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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云胡不喜-第59部分

小说: 云胡不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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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经的和尚位子列在一边,土黄色的袈裟暗暗的仿佛散发着僵硬腐朽的味道。

“胡说,孟元在哪?我是要见孟元。不见到他我绝不会走。”静漪说。手指扣在供桌上。身子已经快要不会动了。这几句话说的却清晰。心里是有些什么在慢慢的扩大,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待见了孟元,她要好好儿的说一说,怎么见到他,是这么的难……

“你瞎了?你瞎了?!”戴孟允突然发怒。她两步过来,扳了静漪的身子、令静漪的面孔距离那牌位只有寸远,“你瞎了?这是谁,你看看这是谁?!”

静漪僵直的身子一动也不动。

黑漆的牌位上有金色的字,她死盯着。

“我要见孟元。”她说。

戴孟允抓着静漪背上的衣衫,狠狠的摇晃着,凄厉的叫喊起来:“程静漪,程家大小姐!你眼瞎了,心也瞎了是不是?这就是孟元,这就是我弟弟戴孟元!孟元死了,被你害死了!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孟元……”她浑身战抖,指着牌位上的名字,摁着静漪的肩膀,“你看清楚这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清楚,这是谁?!你,你竟然还有脸来找孟元,不是你,孟元好好儿的,怎么会遭此横祸?”

“我要见孟元……我要见孟元!”静漪眼前一阵模糊。她什么也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她来到这里就是要见活生生的戴孟元。

脸色煞白的静漪,像个疯鬼,戴孟允松了一下手,指着牌位上的字,一个一个的,念给静漪听。

一个字一个字在静漪耳边炸开,她依旧是一动不动。

有风。灵堂里手臂粗的蜡烛燃着,随着风,火焰飘动,影子落在牌位上,似乎牌位也跟着晃动。

静漪盯着黑底金字的牌位。金字明晃晃的,上书着“故,爱子,戴氏孟元,之灵柩”。

“我要见孟元。你不能骗我,你们不能骗我……孟元,他不会容你们这么骗我……他不在家就不在家,告诉我他哪儿去了……我去找他!”静漪咬着牙说。

“你找他?你还想让他来世也不得安生?你别再害他了好不好?”一个苍老的女声,颤巍巍的说。

“……你们骗我……你们骗我!”静漪猛然间转身,往灵堂后面走去,走的坚定而且决绝。

戴孟允和站的最近的家丁女仆大惊。

“你要干什么?”孟允扑上来拖住静漪。

静漪推开她,说:“这绝不是孟元!你们骗我!”她手臂细的像芦苇杆,这一刻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力气似的,“我要见孟元!”

灵堂里一派混乱。

戴孟允更是拖着静漪的手,又是哭泣,又是责骂。

“让她见!”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九)

戴夫人出现在灵堂外。

“娘!”“老太太!”众人慌乱极了。

“娘,不能啊。”戴孟充跟在母亲身后,见状急忙劝阻。

“既是她要见,就让她见!”戴夫人推开了搀扶她的小女儿孟充,“让她见!”

就在这众人停顿的一瞬间,静漪挣脱戴家仆妇的阻拦,越过众人,扑倒棺材上,费力的推那棺材盖。棺材盖很沉,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去推,一点点、一点点的…媲…

终于推开了一点儿缝隙。

静漪的喉头“咯咯”作响丫。

“孟元!”

程静漪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没人扶她,她就那么跌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戴夫人冷冷的看着倒在灵堂上的静漪,说:“抬出去。”

“娘……”戴孟允有些犹豫。

“孟允,没有她,孟元不会死。从今往后,我们戴家,和程家,势不两立。”

戴孟允不再说话。

仆人将昏死过去的静漪抬了手脚,迅速的往府外走去,隐在夜色之中。

戴夫人走到灵堂中央,看着仆妇们把供桌摆好。伸手捻了香,在烛上点燃。

戴孟允立在一侧,眼看着老母亲忽然间老泪纵横,不由得难过异常,只见老母亲扶着桌子,身子软软的塌了下去,苍老的声音沙哑,“孟元,我的儿啊……”

这哭声凄惨极了,带着漩涡往空中去。

灵堂里诵经的声音再次响起。

雨下的更大了……

戴孟允拿着纸钱往火盆里丢。纸钱潮了,在火盆里燃着,散出呛人的烟雾。孟允眼泪哗哗的往外流着。她抽了帕子擦着泪,见母亲已经哭的气断声噎,忙让丫头仆妇搀扶母亲回去休息。一通忙乱之后,管家过来,候在一边。

孟允顿时头疼。

管家是来问明日出殡的事情。

戴家多年没有办过这样的大事了,用度处处捉襟见肘。戴夫人悲痛过度,不能亲自过问儿子的丧事。孟允只好代替母亲来操办,才知道家里这些年坐吃山空到了什么地步。

她看着账单,再看看管家,回身往里面去,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两张银票,出来给管家。

“大小姐……”管家为难的看着她。

“拿着,别跟老夫人说。虽然我是出嫁的女儿,娘家有事,我怎么能不管?”孟允说。

“不是,大小姐,这些……不够。”管家低声说。

孟允脸上顿时热了。她咬了咬牙,将头上的簪子和手上的镯子都退了下来,放到银票上,“把这些当了……不够我明日再想办法。”

管家叹了口气。

孟允站在屋檐下,看着管家佝偻着身子匆匆出门去,筹备明日的事情了……望望天,她心里发颤。这个家里有孟元,总是有一份希望在。他惨遭横祸,连她在内,忽然间都觉得没有了指望……就这么一想,她格外的恨那个把她们害到这般田地的程静漪。她甚至都不愿想起当初静漪也是帮助过她们的了。

“大小姐。”不知何时,管家又进来了。

孟允回头,“什么事?”

“那位程小姐……”

“不是架出去了嘛?”孟允不耐烦的说。

“她不肯走。”

“她想怎么样,大闹灵堂还不够?又闹什么?这要让孟元不得安宁嘛?”孟允皱着眉。这个程静漪真有些左性。灵堂上的举动惊世骇俗,闹的神鬼不安的还不算完,竟然被赶出去了还不肯走……这是要怎么着呢?

“倒没有闹。她跟个疯子似的,又哭又笑的,我们也听不懂她说了些什么……”管家说着,看孟允,希望大小姐拿个主意,“我们总不好对她怎么样。毕竟……”

“冤家!”戴孟允跺了跺她的小脚,又是气,又是恼,兼之心里不安,倒发了怔。好半晌才说:“去,让人把她撵走!撵的远远儿的,这个扫把星!”

“大小姐。”管家沉默片刻之后,才说:“她也是大家的小姐。要不要跟老太太说?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

孟允叹了口气,又是半晌才说:“我去看看。别惊动老太太。”孟允的丫头急忙过来给她送上一件斗篷。孟允披了,扶了丫头往外走。

管家撑着油纸伞走在孟允身后。

孟允走的不快。

也许是下意识的不愿意那么短时间内再见到程静漪一次的缘故。她的步速比往常都缓慢。灵前举哀和诵经都暂时停歇了,宅院里此时格外的安静,除了风雨声,连哭声都没有了。

孟允在大门内站住了。

门内的家仆见她来了,规规矩矩的往后撤了几步,眼神里都有些躲闪。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风雨中若飘落的树叶般颤然回响:“……

Yellow,and-black;and-pale;and–hectic-red;(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肺痨,)

Pestilence-stricken-multitudes:Othou;(呵,重染疫疠的一群:西风呵,是你)

Who-charioteers-to–theie-clark-wintry-bed(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

The–winged-seeds;where–they-lie–cold-and-low;(黑暗的冬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

Each-like-a-corpse-within-its-grave;until(像是墓中的死尸,冰冷,深藏,低贱,)

Thine-azure-sister-of-the-Spring-shall-blow(直等到春天,你碧空的姊妹吹起)

Her-clarion-o’er-the–dreaming-earth;and-fill(她的喇叭,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

With-living-hues-and-odours-plain–and-hill:(将色和香充满山峰和平原:)

……”

孟允往前走,凝神细听。

难怪他们说,她疯疯癫癫的说些什么,他们都听不懂。她也不懂。但她过世的丈夫和兄弟都懂。他们俩用这种她听不懂的话在高谈阔论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时而愉悦、时而严肃……都不似眼前的程静漪,悲怆而癫狂。

这个穿着雪白的夹纱绸衫的女子,在雨中瑟瑟发抖,却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奇特的声音在吟诵……戴孟允忽然间泪水冲进了眼中。

静漪的声音已经嘶哑。

她一遍又一遍的背诵着这首诗,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醒过来,她站在泥泞中,被雨淋,被风吹,她不能动一步。

脑海中潮汐起复,全是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站在明亮的舞台中央,她坐在芸芸众人之中。那一天的他光芒万丈,而那首诗,她将永不遗忘……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朗诵的诗篇。

静漪的身子已经木了。唯一会动的就是她的嘴唇。

孟允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丫头,走下台阶,走向静漪。她站在静漪的面前,看着这个已经疯魔了一般的女子。她泪流满面。

她再厌恶这个女子,也不得不承认,程静漪,这么狼狈的程静漪,仍然是倾城佳人。她仿佛记得亡夫跟兄弟的悄悄话。那一天阳光明媚,微醺的孟元低声的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心里再明白不过……姐夫,我是想要娶她的……”

戴孟允眼里面上全是泪水、泪水里全是恨意。

她抬手便要给静漪一记耳光,可不知道怎么的,她的手抬起来,竟停在了半空中。她好像听到了孟元在叫她……孟允的手无力的垂在静漪的肩上,一下一下的,她捶着静漪。

“冤家呀冤家……孟元怎么就遇上了你、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中了你呀……我们孟元……是你害了孟元,都是你……你走,别来打扰孟元了……你让孟元好好儿的走,你让我们家安生……”

雨夜暗沉,戴孟允的哭声尽管已经尽了她这个书香门第的女子最大的克制力,但仍显得凄厉且凄惨。

静漪傻了一样,起初一动不动,过了好久,她滑坐在了地上。

雨一直没有停。她的眼泪也一直没有停。

她愣愣的看着远处的戴府,还指望着孟元能从那里出来,对着她,笑一笑……

她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

……

只听到耳边细细碎碎是声音,嘴边被放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

静漪只觉得一股暖流,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孟元……”她喃喃的叫着。

如豆的灯下,正在给她喂汤的,是位妇人。

静漪直愣愣的瞅着她,说:“你不是孟元……媲”

“程姑娘,我是四婶。你受凉了,先喝点儿热汤。”四婶拿了毛巾替静漪揩着额边的汗珠子,见她这副模样,很是担心。

静漪心头如刀绞一般。那白布幡子呼呼的带着风……而孟元,孟元再也不会出现了嘛?她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个字来,浑身滚烫滚烫的,渐渐的神智又有些不清了丫。

恍惚间孟元正向她走来,拿着汤碗和汤勺,舀了热汤给她喂到嘴边,轻声的哄着她:“静漪,静漪你将来是要做医生的,怎么可以不好好儿照顾自己的身子?不会照顾自己的医生,不能称作合格的医生……”

她想抓住孟元的手,跟他说不是的,是你骗我、你不见了,我才害怕的。我害怕的都顾不上自己了……她想说你回来了我就好了呢,孟元。

“静漪一生病,就不是静漪了。”他总是这么笑她。

可不是……她自小就是这样,顶不爱喝药呢。都怪娘,有事没事爱炖补品给她,生怕她有半点儿不妥。房里常年的煨着汤药。她吃到喝到生腻。偶尔跟娘发小脾气,往往也是没用。只有真的生病了的时候,娘才会对她百依百顺,那时候又因为真的病了,没力气跟娘斗气说不吃药,因为娘会哭……所以一出来念书,生病的了时候就自己娇惯起了自己,秋薇和乔妈跟着她,更是对她小心翼翼。

孟元头一回见她小小感冒之后被伺候的像太后的架势便咋舌。当时虽忍了,事后却说她刁蛮娇纵,“不可。”

他总对她说很多“不可”,又总是自己推翻这些“不可”。大抵是不想她受委屈的缘故。她想起来便觉得甜蜜异常。其实只要是能跟他在一起,刁蛮可改,娇纵可改,吃苦,多少苦,也是肯吃的……所以,孟元,才是医好她的药。

静漪紧握着四婶的袖子,一口一口的喝下热汤。

四婶见静漪竟然肯将一碗热汤都喝了,心里稍稍安定些。她又给静漪擦汗,把被子给她掩好。静漪始终不撒手的握着她的衣袖,她也就只能坐在床边不动。直到静漪昏睡,她才小心的要离开。不想静漪仍死死的攥住她的衣袖。

戴祖光敲门进来,看了看静漪,问妻子道:“有没有好一点?”

四婶轻声道:“在发汗。”

“程姑娘对咱们家有大恩,一定要好好照料……”戴祖光皱着眉,见妻子不住的给程姑娘擦汗,说:“无论如何,戴府也不该对一个弱女子这般。已经去了一个,还要再搭上一个么?”

“就别说这个了。难道戴府素日对旁人就是厚道的吗?远的不说,就说我们,戴府向来视我们如蛇如蝎。这回媳妇遇险去求救,府上且告诉我们,让我们祈祷去。戴府是什么好人家!程姑娘怎么会……”四婶愤愤不平。丈夫将程姑娘背回来,她就吓了一大跳,再知道程姑娘和戴府的纠葛,不禁更同情起来。

“不可这么讲。戴府的少爷还是好的,懂得尊敬人。”老爷子板起面孔来。他正是此地为数不多的天主教徒,此地教堂,除了美国来传教士,就是他在当地传教。如果不是美国传教士托马斯进城去拜访朋友未归,媳妇又是早产,此次也许不会这么危急。

四婶听丈夫这么说,就不再发声,只是叹了口气。

“我得去问问,这程姑娘家里是哪。她的司机没回来,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戴祖光又嘱咐妻子一番,往前头去了。

他提了盏灯笼踩着泥泞的小路往戴府赶。

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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