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画皮-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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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待。
面对我的眼泪,你却先恼了:“怎么啦?跟你开个小玩笑罢了。”
那一刻,我真的伤心极了,痛哭失声。你却很不耐烦:“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一个玩笑嘛。怎么啦?是不是又要走?又要惩罚我?想好了吗?这一次要用什么手段教训我?”
除了走,我还能怎样呢?我下定决心,从此以后不再见你。公公当着我的面用家法狠狠惩治你,劝我不要离开。但我去意已决。于是公公和婆婆转而恳求我不要降灾给你,不要降灾薛家,他们年纪大了,再经不起一点儿变故。
我答应了。降灾为的是泄恨,是为了劝诫。而现在我对你已经心如枯井,视你为路人,只想远远地离开你,不再和你有任何关系。
这一次回家,父亲和母亲也彻底死了心,为我另寻人家。近邻袁姓的长子丧妻不久,于是父亲替我做主,接受了袁家的聘礼,约定中秋之后成婚。以你一向待人的行径,我真应该听从父命,但思来想去,我的心中总是不忍。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但有一天,我亲自上门送还了袁家的聘礼,亲口告诉他,我不想嫁给他。
父亲叹息:“傻妮子,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可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再进薛家的门!如果你还恋着那个狗杂种,我先把你杀了,也要把那个狗杂种杀了。”
崑生,我断绝了自己的退路,向前走,出路只有一条:守在家里,独自了却残生。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算起来,我离开薛家已经快一年了,近来看见你经常来祠堂,对神祈祷,表白心迹,表达悔意,哀求我回到你身边。我能感觉到你的悔恨,感觉到你的思念。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崑生,但愿你能感知我的这些话,经过了几番离别,但愿你能老成一些。扪心自问,我发现自己依然心存侥幸。也因为有了那一丝希望,我才有勇气面对黯淡的余生。
兴许时间能够帮助我,也只有时间能够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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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连琐(1)
六、连琐
1
从书斋里走出来,绕到屋后向南看,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荒草地,荒草生长得整齐,地势也是平坦的,所以很容易分辨出荒草中那一处向上隆起的地方。
那里应该是一座孤零零的坟茔。
杨于畏手提一把镰刀,肩扛铁锹,走进草丛。跟在杨于畏身后的哑巴,肩膀上扛着一把铁锹一把镐头,手里也提着一把镰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那座荒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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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里没有路,夏天的荒草生长得异常茂盛,互相纠缠,脚下倒伏着朽烂的陈年的草,脚踩下去松软厚密。
杨于畏一边走一边挥舞手中的镰刀,将面前的青草拦腰削断,为的是回来的时候好走一些。身后的哑巴照他的样子做,挥动镰刀,把杨于畏削过的青草割得更低。于是大片荒草地中慢慢现出来一条清晰的路,跟着他们慢慢走向那座荒坟。
“哑巴,你吃饱了没有?”杨于畏边挥镰刀边问,“今天午后咱们有好多事要做,如果没吃饱,你现在赶快回去再吃。”
哑巴把镰刀换到另一只手上,闷头挥舞他的镰刀。
杨于畏仰头望望天上的太阳,正当晌午,天还早,而他们一路走过来,已经离那座荒坟不远了。
杨于畏说:“哑巴,等一会儿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看见什么也不许你多问;等把活儿干完了,收拾好你自己的家什,带上你的工钱走人;回去以后,不要把你在这里看见的事对别人说,连你的老婆也不许对她说。”
同样的话他已经嘱咐过哑巴几遍了,所以哑巴头也不抬,只顾干自己的活。
杨于畏挥着手里的镰刀说:“如果今天遂了我的心愿,我不会亏待你的,除了该给的工钱,我再多给你一份赏钱。我不是一个富人,身边最值钱的,是自己用的一块端砚,要是你的活儿干得好,我就把它给你,你拿回去卖了吧,反正以后我也不想读书了。”
说着,杨于畏直起身,发现他们马上就要走到坟边了。哑巴含糊地答应一声,手中一把镰刀挥舞得更快。
2
一棵老杨树孤零零地立着,因为没有别的树来争抢,杨树的枝杈任意地长,结果左斜右歪,长成了一副丑陋的样子;杨树下生满荆棘,夹杂着青草,葱荣繁密。
荆棘与荒草中间就是那座坟了。二十年的时间里,满地的荒草绿过,黄过,又绿过,青草黄草紧紧纠缠在一起,因为从生到死只有一年的时间,所以这些草永远也长不高,倒是后生的荆棘长得更快一些,密密的一丛,让人无法下脚。
杨于畏和哑巴先用镰刀把坟茔周围的那片荆棘割倒,再挥锹铲去坟上的荒草。松软的泥土中间,是朽烂的陈年的草根,两柄铁锹很容易铲净。草根上夹带着大块的灰黑色底土,看样子,下面的坟丘并不比周围高出多少,坟的前后也找不到一块墓碑。
铲净了荒草,一个完整的小土丘完全裸露出来了,杨于畏撇开铁锹蹲在坟前,长年未见阳光的泥土潮湿而阴凉,气息浓郁。
杨于畏把十根手指插入土中,尽量插得深一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爱人现在就躺在下面,那个软软的身子,温暖馨香,在黑暗潮湿的地下沉睡二十年之后,过一会儿真的会活灵活现地站在自己面前?
约定的时间是在黄昏,而头顶的太阳还高高地挂在那里,杨于畏招呼哑巴坐下来歇一歇,他说有许多更要紧的活儿还在后面。
两个人坐在坟前,杨于畏小心把刚才刨出的小土坑抚平,他得小心,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不能有半点差错。中午的日光把杨树的树影投射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脚前,他用手在树梢的阴影处画一下,记住它的位置。
“哑巴,知道我为什么挑你来帮我干活吧?”杨于畏回头问哑巴。哑巴望着远处的草丛,舌尖慢慢舔着干裂的嘴唇。他能听到杨于畏的话,但他没法回答他,而且杨于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除了看中你的力气,我更看中的是你的嘴。”杨于畏说,“找你来做事,我就不用担心你把看见的一切传扬出去。”
说着话,杨于畏看一看那树梢的影子,还在刚才画过的地方。等待的时候,时光过得很慢。
“许多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不找一个人说一说,我心里难受。”杨于畏说,“你知道躺在这坟里的是什么人吗?你当然不会知道。躺在下面的是一个秀丽的女子,她名叫连琐,二十多年前得病死的,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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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连琐(2)
杨于畏的脸扬起来,提高声音:“不过,今天将是连琐重生的日子,等到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咱们一齐动手把她挖出来,她就会死而复生。”
哑巴看了看那个裸露出来的土堆,扭头盯住杨于畏的脸。杨于畏笑了:“别那么看着我,我又不是疯子。你不相信,对吗?如果咱们两个换过来,你变成我,我变成你,我也不会相信。可我不是在说傻话。”
杨于畏踌躇片刻:“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索性全都告诉你吧:一百天前,连琐和我约好了的,她说今天的黄昏,会有两只青鸟从远方飞来,落到坟前的这棵杨树上,向我啼叫。那时候就是她重生的时刻,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可以把这个坟挖开,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
哑巴突然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杨于畏抚弄着坟上的泥土,把摸到手里的土块一个个细细地揉碎,土的粉末均匀地从他的指缝中流泄下来,一边留意着树梢的阴影,阴影离开那道画线有几指宽了。
“你以为我在发狂?我的脑子正常着呢。”他说,“这种事情,除非是自己亲身经验,不然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等着瞧吧,等到了黄昏,要么你会看见一个天底下最美妙的女子,要么你会认识一个天底下最可笑的傻瓜。”
哑巴张开的嘴慢慢合拢,不笑了,他明白杨于畏并不是在开玩笑。杨于畏把头埋在双腿之间,那样沉闷了很久,猛地把脸扬起来:“等待的时间真是难熬,趁这功夫,我就把连琐和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吧。”
“我和连琐是在前边那间斋房外面认识的。去年夏天,我住进这间斋房里读书。这些年,我为读书下足了功夫,可是学业一直没有长进。我以为是自己身处的环境不太好——整天活在一群俗鄙的人当中,柴米油盐酱醋茶,鸡啼狗叫,男盗女娼,围裹在周围,烦也能把一个人烦死了,怎么还读得下去书?于是我到处寻找一块清静之地,最后找到了这处斋房。我看中的是这里的荒凉和寂静,远离人群。我找对了,自从住进这间斋房,我的书读得比从前好多了,而且在这里我还遇见了连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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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用手在脸边比划了一下,“啊”出两声。杨于畏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问连琐的模样,对吗?当然是百里挑一。可是在当初,我最先是被她的嗓音吸引住的,还没见到人,我就被她的声音迷住了。”
杨于畏抱住双膝,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我在斋房里看书,听见外面有一些响动,像什么人在那里说话,细微的声音若有若无。我走到院子里,听清楚那声音来自院墙外,小女子的。墙外是荒凉的旷野之地,又是深夜时分,那声音断断续续,幽幽地传送过来,清澈中带一点悲戚,婉转优美。”
杨于畏说:“真是奇怪,当时我一点也不害怕,只感觉欣悦和疑惑。深夜十分寂静,渐渐可以听清楚那声音在说什么,是反复吟诵着两句诗:‘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惆怅而悲凉的诗句,和清澈忧戚的嗓音相配,摄人心魄。”
“我悄悄打开院门走出去,循着声音的方向,隐约看见一个淡灰的影子站在那边。看上去果真是个女子。我放轻脚步靠过去,希望能与她结识,可惜那影子闪一闪便不见了。走到近前去找,那里只有荒草一堆。”
“我可能太鲁莽,吓着她了。天亮以后,我又回到那影子隐没的地方,那里只有一片荒草,除去我踩倒的青草,再找不到别人的足印,好象夜里根本没有外人来过那里。我不甘心,在周围找啊找,终于在草丛中发现了一条紫色的丝带,是女子用的袜带。看样子,我昨天夜里不是在做梦。”
“我打定主意,一定要结识这个奇异的女子。好容易熬过一个白天,又到了夜里,在相同的时候,那个清彻悲戚的声音又来了,还是在墙外,依然吟诵着同样的两句诗。”
“这一次我听明白了,墙外的女子是想找到两句合适的诗句,与她的两句诗相接续,才这样苦苦低吟。这真是天赐良机,我应该为她和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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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连琐(3)
“说起来也奇怪,读书读了十几年,自己作的诗一直马马虎虎,可那天夜里脑子特别好,两句诗像现成的一样,自己冒了上来,于是我冲着墙外大声把它们读出来:‘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
哑巴突然激动起来,吵嚷着冲杨于畏胡乱比划,看杨于畏听不懂,便用手把嘴向两边扯开,呲出两排白牙,圆睁双眼做出一副恶毒相貌,再抱头缩肩装出极度恐惧的样子。
杨于畏笑起来,“好啦好啦,哑巴,我看懂了。你想告诉我她不是一个人,对不对?这个我当然知道。她必定是一个鬼,或者是某种精怪。一个人世间的女子不会深夜独自跑到荒郊野外来的。可她是鬼是精怪又怎么样呢?一个能如此吟诵诗句的鬼怪是不会害人的,对不对?”
哑巴缩回身子,目光变得忧郁起来,盯着杨于畏的脸。
“你很快就会知道,她是多好的一个女子,她根本不会害我。”杨于畏说,“我的诗句帮助我们认识了。第三天夜里,女子自己走进我的斋房来,感谢我为她和上的两句诗,她说自己已经苦苦琢磨了好多天,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女子告诉我,她叫连琐。”杨于畏长舒一口气,放松了自己,身子歪倒在坟上,两只手继续摸索,把摸到的每一个土块仔细揉碎。他的眼睛眯起来,脸上浮出惬意的微笑:“看上去,连琐完全是一个普通的灵秀女子,柔媚、开朗,从不扭捏做态。我无法对你说明白她的像貌,简单一句话: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世间女子都可爱。”
“与连琐相处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她对我的依恋让我心醉,我们之间的一切都那么妥贴,天衣无缝。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感到自己对另外一个人是这么重要——她让我觉得我是她惟一的依靠,是她的生命;她为我的快乐而快乐,为我的苦恼而心焦,她会把自己的愁苦遮掩起来,想尽办法要让我高兴起来。她给我读诗词,替我抄写文章,陪我下棋,为我弹琴歌唱。无论哪一样事,只要经她一做,就变得那么好玩,那么美妙有趣。”
“我的棋艺一向糟糕,与连琐下棋的时候,感觉十分吃力,却又总能看到一丝赢的希望,一盘棋下完,无论输赢都感觉非常过瘾,原来下棋如此有趣。我不懂什么音律,可是,连琐为我弹唱的时候,我能听出那肉喉与丝弦美妙的配合,让人迷醉。我的狗屁文章——你别笑,确实是狗屁文章,我也是认识连琐以后才发现的——经过连琐的修改,一篇篇都变得文理顺畅、有模有样了;连琐诵读的诗句,也把我引进一个陌生的境界,是我自己读诗的时候从未到过的一个境界……”
3
西斜的太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灼热了,天空还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