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志怪-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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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去跟端木翠搬弄口舌,着实可恨。
“记得,又怎样?”
“那这次……”端木翠吞吞吐吐,目光便在展昭与碟中炭之间逡巡。
展昭先是莫名,尔后瞠目结舌。
“你不会是想说……这些炭是我烧出来的吧?”
端木翠笑的愈加温柔:“展昭,反正上次已烧了灶房,这一次你帮我下厨,烧焦了菜也不稀
奇……”
展昭径自打断端木翠:“为什么是我烧焦了菜而不是你?”
“我是神仙啊,”端木翠再次把身份问题摆上桌面试图博取展昭同情,“如果公孙先生知道我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岂不是颜面尽失?”
“你的意思是,我把菜烧焦了就很风光?”
“人家只是同你商量商量,”端木翠委屈,“你就这么咄咄逼人。”
展昭无奈:“菜烧焦了就烧焦了,公孙先生也不是非吃不可,跟先生实话实说,先生不会为难于你。”
“那多没面子……”端木翠小声嘀咕。
姑娘哎,你是有多爱面子……
展昭终于无语,凑近碟中炭又端详了一回,实话实说:“不是我不帮你,你自己看看,我实在是没那个本事将菜烧焦成这等模样——先生何等聪明,定不会相信的。”
“那你总有办法吧?”端木翠对展昭寄予厚望。
展昭苦笑,只得给她支招:“平日里脑子倒聪明,此刻反糨成一团了?既是神仙,穿墙出去,现下正是早膳时分,去临近人家借些来,也可蒙混过关。”
“借些……”端木翠喃喃,蓦地双眸亮起,“是了,我怎生没想到,我这就去。”
笑吟吟转身欲走,却又被展昭拽住。
“身上有银子没有?”
“还要银子?”
展昭掏出碎银子给她:“都是普通百姓人家,你还真白拿了别人的?记得与人些银子。”
端木翠接了银子,忽得又想到什么:“那先生那边……”
“快去快回,我替你瞒过便是。”
端木翠喜上眉梢:“展昭,我便知找你没错的。”
展昭不答,含笑目送她穿墙而没,这才掀帘出了灶房。
公孙策果然有些好奇:“端木姑娘找你何事?”
“端木她……”展昭脑子倒也转的飞快,“问起先生喜欢吃什么,也好有个准备。”
“都是昨日剩饭,还能翻出新来?”公孙策笑着摇头,“不过端木姑娘也真是有心。”
展昭暗道一声惭愧,暗暗期盼这位“有心”的姑娘快快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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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翠这次倒没让展昭失望,不多时便笑盈盈自灶房出来,左手捧了个蒸笼,右手端着盛满饺子的瓷碗,身后还跟了三四个忽上忽下的海碗,凑近一看,酱菜有之,米粥有之,油馍有之,卤肉有之,掀开蒸笼,却是热腾腾一笼包子。
看起来,是扫荡了不少家。
公孙策讶异:“端木姑娘,这不是昨日的剩菜吧?”
“当然不是。”
展昭舒了一口气:她若答曰“是”,才真真骇人。
“那这些……是怎么办到的?”公孙策着实欢喜。
“当然是神仙法术的精妙之处了。”端木翠大言不惭。
展昭想到灶房中凭白多出的那几块炭,微微一笑,话中有话:“神仙法术,的确精妙非常。”
公孙策自察觉不出展昭弦外之音,伸筷拈起一只包子:“端木姑娘,这包子是什么馅的?”
“啊?”端木翠倒不提防有此一问,她方才走东家串西邻,知道蒸笼中是包子拎了便走,倒的确不知包子是什么馅的。
不过她反应倒是不慢:“这包子馅可费了我许多功夫,先生不妨猜猜看?”
彼时展昭正低头喝粥,听她如此讲,便知她又在胡混,一个忍俊不禁,便被汤粥呛到,拼命低
头忍住笑,借着咳嗽掩饰过去。
公孙策倒认真起来,将筷子移近跟前,翻来调去看了半天,又细细嗅了嗅,有些不确信道:“是荠菜的?”
“先生说是,就是吧。”端木翠语焉不详,继续故弄玄虚。
公孙策哈哈一笑,反觉得端木姑娘今日分外讨人喜欢,张口一咬,不由点头:“是荠菜的,香
的很。”
端木翠这才长长舒一口气,也伸手拈了一只,想也不想径自递与展昭:“展昭,你也吃。”
展昭未料到她竟是拿给自己的,愣了一回,这才接过,抬眼时便见公孙策看住他若有所思,目
中尽多戏谑意味,不觉面颊发热,微微偏转了头去。
公孙策却不放过他,意味深长道:“端木姑娘费了这许多功夫才做好的包子,味道确是不凡。展护卫,你快尝尝。”
展昭盛情难却,只得咬下一口,含糊其辞:“的确不凡。”
两人话中有话,弦外有音,只端木翠听得心中称奇,因想着:那户人家的主妇,也未见什么奇特之处,能做出怎样不凡的包子了?想来想去委实纳闷,拈了一个来吃,自觉也属平常,心下愈加不解。
那边厢公孙策不但自己吃的高兴,还一个劲撺掇展昭:“展护卫,端木姑娘一番心意,你多吃些。”
展昭有苦难言,扛不住公孙策热情推销——“这包子馅端木姑娘费了许多工夫”、“总是端木姑娘一番心意”,只得辛苦埋头吃包子,吃完一个,公孙策又分外热络地递上一个。
一顿饭下来,其他碗中动的都少,独那一蒸笼包子,堪堪见了底。
饭毕,公孙策带同二人一起去城隍庙看李掌柜的准备的如何,路上展昭寻了个空子,将端木翠拉后一些,咬牙道:“下次再去寻吃的,除非是立了心意要把人撑死,否则莫要弄这么多包子来。”
不提还好,一提至此,端木翠分外委屈:“公孙先生直说那包子好吃,我只吃了一个,都没品出什么味来。有心再吃一个,就见你左一个右一个,吃着一个还抓着一个,唯恐你不够吃,都
省了给你吃,你反嫌我弄的多了?弄的多了你还全吃了,没说留我一个?”
展昭未料到她反有理了,语塞半晌,末了恨恨道:“总之,你若再下厨,做什么都好——除了包子。”
未及端木翠回答,公孙策回首招呼二人道:“脚下放的快些,前头便是城隍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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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温孤尾鱼】…三
进得城隍庙来,李掌柜的果带了一群人忙活的正紧,前面的大殿中分左右两边,各摆了约摸二三十具尸首,问起昨日移入的重疫病人时,原来都已差人抬去了后殿。
见公孙策左右顾盼似在点数,李掌柜的过来解释道:“前几日的死者都已烧掉了,这里是这两日的。”
顿了顿又道:“有几户都已抬走要烧了,听闻先生能招魂,又赶紧追回送了过来。”
公孙策略略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禁沉了几分,四下看时,在尸首边忙活的多是死者家人,听到李掌柜的所言,都抬头看向公孙策,目中尽多希冀之色,还有几个妇人当即便过来给公孙策跪下,未及开口便抹开了眼泪,慌的公孙策忙不迭将人扶起。
展昭亦是心下恻然,因问李掌柜的自己可有帮的上忙的地方,李掌柜道:“此间就不麻烦展公子了,家里人尽可安排的妥当。后面公孙先生招魂时,还望展公子多多帮衬。”
他忖度着展昭与公孙策本是一道,既然公孙策会招魂,想来展昭也是不差的。
展昭微微阖首,算是来了个默认,四下走动看了一回,几次欲上前帮忙,死者家人只是含泪婉拒——料来至亲之人的身后事,他们也并不想让旁人插手,展昭作如此想时,也就不再坚持,
淡淡一笑便退了开去。
此时才发觉不见了端木翠,问公孙策时,公孙策道:“方才好像还在这里,一晃眼便不见了。”
展昭又等了一回,不见端木翠回来,心下有些着急,正作没理会处,忽听端木翠叫他:“展昭。”
回头看时,端木翠正站在殿门口向他招手,展昭快步过去,就见端木翠手中托了个盛了一半水的水钵,钵中斜搭了支小豪,正觉奇怪,端木翠拉他向外走,道:“横竖你在里头也帮不上忙的,出来我帮你写符咒。”
展昭了然,随她到殿前阶上坐下,端木翠将水钵搁在一旁,从腰间取出碧玉小刀,便在中指腹处割了一道,俄顷血珠渗出,端木翠以手作笔,在钵中水面之上迤逦写过,展昭只见淡淡血线氤氲开来,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的便如烧沸般鼓震不休,待得重新平静下来,一钵水已然丹砂般赤红,端木翠吁一口气,将那小豪在钵中蘸过,微微仰起脸来,先就展昭衣袖处写开。
展昭留神看她笔法,只觉行笔甚是怪异,忍不住问道:“端木,你写的是什么字?”
端木翠一边写一边道:“自然是仓颉造的字了,传说他闻鬼神夜哭而造字——用他造的字写就符咒,那些个妖兽鬼差更敬畏些。只是笔法太过冷僻,有些我都忘记怎么写了。”
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展昭见她中途几次停下,眉头颦起,只是咬住笔杆出神,便知她又忘记怎么写了。还有几次,似是忘了符咒,口中念念有词,默念了好几次,方才续笔,忍不住想着:端木这等性子,要她记这些繁复符咒和冷僻笔画,确也不是易事。
不多时日头高起,冬日和暖阳光撒将下来,暖意似从四肢百骸而入,叫人全身心融融的分外舒服。端木翠略略抬起脸来,姣好容颜恰似镀上一层柔柔金色,面上神情分外认真沉静,较之往日,异样美丽。展昭一时看得怔住,竟微微有些失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端木翠一迭声唤他,回过神时,但见端木翠满目狐疑,道:“展昭,你看什么?我唤你几次你都不应。”
展昭唇角微微上扬:“我只是觉得,你这般安静不说话时,似与平日间换了一个人,尤其的……好。”
端木翠奇道:“尤其的好?我不说话时反尤其的好?好在哪里?”
展昭看住她,眸中笑意愈显,也不言语,只等她自说自话。
果然,端木翠自己臆想开了:“不说话时反尤其的好?展昭,你是嫌我素日里聒噪了吧?”
展昭笑而不答,稳当坐看她如何应付。
这一点上,端木姑娘从不让他失望。
“展昭,我也觉得,你不说话时,分外的好,好过你平日间千万倍。不如这样,我们都不说话,互不理睬,索性让你好到底。”
端木翠说到做到,除了偶尔翻展昭两个白眼之外,接下来果然再不理睬展昭——是为一言九鼎,真信人也。
展昭却也乐得自在,这几日劳碌奔波,于冥道内出生入死,一颗心几曾落过平地?忽然间便能如此安闲地坐于此间,沐着冬日晴光,旁侧美人“红袖添香”——虽然这美人只是在他袖上鬼画符,间或扔两记眼刀破坏情调——在展昭看来,已是难得奢侈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姑娘主动缄默,给他留出大幅余地,回味这几日跌宕辰光。
许是性格使然,劫后余生,展昭更喜静坐一隅,将凶险之途一一捋顺,细细梳理,酸甜苦辣,诸多情愫,该扬弃者自扬弃,该收藏者自收藏,歇得一回,缓过劲来,重又整装上路,旁人看来,还是往日形貌,殊不知心中自又沉淀许多——数十年来,习以为常,哪一次真缺了回省这一环节,反周身各处都不自在,直觉少了些什么,恁的怪异。
因此上,此时此刻,更觉分外宁静别样安详,略略展目,远处屋舍之上,偶有炊烟扬起,也不知是哪户懒起人家,误了早膳时辰,此刻方才急急生火起炊。
人生起伏,一起需得一伏来平;世事悲喜,悲处需待喜处熨贴。就如方才经历大劫,必得眼前这样的大安宁大祥和大平静方能抚慰,否则永处骇浪,频经谲险,他纵是铁打筋骨也吃不消。
心念至此,胸中五味杂陈,一时间喉头发酸,双目亦随之发涩——他总是如此,笑对生死淡看沉浮,却常为身边寻常细小事感动如斯。轻轻阖上双目,静静压服下突如其来的情感上涌,这才叹息般低声道:“端木,这样真的很好。”
“哈,”端木翠扬起脸来,一脸灿漫笑意,“展昭你输了,说好了互不理睬的,你先开口,你就输。”
“是,我输了。”展昭微微点头,“若得眼前景长久,我愿多输几次。”
端木翠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今日变作了文人么,说话都如此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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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温孤尾鱼】…四
说话间,忽听巷口悲恸声起,两人齐转头看时,却又有一户人家抬了担架往这边过来,啼哭的是旁侧依着担架的素衣妇人,身后跟了两个才总角的小儿,牵着那妇人衣角哀哀而泣,一行人急急忙忙,匆匆进殿去了。
展昭暗自叹气,看端木翠时,却见她面上竟似有羡慕之色。
“人若死了,需得这样哭哭啼啼方才热闹。”
展昭愕然:“端木,人之殁亡于家中亲人,是一大不幸。”
“我知道啊,”端木翠眸光黯淡下来,将手中小豪在钵中搅来搅去,“可是我若死了,连个为
我哭的人都没有,想想都觉身后凄凉。”
展昭笑:“你是神仙,与天地同寿,安康长久。”
“那也未必,前些日子,狸姬擅入瀛洲,不就戕害了瀛洲女仙?还有今日早些时候,在冥道之中,我也险遭不测。谁敢说安康长久?”
展昭竟不知如何出语安慰于她。
又听她低声道:“展昭,我希望我身故之后,有人将我风光大葬,有儿孙为我披麻戴孝,出殡时沿路哀哭撒下纸钱,年年有人为我上坟烧纸,时时念叨起我,这样才热闹些。可是能为我做这些事之人,朋友也好,亲人也好,都死在我的前头。有时候想起他们,连面目都记不清了,实在是隔了太久太久了。”
展昭低声道:“瀛洲的日子,不如人意么?”
端木翠摇头道:“不是不如人意,是太冷清了些。我有个义兄叫杨戬,他远在天庭,被封作司法天神,事务繁忙,隔着很久才能来看我一次。有时候想想好生无趣,生也孑然死也孑然。世间那么多人想要登仙,登仙有什么好,一个人孤零零的,纵有行天走地翻江倒海的本事又能怎样?”
展昭笑道:“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生也孑然死也孑然?我不是你认识的人么?公孙先生不是么?还有张龙