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画皮-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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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到后来古姓朋友提到的那只大老鼠,老仆人断定:被院墙砸死的老汉,肯定就是古姓朋友的伯父发现的那只大老鼠,时间和地点都差不多。
老仆人说,奚山听了老太太的哭诉很难过,但也有几分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为三郎成全一段好姻缘了。
老仆人说:“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老太太在路边遇见我们主仆二人,哭哭啼啼,磨磨蹭蹭,一直捱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带着我们回家。可那里并不是上一次到过的那处房子。”
老仆人说:“虽然里面的摆设和上一次差不多,可是,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屋子里的一切都非常潦草,怎么看都不大对劲。”
老仆人私下里把心中的疑惑说给奚山,但此时的奚山已经昏了头——弟弟三郎的婚事就要完成了,更重要的,是阿纤的嫁妆大大超出了先前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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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阿纤(4)
阿纤的嫁妆,没有金银绸缎,没有箱柜被褥,只有满满的一窖粮食!老太太指给奚山看粮食,说这些粮食都是一家人多年积蓄下来的,这几天已经谈好了买主,卖得的银钱全部用来做阿纤的嫁妆。老太太说,今天晚上就把这些粮食给买家送过去,明天大家带着粮钱一起动身,顺路买上新娘的必备之物,然后连人带物进到奚家,就算给三郎和阿纤成婚了。
老仆人说:“种粮人家,大多都会建一个粮仓,或者修几个粮囤,存放粮食,防霉防蛀,阿纤家却是与众不同,把粮食全都存放在一个地窖里。”
那个地窖里的粮食塞得满满的,老仆人走下去,向外搬粮食,感觉心中怪怪的。看起来,地窖里的这些粮食肯定存放不少年头了,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变质发霉,真让人不敢相信。
然后老仆人牵着他的毛驴,按照老太太的指点把粮食驮到买主那里去。天黑路生,老仆人根本辩不清方向,稀里糊涂,只管牵着驴向前走,感觉是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而那条路只通向一个地方,那就是买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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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岁的买主长得肚大头小,尖细的下巴上,一撮稀疏的胡须又长又直,一双小眼睛,目光漆黑,闪烁不定,说话的声音尖锐而短促,帮助老仆人把粮食卸下。然后买主找来另外一大群人,赶上几辆大车,跟着老仆人回去搬运粮食。粮窖里的粮食可真多啊,大伙儿整整忙了一夜。
如今回忆过去,老仆人坚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如果说对阿纤一家人的种种疑惑中还有许多猜想的成分,那么,那位大肚子买主的长相和做派却不容怀疑——他活脱脱就是一只会说人话的老鼠!阿纤一家和这种人交往密切,不是老鼠又是什么呢?
老仆人说:“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一个人私下里回想的时候,脑子里清楚得很,前前后后,所有可疑的地方连缀起来,一切都想得明明明白白。可是,每次在奚家的大院子里遇见阿纤,看见她对我微笑,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我的心里就犯起糊涂来,拿不准她到底是人是怪,也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怀疑她。”
像阿纤这样的一个好女子,怎么能是一只老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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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家大院中,除了三郎,与阿纤关系最亲密的,就数奚山的女人了。
奚山的女人说,她向来认为奚山和老仆人的话不可信,认为他们瞎猜乱想,胡说八道。但自己与阿纤相处得越深,心中越多一份困惑。
奚山的女人说,无论从品貌、性情还是从女工上看,阿纤都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女子,觉得三郎其实配不上她。
奚山的女人说,她喜欢阿纤,虽然有时候心里多少有一些嫉妒,嫉妒她的相貌和人缘,还有丰厚的嫁妆。不过,自从阿纤进门,妯娌俩一直还是亲亲热热的。
奚山的女人说,往往就在她与阿纤最亲密的时候,心里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时候,两个人面对面挨得很近,那时候的气氛,那时候阿纤的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空气中那一种奇怪的味道……奚山的女人无法说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说:“三郎一定也会有一样的感觉,他整日厮守着阿纤,不会察觉不到,可为什么没听他提起过呢?”
奚山女人的话莫明其妙,不着边际。
阿纤进门以后,经常对奚山的女人说,咱们这么一个大家,每年总有许多收成,却没有一个像样的大粮窖,大哥为什么不造几个呢?她说她还有一些积蓄,愿意拿出来造粮窖。
奚山听说后,不以为然,借口自己要忙生意,说既然是阿纤的主意,她又愿意自己出钱,就让三郎来造吧。如今三郎已经成家了,也应该学一学生计,学一学做事。
三郎雇一些人,开始修造粮窖,阿纤给他做谋划。到了秋天,几个深深的粮窖造成了。奚山的女人取笑阿纤说:“阿纤,咱们可是生意人家,没有那么多的粮食。你让三郎造了这么几个大家伙,可用它们装什么呀?不是成心要累累你的傻男人吧?”
阿纤笑而不答。几天之后,六辆满载粮袋的大车停在奚家的门前,是阿纤从前的乡邻来偿还旧债,六车粮食搬进来,正好把几个粮窖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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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阿纤(5)
阿纤私下里常说,沂蒙之地多怪异,奚山兄外出贩货,最好另选一条路。她托奚山的女人转告奚山,如果再走沂蒙,千万不要对人提起她,也不要再对人说起她的家世。
奚山的女人认为,以上种种,只能证明阿纤善于安排,谨慎多虑,是个人癖性,不足为怪。
奚山和老仆人对阿纤生出怀疑之后,奚山的女人向亲友讨来两只花猫养着,她特意挑选那种善捉老鼠的,给它们起名叫“大宝”、“二宝”,说这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与阿纤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她总要把大宝和二宝招到身边。
“去找你婶子!”奚山的女人经常对大宝二宝这样说,一边把两只猫推向阿纤,或者突然把其中的一只投进阿纤的怀里。
仔细观察,阿纤并不曾流露出对猫的恐惧,但只要有两只猫守在眼前,她的手里总是握着一只鸡毛掸子。大宝二宝坐在一旁,警觉地盯着她,一旦它们想靠近过来,就被她用掸子赶开。她说她讨厌猫,它们看上去太阴险,相对而言,她更喜欢狗,因为它们比猫善良厚道。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阿纤渐渐流露出了几分去意。她开始整日忙碌,为三郎置办衣帽,纳鞋缝袜。棉鞋单鞋,冬装夏装春装,每样都做好几套,好像要为他备齐一辈子的穿戴。她越来越多地在奚山的女人面前提起三郎,谈论三郎的种种好处,议论三郎的相貌与身材,她甚至说到三郎在闺房中的一些荒唐事,一点儿也不害臊。
“要是哪一天我离开了他,不知道三郎会多伤心。”阿纤说,低头看着指尖,微微笑着,眼中泪光荧荧。
“就算我真的走了,他也会习惯的,对吗?”阿纤问,“他可以再娶一个女人。我能给他的东西,换了别的女人,也一样能给他。”
“三郎其实还是一个孩子,他需要一个好女人照料他的生活,不然,他会过得一塌糊涂。”她说着,脸色慢慢胀红了,“有时候,把三郎的头搂在怀里,看着他心里就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个大儿子?儿子比丈夫好,因为母子间的血脉谁也割不断,不管走到哪儿,他总是属于做母亲的。”
奚山的女人盯住阿纤,眼前这张脸俊美异常,却被贪婪和粗鄙弄丑了,很容易让人想到某种野兽的嘴脸。同时,空气中也腾起一股腥气,淡淡的气味,闻上去如同眼前展开了一小块水湿的动物皮毛。
奚山的女人因此确信,阿纤肯定是某种精怪,是某种灵物幻化而成的一个美人儿,或者就像大家猜测的那样,她是一只老鼠。奚山的女人突然感到恐惧,害怕忘情的阿纤把持不住,一下子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只硕大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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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阿纤的种种议论,三郎知道得最晚。
阿纤自己自然不会对三郎说,而且最初,一家人也都未曾向三郎提起过,他们认为:虽然三郎是阿纤的丈夫,可实际上他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人。
——他没有去过小镇上阿纤的家,没有当面倾听古姓朋友的诉说;他也没有经见老仆人遇到的那些怪异的人和事,他第一眼看见的阿纤,是骑在驴背上的那个新娘,他的新娘,鬓发齐整,红袄蓝裤,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人儿。
而且大家都认为,阿纤来奚家,冲的就是三郎,她当然会用尽一切手段媚惑三郎,让他完全蒙在鼓里。所以,等到奚三终于有所察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三郎满腔怒火,死也不肯相信,等待着家里人来向他报告他们的发现,来和他谈论阿纤可疑的身世,来劝告他采取相应的行动。三郎想好了,不管来的那个人是谁,他都会把他臭骂一顿,用扁担把他打出门去。可惜一直没有人来。
那时候的阿纤容颜憔悴,整日郁郁寡欢。三郎对她说:“别在意那些人说些什么,他们的鬼话谁会相信?你是我的女人,只要我相信你,哪个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阿纤说:“他们怎么说怎么看,我都不在意——对奚家我问心无愧。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处处护着我。可我实在受不了了!”
三郎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阿纤说:“三郎,你知道吗?他们每天早晨遇到你,都要上上下下把你仔细打量一遍,全家人都是这样——好像他们要找出你和我过了一个夜晚,比昨天又多了什么可疑之处,或者哪里又少了一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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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阿纤(6)
三郎一脸困惑:“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心地坦白,当然不知道。”阿纤说,“我最害怕他们看你的那种眼神,简直要把人羞死了。真是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
三郎笑了:“他们是看我,又没看你,你怕什么?咱们还年青,有许多时间向他们证明。我可以做出一番功业,咱们也可以生出一大帮孩子,几年之后,他们一个个都会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
阿纤苦笑:“三郎,你太天真。时间没有用。我来奚家几年了,奚家的日子和美丰裕,他们尚且这样,如果哪一天奚家衰败了,他们更会把我当成灾星。”
阿纤说:“也许我现在离开最好。我有预感,奚家可能要遭些变故,我留在这里,将来会更惨。”
“你要走,咱们一起走。”三郎说,“咱们离开他们远远的,出去过自己的生活。”
阿纤叹息:“就算跑到天边,在他们眼里,我也还是一只老鼠。”泪水一下子从阿纤的眼中落下来,“如果哪一天,三郎你也这样看我,我该怎么办?我害怕。”
终于,在某一个秋天的夜晚,阿纤带着她的母亲不辞而别。
阿纤离开以后,奚山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阿纤自己不声不响地离开,这是最好的一个结局。三郎发疯一样四处寻找阿纤,奚山视而不见,远远避开,小心不去招惹他。奚山明白,阿纤既然打定主意要走,绝不会再让别人找见她。所以奚山特意打发几个人跟着三郎出去,暗中叮嘱他们小心照看,千万别让三郎做出什么蠢事。
入冬以后,奚山觉得时机到了,花大价钱从邻县买回一个女子,年龄也是十六岁,相貌与当年的阿纤相仿佛。
对大哥买回来的女子,三郎看也不看一眼。奚山的女人把女子推到三郎身边说:“三郎,让她做你的女人,好不好?”
三郎垂头而立,默思良久,突然伸出一只手放到女子的屁股上。女子扭了扭身子,无法摆脱那只热乎乎的手,她用眼角左右查看,发现满屋子的人其实都已经看见了三郎摸摸索索的那只手,于是女子如同被蝎子蜇了,闪开身子,垂头躲到奚山女人后面去。
三郎在后面笑出来,高声说:“大哥,这一个好像没有尾巴,不像是耗子。”
奚山让他逗乐了:“胡说!哪来的什么耗子?你好好看看,一个多俊的媳妇!”
三郎嚷起来:“光看可不行!阿纤的脸蛋还俊呢!大哥,你也过来摸一摸,看她是不是一只耗子,弄清楚了我再娶她。”
奚山干咳两声,端起茶杯喝水。三郎说:“当初,你见到阿纤,怎么不先摸一摸她的屁股?你把她当个好人给我娶回来,谁知娶进了门,你们又整日在一旁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活生生把她逼走!”
奚山板起脸,“吸溜溜”喝水的声音很大。他的女人恼了:“老三,你怎么不识好歹,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阿纤明明是个精怪!还留着她干什么?”
三郎的嗓门提得更高:“谁说她是精怪?我天天摸她的屁股,摸了三年啦,光溜溜的,从来没有摸到过一根尾巴!你们哪一个摸过?你们凭什么说她是老鼠?”
说着话,三郎的声间哽咽起来,热泪盈眶:“那么好的一个媳妇,在这个家里没做过一样错事,你们怎么忍心糟蹋她?!都摸一摸自己的屁股吧,看那里有没有一根豺狼尾巴?”
这是三郎最后一次说硬气的话。半年以后,三郎到底还是按照奚山的安排成了亲。在随后的日子里,奚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迅速走上一条衰败之路。
三郎被迫放弃了学业,开始为生计奔波。一天天一年年的,三郎逐渐显露出懦弱无能的本性,顽劣粗俗,为窘困的生活苦苦挣扎,对阿纤的追想和思念也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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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始终不能放下阿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