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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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人愉快地讨论完即将到来的另一桩喜事,老太太身子乏了,唤了人进来伺候休息,太太回自己屋打理家务事,而顾念也终于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就直奔后院,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锄头铲子,小心地挖开大树旁的泥土,起出埋在地下的一大坛子药酒。
这是柳青泉的药酒方子,上一年秋分埋下,次年秋分挖出来,不同的药有不同的效果,顾念弄的是女子温补酒,尤其是冬季容易手脚冰冷的女子,活血行气。以前柳青泉回来过年,都要带上半车这种酒送家里家外的女眷们。
顾念和哑姑合力把酒坛搬进后堂,那里桌上已经事先准备了几个干净干燥的小酒瓮,仔细拂去酒坛封口上的泥土,解了绳子揭了纸,一股混合着药香的酒香溢了出来,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将大坛里的酒分装到小酒瓮里并都封口之后,酒坛不洗,只是将里面的药渣都清理干净,用干净的纱布擦几遍,确保没有残渣了,就直接往里面再一层层的铺药,然后将墙角的另一个崭新的酒坛搬来,将这当年新酒倾倒入药酒坛中,上一层新的封口,小心翼翼地重新埋入地下,等明年秋分再起出来。
顾念用细绳分别捆了两个酒瓮摆在前面客厅的桌上,哑姑把剩下的拿去闲置的厢房放好,留着她俩今年冬季慢慢喝。
忙活这一通,两人身上又是土又是药渣,都脏得不行,又赶紧烧水洗脸更衣,把红包扔钱匣子里,接着又是烧午饭,总算饭后歇了个中觉,解了上午的疲乏,顾念重新梳洗打扮,提了那两个酒瓮去了和安堂总号。
好几天没正经出门了,再不出去走走都要憋死了。
医馆里病人还是那么多,候诊的条凳坐满了人,后面进来的不少病人只能站着。
都是周边几条街的街坊,平时就熟,顾念这一出现引来了大家的热情问候,那天打架的事都传开了,都说师兄的不是,没个理由就出手打师弟,看看把人家小顾大夫一张脸给打成什么样。
顾念脸上的伤这几天好很多了,她满面笑容地回应大家的问候,把酒瓮放到了柜台上。
“哟,几天不见,一来还有礼?”大掌柜正在记账,头也不抬随口调侃。
“那天不该跟魏师兄打架嘛,闹得医馆被人看笑话,特意来赔礼道歉。埋了一整年的药酒,今天刚起出来,特意送一瓮给掌柜家里的女眷试试,专治女子冬季手脚冰凉。”顾念把一个酒瓮推到大掌柜手边。
“哦?师傅传下来的?”大掌柜话带暗示。
顾念眯眼一笑,轻轻点头。
“好,那我就收下了。”大掌柜搁下笔,把酒瓮放到了柜台下面的柜子里。
顾念再把剩下的那个酒瓮摆在两人中间,“这个给大公子带给老太太。”
大掌柜才不做转手掌柜,他指着身后的墙,“大公子就在后面自己屋,有话你跟他当面说。”
“他要收拾我怎么办?”
“这会儿害怕他要收拾你了?那天你那一下抽得可一点都不含糊呐。”
“生气嘛,冲动之下总是不理智的。”
“行了,知道你委屈,不过你才救了程家二奶奶,大公子不会对你算狠账的,放心去吧。”
顾念双手捧着酒瓮一副就义的样子往后面去了。
宋亦柏也才刚结束一轮坐诊回到屋里休息,一盏新茶还是热的,顾念的声音在门外头响起。
“师兄在里面不?”
“自己进来。”玳安不在,宋亦柏捧着茶盏懒得起身,尽管突然听到顾念的声音很惊喜,但他绝没想到她开门的方式是直接用脚踢开。
宋亦柏挑高了眉毛刚想发作,目光就先盯在了顾念的脸上,看到那块好了一大半的淤青,那高涨的气焰跟着就化成一滩水流光了。
敛了眉毛眼神狐疑,“手上什么东西?”
“进补的药酒。”
“不是给我的吧?”
“你需要这东西吗?”顾念轻轻地把酒瓮放在桌上,故作吃惊地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宋亦柏。
宋亦柏呛一下,下意识地就在找手边的扇子,看到哪都没有,才想起最近天凉他好几天没带扇子出门了。
“挨顿揍也改不了你那张嘴。”宋亦柏放下茶盏,把那酒瓮拿在手里,凑近鼻端嗅了一嗅。
“我怎么闻到一股泥土味?”
“不可能,酒瓮和封口都是新的。”
“本来就是,这药酒是埋在地下最近才挖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宋亦柏心想这还用猜,自从知道这小馋猫是柳师兄的女儿,只要跟医药相关的一切行为都不奇'。:'怪,偶尔耍弄一下看她变脸也挺好玩的。
“我什么都知道。”
“嘁。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提这个来?”
“因为和魏师兄在医馆打架造成风波损害了医馆的名声,道歉的赔礼。”
“你偷听了我跟大掌柜说的话了吧?”
“没有理由你拿坛酒来,我还要怀疑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呢。赔礼道歉嘛,最好用的借口了。这酒给谁的?”
“给老太太的,女子冬季喝的补酒,治手脚冰凉,一天一盅就够了,不够喝我还有,明年春季天气暖和后喝剩的就不要了,等天冷了还有新的。”
“行,知道了。”宋亦柏把酒瓮摆在桌子里侧。
“那我回家继续养伤了。”
“站住。准你走了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宋亦柏眼睛一斜,顾念马上立正,大气都不敢喘。
“你这几天在家歇得好自在,看书了没?过来考考你,看你是不是在家里光顾着吃了睡睡了吃。”
吃吃睡睡养猪一样的是没有啦,但是要说看书嘛,“看是看了,可是……”
“完全看不懂对吧?就说你这样基础不牢靠的就不该带出去缺那么多课。”
“嘿嘿嘿嘿,有你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么。”
宋亦柏抿嘴得意地轻笑,实则默默咬着后槽牙,他一点也不后悔发现顾念的真实身份,但他的确是有些后悔让顾念在东阳城一鸣惊人。
顾念不解地望着宋亦柏的脸,奇'。:'怪他今天态度有些怪怪的。
“啊,我知道了,小侯爷……他派人来了?”
宋亦柏毫不奇'。:'怪顾念会猜到,而小侯爷也的确让人传了话,不太好听的话,几乎可以说就是警告,只是用词比较委婉罢了。
和安堂若是留不住人,东阳城随时欢迎。
想到此宋亦柏就忍不住的撇嘴,东阳城有啥好的,工具没工具,帮手没帮手,一切都得重头来过,况且重点是,小侯爷未必罩得住。
“看在小侯爷替你说话的份上,你那天殴打师兄的过错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打我就应该了?”顾念提高了嗓门。
“我没这么说,谁动手都不应该,现在他被禁止出府,彻底软禁,大摇大摆满街溜达的还是你,这事就过去了,不许再翻旧账。”
“他不翻,我就不翻。话说,等案子结了,查明他没事,他还会留在城里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便说说。”
顾念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宋亦柏倒是跟嘴巴上说的不一样,他大概能猜到顾念那一问的真实意思,她不会再想与魏双思同呆在一个城里。
这个想法可以理解,但这是以后的事,眼前是要考问顾念的功课,落下太多的话,以后就难补了,倘若她真决定跟和安堂脱离关系,就她那点三脚猫的基础医理,等她独立行医,要再碰到一个筋腱断裂的,她怎么独自一人经手全部的治疗?
所以,为了顾念的将来,宋亦柏起身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顾念瞪着那书的封皮一脸没有准备却被老师抽考在劫难逃的头疼表情。
宋亦柏翻到书中间几页,想找找看问什么问题,门外院里一阵吵嘈,是有重伤病号从门口抬过去的那种动静。
顾念瞬间解脱,跳起脚冲过去开门,宋亦柏几乎是同时扔下书,在顾念打开房门一只脚迈过门槛的时候,长腿长手的宋亦柏已经来到了她身后揪住了她的后衣领。
“什么病人?”宋大公子沉声问刚跑上游廊台阶的玳安。
“痔疮大出血。担架都染红了。”
“啊,肛肠手术,这活可细致,开刀费比较贵。”顾念挣扎着要摆脱宋亦柏的钳制,“病人大出血很危险的,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宋亦柏撤了手,到底病人要紧,他带着顾念往开刀房赶,“你能做?”
“哎呦,想当初烟花南巷和北巷的小倌们的屁股都是我看的,哪怕是几年的老人,碰到蛮干的恩客一样会受伤,要是没我,他们的死亡率多了去了。不光是后面,老鸨都要求小倌要干干净净,所以每进来一个新人,都是我去割的**,我告诉你,我可熟练了,从备毛到包扎,不到两刻钟我就全弄完了。”
“闭嘴”宋亦柏冷着一张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就知道顾念的黑医经历说出来会让听的人尴尬且难堪。
“哦。”顾念什么都不说了,跟着宋亦柏一起踏进了开刀的院子。
第219章
惯例的净手更衣穿戴整齐,病人光着屁股趴在手术台上,伤口处全是药粉,已经略微止住了一些出血,顾念喊杂役进来重新把病人摆成胸膝卧位,然后冲洗掉那些止血药,完全暴露伤处,清理肠道污物,顺便做个痔疮手术,割掉那害人的玩意儿。
看顾念那利落的手法,宋亦柏完全相信先前顾念的自夸字字属实一点不夸张,没有足够的练手达不到眼前这种水准,她缝得太轻松,甚至还有余力哼着小曲自娱自乐,尽管那闷在口罩后面的声音听着不那么清晰。
手术很顺利地结束了,但对病人来说痛苦的养伤过程才刚刚开始,明天就知道什么是十八层地狱下面还有十八层。
病人被抬去病房休息,其他人洗手更衣陆续离开,顾念的黑医经历总号的大夫们早都知道了,这会儿也庆幸幸好顾念经验足够丰富,不然病人那样的情况换别人还真不一定能利落地处理干净。
为了避免又被宋亦柏揪住考问这几日自修温书的情况,顾念换好衣服出来就拔腿开溜,想到外面去开了医嘱就回家。
宋亦柏的注意力都在病人身上,他以为顾念磨磨蹭蹭还得好一会儿,等他跟别人谈完话,一扭头,就只看到顾念出了这个院子,想再叫住她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追出去,却看到她往病房那边走了。
宋亦柏摇摇头自嘲地笑笑,他还以为顾念为了逃避功课才脚底抹油呢。
顾念跟婆子交待完照顾病人的事项,又将写好的医嘱交给接手的金疡大夫,出来之后没看到宋亦柏,顾念以为自己没被他逮到,就想往后门方向去,从后门回家。
宋亦柏是不在,可他留下了小厮等着顾念,本来念在她病假未销让她回家也无妨,但前面来了急诊病人,需要金疡大夫会诊,所以顾念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才刚踏入医堂,就先听到治疗室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痛苦的哭声,候诊的病人们也在窃窃私语,一脸同情,顾念赶紧小跑进去看个究竟。
治疗室的帘子是放下的,说明里面在做脱衣检查,顾念小心地撩了个缝闪了进去,就看到治疗床上的病人全身脱得只剩一条半长的裤子,捂着右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妻子老娘还有四个孩子在旁边一起陪着哭,疾医在他腿上的阑尾穴扎针,但看上去似乎无效。
阑尾穴专门对应阑尾炎,一般情况下是有效的,不过看这情景,顾念有些明白为什么要找金疡大夫来会诊了。
宋亦柏也在这里,他没有发表意见的份,但这些病例都是年轻大夫学习的机会,顾念慢慢地靠近他,胳臂肘顶顶他的手臂,轻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病人的病情其实很简单,这是个老病号,被阑尾的毛病折腾了好多年,一直都是保守治疗,又不断复发,直到上一次治疗之后病人总算隔了将近两年这才又痛得满地打滚地送过来。
顾念很同情他,急性阑尾转成慢性之后反复复发,阑尾肯定已经穿孔,只有手术一条路,不然他终有一天要死于腹腔感染,现代人不觉得算大病的阑尾炎其实一样能拖死一条命的。
两个疾医用尽常规手段,针灸无效,汤药也无效,病人喝下去又会吐出来,身上床上地上都是药渍,嚎着要大夫给他一刀痛快实在痛得受不了。
那二位大夫终于放弃地摇头,他们能用的手段都试过了,只能把希望放在金疡大夫身上了,而人人都知道,唯一能作指望的就是顾念。
顾念例行公事地先交待手术事项,腹腔手术带来的各种死亡可能性,家属都给吓得忘了哭,病人也一时不知道喊痛了。
顾念看看窗外天色,把决定权交给病人和家属,她只说天色再暗一点今天就不做手术了,她不喜(。。…提供下载)欢点着蜡烛给人开刀。
病人回过神来,继续痛得痛哭流涕,连声答应现在就开刀,与其这样慢慢痛死,宁可爽快点死在大夫的刀下。
人们又行动起来,把病人送进刚刚打扫完毕的顾念专用开刀房,顾念灌了一碗红糖水提升一下血糖,家属在外面焦急不安地等着,顾念自己也心头打抖,谨慎小心地在病人腹腔里寻找那根祸害的阑尾,切除后拿出来一看,千疮百孔,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按部就班地完成收尾工作,病人送去病房,顾念端着铜盘把那切下来的阑尾拿去给家属看,家属纷纷躲避,捂着眼睛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带着孩子追着病人一起去了病房。
接收到宋亦柏瞪过来的视线,顾念交给下人吩咐烧掉,然后摘了手套去洗手,并发誓这真不是她的恶趣味。
写了医嘱,叮嘱婆子们留意病人,吃过了厨房送来的点心,天色已晚,离打烊也没多少时间了,顾念还想她终于可以回家了,宋亦柏的命令在她离开前医馆前也到了,她的病假只到这一个休沐日止。
顾念指着自己脸上还有些痕迹的淤青对着大掌柜哭诉大公子欺负病人,大掌柜和颜悦色地表示无能为力,谁让他是少东家呢。
顾念悼念着自己只剩两天的病假,回家睡觉。
稍晚些时候,宋亦柏到家把那药酒给了祖母,又跟长辈说起今天收的两个开刀的病人,听闻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