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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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亦柏挑高眉头,接受了顾念的批评,他左肘放在柜台上,右手拉了拉衣领,松一松因汗湿粘在身上的衣服,“你怎么就肯定我是去出诊,而不是去谈生意呢?别说你看到我的药箱,那并不说明任何问题。”
顾念仰起下巴,“当然不关药箱,而是你身上的气味,天知道你从哪里打了滚回来,臭臭的,你平日的便服从不熏香,任何异常气味都可能会影响到病人的反应。谈生意也好,见朋友也罢,哪有蹲在臭乎乎的地方,唯一的解释是你去出诊了,而且是去见有恶疾的病人。”
顾念声音笃定,表现出对自己猜测的自信,大掌柜和宋亦柏都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掌柜连账都不算了,又巴了过来。等着看顾念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亦柏靠着柜台站的姿势没变,只是张开了右臂,低头检查身上是不是沾到了什么东西,提供了线索。
“别看了,你身上干净得很,一丝污物都没有,没有血迹,也没有脓水。”顾念皱皱鼻子,一副鬼脸,好像宋亦柏身上真的臭不可闻。
“为什么是血迹脓水。而不是别的?”宋亦柏眯起眼睛,来了兴趣,他发现他遗漏了顾念观察力上的特长。
顾念不耐地轻哼了一声,好像宋亦柏问了多蠢的问题似的,“多简单啊。师兄你去年才出师,还是个新手大夫,重症恶疾的病人哪会让你单独出诊。外伤病人才差不多。但外伤病人需要干净的环境养伤,不洁的环境会恶化伤势,所以你那个病人的情况非(。:)常糟糕。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宋亦柏柔柔地轻笑,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声音软绵绵地透着慵懒,那是欣赏和欣喜的情绪。“你再猜?”
顾念又皱皱鼻子,纠正宋亦柏的用词不当,“没听说过大夫瞧病都是靠猜的,结论都有证据支持的。”
宋亦柏脸上的笑意更大,连大掌柜都笑了,鼓励的目光注视着顾念,等他继续说。
顾念低下头,要看宋亦柏的鞋底。
宋亦柏让他看了,两只鞋底都看了,但没有提供有用的线索。连根草屑都没有。
“找不到证据下结论了?”宋亦柏从善如流,现学现卖,脸上是轻松的坏笑。
顾念抬起脸。看了一眼大掌柜,大掌柜笑眯眯。双手交叠地放在柜台上,什么暗示都没给。
顾念用一根手指挠挠脸颊,慢条斯理地重新吭声,像是自言自语地(。)自己的思路,“病人养伤的环境恶劣,可能是居住条件不好的穷人。但即使一贫如洗的穷人家庭,如果真要挽救亲人的生命,定会竭尽所能地提供一个干净的环境,勤快地换洗床单被罩保持病人身上洁净是基本要求,可你身上的气味又不是这么说的。干净成了矛盾,病人跟穷人无关,而是病人所在的地点要同时符合环境恶劣和保住性命两个条件。”
宋亦柏与大掌柜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转脸面对顾念又是那副略带欣喜的淡淡笑意,“你的结论呢?”
顾念毫无头绪,她左右看来看去,但除了眼前的大掌柜和宋亦柏,没人对他们多加注意。
总觉得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就是说不出来,顾念原地团团转,那样子又惹得宋亦柏低声吃吃地笑。
听到宋亦柏的笑声,顾念又转身面对他,歪着脑袋,目光把他从头到脚的来回扫视几遍,回顾自己到底还漏掉了哪些有用线索。
“不洁的环境会导致伤势恶化,那么病人受伤应该是数天前的事,也就是从那时起,病人就一直处在一个糟糕的环境下。治疗是为了拖着性命,病人不能死,说明此人有一定的重要性,但不是权贵身份。师兄身上没沾到污物,你的小厮只抱了药箱没拿罩衣,显然换药时你没凑很近,你对治疗不上心,对病人的死活不在意,这有违大夫的操守。”顾念不解地皱起眉头,仰起脸看着宋亦柏,“那个病人惹你生气了,你讨厌他,可你又要去。为什么?你的行为表现说明你和病人并不相识。你在气什么?病人怎么招惹你了?”
“你说呢?”宋亦柏收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念,轻声问道。
顾念发现宋亦柏又不高兴了,她不安地后撤了一步,转头去看大掌柜,却发现大掌柜也一脸紧张激动地望着自己,好像就在等着自己说出那个代表最终答案的关键词。
自从第一次认识宋亦柏,从试探到接触再到现在的相处,顾念知道,她已多次惹得宋大公子不高兴,一再地违背他的意愿,不知死活地挑战他的耐性底线,感谢大公子良好的家教,从不与自己计较,唯一一次真正的生气就是这次受伤。
顾念咻地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哑了嗓音,“衙门大牢,那个碱烧伤的病人!”
大掌柜难掩惊喜地笑了一声,宋亦柏的脸上也重新浮现了柔软的笑容,瞬间又变成了能吸引得万千少女尖叫的高富帅。
顾念扁起嘴,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太意外了。
“你……你为什么要亲自去呢?”
“我若不去看一眼,我就无法想象前一晚是怎样的凶险场景,就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骂你。”宋亦柏表情愉悦,心情大好,“正好让你搬家,我早烦透了你住在那种地方,隔三岔五地卷进各种莫名其妙的事件里。”
“哪有隔三岔五……”顾念想要辩解,可看到宋亦柏又威胁地挑起眉毛,她马上闭嘴。
“那么,这些天。一直都是你亲自去大牢?那人现在怎么样了?还能活着么?”
“他当然活着,怎能让他死了,一个外围人员,功夫不错,可惜不够忠诚。熬了几天终于受不住,把他知道的都吐了出来,那几个杀手却是硬挺到了现在。起码今天我走时,还没得到他们的口供。”
“杀手们迟迟未归,江湖上又没有任务对象被灭的传闻,他们高层再笨也该想到任务失败。这会儿该抹去一切痕迹逃得无影无踪了。”顾念心里一块石头掉下无底深渊。
“那是官府的事,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我的病人别轻易死了,他得活着接受律法的审判,为他的罪行赎罪。”
顾念吃惊地瞪着宋亦柏,这话说得太冠冕堂皇正义凛然了,可怎么让她觉得貌似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你真心这么认为的?”
宋亦柏高傲地扬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用眼角斜了顾念一眼,好似无声地指责他这前一刻才惊艳聪明这会儿又愚不可及的小师弟一点都不尊重官府和律法。
顾念羞愧地低下头忏悔。
“你今天没别的事了吧?”宋亦柏的声音轻轻地盘旋在头顶,带着又盘算什么的味道。
顾念抬起头,眨眨眼,在她编出个有事的理由之前。宋亦柏已经先出声了,“没事就留下帮我做事,下个月的庆典还有一堆准备没做。”
“要做什么?我这样子什么都做不了。”顾念晃晃还包着绷带的右手。
宋亦柏皱眉。让大掌柜把绷带解了,他要验伤。
“你不过就是伤到表皮。怎么要包这么多天的绷带。”
“还不能进水啊,当然要包着。”
绷带下的伤口露出刚长出的新鲜嫩肉,粉粉的健康色泽,但得再过几天,等表面长出新皮才能正式脱离纱布和绷带。
“你太小心了,这个样子已经可以不用绷带了。去,看谁有空,给你重新上药,只包敷料,贴两块胶布,然后到我房里找我。”
宋亦柏说完就回后面去了,大掌柜把一瓶药粉放在柜台上,顾念拿起去找同事帮她上药。
一炷香之后,顾念来到后面宋亦柏的屋子,他也已经把自己收拾完毕,洗了脸,换了衣服,甚至还有鞋子,正坐在八仙桌旁吃着点心。正是顾念买回来的那个。
宋亦柏指了屋内另一张书桌,让顾念过去帮他誊抄一些东西。
不用仔细看也能看出来草稿原件上都是人名,做着各种记号,顾念不知道现在才(。)嘉宾名单是不是太晚了点,但她才懒得去问,她只是坐下,先研了墨,然后铺开新纸,毛笔舔满墨汁,用正楷一笔一划地将名单整齐地抄在纸上。
顾念按照草稿上的那些记号,分门别类地誊抄名单,正好午饭前全部抄完。宋亦柏歇过了劲就到前面履行大夫职责去了,独留顾念一人在屋里抄啊抄。
宋亦柏再回来时就是午休时间,顾念也正好放下了笔,在(。)抄好的纸张。
大公子随手拿了几张,上面的笔迹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你这字不是写得还可以嘛,干嘛天天拿炭笔写字。”
“方便啊。”顾念拿镇纸压好,头也不抬。
“划不来啊。”
“我觉得还好。”顾念怎能把真实原因告诉别人,只能含糊带过。
宋亦柏抿抿嘴角,放下名单,叫顾念去吃饭,然后回来还有事做。
吃饱喝足,宋大公子好心地给了顾念睡午觉的时间,略微在屋里打了个盹,把自己收拾干净,顾念去找师兄报到。
依旧是誊抄文件,这次不是名单,而是致词,庆典要持续几日,要招待不同的嘉宾,在不同的场合下致词,也是修改得一塌糊涂的草稿,要重新干净整洁地抄一遍。
宋亦柏把这活交给顾念,盯着他都浏览过了,找出了看不清认不来的白字,确认他抄写的时候不会有问题了,他才去前面坐诊。
每一份致词都是千把字,不过以第一天的欢迎词和最后一天的结束词为最多,超过两千字,顾念一笔一划的用正楷慢慢抄着,权当给自己练字了。
抄到第二篇的时候,前面的伙计来叫顾念,说来了个皮外伤的病人,要做表皮缝合,少东家让小顾大夫去前面指导。
于是又花了两刻钟在那个要缝三针的病人身上,顾念不动手,只动嘴,主治的年轻大夫尚未娴熟掌握弯针的使用技巧,扎得病人嗷嗷痛叫,只好送他两针麻醉,这才完成了全部的治疗。
洗了手,回屋继续抄,除了解手,她就没离开这屋子,等傍晚打烊时,宋亦柏回来,顾念已经抄完了一半的致词,摊了一桌子的纸张。
宋少东家检查了顾念这一下午的工作成果,满意地点点头,小厮麻利地收拾了书桌,抱着自家公子的药箱先走一步,宋亦柏和顾念跟在后面,马车在街上等着。
理所当然地蹭个顺风车,再理所当然地被宋亦柏拷问这些日子的功课,顾念的对答如流,让宋公子笑得露出了大白牙,很得意的神情。
在熟悉的岔路上分手,顾念自行搭车回到家里,洗脸洗手更衣吃饭,哑姑向她汇报今天做了几笔生意,卖了几包药几罐液皂。
别看顾念因为氢氧化钾伤了手,却不妨碍她继续跟这危险化学品打交道,因为居然有中产小康阶层的客人找上门来想买她的液皂,她都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她只送了一些给玉府街上的和安堂同事们试用,也许就是他们替她打了广告。
新居已经买了,十多天后就将搬过去,换环境的目的,就是要跟黑医这个身份说拜拜,仓库里剩下的药材原料是不打算带走了,她已经跟玉府街分号的掌柜谈妥了,半卖半送地处理给他们,她只带走自己的个人用品。
顾念到药房清点了已准备妥当的原料药,连夜烧灶,做最后一批成药。
第130章
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没有睡眠质量的盹,利索地收拾梳洗早饭更衣,交待哑姑在家里打包行李,她出门上学。
告诉了杨益怀自己找到新居的事,老先生总算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清楚如意巷的环境,但既然离和安堂总号只隔三个路口,那自然是理想中的宜居地段,总算不用再为顾念的身家性命提心吊胆了。
顾念说了她的改造计划,等到能邀请客人到新居吃乔迁酒,起码要到五月中下旬去了。
老先生并不在乎这个,他只关心顾念是切实地搬到了新的好环境。
除此之外,顾念就没再讲什么新闻,宋亦柏天天去牢里给嫌犯上药的事,她自己知道就好,不必让更多人知道。
中午下课回家,街坊们已经都知道顾大夫买了新居,十多天后就要搬走的消息,一些大妈大婶一上午都在帮哑姑收拾衣服被褥等物,顾念自己的东西没人敢动。
顾念感谢街坊们的帮忙,答应等订了搬家的日子,就请大家伙吃一顿酒席。
下午,顾念开始着手清理存货,和安堂分号的伙计们赶了车子来拉她剩下的生药材,手头上的所有成药全部折价出售,吸引了很多得到消息前来光顾的顾客,以及结算了工钱辞了她的铡药工万宝宝。
小姑娘把工钱放回家去,再跑过来想跟顾念说话,却看到包寄桃走进了正房,然后她被哑姑拽去厢房,清点计算需要买几个大木箱子,好把衣物被褥金银细软等家伙什都一并打包。
包寄桃过来自然是恭喜顾念找到新居。并再次忍受顾念像小动物一样地抱着自己蹭的举动,在两只爪子摸到自己腰上时果断抓住,抽了她的手,结束了这次折磨。
就像顾念要小心被她的老师和师兄弟们发现她女子的真相,包寄桃也要小心被顾念发现自己是男子的真相,她表面上装扮得再像女孩,身材却骗不了人,尤其是骗一个擅长金刃伤的大夫,腰部是最容易穿帮的部位。
即使被瞪了,顾念还是腻乎地抱着包寄桃的胳臂。脑袋靠在她的肩头,然后再次被包寄桃以嫌热的理由,把她脑袋拨开了。
两人聊了些家常,顾念谈起了她新居的格局,五十多两买下来。连包寄桃都说她买得太过便宜,简直就是和牙行经纪合伙起来打劫可怜的屋主。
顾念毫不在乎地耸肩,宋亦柏说那个屋主身为秀才。连街上米卖多少钱一斤都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屋主,不狠杀个价,才是对不起自己的荷包。
包寄桃立马不同情那个屋主了。
老板娘没坐多久就要回去准备晚上的生意。她让顾念定了搬家日子就跟她说,在她搬走前两人再一起吃顿酒。算是庆祝她乔迁,还有礼物送她。
顾念爽快地答应了。
两天后,顾念收到了牙行经纪的来信,信上说屋主已经开始修缮房屋,照现在的天气情况,工期能按时完成,并请顾念在这个休沐日去一趟,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再修改的地方,好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