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第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陈大太太脸上一烫,燥的低了头,口中嗔道:“老爷说这话做什么。”声音不禁小了下来。
陈大老爷内心一热,将陈大太太依旧软和的双手握紧了些,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前些日子,一个同僚的夫人,隔了多年又怀上了……咱们也再试试?”
陈大太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国子监的一位姓齐的博士,他的夫人足有四十多了。居然老蚌生珠,又怀上了孩子!陈大太太听说的时候,还特意打听了一下,那位齐太太比她自己还要大上一岁呢!
说不定。她还能有个福气?
陈大太太本来就心中向往,此时被自己的夫君握着双手靠在耳边上将话说了出来,呼出来的气息打在她而后热哄哄的。烫的她站立不住,头脑一片空白。就倒在了丈夫身上。
……
再说陈老爷子唤了陈厚温和陈厚琪,本来是往余荫堂的方向走。走了半路,老爷子却踏上岔路,最后走到了陈家的祠堂前面。
松柏森森。
老爷子领着二人进了祠堂,先是在少有的几个牌位前拜祭了一番,上了香,而后领着二人走进了侧室。
侧室布置的同书房差不多。尤其是书架上,放了许多木盒和书籍。
这里所放的,几乎都是文登公的手稿。
也有陈老爷子的父亲陈其潜“潜公”的手稿,和所有刊印未刊印的作品。
以及二人与友人来往的书信等等。
陈老爷子凝视着二人画像,问陈厚温和陈厚琪道:“你们说,潜公若是出仕为官,会如何?他能否进入内阁,做一任首辅?”没有听到两人回答,陈老爷子回头,点头道:“厚温,你说说看。”
陈厚温有些紧张,很快便道:“回祖父,孙儿不知。”
“但人人都称赞太祖博学多才……想来他若是出仕,必不会输于任何人。”
天下谁人不知道“潜公”。他的传奇话本,至今畅销不衰,以大俗之文,登大雅之堂,多么的了不起!他的那些作品,在如今的大庆,甚至在邻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研究!越是研究,越是敬佩!
这么一个天生智慧之人,若是出仕,难道会差了?
陈厚温不相信。
“你错了。”陈老爷子道。
这是他短短一会儿,第二次说陈厚温“错了”。
陈厚温愣了愣,窘迫地低下头。
“之前我说你错了,是因为我从未对你失望。”老爷子神色和缓而认真,道:“我们陈家,虽说有文登公,有我,有厚蕴,会读书会科举的人不少,但其他不会读书不会科举的人不少。”
“春闱三年一科,一科也就三百余人……我陈氏若能保证族人个个都是进士及第,只怕老天也不会允许有那么深厚的福祉!我们陈家,也承受不起那样的福祉!”
“而我们陈氏教导后人的,不过是知学上进立身严明罢了。”
“若是一心一意追求权势高位,为何文登公会留下不许与皇室联姻的祖训?”陈老爷子缓了缓,又道:“当然了,你会说宫里不还有贵嫔娘娘姓陈么?”
陈厚温动了动嘴唇。
他的母亲,总是提起贵嫔娘娘,以贵嫔娘娘为骄傲。贵嫔娘娘但凡允她半点好处,哪怕是一朵宫花,她也会显摆许久。
陈老爷子闭了闭双目,仿佛是在平静自己的情绪,道:“我这二位先祖面前,不怕坦白告诉你们……当年贵嫔娘娘踏出陈府进入太子府的那一刻起,在我心中,便不当她是陈家女了。”
“她的荣华富贵,与陈氏无关!”
“这句话,我也同样不怕对圣上说!”
陈厚温和陈厚琪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心中极为吃惊!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在外面交流,这宠妃的娘家人这种身份,还是时常会被人提起并且有所顾及呢!
☆、088 家族
没想到在陈氏家一家之长这里,却是这么个决然的想法!
难怪这些年,家里同宫里的联系极少,一点都不亲近!
而母亲每次说要进宫,十次有八次都没有去成!父亲在家的时候总是不答应,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也会被大伯母打岔给糊弄过去了!
陈厚温心中骇然,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难过,忘记了追究他们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了!
“厚温,你当真觉得自己愚钝?”陈老爷子收回话题,看向陈厚温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皓首童生’这样的话?许多人读书一辈子,读到须发皆白,也不过是勉强是个童生,连秀才都中不了!”
中了秀才,才有一些特权,能见官不跪,免赋税徭役,脱离了底层民众。
陈厚温并不觉得自己连秀才都中不了。此时听老爷子这么说,红了脸,呐呐难言。
“潜公大才,却并不出仕,除了他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应酬往来之外,也同样是因为,有文登公为宰辅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这样的权势,我陈氏已经不适合再出一个宰辅之才了。”
“这天下,到底是大庆赵姓的天下。”
有父亲文登公的提拔和铺路,当年潜公若是想要出仕为官,加上他的大才,根本就不必太长时间,就能入中枢掌权柄!接替文登公!而若是如此,几乎就等于陈氏父子握住了整个朝政!
若真的那般发展下去,这天下。到底是姓什么的呢?当皇上的,即便是开国太祖胸襟广博。也不会乐意看到有这么一对父子!
也幸好,陈家人丁很少。文登公和潜公都是独丁!几任帝王,才乐意重用陈家人!
陈厚温和陈厚琪茫然片刻,而后一个激灵,猛地醒悟过来。此时此刻,他们心绪翻滚,如浪潮涌,各种想法一个个地冒出去又沉下去,无法平复,更无法言语!
“太祖曾留书曰。一个家族,重要的,就是能够长长远远地延续下去。”陈老爷子缓缓地道:“水满则溢,权势固然不能少,但也不能太盛。”
“我的父亲潜公,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于仕途上潜了。到了我这一辈,就是我……我自问有一日能入内阁,官居一品。而你们父亲那一辈。却都会止步于四品。”
“而你们这一辈,有个厚蕴会读书会做官,能担起陈氏的在外的荣耀,已经足够了。所以。若是你们一个个的,都生的聪明绝顶,我才会因为难以抉择或是抉择不公而痛苦。”
“我今日说的这些。希望你们能记住,而且有一日。能够想明白。而至于厚温你,你应该庆幸你不是长孙不必担负厚蕴要担的担子。只管慢慢求学不荒废懈怠就是。抑或那一日,你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志趣所在,如你二叔祖那般就喜欢上了农学……你也可以不必再读经义论文,只管去追求你的志趣就是。”
“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说,你们都比厚蕴兴趣许多。”
陈老爷子说到此处,长叹一声,神色之间,很是感慨。许久,他对正沉默沉思的两个孙子点点头,却并没有出声叫他们,而是独自迈脚走出侧室,临离开祠堂之前,再次在供桌上燃起了新的贡香。
陈厚温和陈厚琪又在祠堂里留了许久。
陈老爷子的话,反反复复在两人心中响起来。良久,陈厚温才艰难开口道:“我有一次听爹爹说,祖父他很喜欢制墨。从前,在伴月轩那里,有间屋子,是他专门制墨的地方。但那间屋里,如今虽然没有封,只怕里面已经积满了灰,再不能用了。”
“祖父他……没有时间。”
吏部事物繁忙,而身为朝堂,却并不仅仅是正儿八经的公事。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其他琐事,需要斟酌需要顾及甚至需要斗争,耗的是数不清的心力。而回来之后,又要在他们这些后辈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一日休息,很少能满三个时辰的!
陈厚温看向陈厚琪,陈厚琪有些发慌地摇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刚才陈老爷子说了那些话,他恍惚觉得自己懂了些,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懂,稀里糊涂的,偏又觉得刚才那些话非常重要,所以回神过来一直在回忆在试图去记住,又怕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没有记住,所以慌的很。
陈厚温说什么制墨……他这会儿却不能明白。
陈厚温怔了怔,道:“刚才祖父说的那些,是给我们这些孙辈听得。所以才一定要在祠堂里在先祖面前说……所以厚琪,你心里记得就好,一会儿出去之后,嘴巴闭紧一些。”
想了想,他又强调道:“尤其是一会儿,若是娘问起,你千万别说漏了。你知道,娘很要紧宫里的贵妃娘娘,若是被她知道祖父说的话,不小心说出去了,肯定要给家里惹麻烦的。”
决不能让陈二太太知道。
她那个人,根本藏不住话。
陈厚温在心中强调道。
陈厚琪显然也明白这个理儿,当即重重点头:“我不跟娘说。”万一她不小心嚷嚷出来就不好了。
由此而知,陈二太太何氏,在她自己的儿子心中,是个怎样的形象。也不知道陈二太太知道了,会如何想。
再说陈厚温和陈厚琪兄弟二人终于离开祠堂回了自己院子,各自思索,并未出门。稍晚一些,两个人出门去晨光院给二太太道晚安,立即听说了,陈二太太回来之后,一直在屋里哭泣,晚饭都没动筷子。
“为什么?”陈厚温问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紫苏道。
紫苏低声道:“回两位少爷,下午的时候,就在在假山那边,二太太从那里回来,就一直很伤心。”她看了两兄弟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许是听老太爷提起了在外未归的老爷,让太太难过了。”
陈厚温和陈厚琪不禁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奈。
什么难过了,分明是害怕父亲知道了生她的气!
陈厚温之前还觉得被母亲那番话伤的不行不行的,这会儿面对这样的母亲,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了。
☆、089 母子
他若真的为她的话而伤心,那才是个傻子。
不知为何,陈厚温觉得双眼有些潮湿的热意。
谢过了紫苏,他同陈厚琪迈步往前,一直走到里屋,见到了正在黯然神伤的陈二太太,他们的母亲。
陈二太太是真的难过——
她面上的妆容早就被擦掉了,露出些灰败的苍白憔悴来。眼睛都是肿的,显然没少落泪。而那被胭脂口红染了红红的显然是潮湿了的帕子,也证明了这一点。
她歪在榻上,哭的久了,就又有了些呆滞,像是被谁抽去了全力不说,连魂儿也都一并没了一般。
“娘。”
陈厚温真的不想问,但却不得不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我们听说,您晚饭都没有用……”
“我吃不下……”陈二太太看见自己的两个儿子,突然又格外地伤心难过起来,眼泪又涌出来了,又连忙又那已经很脏了的帕子去擦……
那帕子还能用?
不嫌上面乱七八糟的不清爽!又抹自己一脸的脂粉渣子!
陈厚温动了动唇,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陈二太太,默默地将她手里的帕子换了下来,丢在了一边。
陈二太太似无所觉,继续拭着泪。
“娘,您冷静些。”半晌,陈厚温再次开口道:“您这样伤心,会生病的。您生病了,爹爹也会不好过。他离家在外已经很难了,难道您还要他在外担心着您,结果吃不下睡不好?”
他真的不想提父亲。但自己的母亲自己清楚,不搬出父亲来。根本就劝不动。而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很难为情。
为什么他母亲从不会觉得难为情呢?谁家的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过问他们之间的事情?陈厚温很想不懂。他几次都想去找大伯母解惑,又怕他们家这样的事情被大伯母知道了,会笑话他们。
当然,大伯母绝不会笑话他们的。
他知道无法开口罢了。
陈厚温这么想着,不禁有些走神了。
陈二太太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慌张地抹了几下,瞪大眼睛问陈厚温道:“你爹他真的,他真的……”
她到底还是有些扭捏不能说出口,陈厚温也不好意思听她说出口。回过神忙重重点头道:“爹爹临行前,有吩咐我们兄弟,一定要好好照顾您的。是不是,琪哥?”说着碰了一下陈厚琪的胳膊。
陈厚琪也醒悟过来,连忙点头,道:“是啊,娘,爹爹真的这么交代过的。所以,您快别伤心了。”
这天底下当父亲的。大多数在外出之时,都在妻子儿女两头嘱咐过。对妻子当然要嘱咐她照顾好儿女;而对着儿女,尤其年纪已经不小了的儿女,也会吩咐一声。照顾好他们的娘亲。恩,也会吩咐当兄长的,要照顾弟弟。
许多人离家之前都会有这么一番吩咐。陈二老爷临走的时候,也不例外。
而这么一句话。却对陈二太太异常的管用。她立即不哭了,神色间羞涩和兴奋一闪而过。随即又黯淡下来,沮丧地道:“若是你们祖父写信给您父亲,他知道我说错了话,让厚温你伤心难过了,你们父亲他,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一想到陈二老爷会对她冷下脸,任她小心翼翼讨好也没用……陈二太太当真觉得,她的天都要榻下来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她主动请罪,夜里到墙角跪着反省的话,要反省多久才有用?想到此,陈二太太心里难过极了,眼前又朦胧了起来。
陈厚温只得耐心地道:“娘,您别担心,我没生您的气……真的。您训斥我,也是为了我能更加勤奋上进……若是父亲回来,我会同父亲说明白了。这样,他就肯定不会太恼了。”
“真的?”陈二太太一般抓住陈厚温的手,焦急问道:“娘那么说你,你真没生气?”
“真不生气。”陈厚温肯定地道。
若是同她生气伤心,他肯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那般想不开。二哥说的对,这世上聪明通透的女人太少了,多数都是难以理喻的。若是实在不能摆脱,哄几句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千万别较真。
陈厚温这个时候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来:他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是不是就觉得她好糊弄?也不知道父亲他在家的时候,是觉得格外省心呢,还是会觉得心累……
但陈二太太总算被“糊弄”的听了劝。
她得了陈厚温的保证,又自责了一番,受了儿子的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