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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九重紫-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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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父亲在明年五月之前续弦,王家要么会把窦明留在窦家,让王映雪大归;要么会送王映雪三尺白绫,逼王映雪自缢;要么把王映雪送到庵堂,古佛青灯了此残生。

若父亲在明年五月之前没有续弦……

前一世,王行宜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妻子、子女良多,他富贵后只守着老妻过日子,从不沾染女色,对儿女也都十分的爱护,尽己所能地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特别是王映雪,不仅被未婚夫退亲,而且还抛头露面帮着维系家中的生活,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因而对窦明和窦晓比自己的孙子还要宠溺。

她要是料得不错,王行宜肯定会想办法让窦家把王映雪扶正。

那王映雪岂不又成了她的继母!

不行,不行!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父亲必须赶在明年五月之前续弦。

让王映雪滚蛋!

父亲的态度却无比的坚定:“爹,您要是不怕和诸家撕破脸,你就直管和诸家定日子好了。反正到了那天我是不会出现在礼堂上的,诸小姐嫁过来,我也不会理睬她的。”

“你还反了!”祖父脸色涨得紫红,“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盅砸在了地上,“你直管不出现,看诸家的小姐能不能进门!”

“爹爹!”父亲突然跪在了祖父的面前,哽咽道,“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我知道我是家中的独子,你年过四旬才得了我,就盼着含饴弄孙、家业有承,你就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吧!从今以后,我一定循规蹈矩,好好地读书,考取功名,为窦家光耀门楣,繁衍后嗣。爹,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

父亲“咚咚咚”地给祖父磕着头。

那声音,如同敲打在窦昭的心尖,让她心中一窒,有片刻的酸软。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早不为母亲守,晚不为母亲守,偏偏赶在王行宜即将起复的时候!

上一世你不是没等母亲满百日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王映雪吗?这一世为什么要做好人 ?'…'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现在她什么都安排好了,父亲却跳了出来!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窦昭又急又气。

耳边传来祖父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你已经为她守了一年……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爹爹,爹爹,”父亲磕着头,声音更响亮了,“我只求您这一件事,我只求您这一件事!”

窦铎望着儿子乌青的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守,就守吧!不过,明年的乡试得给我考过才行……”

“多谢爹爹,多谢爹爹!”父亲满脸的惊喜。

窦昭脸上冰冷冰冷的,一摸,满手是水。

※※※※※

没几日,诸家让人带信给三伯母,说诸家五小姐觉得父亲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愿意等父亲三年。

祖父大喜,亲自从库房挑了几刀玉版纸,两方端砚,一匣子湖笔让管事送给诸举人,并赞三伯母看人看得准。

三伯母抿了嘴笑,问父亲:“这八字是对还是不对?”

父亲没有做声,紧绷的神色却松驰下来。

三伯母带着写了父亲生辰八字的庚帖去了诸家。



O(∩_∩)O~

第二十八章 过年

这样下去,父亲和诸家五小姐的婚事肯定会拖到两年以后,那时候可就说什么也晚了。

窦昭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让两家的婚事加快进度才行。

只是还没有等她拿定主意,春节到了。

按照惯例,大年三十的早上,东、西两窦阖府前往窦家位于北楼乡的祠堂祭祖,中午在祠堂的后院吃团年饭,然后各自回家小团年、守岁。

姨娘是没有资格祭祖的,但一样要去吃团年饭。窦明因为是早产,身子一直弱弱的,很少出门,祖父怕她生病,让王映雪和丁姨奶奶留在家里照顾她。

窦昭一大早就被俞嬷嬷从热被窝里揪了起来。她一边给窦昭穿衣裳,一边吩咐玉簪和妥娘:“今天的人多,你们可千万不要为了看热闹把四小姐给跟丢了。”

俞嬷嬷要准备晚上自家的团年饭,不能服侍窦昭去北楼。

两人纷纷应是。

窦昭不由多看了妥娘两眼。

今天玉簪和妥娘都倒饬一新,换上了衣褶子笔直的蓝绿色茧绸棉袍不说,鬓角还戴了枣红色的绒花,人显得格外的精神。

玉簪从小跟着母亲,母亲本身就是个爱打扮的,她受母亲的影响,走出来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妆容得体的,大过年的,换件新衣裳打扮打扮倒也平常。而妥娘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舅舅家,饥一顿饱一顿的,吃饭穿衣只求温饱,像今天这样仔细地打扮还是头一遭。

妥娘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喃喃地道:“是玉簪帮我梳的头,她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穿红着绿的,就我一个人穿素……七爷已经和诸家五小姐定了亲,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有意的,会给四小姐惹麻烦的……”

这话也在理。

她穿孝是守制。可身边的丫鬟也跟着穿孝,有心人不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说她们“很漂亮”,然后从妆匣里挑了两朵模样朴素的珠花,一朵赏了玉簪,一朵赏了妥娘。

两人都有些意外,犹豫着要不要接受。

一旁的俞嬷嬷笑道:“既然是四小姐赏的,你们收下就是了。戴在头上,别人问起来,也是四小姐的恩典。”

两人不再推辞,笑着互相簪了珠花,服侍窦昭用过早膳,抱着粉团似的窦昭去了鹤寿堂。

祖父和父亲正坐在炕上说话。

窦昭上前行了礼。

窦世英把窦昭抱在自己膝上坐下,温声问她:“冷不冷?”

“不冷!”窦昭摇了摇头,问窦铎,“祖父,祖父,他们说我爹爹要娶诸家的五小姐,是真的吗?”

窦世英脸色微红,窘然地阻止窦昭:“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窦昭睁大了眼睛,不悦地瞪着父亲,“他们说诸小姐是好人,不怕王姨娘生庶长子。”

“啊!”窦世英张大了嘴巴。

窦铎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后从炕几前的攒盒里拿了块芝麻饼递给了窦昭,温声问她:“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啊?”

窦昭歪着脑袋啃着芝麻饼,道:“有好多人,大伯母的丫鬟,三伯母的嬷嬷,还有……九堂哥的小厮……”

祖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若有所指地望了一眼父亲。

父亲神色尴尬。

还好有小厮进来禀道:“九爷过来了。”

祖父笑道:“快让他进来!”

瘦瘦高高的窦环昌快步走了进来。

他恭敬地先给祖父和父亲行礼,然后笑着和窦昭打招呼。

祖父颔首,站起身来:“走吧!”

窦环昌应“是”,上前扶了祖父,不紧不慢地出了鹤寿堂。

他是来约祖父和父亲一起回北楼的。

父亲抱着窦昭慢慢地跟在后面,等彼此拉开一个距离,父亲轻轻地捏了捏窦昭的小脸:“你这个小东西,是来讨债的吧?”举止亲昵,语气无奈。

窦昭嘻嘻笑,问父亲:“讨债是做什么的?”

父亲绷不住笑起来。

一行人出了大门。

三伯父和三伯母昨天就去了北楼准备祭祖的事,和他们同行的除了大伯母和窦环昌,还在二太夫人、六伯父一家、二堂兄一家、三堂兄一家、五堂兄一家。

看见祖父,除了二太夫人,其他人都下车给祖父行礼,因为停了马车而显得有些狭窄的巷子变得拥挤起来。

祖父拉住了五堂兄只有三岁的小儿子,不让他给自己磕头:“天寒地冻的,又没有旁的人,不用这样多礼。有什么话,到了祠堂再说。”

祠堂那边有十几间厢房,四角都放着大火盆,燃了无烟的银霜炭,温暖如春。

“还是小叔心疼人!”二堂兄呵呵笑着。

二太夫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寿姑,到伯祖母这里来!”

窦昭不喜欢这个冷酷的伯祖母,抓着父亲衣袖的手紧了紧。

父亲略一犹豫,抱着窦昭笑着走了过去:“她顽皮得很,您年纪大了,哪里经得她折腾。我看,还是让她跟着我吧?”

二太夫人微愣,望了眼安静地依偎在窦世英怀里的窦昭,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好!她没了母亲,你能多亲近她些就再好不过了!”她说着,放了车帘。

父亲有些意外。

那边五堂兄高声喊着父亲:“七叔父,您那边还有位子没有,帮我捎两个丫鬟过去。”

五堂兄子嗣最多,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公中的东西却是按房头分配的,他总是最紧张的一个。

“有,有,有。”父亲抱着窦昭走了过去,“要是挤,你让芝哥儿随我们一起过去吧!”

芝哥儿是五堂兄的长子,今年十五岁,学名叫窦启俊,这家伙后来做了御史,因参倒了长兴侯石端兰而名震士林。五堂伯窦世枢入阁后,他为了避嫌,去保定府做了知府。

而此时他不过是个腿长脚长、声音像鸭公的青葱少年。

知道自己不用和母亲、妹妹挤在一辆马车上,他立刻跳下了自家的马车,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七叔祖父!”窦启俊给父亲行了礼,然后伸手去摸窦昭的头,“四姑姑!”

窦昭身体里有个成年人的灵魂,祖父、父亲摸她的头,她勉强可以忍受,十五岁的侄儿窦启俊摸她的头……她偏了偏头就避开了窦启俊的手。

“咦?”窦启俊有片刻的困惑。

窦世英已抱着窦昭往自己的马车去,一面走,还一面问窦启俊:“听说你前些日子在族学引经据典,让杜老夫子都甘拜下风?”

窦启俊干笑,把窦昭的异样抛到了脑后,紧跟着窦世英上了马车,挨着窦世英坐下,嬉笑道:“七叔祖父不是在家闭门读书吗?怎么连下辈们在学堂上的一些玩笑之举也了如指掌?”

言下之意是指窦世英不够专注。

果然嘴皮子很利索。

窦昭感兴趣地打量着窦启俊。

“每次只知道逞口舌之快,小心祸从口出。”父亲笑道,“难怪你父亲每隔些日子就要去给杜夫子赔礼道歉!”

杜夫子是窦家族学的西席。

窦启俊嘿嘿地笑,用肩膀顶了顶父亲,道:“七叔祖父,跟您商量个事?”模样儿有些痞。

父亲挑了挑眉。

窦启俊笑道:“我和同窗约好了,元宵节的时候时候去真定府看花灯。您支援我几个路费如何?”

父亲笑道:“你父亲可知道?”

“知道,知道。”窦启俊一听有谱,眉飞色舞地道,“他也答应了。不过只肯给我三两银子,还不够买盏好一点的花灯呢!七叔祖父,我们知道您是最大方慷慨的,借二十两银子给我,您再去福方斋买古玩的时候,我帮您打下手!”

“我有小厮,要你打什么下手?再说了,你也未必就有小厮做得好!”

“那,那我给您抄经书。”窦启俊一点也不脸红,眼珠子一转,立刻道,“我知道您要给过世的七叔祖母抄一千卷《法华经》,等七叔祖母大祥的时候烧给她……”

窦昭惊讶地望着父亲。

父亲并没有注意到她,笑道:“抄经书贵在心诚,你帮我抄,算是怎么一回事?行了,行了,二十两银子没有,十两银子倒可以考虑……”

“七叔祖父,十两银子也太少了点!”窦启俊磨着牙,“说出去岂不是弱了七叔祖父的名头!”

“我不知道我还有个‘散财童子’的名头?”父亲不为所动,“你小小年纪,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就十两,你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窦启俊怕再说下去连这十两银子也没了。

父亲笑道:“不过,我会跟三哥和六哥说一声的,免得你从我这里要了十两银子又去别处打秋风!”

“七叔祖父!”窦启俊哀嚎着倒在了大迎枕上。

窦世英哈哈大笑,觉得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沉闷突然间消弥了不少。

窦昭看着父亲大笑的样子,心底五味俱全。

前世,她对父亲是有怨气的。

因而从来不曾正眼看父亲。

她总觉得他除了研究他的《周易》就什么也不管……任由窦明嚣张跋扈窦晓惹是生非,任由她,自生自灭!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马车车轮骨碌碌的声音夹杂着窦启俊的插科打诨,他们很快就到了北楼。

窦家祠堂前面已疏疏落落停了七、八辆马车,管事、小厮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听到动静,有人飞奔着去禀告三伯父,有的则围了上来,或帮着稳了马车,或帮着摆了脚凳,一时间窦家祠堂门前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O(∩_∩)O~



第二十九章 说话

窦明一下车,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外的祖母。

祖母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穿了件丁香色素面茧绸袄,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插了根灯笼银簪,戴着对银手镯,神色自若地围着祠堂台阶前那株酒盅粗的腊梅树打着转,如同很多年前,她一觉醒来,正是茫然不知所措之时,抬眼却看见祖母悠闲自在地蹲在田畦里打量着瓜菜的长势,她的心就立刻宁静下来。

祖母!

窦昭眼眶湿润,强忍着才没有大声地喊出来。

祖父和父亲他们被三伯父迎进了祠堂,她则被交给了妥娘和玉簪照顾。

三堂兄六岁女儿跑过来,拉着妥娘的裤腿:“四姑姑,四姑姑,我们去玩翻绳吧?”

上一世,她和自己的这位侄女并没有什么接触,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窦昭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妥娘把她放在了地上,她一溜烟地跑到了祖母身边。

是喊崔姨奶奶还是喊祖母呢?

窦昭有片刻的犹豫。

她想喊祖母,可又怕旁人听了给祖母惹出事端来。

五堂兄的五岁的小女儿追了过来:“四姑姑,四姑姑!”

祖母听到动静望过来,看见了目光好奇的的窦昭。

她笑着半蹲着身子,笑容亲切:“你,你是寿姑?”

窦昭点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祖母微愣,忙上前抱了她:“不哭,不哭!”帮她擦着眼泪,指尖的茧子刮得她有些痛,心里却是那么的踏实。

玉簪跑了过来,神色有些不安地喊了声“崔姨奶奶”,抢也似的把窦昭抱了过去,喃喃地说着:“七爷让我们好好照看四小姐的……”

窦昭不悦。

祖母嘴角闪过一丝苦笑,什么也没有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大红色绣着对黄鹂鸟的荷包递给窦昭:“给你当零嘴吃!”说着,快步转身离开。

“祖母!”窦昭忙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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