来拼命了。
同一时刻,王主妜也见机往后拽阿娇表妹,边拽边靠近耳边提点:别打身上,千万别往身上打!一头是女儿,一头是侄女,会让皇帝陛下会为难的。
馆陶翁主咬咬樱唇,腕上用力——火红色的矫影掠空而过,极富技巧地绕过人体,专门落在内史表姐的发梢、外袍、裙子下摆、还有所有够得到的室内装饰。
不管打没打到,挨那么近,光吓也能吓出一身冷汗啊!
没过多久,栗公主就撑不住了:“陈娇,住手,住手!汝……汝岂敢?”
娇娇翁主听而不闻——她有什么不敢的?
至此时节,外面的宦官宫女就算再聋再迟钝,也明白状况不对了。
“公主……公主?何如?”有负责的大内官冲着内室高声问——没办法,除非主人叫,下人是不准自说自话进去的。
栗姨妈于百忙之中,终于慢一拍地想起可以叫帮手,连忙大喊:“来人,来人!”
“来人,来人来人!”内史公主也醒悟过来,对着外面大叫。
而几乎同时,城阳王主也吼了一嗓子:“无事呀,无事啦!”
三个声音,两种意思——外面的人,晕了。
王主妜动作神速,两个健步冲到拉门边,合上门不算,还插上了门销。
栗姨妈这下真急了,奔过来要去开门。
奈何城阳王女刘妜张牙舞爪地守在旁边,一点可乘之机都不给——摆明了不让人进来,也不许人出去。
“刘妜!”栗公主怒火中烧,一面忙着躲鞭子,一面恨恨地直指城阳王女——你给我等着!
红鞭,飞舞而至……
内史公主吓得急忙缩回手,尖声叫着找姨妈帮忙:“从母,从母!”
栗氏可怜,顾着这头就顾不了那头;最后,只能放弃门,先保护公主外甥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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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翁主走进栗夫人的宫苑,时间不短了。
庞林站在小松林的边沿上,看着小山坡下栗夫人院子,一语不发。
“上人,吾候于此……何为?” 小宦官瞧瞧上官的脸色,虚心请教。
庞内官没说话,仍旧关注着那座华丽宫院,若有所思:‘阿娇翁主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原本秩序井然的宫院,忽然乱了起来。
不断有内侍和宫女跑进跑出,表情慌张,步履凌乱。外面的汉军侍卫探头探脑,他们也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然而碍于严格的宫规,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趣,有趣!’庞林轻笑。
眼梢余光中,见一个十多个人的小队经过土坡……
为首的小少年手里牵着个男童,两人锦衣美服,玉器琳琅,服饰格外华贵。
远远的辨别出衣袍上纹饰的含义,庞内官连忙退到路旁,躬身行礼:“皇子。”
大男孩驻足,看看年轻内官:“庞林?”庞宦官初入宫时,曾在王夫人的院子外围伺候过,所以刘寄认得他。
庞林赶忙对皇子还记得自己表达出十二万分的感动,做感激涕零状。
皇子寄不过是随口一问,问完了,就拉着弟弟的手继续走路——他还要带太医回去给母亲诊脉呢。
“哦,皇子!”仿佛无意中想起,庞林笑眯眯地问王夫人的儿子,前段时间是不是想邀翁主娇同去看船模比赛,却偏偏没约到啊?
“然也。”刘寄皇子遗憾地摇头。
那天过节,他本打算趁着向祖母请安的机会与表妹约定个时间。可偏偏长公主带阿娇回公主官邸去了,没能碰面——他比不得刘彻刘端,胶东王刘彻和胶西王刘端都有进长乐宫的门牌,可以随时出入皇太后的长乐宫;而他,却没有。
庞林马上提建议:可以现在就去问问啊!
‘现在?今天又不是节日,祖母会让我吃闭门羹的。’刘寄狐疑地望望庞内官,怀疑他大白天喝醉酒了。
“皇子……”庞林笑呵呵指指栗夫人的院落,告诉皇子寄馆陶翁主才进去不久,您现在进去,一准儿能见上面。
“真?假?”刘寄皇子没法不怀疑——馆陶表妹已多年不来掖庭宫了,就是入后宫,也仅去椒房殿看望薄皇后。
小皇子刘乘可不管这些,一听表姐在,立刻叫着跳着要去找阿娇表姐——几乎让他哥哥抓不住。
“庞林?”刘寄凝视庞宦官的脸庞。
内官庞林一躬到地:“老奴……何德何胆,敢欺骗皇子? ”
皇子寄再不存疑,带着弟弟下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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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史公主起居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毋庸讳言,门实际是被撞开的——被守在外头的内侍用肩膀硬生生地撞开。
一进门,大伙儿都愣了。
超级豪奢的公主起居室,如今象是被龙卷风袭击过似的。屏风倒了,熏炉歪了,所有的案几上都空了……
原该摆在案面的珍宝摆设,全躺到了地上,天知道还剩几件算得上完整。十多架镏金镶银的树枝宫灯乱七八糟地摊在墙边,活像堆破烂。灯油撒出来,染上浅色的丝绸壁衣——黑黢黢,大大小小的,让人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